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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庐骇然道：“主君，您这是什么意思？”

……

但仅仅是彭铿氏大人的车马而已，就能在国中如入无人之境，沿途城郭关卡甚至驻军大营皆恭谨迎送。假如有一天，车中坐的不是盘瓠，而是国君真正想缉拿的凶犯呢？民众在那车马面前，究竟是忠于主君，还是更加敬重彭铿氏大人？

百庐的年纪已经不小了，他在后廪时代就入宫当了内侍。所谓内侍就是阉人，这也是巴原进入农耕与君权时代后的新生事物，人们最早是在牲畜身上得到的启发。

三水先生从另一侧的空地上现身道：“云起师弟莫要感慨，您是赶上了一个特殊的时代，自从彭铿氏大人出现在巴原，便有高人不断涌现。”

云起看着天空叹道：“人间大世界，果然人才辈出。我刚刚突破大成修为，已是小世界中自古天之后、四百年来的第一人。但在外面的广大世界，这点成就根本就算不得什么，转眼就又见到了一位。”

……

云起笑道：“彭铿氏大人不吝提供各种天材地宝，我又突破了大成修为，更得门中众修合力相助，连同弩箭已打造了十一具特制弩砲，不知够不够用？”

虎娃开口道：“众兽山如今有善吒妖王坐镇，已非比当初。山中不仅有灵兽，亦有妖修，是善吒妖王在蛮荒中收服并带到巴原的。

可今时不同往日，他已是名震巴原的虎煞，娶了玄煞、斩了英竹，早已不是那位初见先君的小先生，主君已难以掌控其人。请问自古巴原，可曾有这样的臣属？就算他没有不臣之心，又岂会真心臣服于一位国君？

看来虎娃已有所悟，借“伏夔之死”做一番印证。这其中的妙意是常人难以理解的，但玄源却能明白。虎娃此刻给人的感觉有点像命煞，而他并不是想做另一个命煞，只是感悟、演化、印证命煞的修行。

仓正署管理国中廪仓，也会采购很多物资，当然会与商队打交道，署中官员是很多商人巴结的对象，平日里也能收不少好处。侄子与这位商人一见投缘，那位商人私下里给起好处来也毫不手软，后来经常到侄子家做客，有好几次也见到了百庐。

伏夔之死，是我对某些人的告诫，亦是一种提醒。提醒连同你我在内的所有人，既已修为大成，若再插手某些争斗，那就死得太不值了。”

然而老奴却知，主君对他已一再容让，只是不知主君最终能宽仁到什么地步？”

百庐：“决不可流露丝毫不满，主君已做得非常好了，还可派人前往步金山，多赐恩赏财货，将他高高在上地供起来，但宜另立一位学正大人。学宫是培养各部族才俊之地，如今入学宫者，皆以彭铿氏大人弟子自居，他们就是将来的各地官员，为主君治国之人啊。长此以往，并非好事。

虎娃笑道：“哦，难道我长的像命煞吗？”

那位商人对百庐非常敬重，见面ｈetｕshu•cｏm•cｏｍ礼也送得非常贵重。平日在国中巴结自己的人多了，而此人是侄子的好友，对自己又无任何企图，所以百庐也没太当一回事。

步金山脚下的泯水中央，比翼飞舟的二层船楼上，虎娃与玄源正在私下说话。

盘瓠想了想：“只为杀一个伏夔，应足够了。三水宗主，能否借你门中一批名五境修士帮忙，届时只需要他们操控弩砲。……师兄，伏夔有啸山印，你能否将摩云鞭借我用用？”

帛室国已向巴室国宣战，帛室国大军最精锐的主力便是灵兽骑兵，而灵兽骑兵又是众兽山帮着帛君训练的。虎娃此时与众兽山宗主私下会面，究竟意味着什么呢？这个消息传到巴原各地，引人无限遐想啊。从某种意义上说，伏夔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虎娃这回并不是用御神之念来传达信息，只要施法激发这枚蜃光珠，任何人都能看到他与伏夔见面的情景，听见伏夔都说了哪些话。

云起的修为早至五境九转圆满，就在不久前刚刚突破六境。其实云起的根基非常扎实，若没有意外的波折，正常情况下突破大成修为应该更早。如今巴原上年青一代的修士，不断有人突破大成修为，比如樊翀、熊丽、鱼与游、盘瓠，如今又有了伏夔和云起。

少务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不怀疑你的忠心，但我想问的是——你得了多少好处？或者是你的亲族家人，最近结交了什么人、从哪里又得了哪些好处？”

