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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上章

作者:徐公子胜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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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部 挫锐解纷 第四十九章 少苗之战

第五部 挫锐解纷

第四十九章 少苗之战

虎娃笑道:“谁说我在国中不得敬重,有人还说我权倾朝野,功高震主呢。至于盘瓠,你觉得他的官做得还不够大吗,捅出来的娄子也不够大吗?这么引人注目的他做了那样惊天动地的事,被巴原各国通缉,却能安然无恙地带走少苗,这又说明了什么呢?”
虎娃沉吟良久,这才抬眼看着伏夔道:“你好大的胆子,挑拨我与少务还不够,竟然还要挑拨我与命煞!”
伏夔赶紧解释道:“您当然不会有那样的想法,就算让你做国君,您也未必感兴趣。但是您身边的亲信、您的弟子传人、您将来的后人……却未尝不会。若是国君对他们不利,他们未尝不会以你的名义再立一位新君,或为自保,或为掌控更大的权势。
隐退是虎娃的一个选择,就算他不作出这种选择,恐怕有人也会设法逼他隐退。有这种想法的不仅是少务的敌人,甚至也包括少务所立的“圣后”——命煞。
身为一位国君,少务对虎娃毫无保留的信任极为难得,这其中也有兄弟之情在维系,可是少务不可能像信任虎娃一样也信任其他人。假如少务不在了,少务的后人也很难像他那样信任虎娃,说不定就会做出什么蠢事来,从而招致大祸。
伏夔得到了啸山印的神魂烙印传承,御神器飞天而去,这一路上心中难免疑神疑鬼,时刻提防着埋伏袭杀。以他的修为,谁想截杀可不容易,所以他认为虎娃只是在警告,但也不得不防备高手突袭。
伏夔:“也可以这么说,除了我,恐怕也没人会当面对您说出这样的话。……而且我还可以承诺,假如有一天您与命煞之间有了冲突,我愿尽全力相助虎煞先生。”
伏夔的声音中带着神念,有一番很复杂的分析。
虎娃皱眉道:“你就是来挑拨的吗?”
如果这是您有意的试探,那么已经试出了结果。若少务真的一统巴原,有些冲突是迟早会发生的,要么是您的势力与君权之间,要么是您本人与命煞之间。我今日并不是劝先生背叛巴君,只是带来一个承诺,樊室国与帛室国亦愿供奉于您。”
彭铿氏大人虎娃,数日后也离开了巴都,返回步金山运送小世界民众。这是他早就承诺要完成的事情,但给人的感觉总是怪怪的。有人甚至暗中议论,彭铿氏大人此时离开,就意味着他与少务之间已出现了裂痕,因为巴原上的国战随即便开启了。
虎娃眯起道:“我刚才说你,竟敢挑拨我与少务以及命煞的关系,那不是夸赞亦不是警告,而是问罪!你只看到了我远离巴都在此潜修,却忘了我离开巴都时并未辞去学正大人之职。
等到将来,最有可能再被后人奉为国祭之神的,首先是少务。少务在内乱分裂的巴原上重建统一的巴国,其功业将直追先祖盐兆。至于另一个人,则是虎娃而非命煞。虎娃的功勋与威望,渐渐已不弱于当年的武夫大将军。m.hetushu.com.com
虎娃淡淡道:“恭喜道友了!我要提醒你,这不是还神器于今日之众兽山,而是代前辈仙家啸山君,留传承于巴原上的传人。……但我当初说过,你们可以去找羊寒灵。如今我在步金山中潜心修炼,你不去彭山找羊寒灵,为何要跑这么远来打扰我呢?”
这又关少苗什么事呢,在很多传说中是这样描述的:因为樊君樊康看上了少苗,公开要求巴君少务将妹妹少苗嫁给他,他才能答应与巴室国联盟。此事触怒了同样爱慕少苗的大成妖修盘瓠,盘瓠变成一条狗潜入樊康的行营,叼走了他的头。
伏夔说话很直接,除了他,的确也不会有人对虎娃当面说那些。而虎娃说话更直接,他早就料到有这样一个人会来,而今日的来者是伏夔,虎娃毫不掩饰地告诉伏夔,自己想杀了他。今日不会动手,他本人也不会动手,但伏夔离开步金山之后,巴室国会动手。
虎娃回到步金山时就有交代,无事莫要打扰他的修炼,甚至也不过问巴原上的战况如何。然而就在巴原开战的三个月后,却有一名特殊的客人来到步金山拜访,并求见彭铿氏大人。虎娃走下了比翼飞舟,在水潭边接见了此人,来者是众兽山宗主伏夔。
虎娃摇头道:“我不知,难道伏夔宗主是为巴原之战而来?那你来错了地方。”
至少在当事人之一的虎娃看来,有没有少苗之事,这一战皆不可避免。而少苗的遭遇,无非是帛室国所策划,目的就是为了找到绑上樊室国一起开战的借口。这一场国战的各方都筹备了相当长长时间,举兵之前皆已正式宣战,而虎娃就在列国宣战之际回到了步金山。
虎娃并不是白煞,少务也决不希望虎娃成为另一个白煞,更不希望自己或后人成为樊康那样的国君。然而令人头疼的是,白煞离樊康很远,虎娃却与少务太近。就算少务不忌惮虎娃本人,谁又能保证他不忌惮虎娃所代表的势力呢?
