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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粉红色的大兔子从两人身边旋风一般的跑过——用两条腿。

活人显然更加重要，尤其是将要死去的人。也许因为他们时日无多的关系，人们总是对他们比较宽容，就算是恐怖分子在坐上电椅之前也能为自己点上一份合乎心意的美餐，而一个身体被癌细胞不断地侵占挖空腐蚀的孩子，总还是会提出比较多的要求，除了做一晚上真正的王子之外，他还要求见莉莉，非常迫切——但众所周知的是，国家的法律并不能因为一个垂死孩童的任性要求而改变。

“那么，你需要回撒丁吗？”亚利克斯温和地提议道。

两个女人受到的冲击都大了点，以至于她们不得不在充满阳光的花园里稍微恢复一下心情，花园里那些比较年幼的孩子正在学着怎样摘取花枝上的嫩芽，好让它们开出更漂亮的花来，他们因为认真而板得紧紧的小脸看起来可爱极了。

有人大喊道。

“……汤姆。”

“啊……”亚利克斯眨了眨眼睛：“在你的身边，尤其清晰。”

来自于另外一个位面的巫妖巧妙地设下了语言的陷阱，至于小姑娘是不是会被他误导以为是受了自己的影响才会看得见死者的灵魂那就不是他所能控制的事情了——而且亚利克斯并未说谎——莉莉啊……即便在费伦大陆，也会是一个施法者梦以求的……

回去……当然，莉莉从来不曾那么想念过自己那个温暖的家，妈妈宽大的怀htｔps://wwｗ.heｔushｕ.cｏm•ｃｏm抱与老爸爸走到哪带到哪的烟草味儿。

“你说过……会救我。”

“除非奇迹。”巴巴拉一语双关：“……我建议你好好地休息一下，那儿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抓住那只该死的兔子！”

“好的，好的……”

“等等，汤姆，你需要好好休息，我会去说的，我先陪着你，好吗？”

——汤姆·伊万斯在两天后死去，他死得很突然，因为在前一天他的病情还有好转，他甚至能够拔下氧气管，向前来探视的莉莉吐出一口好像血块那样的黏液。

***

在监狱里度过第一天的时候，她就发誓要将自己遇到的所有苦楚与伤害向亚利克斯倾诉，在他那里寻求安慰；可到了第六天，她就觉得自己已经幸运到了极点，如果还要喋喋不休的抱怨的话，就算是圣母都会感到不耐烦的吧。

她曾经以为这个慈善医院已经积累了世界上一半的灾难与困苦，现在看来也只不过是一撮小小的尘土而已，而大地之下，包含着多少黑暗是自己想也不敢去想的。

“你也——看得见？”

所以……她并不比汤姆，那个让热情爽朗，慈悲温柔的巴巴拉恨不得亲手杀死的孩子更强一点。

莉莉握住了他的手，这个头部，颈部浮肿的孩子立刻睁开了眼睛，当他看到莉莉的时候，眼中的欣喜就好像看到了真正的圣母那样。

“你ｈｔtｐs://m•ｈeｔushｕ•ｃoｍ•ｃom应该看看5年前的录像，他叙说布莱克怎么把手伸进他的裤子里的时候可一点也看不出是个孩子。”巴巴拉说道：“我想我没有办法再面对他了，他会提前消耗掉我所有的慈悲心，随便人家说些什么吧，伪善者我也认了。”

“我，我看到……圣母啊……”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咳……我已……经死了还要受罪！我忏悔了！我做……了临终忏悔！为什么我无法……安息！”尖厉的灵魂呼叫断断续续地回荡在房间里。

莉莉僵立在病房门口，看着那张空荡荡的病床，人们以为她是太过悲伤，事实上，站在她身后的亚利克斯和维尔德格可以看很清楚——汤姆·伊万斯的灵魂依然被无数管子牢牢地束缚在病床上，他瞪着眼睛，吐出舌头，面颊紫胀，胸部大幅度地张缩着，似乎还停留在临终前最为痛苦的几分钟里。

“汤姆……他们已尽力了。”这里虽然是一个慈善医院，但在这里的都是有着多年工作经验的专业医生，他们舍弃了自己的高薪职位与私人诊所，到这儿来拿一份固定薪水，每天忙得像只陀螺。

“是的……但是，没关系。”莉莉摸了摸自己的脸，她知道自己看上去一定很糟糕。

如果莉莉可以睁大眼睛看得仔细些的话，那么她应该可以看到孩子眼中那丝鲜明的愤怒：“我让……你去，告诉他们，”他的手臂因为靠m.ｈeｔｕsｈu•ｃom•com近肺尖部的肿瘤压迫多组神经而就像被放在火炉里焚烧一样疼痛：“让他们……知道，他们……不能这样对待我……敷衍我……只要我……和王储有关系……他们……才会用心……”