伏夔明明还活着呢，虎娃却用肯定的语气提到了“伏夔之死”。云起沉吟道：“彭铿氏大人，那十一具弩砲不是不可以杀了伏夔，但是机会很小，且必须是伏夔主动自投陷阱才行。”

但我也清楚，你并无异心，所以特赦其刑，并不打算处罚你。但此事却不可揭过，你去理正大人那里自首吧！要将所有的事情都交代清楚，并告诉理正大人，要彻查你侄儿所结交的那位商人、拿其下狱严审。

彭铿氏大人既从未去过学正官署，亦从未主持过巴原国祭，如今又远离巴都城在深山修炼，不如就此机会赐其享十爵之尊，顺势也不必烦劳他再担任学正之职。如此既能让彭铿氏大人远离国事，又能彰显其地位尊荣无以复加。

这天，少务退朝之后，正在后殿查看前线报送的军情，在这个时候他的精神往往高度集中，身边并无臣属打扰，只有内侍百庐持壶立于案旁，若有必要，国君会随时召见有关人等商议。

我还要提醒你，有些事你想不明白的时候，就想想你的敌人是谁，他们最希望你做什么？虎娃师弟难道是我的敌人吗，他会害我吗？当然不会！我的敌人是帛君与樊君，你今日给我的建议，就是帛君与樊君最想让我做的事情。”

玄源也笑了：“当然不是说的你样子像，这种感觉不太好形容，若说巴原hetushu.cｏm.ｃｏm上有哪位高人如此行事，宛如其修行所证，我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命煞。”

虎娃：“你想听实话吗？真要动手拼命的话，你打不过他，他如今又有啸山印在手，你更是难以抵挡。……樊康之事，幕后推动者必然还有帛让，说不定还有善吒妖王，但最主要实施之人就是这个伏夔，你在樊康身边也见到他了。”

云起笑道：“盘瓠道友，我也帮个忙，随你一起去吧。”

百庐痛哭流涕、满面羞愧而去，少务只能长叹，同时心中暗生怒意。他从怀中取出了一枚蜃光珠，此物正是虎娃派人从步金山送来的，其中以神通法力记录了一段场景，就是在步金山中虎娃与伏夔见面会谈的经过。

不知是不是被吓的，自那时起我好像就突然开窍了，灵智渐渐清晰……这也许就是机缘吧。但我可不想再有那样的遭遇，更不会因此感谢众兽山！”

声音中带着玄妙的神念。虎娃的修行，向来是自悟与求证大道之本源，他自幼所见所遇，都是修行中的感悟与印证，突破化境修为后，已可演化印证诸般修行之道。比如他的师尊剑煞，虎娃已完全能证其修行。

他们明明是一伙占山的修士，驯养禽兽还不够，还总想着试验能不能驱使水族，不知弄死了多少水族都没有成功，就连我都吃过大亏，差点送了命。幸亏我机灵，当年好歹还算脱身了。”

百庐本欲辩解，却发现自己好像无从辩解，因为少务并未质疑他有不臣之心；想求饶则更无必要，因为少务已经特赦了他。少务却命他到理正大人那里自首，将这一切因由都交代清楚，只赦其刑罚却未赦其罪名。

之所以在少务刚开口问的时候，百庐没反应过来，他并不认为自己是受了那位商人的影响。他只是觉得，对方说的很多话，自己也是深有同感，很希望少务能够听到，于是找到机会便说了……

换作另一位高人，也许是不太可能搞得明白，除非是得到了命煞本人的嫡传，但也不需要搞明白，修自家的传承秘法便是。而虎娃所求证的是大道之本源，见证诸般秘法所谙合的玄妙之源，既见证了命煞这样一位高人，当然欲悟透其修为玄妙，以求功行圆满。

百庐吓了一跳，赶紧跪地叩头道：“主君，老奴对您忠心耿耿，方才所说皆是肺腑之言啊！”

自家人在饭桌上说话，当然难免议论国中诸事。百庐方才对少务说的那些话，回想起来，其实就是那人零零碎碎曾说过的。

盘瓠转头道：“云起道友，我师兄托你打造的那些弩砲，已经完成了吗？”

百庐赶紧低头道：“不不不，老奴绝无此意！”

伏夔自步金山回到众兽山，一路小心翼翼，就连停下来休息时都要布下多重法阵警戒，结果却没有任何事情发生，待回到宗门道场后，他终于彻底放下心来。

百庐压低声音道：“或和_图_书许，这也不完全是非议呢？有些话，老奴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比如人工圈养的公猪，如不阉割，肉则又骚又硬难以下咽，且性情暴躁容易伤人。后来这种手段就用在了人的身上，王宫后寝之地，有很多粗重活计不能仅让宫女去做，所以就有了内侍。

