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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说大姐不记得，我都不知道呢！”张金宝没心没肺的倒是给章清亭解了围，“都没吃过的东西，哪里知道？我还以为咱们这儿就有这干虾仁。”

章清亭把弟弟拦住，仍是淡淡地说了俩字，“不急！”

这个赵成材已经有心理准备，当即笑答，“就是自家用的东西，才好送大人，虽然粗鄙，毕竟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众人都笑了，张小蝶捶她哥一下，“成天净想着吃，你倒是想想养好了伤，年后该干点什么才是正经！”

众人刚吃完了晚饭，正围坐火炉嗑着瓜子剥着花生闲话家常，叽叽喳喳地议论着年后盖了房子还可以再做点什么别的生意。

却听赵成材道：“这男子本来就是该顶门立户的，莫看现在娘子掌事，但日后还是要靠金宝你们兄弟三人撑起家业，只有你们真正都有本事了，娘子也能松一口气，外人也不敢小瞧你们张家！”

张小蝶笑道：“大姐说，这个东西咱们这儿叫馄饨，有些地方叫云吞，还有些地方更别致了，叫抄手！这个做法是大姐教着做的，比我们这儿的馄饨皮薄，馅儿也调得不一样，你尝尝，味道很不错呢！”

“这话怎么说的？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我这小子也能成君子！等着大姐开春一声吩咐，让我干什么就干什么！”

章清亭听这话里有异，倒是笑了，“我怎么觉得你今天回来和平常不大一样了？”

“那你有什么主意？”章清亭瞧他不紧不慢，似乎已经胸有成竹。

张金宝夸张地咽了咽口水，“那可一定都要吃到！”

章清亭点头，“你去吧！”

章清亭不由打趣，“你不是君子远庖厨么？”

猛然见他脸色不善地跑回来，章清亭心知蹊跷，来不及说旁的，先是问他，“吃饭了没？”

有嘲笑的，有鄙夷的，有看热闹打哈哈儿的，但不管怎样，赵成栋做错了事，回到大嫂这儿来负荆请和*图*书罪的事情却和绝味斋的骤然红火和骤然倒闭一样，成了街知巷闻的逸事，广为流传。

娄知县微微一笑，“你们的心意我领了，只是这年糕虽好，却易伤脾胃，我这年大体弱的，可不像你们年轻人经得住折腾。”

“说起来，成栋也受到教训了，过年这些天，他也被街坊邻居们议论得够呛，连门都不敢出，躲在家里不敢见人。真是活该！”赵成材想了想，还是坦然道：“我不打算给你写休书，咱们若是和离，还是等到过了正月再办吧，这大节下，总不太好看！”

抄手？赵成材听得一愣，“那是什么？”

说得章清亭笑了，“既是如此，那等到开春就去买一些来尝尝，也别这么小家子气地包馄饨了，那新鲜的虾仁用春日里的韭菜一炒，极是鲜甜的。”

众人闻听此言都抬头瞧着他，秀才怎么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赵成材老着脸回头笑道：“是啊！你要不要过来听听？”

赵成材咽下口中食物，抬起头来，插了一句，“这才是真正地学以致用，你们那书也就没白念！要不全是纸上谈兵，光学几个字，几个成语，可没多大意思。”

“这可万万使不得！”章清亭正色道：“你是读书人，别说是在公堂之上说谎，便是平时一个细节不防，在人跟前失了信誉，可就把一生的名节全毁了，连家族都跟着蒙羞！”

“是干虾仁！”答话的是赵玉兰，脱离了孙家，她的气色也好多了，“现这冰天雪地的可没有鲜虾，等到开了春，有鲜虾了，再剁成肉蓉调味，就更鲜美了！”

“消消气！消消气！为了那种人动手，至于么？没得还脏了自己的手！”赵成材端了杯茶给她，“再说了，你一个妇道人家，上公堂去抛头露面合适么？不仅你，若是没有必胜的把握，就连玉兰我都觉得不大好，所以不曾让人传唤你们。实跟你说，和-图-书今日在公堂之上，娄大人问我是不是孙俊良推玉兰下河，我还真是差点说谎来着！”

