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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上章

作者:徐公子胜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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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和光同尘 第十二章 再讲理

第二部 和光同尘

第十二章 再讲理

“虚”是这位将军的名字,当时的习惯,通常只称名,为了表示对某人的尊敬时,才会带上姓氏。
虎娃伸手指了指山坡上那头没了角的駮马道:“行凶伤人的不是我,而是那头畜生。我原以为宫嫄是回来要赔偿村民的,那么这件事也不必闹大。不料她却命卫队来袭击我,当时军士已控弦,难道还让我站在原地等他们射吗?”
再看虎娃的手心直至肘弯部,有一道笔直的焦黑色伤痕,就像被烧红的铜条烙上去的,肌肤表面已经结痂,围绕着这道伤痕,周边还有很多细碎的放射状焦痕,那是被电光所击留下的,显得有些狰狞可怖。
以宫嫄的脾气,刚开始可能并非是故意要撒谎,不就是角将军在田地里追一条狗吗?多大点事啊,事后赔这条狗再加上那点庄稼就是了!她赶来时看见的确实就是这一幕。至于其他的事,有些人总认为能以没看见为借口,从而推卸责任。
对面所有人都看见了,这样的伤痕可不是普通的手段能留下的,那駮马定是贴身以天赋神通偷袭,而这少年居然没死,却不得不将駮马的独角给掰了下来、破了对方的法术,而自己也受了不轻的伤。
即使是自己看到的事情,比如虎娃杀了駮马,宫嫄也会选择对自己有利的说法。可是虎娃已当众证明了事实,并非是宫嫄所说的那种情况。
其实驻守畋猎园林的军阵已经来了,但这不算正式的调军,也不可能摆开战阵的架势,因为这里并非战场。公山虚听说君女遇险,带着恰在身边的军士赶来救援,也是理所应当之事。那三支小队并没有携带弓箭和长枪,连皮甲都没穿,为了行动迅速,只佩着腰刀抄起盾牌就来了。
对方的语气令公山虚吃了一惊,再说话时气势便弱了几分:“我是国中镇守此猎场的将军公山虚。君女宫嫄大人来此游猎,却被你所冲撞,卫队亦受袭击,我得知消息,率人赶来接应。”
事情的经过,公山虚应该清楚了,这少年没有撒谎,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得又问道:“你究竟是谁,总得留下来历名号。否则国君所赐的駮马被杀,宫嫄大人回去之后也不好交代。”
国君碰到这种事,只要这少年占理便追究不了,也只能去责罚宫嫄;而这少年也不过是回家挨尊长一顿骂,可人家好像不在乎这些。
虎娃暗骂道——这个宫嫄,还有完没完了!吓跑了几个又来了十几个,打跑了十几个又来了几十个,接下来难道还想调动戍边军阵不成?
虎娃原本就没打算与之决斗,只想以一枚石头蛋在盘瓠的配合下将之缠住,然后以最快的速度绕过此人冲进军阵。没想到公山虚败得这么快这么彻底,更显得虎娃神威无匹,这其中固然有盘瓠的配合偷袭之功,但这位将军恐怕也是有所保留。
公山虚午后就已听到消息,https://m.hetushu.com.com君女的那头駮马跑到村子里撒野,让人给宰了。宫嫄本人当时也被宰駮马的人给吓跑了,然后集合自己的卫队,气势汹汹地又跑回去算账。
但虎娃倒也没什么害怕的意思,他可是见过大场面的,漫天飞来的羽民族人见过,屠村灭族的凶残流寇见过。若说军阵嘛,他本人还在双流寨外带着村宝率领的一整支军阵,在山野里遛了对方一天一夜呢。
话刚说到这里,公山虚就暗叫一声不好,因为他听见了一支羽箭射出的尖啸声,从宫嫄的车边直奔虎娃而去,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几道雪亮的刀芒交叉斩出,却大多劈了一个空,只有最后一道刀芒被一枚石头蛋击碎。虎娃已经一脚踢在了一面盾牌上,迎面那名战士的刀也被另一枚石头蛋击飞了。
虎娃很快击溃了第二支小队,祭起三枚石头蛋又向最后一支仍保持阵型的小队砸去,同时分出一枚石头蛋去收拾公主的卫队。这番战斗持续的时间并不长,但比中午收拾公主卫队所用的时间长多了。毕竟是对付整整三小队训练有素的军阵,虎娃又没有伤人性命,亦颇费一番工夫。
但当时只是灵光一闪,虎娃并没有体味真切,还要在深寂的定境中感悟。此刻就能看出他多年前的初境修炼根基是多么扎实,如婴儿般的内感是那么清晰。他在体会与银角感应相连的神气运转,回味与那駮马神气血脉互感时的状态,定境中并无杂虑,甚至恍惚有种自己便是一头駮马的感受。
根据听到的消息判断,君女招惹的肯定不是一般人,就以她那脾气,假如真把对方给逼急了,人家可不管你的身份是什么,起了冲突则后果难以意料,而公山虚恐也脱不了干系。焦急的公山虚将军带人赶到半路,却恰好迎面遇上了狼狈而回的宫嫄。
可是军阵当然不能听她的号令,只能由公山虚下令。公山虚又躬身道:“请君女大人稍安,此人既然没走,看上去倒是个肯担当的,先将事情问清楚了,再处置不迟。”接着他又转过身来道,“请问你是何人,又为何在此行凶伤人?”