彭铿氏大人用主君所赐车马，送人或物离开巴都前往武夫丘。老奴不知盘元氏大人是否在车上，所以不敢妄言，但世人皆有此猜测。我也知道主君并不是真想拿下盘元氏，如此也更如主君之愿。

虎娃点头道：“此事确实不容易，所以才会让巴君去谋划，让少务下令交给灵宝去办。灵宝既为镇西大将军，在其位便谋其事，这就是对他的考验。……若是善吒妖王因此找来，才是我等的事情。”

对于深居王宫的国君来说，内侍也是耳目之一，平常说话聊天的对象，也多为身边的近侍。百庐欠身答道：“除了前线的各种传言，也有很多人在谈论另一件事。就是众兽山宗主伏夔不久前去了步金山，据说与彭铿氏大人有一番私下的会谈。”

少务：“其实有些事，你自己都没搞明白，自以为是说了心中想说的话，却不知是有人诱导你在我面前，说出他们想让我听见的话，你就如实回答我所问吧。”

杀伏夔之事，你们都不要参与，将云起打造的那十二副弩砲，送到灵宝的军营中即可。该怎么伏杀此人，由巴君少务下令，让灵宝指挥大军行动。

少务不会怀疑百庐对自己的忠心，若是因为他说了虎娃的坏话，就把其人杀了，只会令故旧近臣寒心。但是换一个人再敢这么做，恐怕就会立时被杖毙，因为巴室国中可找不出第二个曾照顾少务长大的百庐。届时不需要少务单独下令，理正大人就知道该怎么办了。

彭铿氏大人修为高超，神通广大，已是人中之龙。但他在国中的权势，却是主君您给的，今日之骄横，甚至也是您纵容的结果。就算老臣不说，也难阻止国人议论。他在这个时候与伏夔密谈，应知会令人猜议，想必也是在向主君表达不满吧。

虎娃点头道：“如此下场，最为得不偿失。若伏夔自己不跳出来，就算众兽山曾受帛君所托，为帛室国训练灵兽骑兵，就算少务已一统巴原，其实也不能把他怎样，更不可能发兵去攻打众兽山那种地方。伏夔还是众兽山宗主，民众眼中高高在上的世外仙家。

百庐：“老奴此前并不知，盘元氏大人就是彭铿氏大人身边的那条狗，但也清楚你们兄弟之间结义情深，更清楚彭铿氏大人深得主君的敬重与信任，为国立有不世功勋，绝无挑拨与诽谤之意。

少务抬头看着他道：“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这并不是说虎娃的修为法力如今已超过了师尊剑煞，但只要虎娃继续修炼下去，将来有一天，自能证得剑煞所修诸般成就，没有什和_图_书么手段是他不能领悟的。但是命煞给他的感觉一直很神秘，虎娃也在思索，命煞走的究竟是登天之径上的怎样一条道路？

百庐本自以为心底无私，结果让少务这么一问，还真问出事情来了。内侍虽无子嗣，但也有兄弟和侄子，百庐将幼弟家的侄儿视如己子。在他于宫中有些权势之后，便将幼弟一家都弄到巴都城来了，并给侄儿在仓正署中谋了个官职。

虎娃点头道：“最了解我的人果然是你，我确实是在感悟与见证命煞的修行，也在演化与印证她的修为成就。”

这时又听哗啦一声水响，敖广从水潭中冒头道：“我已祭炼水府完毕，你们要集合高手去干大事吗？算我一个，只要回头再赐我一件龙宫宝物就成！其实我也早看众兽山不顺眼了，前任宗主琮余和他的师父，就曾打过东海水族的主意。

少务：“那依你看，我应该怎么办呢？”

少务神情凝重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还想让我治彭铿氏大人之罪吗？且不说我能不能治得了他的罪，他又是否有罪可治；只要我流露出这个意思，那么帛君与樊君恐怕做梦都会笑醒！”

盘瓠：“众兽山驱使的灵兽可不是妖修，只是擅长以秘法操控其神志而已。就算有个别灵兽成妖，那也是机缘巧合。敖广龙王，你当年开启灵智得以修炼，机缘恐与此有关吧？”

玄源道：“那枚蜃光珠应该已送到少务手中，少务看见了便能明白你的意思。让伏夔死在前线大军中，对众高人也是一个警告。若有人欲轻身卷入列国纷争，甚至亲自出面动手，先得想想伏夔的下场。”