“你拉倒吧！你还君子，小子还差不多！”

“哦！那他现在是干嘛？”

张金宝笑着避让，“我这好不容易长回二两肉来你可别又给我捶没了，咱们君子动口不动手！”

赵成栋跪在这儿，听着周遭的蜚短流长，心里真不是滋味，那脸都没处儿搁，恨不得挖个地洞钻下去！

“对！你还是长子呢！”赵成材放触及到自己心事，忍不住下碗，也发表一通见解，“一个家里，要是兄弟撑不起门面，姊妹日后哪怕出阁也受人欺负！”

赵成材嗤笑，“君子能不吃饭么？既然要吃饭。凭什么远庖厨？虽说这男主外女主内，但也得因时而异。像你们姐妹几个还都能女主外呢！那我们男的怎么就不能帮着干点家务？总不是一家人，要分得这么清楚么？”

这天色一明，家家户户的人都出来了，集市上也陆续有人开门做生意了，人来人往，都瞧见这绝味斋门前一景，难免议论纷纷。

可章清亭不叫他起来，他也不敢动，这份耻辱和憋屈真是让他这辈子都刻骨铭心！能怪谁呢？全怪老娘不好！教唆他去偷东西，真是把面子里子全丢尽了！

可张金宝问：“那我要是想不出该怎么处理怎么办？”

章清亭听得也暗自点头，这秀才还当真是今非昔比了。

赵玉兰虽然瞧着有些心疼，可她也知道弟弟这回祸闯大了。金宝都养了这么多天的伤，可见当时挨打的惨烈，这个弟弟自幼被赵王氏宠惯了，受点教训也属应当。便只拿了个草蒲团给他垫着冰雪，也不言语。

桌上原封不动地摆着那盒年糕，娄知县用一个含蓄的方式笑问：“成材，你怎么把自家用的东西拉在我这儿了？”

赵成材听得这话里有异，却又不敢追问，忐忑不安地压下心头小小的窃喜，能拖一wｗw.ｈetｕsｈu•cｏm•com时他也是欢喜的。

赵成材会意，“大人放心，这东西不过图它个好意头，想吃的时候吃上少许倒是无妨的。”

逗得人哄堂大笑。

张金宝也学着文绉绉地来了一句，“岂敢！岂敢！”

且不提赵成栋在这儿度日如年，追悔莫及。再说赵成材今儿上了衙门，开始陆续收到一些公文，处理完之后，娄知县才抽了空，屏退闲人，找他谈起了那五百两银子之事。

章清亭听得脸色微变，这秀才是在哪儿又受了刺|激？是为了玉兰之事才生出这些感触的么？

他把去杨小桃家及回家的情况又简要地跟章清亭说了一遍，“说来真是惭愧，我真早该这么干了！明儿成栋来了，随你处置，我绝无二话！”

赵成材一笑，“先拖着呗！娄知县说得对，先把人留在家里再说。虽然律法上没规定殴打妻子就能了断婚事的，但我想，这凡事都有特例。我打算回头好好翻翻这方面的案子，看有没有什么法子，让玉兰正大光明地离开孙家。”

娄知县微微颔首，探到了他的底，便也不打哑谜了，等着赵成材自己张口。

赵成材早舀了一个到嘴里，“这里头放了什么，这么鲜香？”

秀才虽然说得轻描淡写，但章清亭从字里行间还是能感受到赵成材心态上的巨大变化，他不再仅仅是赵王氏的儿子，而是赵家的长子，真的开始像一个男人般考虑问题，处理事情了。

掩了门，赵成材先把孙俊良一早来告状之事说了，章清亭气得一拍桌子，“这种无耻鼠辈，居然还敢跳出来恶人先告状，简直是无法无天！他不要告我么？你干嘛不让人来唤我上堂，看我大耳光子抽他！”

他可是在家琢磨了许久，又经过了反复推敲后觉得可行，才出言相求，务必要成功说服娄知县，把这胡同跟官字扯上干系，给章清亭解决这后顾之忧，彻底断了薛子安的滋扰。

赵成材瞧见和图书弟弟来了，心头怒火稍平，也不理他，自和章清亭交待，“那我先上衙门去了，晚上等我回来，一起再去方老爷子家磕头认错！”