公山虚越听越是心虚啊,对方说话时的神情实在太镇定了,仿佛根本就没将杀了駮马、揍了公主的卫队当回事。若他所说是实,那么所做的事情也就完全占理,看样子便不怕,公山虚不禁在暗自猜疑此人的身份。
宫嫄看见虎娃便怒火中烧,有公山虚将军率领的三小队军阵在前,她也忘记了害怕,从车上跳起来尖叫道:“将军,就是他!他好大的胆子,居然还等在这里没走,快将他拿下!……军阵,军阵上前!”这一刻,她简直有种自己是在指挥作战的感觉。
公山虚的法器落地,人也被击飞了出去,虎娃却听见了他以神识拢音悄然说的一句话:“千万https://m•hetushu.com.com别伤了君女的性命,也别害了这些军士的性命!”
那位公山虚将军来得比虎娃预料的更快,实际上不是宫嫄去找他的,而是他带着一伙军士来找宫嫄。
这时虎娃走出了树丛,皱眉道:“我也没想走啊,一直在等着呢,你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把事情说完?不是我袭击了君女的卫队,而是她养的畜生在此撒野伤人,然后又指使身边的卫队,在这里袭击了我。”
那边宫嫄见虎娃只与公山虚说话,军阵又不听她的号令,早已又急又怒,尖叫道:“军阵上前,拿下凶徒者有重赏!……将军快动手,无论如何,不能放此人逃离,应押往国都交理正大人问讯。”
虎娃果然没的选择,那一箭射的是他的腿,可他已没有站在原处。羽箭深深地插入地下,露在外面的半截箭杆还在疾速震颤,而虎娃已经向前冲去,似一头狂奔的駮马撞向公山虚。
虎娃并不是一个人在动手,灌木丛中还埋伏着盘瓠呢,虎娃往哪儿冲,盘瓠就朝他正前方的人发出无声的冲击震吼。对付这样的军阵,最好的办法就是各个击破,让越来越多的人失去战斗力。
石头蛋看上去是钝器,但以虎娃的法力祭出,无论是将人打得筋断骨折或是穿身而过都毫无问题。可他却没有这么做,所施展的手法很巧妙。
宫嫄又在车上大叫道:“虚将军,你别听他胡言。我当时亲眼所见,角将军只是在追一条狗,却被这个人拦住了。他明明已经制服了角将军,却还要下毒手将角将军杀死,我这才欲将他拿下,否则无法回去向父王交代。”
这一箭射出,事态就完全变了,但这正是宫嫄想要的结果——裹胁公山虚以及他所率领的军阵,不动手也得动手!
虎娃反问道:“你是什么人?居然在这里摆开军阵!不要告诉我,这些军士是君女的卫队。”
盾牌被砸翻了一片,腰刀也在空中乱飞,虎娃身后劈来的几道刀芒都被回旋而至的石头蛋击碎,接着又有战士不断飞到半空。
宫嫄深受国君宠爱,又兼年少无知,跑到民间来难免行事娇横,如今吃了这么大的亏,说不定会捅出更大的乱子来。公山虚赶紧集合身边的军士赶往此地,他既是怕君女出什么意外,也怕君女在村中乱来。
公山虚只得又问道:“你说那头駮马被制伏之后仍欲伤你性命,却与君女大人以及她身边卫士所见的事实不符,这又是怎么回事?”
虎娃终于怒道:“她好不好交代,与我何关,爱怎么交代就怎么交代去!你身为游猎将军,有义务将这里所发生的意外上报国君,那就如实禀报吧。至于我的身份来历,与那畜生该不该死、这君女该不该罚,有半点关系吗?”