伏夔:“巴室国中发生的事情,我也听说了。您曾为少务立下了不世功勋,却得不到应有的敬重,就连一个巡城将军都敢欺上门;而你的师弟盘元氏,亦有平定一国之大功,却因心爱的女子之事,而被国君下令缉拿,请问彭铿氏大人有何感受?”
你的目的何在,如今已昭然若揭。我和少务师兄也一直在等着,此事的幕后推动者会不会主动找上门来,而你果然来了!我本应恭喜你突破了大成修为,能走到这一步是此生莫大福缘,但也很遗憾地想问你,修行不易,何苦转眼便要送命呢?”
所以我此时的身份仍是国中学正,少务的臣属。你在我面前说这样一番话,我应将你拿下,交给国君治罪;或者向国君举报,让巴室国治你之罪。”
比如盘瓠这件事,少务处置得就很明智,哪怕跟樊室国翻脸,也不能跟虎娃翻脸。只要hetushu.com.com少务还想一统巴原,与樊室国翻脸迟早是必然的;但此刻若与虎娃决裂,巴室国内部就会有极大的隐患,也难以顺利地一统巴原。
伏夔的形容在三十左右,体格异常魁梧健壮,就像一头充满爆发力的猛兽,个子也足足比虎娃高出了一个头。他见到虎娃时,恭恭敬敬地躬身行礼道:“虎煞先生,伏夔侥幸突破了大成修为,按照前约,请您完成当年的承诺。”
巴原上的全面国战即将开启,离开巴都城的当然不仅是那辆马车,次日也有一支车队出城,往西北方向而去,这是相君紫沫与其随行人员,带着巴君所赐的各种财货。
虎娃笑了:“只要我不插手巴原国战,不再助少务立功,不仅能够置身事外,还能享两国供奉?”
伏夔却说了一番令虎娃有些变色的话:“巴君并非只是一个人,还代表了他所拥有的庞大势力。巴君未必能将您怎样,但您身边的亲信,还有他们的亲近之人呢?更重要的是,孟盈丘宗主命煞,恐也不能容忍将来的巴室国中,仍有您这样一位彭铿氏大人。”
今日伏夔来找虎娃,就说明他已突破了大成修为,到了虎娃该完成承诺之日。
传说是真的,它所描述的也皆是事实,但有时所谓的事实亦是扯淡。这就像有个人放了个屁,远方有座山崩了,于是又有人说,是他一屁崩塌了一座山。这样简单的事情当然很好分辨,但若换作更复杂的世事,就没那么容易一眼看穿了。
伏夔坦然道:“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但一粒种子若真的存在,说不定有一天就会生根发芽。我只想提醒虎煞先生,您在巴室国中早已功高震主,这次您派车马前往武夫丘,人皆怀疑国君缉拿的凶犯就在车中,沿途却无一人阻拦盘查,您也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伏夔退后一步道:“虎煞先生,这里是步金山道场,我是以众兽山宗主的名义来此正式拜山。况且您早有承诺,若众兽山弟子突破大成修为,则可来找你求取啸山印传承。你在此时此地出手拿下我,怎么都说不过去吧,莫非真以为我众兽山好欺?”
虎娃满不在乎地冷笑道:“祸端?难道我还会有什么谋朝篡位的想法吗?就算有人这么说,请问你信吗?如果连你都不信,还指望少务能信吗?”
樊室国为报国君之仇,举兵攻伐巴室国,并与帛室国结为盟友;帛室国打着为盟友报仇的旗号,与樊室国同时举兵,巴原上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战争由此开启。这一切说起来好像都是因为争夺一个美人少苗而起,所以被称为少苗之战。
这场国战,被很多人称为“少苗之战”,它也将决定巴原三国的命运。
巴原上有无数人关注着战局的变化,同时也关注着虎娃的动静。已过去的国战,假如没有虎娃之助,少务恐不会顺利获得大胜,至少不会在今天就已彻底解决了相室国与郑室国。https://m.hetushu.com.com那么如今的这场国战,虎娃表明了态度不再参与,少务还能像以往那样取得胜利吗?