少务点了点头道：“果然如此，你却不自知，身为主君近侍，谗言谤议国中功臣，这本是不该的事，你却做了，还自以为是出于忠心，其实只是无意中做了传声之人。受重贿而挑拨君臣不和，本是大罪，应受杖毙之刑。

至于其他的办法，老奴想得也不是很明白，主君之智强过老奴万倍，自能考虑得更妥当……或许，您还可以找圣后商议。如今之国中，能钳制彭铿氏大人者也唯有圣后了。”

百庐：“老奴其实也有点混沌，没太想明白，只是将闷在心中的想法说出来而已。至于主君是怎么考虑的，非老奴所知，但肯定比老奴明白。”

少务眯起眼睛道：“赐十爵之尊？根据巴原惯例，要么是被废之国君，要么是功高盖世而归隐之人。我如今尚未一统巴原，国战胜负未知，就要公然劝彭铿氏大人归隐吗？居然还把圣后扯进来了，百庐，你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吗？”

少务“哦”了一声道：“此事我已知晓，彭铿氏大人已专门派人来禀报。伏夔无非是想挑拨君臣关系，致使我与彭铿氏大人之间互相猜疑。就算我对彭铿氏大人没有疑心，也难阻止国中其他人非议。”

最早的内侍皆是奴人出身，因为常伴国君身边亦能接触到和_图_书权力的核心，受国君宠信的内侍渐渐也变得很有影响，拥有特殊的权势。

虎娃苦笑道：“我遵守当年的承诺，他突破大成修为来取啸山印传承，我们倒不便在此时动手，他也因此才敢孤身前来。”

虎娃阻止盘瓠等人下山，只是命人将云起打造的十一具特制弩砲送到了灵宝大营中，又命人前往巴都城，不知私下给巴君带去了什么消息，但肯定是为了“举告”伏夔。

玄源看着虎娃，若有所思道：“伏夔此刻明明还没死，而你已在谈论伏夔之死，这种感觉令我想起了一个人，就是命煞！”

盘瓠皱眉道：“师兄就这么放伏夔走了？”

少务突然站起身道：“能通过你之口，将这番话送到我耳中，所花的心思和代价不小啊。你如实交代，究竟得了多少好处？”

众兽山宗主伏夔，公开到步金山拜访，这件事是隐瞒不了的。它发生在这么敏感的时期，当然更加引人关注。据说伏夔曾与彭铿氏大人有一番私下的密谈，却不知他们都谈了些什么？

我本人既已表态，潜心修炼不问世事，当然也不会让云起他们下山动手。如此做，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看见，伏夔是怎么死的？他并非殒落于登天之径，而是被大军所斩杀，当他主动跳出来搞出这些事的时候，就该想到或许会有这样的下场。”

提起百年前之事，敖广仍心有余悸：“我当初是一条黑鱼，特别大的黑鱼，我都不知道自己为何会长那么大。那年差一点就被抓走了，还好我在水里的力气也特别大，一尾巴拍碎了一条小船，将船上的两名众兽山弟子给拍飞了，然后我就跑掉了。

盘瓠：“伏夔很厉害吗？我倒很想和他交手一番！”

百庐自从进宫为内侍之后，就再没有走出过巴都城，平日也很自觉地与朝中诸大人保持距离，不会交往过密。但他会经常去看望幼弟和侄子，享受一番回家的感觉。就在半年前，侄子交了一个朋友，是一位商人。

有些事正如伏夔所说，就算少务绝对信任虎娃，但少务身边的人却未必能像他这般信任虎娃。比如百庐在少务耳边进谗言，未必就是不忠心，甚至自以为在表忠心。世事就是这般复杂，一言难尽。

百庐如今是巴室国王宫中地位最高的内侍，他还照顾过小时候的少务，当然也是宫中最受少务信任的心腹。少务看完前线军报之后，并未单独召见哪位大臣，开口问道：“最近王宫内外，又有什么最新的传闻啊？”

虎娃的意思很清楚，伏夔跑到学正大人面前说那些话，就是挑唆谋逆之罪，犯的是巴室国的礼法，应由少务下令诛杀其人。至于伏夔会被灵宝干掉吗？此时尚无答案。

摩云鞭就是虎娃得自英竹先生之手的镇山鞭，也是迄今为止虎娃所见过的，在斗法中威力最强大的神器。啸山印的妙用威力不小，正须摩云鞭克制，听盘瓠的意思，他想亲自动手宰了伏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