久经操练的军阵反应速度很快,中间那支小队转眼被虎娃冲溃,但两侧的小队已经变换和_图_书队形稳住阵脚、刀盾相连配合无间,既防止虎娃再冲进来,也从左右合围而上。前方君女的卫队也慌忙间张弓搭箭,正好可以瞄准战场中央的虎娃。
说完话又转过身来,朗声高喝道:“行凶的狂徒,是否还在左近?今日你惊扰了君女的车驾,还袭击了君女的卫队,绝不能一走了之!”
公山虚见宫嫄说得凌乱,并没有只问她一人,又追问了两名拉车的亲卫、宫嫄身边的侍女、卫队的首领、还有几名普通的卫士,总算将情况大致搞清楚了,不由得眉头紧锁。他是个明白人,这件事还真不能说是对方的错,假如闹大了对宫嫄并无好处。
虎娃手握银角又走回了山顶,仍在上午那个地方端坐入境。虎娃踹那名卫队首领时,运转神气法力差点从脚尖踢出电光,因为他身处一种奇异的状态,与那支银角血肉相连、生机灵性感应相通,仿佛已拥有某种天赋神通。
但以君女之尊,在王室畋场中游猎时被一不明身份的狂徒袭击,连卫队都给揍趴下了,宫嫄本人也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不查清楚是也绝对无法交代。公山虚本想劝宫嫄冷静,可是这位君女见到将军来了,便哭喊着要回去报仇,非得拿下那小子问罪不可。
一枚石头蛋呼啸着飞了过去,在空中划出一道轨迹崩断了所有的弓弦;另外三枚石头蛋已经朝左侧的军阵砸去,在空中带着潮涌之音。而虎娃本人的身形在石头蛋的光华包裹中亦瞬间而至,快得连后面的战阵挥刀掩杀都来不及。
这位将军分明是不想和他动手,表面上却作出猝然间抵挡而不敌的样子。军阵虽然没有接到主动出击的命令,但“敌人”到了眼前也不得不动手了。
远望公山虚率领的这三小队军士,仅看其身形步伐,精气神就完全不一样,宫嫄的卫队跟在后面与之一比,更像一伙乌合之众了。这是相室国戍边的精锐军阵,以虎娃所见,可能比不上农能率领的那伙本领高强的亡命之徒,但也差不了太多,对付起来不是很容易。
虎娃抬起右手,亮出了一直贴在小臂内侧的那支银角,伸左手终于将这支角给拿开了,缓缓说道:“这就是证据,那畜生是一头异兽,有天赋神通,被我制伏之后仍凶性不减,欲袭杀于我!”
宫嫄急于要抹杀这一切,将所有的责任都推给虎娃,是这狂徒击杀了駮马、袭击了卫队,最后被赶来的公山虚将军拿下。那么其他的事情,就完全可以做另一番解释了。只有动手才能定性,让军阵没的选择,也让对方无可分辩,宫嫄自以为很聪明。
虎娃看上去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少年,但显然修为不低,其来历必不普通。宫嫄身为君女固然尊贵,可是国君有十几个女儿呢。假如这少年是哪一门大派尊长的嫡传亲人,或者是国中某个重要部族的继承人,那么他在这种情况下和-图-书,还真敢顶撞宫嫄。
虎娃也清楚训练有素的军阵不好对付,假如他们站稳了阵型,又有高手领阵,采用稳步推进的方式正面决战,则胜负难料。所以他事先安排了盘瓠潜到了附近的树丛中偷袭,抢在第一时间就切断公山虚与军阵的联系,然后闯入军阵之中趁乱动手。而公山虚这么“配合”,倒是一个小小的意外。
宫嫄指挥不动军阵,可是她能指挥自己的卫队啊,她那十几名卫士也跟着军阵一起来了。见公山虚和虎娃说了半天废话,情况越说对她越不利,气急败坏中就命令卫士先动手了,射箭的便是卫队的首领、那名三境修士。
公山虚也只得让卫士带路,大家簇拥着宫嫄又走向公山村。虎娃远远地在山坡顶上看见了这些人,便微微皱起了眉头。很显然,这回又来了训练有素的精锐军阵,还好人并不多,只有三支小队,为首者应该就是那位公山虚将军。
那些战士不论被石头蛋打在什么部位,都似全身受到一股大力冲击,猛地就被震飞了,落地之后摔得七荤八素,眼睛发花脑袋里也嗡嗡作响,一时失去了再战之力,浑身内外却没受什么伤。
虎娃闯入军阵就如虎入羊群,不断有惊呼声响起,一名又一名战士飞了出去,有的是被虎娃打出去的,有的是被石头蛋砸飞的。虎娃第一次施展重新炼化后的法器,那四枚石头蛋盘旋穿梭、威不可挡。
