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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颙原还想追问一句，父母与身世什么的，但是话到嘴边，却是又合上。

就听他大着舌头道：“我家老爹是个官迷儿，临了临了，指着我的鼻子，嘴里叨咕的还是做官儿……金鱼池的琴香哭着喊着要我给你赎身……老鸨却不是个东西，最是黑心……”

屋子里只剩下曹颙与智然，两人你看看我，我瞧瞧你，一时无语。

外头传来梆子声，已经是三更天，远远地传来炮竹声。

天慧脸上露出几分羞怯，摸索着，搂了初瑜的脖颈，将小脸埋在她怀里，不再说话。

“嗯！”曹颙点点头，上前两步，将女儿举起来，亲了亲她的小脸。

早年的曹颙，正是这样的啊。

亲完女儿，曹颙对在边上笑嘻嘻的天佑与恒生道：“想老爹没有，是不是也是为了等我，才不睡的。”

曹颙在旁，笑眯眯地看着李卫醉酒，心里直叹不可思议。

智然却是好涵养，只是笑眯眯地看着李卫，道：“李施主放心，小僧是出家人，不涉及烟花之地，李施主的琴姑娘，自然还是李施主的。”

这一刻，曹颙也觉得他眼熟。

曹颙翻了个白眼，实是忍不住想说小和尚几句：“按这样说，四月初八的人岂不是更不能做俗家？”

李卫已经醉熏熏的，见智然笑着，有些发怔，随后就转过头来看了曹颙一眼，脸上露出不解之意，皱眉道：“莫不是你们上辈子是兄弟……眉毛眼睛不像，这坏笑倒是真像……”

曹颙看向天佑，天佑有些不好意思，小脸发红，低声道：“原还想着小叔叔，叶ｈtｔｐs://m.ｈｅtushu.cｏm.ｃｏm嬷嬷说了，小叔叔没牙，不吃饽饽。”

曹颙这才收回心神，点点头，道：“我帮你吧。”说话间，起身下炕。

智然留在原处，就听到西边隐隐地传来吵杂声，转头望去，远远地只见红光闪现，好像有人家走水了……

“额驸回来了？”初瑜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欢喜，想要起身，又顾着天慧。

曹颙只当李卫是醉话，混不在意，看向智然道：“说不得上辈子，我真是个小沙弥，同你一块念经……”说到一半，剩下的话却是说不下去。

智然含笑谢过，亲自将曹颙送出门来。

“记得你是甲戌年六月生日，初几来着？”曹颙随口问道。

“是啊，人生不满百，到底是熬什么？”曹颙闻言，道：“有时，我甚嫉妒你，委身佛门，却是什么都不用动脑子想了。却是矛盾的紧，即是羡慕那份清净，却是畏惧那份清冷。若真是无欲无求，无爱无嗔，那这辈子活着又何趣？别说是寻求无上佛法，佛祖弟子百万，不差你我这一个。”

四阿哥不在，府里的小阿哥弘时已经大了，还好；另外两个小阿哥却是哈气连天，眼睛都睁不开了。

“初四。”智然回道。

四福晋坐立不安，脸上没有丝毫笑意。

正想着，李卫已经是侧过身子，一把搂住智然，嚷嚷道：“和尚真俊啊，要是琴姐儿看了……看了你，怕就要甩了我……”

蒋坚忙摆手：“不用劳烦大人，否则又玠醉酒醒来，怕是越发无地自容。”

怨不得和*图*书他不爱读书，还一心想要出仕，原来有这么个缘故。

那种心里藏着个大秘密，无处倾诉，仿佛天地之间只有他独自一身的孤寂与凄凉，是曹颙熟悉的。

曹颙看出他的询问，却是没有说话，想要一个可能，心里有些繁乱。

曹颙闻言，颇为欣慰，道：“压岁钱会有的，难为你们晓得关心别人，都是好孩子。只是要记得，就算你们不送妞妞压岁钱，多过去陪她玩儿，也会让她高兴地。香玉那边，只打发人去就好，你们别过去。那边院子，你们祖太不让人过去，你们要是过去，她会不高兴。别忘了还有左成、左住两个，他们也是你们的小兄弟，要好好相处。”

却是看不出喜怒，更像是一种无言的询问：“在瞧什么？”

蒋坚脑子最是活络，见曹颙与智然的异常，想着李卫之前说的句话，却是有些心惊。

曹颙翻身起来，对智然道：“马上就要新年，我回去陪老婆孩子守岁，小和尚这边，却是冷清。若是你想要红尘历练，我这边是绝对支持你的，你记得这点就好。即便不想入红尘，你的生活也委实封闭了些。京中寺庙众多，其中有不少得道高僧隐于其中，小和尚多拜访几处谈禅，也是人生乐事。”

曹颙将外衣去了，撂在一边，道：“如此最好，也不能让这几个小子老淘气，放羊似的。我已经托人找夫子了，过了十五就进府……”

曹颙与智然驻足片刻，看了东边的几处烟花绽放。

“阿弥陀佛，谢过曹施主好意，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红和*图*书粉骷髅，骷髅红粉，小僧向佛之心不减。”智然的声音不高，但是内中透着几分坚定。