虎娃:“你来这里的目的究竟是什么?难道真以为说出这样一番话,就能让我与少务翻脸吗?”
伏夔:“不,我是为彭铿氏大人而来,事关大人您的安危。”
伏夔明言,虎娃的存在,已威胁到命煞将来身为国祭之神的地位,民众真正愿意祭奉的是他而不是命煞。在少务一统巴原即将见分晓的时候,命煞当然希望少务疏远虎娃,让虎娃远离人们的视线。
紫沫这段时间一直留在巴都,等郑君泓竹也来到巴都之后,他才离开,据说是要前往封地巡视,然后去步金山中修炼。紫沫能离开巴都而泓竹却不能,这当然是巴君特别的恩赐,人们却不知少务为何会如此信任紫沫。
虎娃如今的修为已有化境几转?他从来没有在意这种问题,这与他修行心境有关。有了见证生死轮回境的经历,他若能到达苦海岸边,心境中便会自生感应。而如今只是隐约有所感触,修为尚未证得那一步,但也好像不算太远了。
就算这种事没有发生,但是在巴君眼中,也不是没有可能发生。这样的裂隙一旦出现,只会越来越深。站在国君的角度,就算不防备你本人,又怎能不防备你所拥有的国中势力?盘元氏身为镇西大将军而获罪,未尝没有这种原因。”
伏夔:“就算您如今不问世事,也是不够的。因为有些事并不是您做不做的问题,而是您随时可以做,且完全有能力对少务构成威胁。在少务心中,怎敢保证您会永远在步金山中清修,不再插手巴原国事?所谓逍遥,行事常随兴之所至,万一哪天您来了兴致呢?”
虎娃正色道:“就算我隐居步金山,也不需要什么樊室国与帛室国的供奉,你来此的真正目的,恐怕就是想对我说这样一番话吧?若这番话又传到命煞的耳中,没有嫌隙也会被你生生制造出嫌隙!就如你所说,在人心中种下一粒种子,说不定就有机会发芽。”
虎娃冷笑道:“就凭你?”
命煞的目的,是要成为国祭之神。虎娃已隐约有所感悟,这可能与命煞尝试迈过登天之径,或求证某种大神通境界有关。可是国祭之神的地位从何而来,当然是因其在人间的功业。太昊是巴人先祖,盐兆是开国之君,被奉为国祭之神当之无愧。
虎娃面无表情道:“我已是世外清修之人,在步金山中不再过问巴原之事,难道这还不够吗?少务不来烦我,我要他连战报都不必告知,你却大老远地跑来烦我。”
这欲至未至之境,看似接近实则极为漫长。终身之修行亦可能止步于此,迈步之间若永无尽头。虎娃却好像也没有关心这个问题,每天只是与玄源在一起,日复一日地操控着比翼飞舟运送小世界民众。
也许命煞早就料到了会发生什么,比如盘瓠的放逐、虎娃和-图-书的远离,而她一直在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无论是樊君还是帛君,都不会认为白煞会谋朝篡位,但白煞绝对有手段能换掉一位令自己不满意的国君。对于帛君或樊君来说,白煞是太高太远太强大的存在了,已令他们无法去忌惮,只能选择去恭顺。
假如继续这样下去,待少务一统巴原,虎娃地位简直就相当于不可动摇的神明。假如少务真要立一位在世之人为国祭之神,在举国民众眼中,那也应该是虎娃彭铿氏而非命煞。至少虎娃的功业,是人人都能看见的;而命煞做了什么,绝大多数人并不清楚。
没人能想到,盘瓠和少苗与紫沫同车而行。紫沫是相君,而率军灭了相室国的就是盘瓠,这两人居然能凑到一起去,说出去恐怕都没有多少人会相信。盘瓠和少苗离开了巴都,消失在莽莽巴原上,无外人知其去向。
以少务和虎娃的关系,他不会猜疑虎娃也不会拿虎娃怎样;但命煞可不同,她完全有能力对付虎娃。而命煞的手段从来不是直接的交锋,而是让一系列事件的发展,看似就像命运的安排。
伏夔坦然道:“我的确是来挑拨的,但所言亦皆属事实。若是有朝一日少务真的一统巴原,您恐怕就离大祸不远;若是巴原之战失利,他反而不敢对您不利,因为若是那样,他更需要您的支持,才能巩固局面。”
世人在看着虎娃,虎娃何尝不也在看着世人。巴原上所发生的一切,包括这场“少苗之战”,也都是虎娃修行中的经历与见证。如今的他已拥有了某种超然的心境,每日与玄源驾驭比翼飞舟运送小世界民众。巴室国在前方迎战,后方仍在安置这些移民。
虎娃:“难道伏夔宗主认为,我也拿不下你吗?”