章清亭觑着他略显青白的脸色了然一笑，“吃过了也能再吃点！小蝶，去给你姐夫下碗抄手！”

张金宝点了点头，虽然一时还不大能领会其中深意，却知道是劝他的好话，“我记住了，姐夫。”

章清亭微微一笑，趁着这个话头又开始循循善诱，“你们呀，也别光老是想着听我指挥，各人也该学着自己拿点主意。譬如自己喜欢什么，想做什么。只要是正经事情，都可以去尝试。以后就算是跟着我做事，遇到问题了，也该动动脑筋，先自个儿想一想，该要怎么办才妥当。”

等赵成材料理完家中这一切回到绝味斋时，天都已经全黑了。

赵成材知他许了，深施一礼才上前道：“大人，我家娘子确实有桩事想相求于您。”

“怎么没有？”张发财皱眉道：“闺女你怎么又不记得了？咱们这儿可有二道子沟呢！外头就是荷花江，每年上春四五月间，都是有鲜鱼鲜虾的。只不过着实贵了些，咱们寻常人家吃不大起。”

张小蝶当即击掌笑道：“姐夫这话我爱听！”她一把将赵成材的筷子碗抢了去，“有你这话，就天天给你洗碗我都愿意！”

赵成材摇头苦笑，“能不变么？我刚回了趟家。”

又闲话了几句，赵成材对章清亭使个眼色，知他有事要谈，两人一前一后回了屋，张金宝在后头挤眉弄眼，“姐夫，你又拉大姐去说悄悄话啊？”

赵成材鼻头一酸，心想娘和成栋如此待章清亭，她却还能如此关心自己，实属难得，不觉喉头有几分哽咽，“吃……吃过了。”

“这儿也有鲜虾？”章清亭倒诧异了。

“瞧见没，这就是那赵家弟弟，就是他偷了自家的秘方卖给外人的！”

“来负荆请罪呀！演得跟戏里头一样！”

章清和_图_书亭脸上微微一红，“不急。”

赵玉兰点头，“我以前学过这道菜，不过要是光用虾仁是极精致贵重的吃法，只未免有些浪费。那些虾头虾壳也不用丢，剥出来熬汤，也是很美味的。”

“我不也是想到了这一层，便忍住了么？况且玉兰又老实，若是说被孙俊良推下河的，一定是要传她上堂印证的，她那么老实，断不可能撒谎。所以此事，咱们还得另想办法！”

……

赵成材上衙门去了，赵成栋就在绝味斋门口跪着，章清亭既不打他，也不骂他，就当没他这个人似的，照常让一家人各干各事。

“你吃了就知道了！”章清亭挑眉一笑。

章清亭道：“想不出可以来问我，但是自己一定要学着想一想。其实这生活处处皆学问，哪里都可以用心。像方才咱们说到吃虾，我说炒虾仁，玉兰就想到虾头虾壳还可以熬汤，这就是动了心思了。要是跟着人云亦云，那这辈子也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别想自己站得起来。尤其是金宝，你是男孩子，也这么大了，一定要学会用自己的脑子去想事情，知道么？”

意思就是你们想让我对付薛子安，那可没门儿！

不多时，张小蝶端了碗抄手出来，赵成材不觉哑然失笑，“这不馄饨么？怎么改成抄手了？”

他说着眼神一凛，透出几分狠劲儿，“就是要逼那姓孙的写休书，我也要帮玉兰好好出一口这恶气！不能白让他们家打骂这么长时间，还真欺负我们家没人么？”

第二日一早，果见赵成栋老老实实地带了根枣木根跪在了绝味斋门口。张金宝一瞧见他，眼就红了，提着拳头就想扑上前揍人。

赵成材站起收碗，张小蝶急忙过来帮忙，赵成材一笑，“你坐着吧！又不是什么大事，谁说男人就不能下厨房的？没这个道理！方才麻烦你给我下馄饨就谢谢了，以后家里的活计不分男女，只分谁就手就让谁来做，没个总辛苦你们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