虎娃叹了一口气,悄然吩咐了盘瓠几句,起身走下了山坡。盘瓠拥有三境修为后是越来越聪明了,几乎什么话都能听懂,晃着尾巴很兴奋地钻入了密林中。
随着法术互击的闷响,公山虚的身子飞了出去,短镰也光华碎灭不知被砸飞到何处。一招就能解决掉这位将军,也出乎虎娃的预料。在公山虚出手时,他就看出此人修为不俗,要在斗法中将之彻底击败,恐怕要费一番手脚。
虎娃一指远处的宫嫄道:“公山将军,你要是真来办事的,就赶紧把她押回国都,交给理正大人问讯吧。她身为君女,会受什么责罚我不清楚;但其罪名,你应该是清楚的。”
虎娃摇头道:“那畜生明明有灵智,却有意践踏田地,企图向村民行凶,被一条狗阻止,它便去追那条狗。明明看见我在前方,却不收势仍欲伤人性命,若非我还算有点修为,此刻恐怕已经没命说话了。
半顿饭的工夫之后,虎娃周围已经没有站着的人。卫队与军阵中所有的对手,全他被打飞到半空又摔落远处,人们爬起来之后跌跌撞撞地四散逃窜。虎娃走下山坡,来到一片狼藉的田野中,只有一名红衣少女还在尖叫着奔跑,可此时她就算叫破喉咙也没用了。
我的确是制服了它,可那畜生被制服之后仍欲行凶,所以我才不得不宰了它。那畜生既然已经死了,我本不欲追究他人,只要畜生的主人前来道歉、并赔偿村民的www•hetushu.com•com损失即可。不料她竟敢继续纵容卫队行凶,此刻还把军阵也调来了!难道是嫌自己闯的祸还不够大吗?”
公山虚来到田野边摆开战阵,却不见虎娃的踪影。而宫嫄坐在车上叫道:“就是这里,那人在这里杀了角将军,角将军的尸首还在山坡上呢!他也是在这里袭击了我的卫队,现在人又不见了,肯定是躲在村子里。虚将军,你快派人将他搜拿出来!”
宫嫄此时还可以选择承认实情并道歉赔偿,事态尚不算太严重,毕竟只是死了一头畜生而已,她应自己回去承担駮马被杀的责任。可是宫嫄自幼在国君面前受宠,在外面是娇横惯了,平常哪有人会这样忤逆她的意思,就连駮马那头畜生都知道该怎么讨好她。
……
公山虚是一名四境五转修士,反应很快已经祭出了法器,可他仍然没挡住。虎娃身形前冲的同时,石头蛋已经砸了过来,击在那短镰挥出的光幕上,发出一声巨大的闷响竟一分为四。不是石头蛋被打碎了,而是瞬间化为了四枚。
公山虚知道虎娃肯定会动手,对方可不管军阵和卫队分别听谁的号令,他们就是一伙的。情急之下这位将军自怀中祭出一柄弯月般的短镰,打着旋飞去撒出一片光华,却没有斩向虎娃,而是护在自己的身前格挡。
法器互击的同时,公山虚突然感觉到一阵晕眩,元神受到了无形的冲击——另有高手埋伏在一旁暗算,就在不远处的密林中。
见宫嫄本人无碍,这位将军才松了一口气,赶紧询问事情经过。恰在这时,君女的卫队也逃回来了,样子是那么的狼狈。宫嫄看见公山虚将军就哭了,且又惊又怒情绪颇有些失控,挥舞着手臂讲述了事情的经过,重点是那狂徒多么凶残可怖。
公山虚站在队伍的最前方,向后举了一下左手,三小队军阵战士皆持盾抽出了腰间的佩刀,做好了迎战准备,然后他沉着脸问虎娃道:“是这样的吗?”
暗算公山虚的当然是盘瓠,它四足蹬地、弓起后背夹着尾巴,发出了无声的震吼。自从突破三境修为之后,盘瓠的天赋神通也更强了,它的吼声可以冲击形神,却可发出他人听不见的声音,有点相当于虎娃平时召唤它的哨音。
这个机缘太宝贵了,他血肉模糊的伤口正在渐渐愈合,只有在炼化己身运功疗伤的同时,以炼器之法感应那支银角才能进入这样的状态,时间不会很长。
公山虚听君女这么叫他,心里就有点不太高兴,侧过身来答道:“君女大人,我熟悉这个村子,按卫士们所述的狂徒形容,此村中绝对没有那样一个人。而且那人也说了,他只是偶然路过此地,恰好遇见角将军践踏田地。”
只听嘭的一声,这名战士连着盾牌飞向了半空,惊叫着朝车驾上的宫嫄砸去。宫嫄大叫一声跳下马车,身边的两名亲卫赶紧拔刀保护,而虎娃已经闯入了军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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