安定门外，雍亲王府，内院正房。

落英缤纷，美则美矣，繁花落尽后，天空的冷清也使得人心生戚戚然。

他往炕上一躺，却是有点自嘲，自己甚是好笑。

天慧撇着小嘴，嘴里喊着“妈妈”。

都是男人，本不应忌讳这些荤话。

智然的师傅，对他有抚养教导之恩，他心里向来崇敬。

单说起鼻子眼睛来，他同曹颙没有相似的地方，但是脸型轮廓，却是同曹颙有像。

因此，听曹颙提到师傅，智然不由地双手合十，一边念了声法号，一边低头颔首，算是回答了曹颙的疑问。

不过，到底是在智然房里，又是在东主曹颙面前，蒋坚便托住李卫的胳膊，劝道：“又玠兄醉了，少喝两口。”

他笑了笑，紧了紧身上的大氅，冲智然挥挥手，转身往二门去了。

“哈哈，被嫌弃了！”曹颙探过头去，在女儿的脸上又狠狠地亲了一下。

智然没有言语，曹颙说完，却是觉得自己有些啰嗦了。

“那身段，有料……摸起来，滑不溜手……”李卫醉态可掬，越说越有些没谱。说话的功夫，他手里又端起酒盅，挤眉弄眼地说道：“嘿嘿，名器……”

最令人诧异的，是他的五官。

曹颙闻言，便叫了外屋侍候的小厮，让他给蒋坚搭把手，送李卫回去。

“初四啊，释迦摩尼初转法轮日。你师傅说你有慧根，是佛子，不会是这个缘故吧？”曹颙想起清凉寺的一些见闻，问道。

曹颙和图书也怔住了，不是一个人瞅着智然眼熟，却是瞧不出他到底像哪个。

四福晋见了，犹豫着要不要叫大家先回去，就见苏培盛进来，躬身道：“福晋，四格格没了，年主子晕厥过去，爷在那边陪着。让奴婢来报福晋主子，今儿不过来了……”

曹颙从凌晨起身，忙了一天，身上有些乏。

……

但是毕竟死者为大，再说下去，还要牵着到病故的老和尚，所以他说了两句便住嘴。

曹颙摸了摸女儿的头，笑着说道：“是我的好闺女，没枉我这么疼你。”

“人生如梦似幻，最终不过同这烟火般，逝去无痕。”智然说道。

恒生指了指边上的天佑，回道：“是哥哥说的。”

天佑与恒生使劲地点点头，初瑜在旁笑道：“最后一句却是不用额驸交代，他们两个淘气包，这些日子见天赖在田嫂子那边，每天都要混了饭，才肯回来。”

“咳，大人，小师傅，又玠醉了，我扶他回去。”他稍加思量，出声道。

……

天佑只是笑，并不说话；恒生使劲点了点头，道：“父亲，哥哥说，父亲与母亲要给压岁钱，是不是？明儿我们拿去送给妞妞姑姑，让姑姑买好吃的，省得她想她阿爹。还要留出一份，叫人买好吃的，往表妹那边送过去。”

初瑜过来，从丈夫手中接过女儿，道：“别逗她了，女儿早困乏了，就是为了等额驸，才舍不得睡的。”

已经是子夜时分，曹家这边有曹硕、庄先生两件白事儿，所以没有预备炮竹。但是附近人家，已经是礼花齐放。

四阿哥的几位侧室，带着hetushu.com.com孩子们，在地上坐了，却也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

小和尚坐在炕边，淡笑不语。

这一番酒轮下来，李卫已经是酩酊大醉。

天慧倚在她腿边，天佑与恒生两个睡眼迷蒙，嘴里却不闲着，说着左成的头发如何了，妞妞新养了一只小狗什么的。

这莲花白本不醉人，奈何他晚饭在族叔家用了酒，就已经带了醉意，所以就有些扛不住。

曹颙心里想着，就有成全之意，又怕有施恩嫌疑，让李卫尴尬。

他身上带着酒气，又有冷风，激得天慧一哆嗦，小脑袋瓜子直往后避，嘴里开口道：“臭！”

有些事不是不好奇，但是却不愿让智然尴尬。

梧桐苑里，初瑜坐在炕边，同孩子们一起守岁。

他侧过身子，看着智然道：“和尚，你也大了，不比小时候，戒色戒欲的辛苦不辛苦？只要心里有佛法，何必拘泥行事。你师傅抚养你十几年，也没有说定要你成为个小和尚。要是你想还俗，我是举双手双脚赞成的。”

“哦，还有这打算，这是谁的主意，你想的，还是你哥哥？”曹颙带着几分好奇。

曹颙回来时，入眼就是这个情景。

“嗯？醉……没醉……没醉……”李卫的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上身就有些逛荡。幸好蒋坚拉着他的胳膊，才没有跌倒。

智然见曹颙瞧他，抬起眼睛来，回视曹颙。

这位可是历史留名的人物，如今却是同满大街那种吊儿郎当的帮闲子弟没有什么不同。

屋子里一片静寂，李卫已经是歪倒一旁，鼾声渐起。

智然脸上的笑容立时凝结，眼神变得有些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