伏夔:“我当然也不敢勉强,但如今的事实是,你已经远离了巴君,在步金山中不问世事。而我来醒虎煞先生,您要防备的事情有很多。”
我也实话告诉你,今日不杀你,并不代表巴君会放过你。我的师弟盘瓠,在樊康行营中亲眼见到了你,你当时就在樊康身边吧?樊康娶少苗,也是你出的主意吧?盘瓠杀樊康,你却没有阻止,明明设下了陷阱,却在盘瓠得手之后才发动。
伏夔走后,有两个人从小世界门户中走了出来,正是云起与盘瓠。盘瓠和少苗跟随紫沫离开巴都,如今也跑到步金山来了。因为少苗听说了步金山小世界的传闻,想来开开眼界,这几天正在小世界中玩赏呢。
伏夔:“我承认这些皆是挑拨之语,但是虎煞先生,您难道认为我方才所说的不是实情吗?”
伏夔:“这些我都知道,您在朝堂上要治一位巡城将军的罪,巴君也不得不将那人下狱。你用少务所赐的车马,送当年身边的一条狗穿越国境前往武夫丘,沿途城郭关卡明知车中是国君下令缉拿的凶犯,却能畅行无阻。
如此足见彭铿氏大人在国中的威望与权势,已凌驾于君命之上m•hetushu.com.com。如果您是少务,心中又会有何感想?哪位国君,能容忍朝中有这样的臣属?就算口中不说,心中也不会愿意。您为巴室国立的功劳太大,在国中威望太高,恰恰正是祸端啊!”
虎娃又笑了:“好吧,就算少务对我有疑忌之心,就算他已一统巴原,又能拿我怎样呢?”
虎娃确实不会对君位感兴趣,既没这个必要,另一方面他也不符合这个身份。巴原列国之君,必须是盐兆后人,才能符合大义名分,这一点在这样的年代是深入人心的。就算权臣掌国,也得立一位盐兆的后人为傀儡之君。
虎娃:“若是我不答应呢?”
少务当然不是傀儡之君,但等到少务不在世了,而虎娃还在,少务的后人能像他这样牢牢地掌控君权吗?
虎娃曾与众兽山有过约定,待其新任宗主突破大成修为,他便将掌控啸山印的神魂烙印传回众兽山。啸山印是众兽山历代掌门信物,虎娃当时并没有将其取走。新任掌门伏夔继续执掌此神器,却没有得到神魂烙印传承。
啸山印是虎娃所见过的、最特殊的一件空间神器,确切地说,它是一件洞天神器,展开之后可化为一座洞府,洞府中收存着众兽山历代积攒的、最珍贵的器物。琮余死后伏夔尽管拿到了啸山印,却取不出其中的珍藏之物,只能干瞪眼。
虎娃点头道:“我确实有承诺在先,不会此时此地对你出手,亦当言而有信,这就将啸山印的神魂烙印传授给你。对付你,还用不着我亲自出手,我在步金山中不问世事,就是真的不想理会。但你回去之后要小心,别被巴室国拿下了。
虎娃:“哦,你怎么好心地关心起我的处境来了?”
伏夔:“我来此既是为了啸山印的传承,也是为了彭铿氏大人您的处境,请问您知道巴原上的最新战况吗?”
平心而论,迄今为止,给予少务和巴室国最大帮助的人,也并非命煞而是虎娃。假如虎娃再享平定整片巴原之功,到时候还有命煞什么事呢?就算少务以君命立命煞为国祭之神,但在虎娃面前,命煞恐怕也会成为一个笑话,不会得到民众真心的祭奉。
伏夔:“我虽修为不高,但代表着众兽山这一派宗门,而且如今真正掌控众兽山者,并非我这位宗主,而是善吒妖王。当然了,您还有玄煞大人之助,玄煞大人亦是赤望丘长老。”
伏夔躬身道:“是的,若您能相助帛室国则是更好,但伏夔不敢有此奢望。”
伏夔笑了,这笑容多少有些显得心虚:“虎煞先生未辞巴室国学正之职,仍是少务之臣,我倒没有想到这些。但您向巴君告发我的‘罪行’,您认为他能管得了我吗?”
少务看得很明白,也基于他对虎娃的了解与信任。但这种信任也是有前提的,那就是虎娃的存在不能威胁到他的地位。如今君臣之间的裂痕已现,否则虎娃为何在国战开启之时跑到了步金山,不再过问国事,这不就是在表明自己的态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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