“叫王储来……和他们说……”

“最本能的求生欲望可以滋生出思想中最为黑暗与卑劣的一部分。”亚利克斯评价道。

“事实上他们之中也有故意在收养者面前跌倒而引起他们注意或者偷走护士挂表的小坏蛋。”巴巴拉旋转着杯子说：“都是些残酷的小天使。”

莉莉紧紧地抓住了亚利克斯的手：“我看到了……汤姆。”她求援地看向亚利克斯，却发现他的视线居也在看着同一方向。

他顽强地坚持着，虽然由于肿大的纵隔淋巴结压迫了喉返神经，导致他声音嘶哑，胸部疼痛加剧，肺部淋巴结或较大的支气管堵塞导致胸腔积液令他时常气促胸闷，数次窒息致休克，但汤姆每一天早上必定还是会挣扎着询问莉莉是不是会来……参观者们虽然不能直接见到他或者和他说话，但无不为之唏嘘不已，不少为这种真诚的情感打动的人拿出了支票簿慷慨捐赠——莉莉能够在巴巴拉的担保下离开拘禁处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两礼拜，汤姆身体已经如同阳光下的湖面薄冰一样脆弱，即便没有什么医学常识的人，也看得出他随时可能死去。

假若还是两个星期的那个莉莉，也许会在刚才就毫不犹豫地向亚利克斯和-图-书提出要求来满足汤姆的所有愿望了吧——但监狱里的这段日子，已经足够她懂什么叫做分寸了——没有人在乎她的身份，也没有人会暗中保护，更没人懂得什么撒丁的规矩，如果不是莉莉骨子里的那种与生俱来的凶悍与强硬，她在监狱的第一晚就被两个胖女人“强|暴”了——她还是头一回知道还有这种事情……而且，她没有去救那个同时走进这个牢房的女孩，甚至没有呼叫一声……而是强迫自己放松身体休息，就算是白痴也知道自己第二天如果露出一副虚弱不堪的样子会遇到怎样的报复。

当他的视线与莉莉相对时，他的灵魂挣扎得更加激烈了。

莉莉似乎依然难以从那种扭曲与压抑的气氛中挣脱出来，她不敢置信地看着巴巴拉友情赠送的一杯牛咖啡，“可是，无论怎么样……他还是个孩子！是个孩子！”

她转过身来，向莉莉点了点头，“好了探视时间到，我们应该离开了。”事实上她不知道自己再待下去会不会把所有的管子从那个罪恶的种子身上拔下来！

他翕动着嘴唇，“我……”声音又轻又嘶哑，莉莉需要紧贴着他僵冷的面颊才能听到他说些什么，他艰难地继续：“我要……做你的孩子。”

“我们会尽力救你——但不是因为什么证明，你现在的证明又有什么用？！”巴巴拉平静地说道：“他已经死了，就算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是清白的，都来向他歉也没用。”

“真的……没有希望了？https://m.hetushu.com.com”莉莉喃喃地问道。

汤姆吐出一口长气：“你……你去……和他们说……”他的手无力地推搡着莉莉的身体：“快去……”

“都是……一群，混蛋！混蛋！……”他激动的喊叫着引起了剧烈的咳嗽，那种咳嗽方式好像能够把他那个破破烂烂的肺部咳出来。

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有视而不见就有听而不闻……有被迫反击也就有了主动进攻……当她在十二天里把自己的懦弱无能虚伪愚蠢翻来覆去看得足够清楚之后，莉莉觉得疲倦极了，疲倦得连什么都不去想——亚利克斯在她的面前，但她已经不能那么自信地说出他是自己的未婚夫了——她恐惧着自己为了保全生命或者无法忍耐痛苦的时候出卖他。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死了基本就算是结束了，因为你不能让一个死人有什么感觉，即便您将他拖出坟墓鞭尸也好，或者给他摆个漂亮庄严的姿态涂抹金粉顶礼膜拜也好，都不会有任何反应。

“巴巴拉……”他向了站在莉莉身后，面色严肃的艳丽女人：“救我……救我……”他苍白的手指滑过了巴巴拉的裙子：“救我，我不要死……我还要活……”莉莉惊骇地在他的脸上发现了一种只有老奸巨猾的惯犯才会有的狡诈与残忍：“我死了……就没人能澄清……没人能证明……我说了谎，布莱克压根儿没对我作过……做过那种事……没人知道……没人……救救我……我会和他道歉的。”

“对不起，汤姆，我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