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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找不到他们是不会回去的。”张蜻蜓再次强调，用认真的眼神提示，她不是在开玩笑。

她再不多说，毅然决然地投身于黎明前最黑暗的夜色之中。

夏仲和只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寻了笔墨唰唰写了封信，交给随他前来的小兵，“一会儿你把这信送回去给军营里的覃大夫，他看了自会明白。”

迟钝如张蜻蜓，也分明从他方才那样苦涩的笑容里感受到一丝异样了。

天，从墨般的黑，一点一点转淡，呈现出一种深深的蓝，然后慢慢变淡，再淡，直到吐出那一抹鱼肚白。

张蜻蜓咄咄逼人，一步一步来到祝心辰的面前，“我知道，你们都是我的朋友，是云豹的兄弟，你们都是为了我好。可是，这份好我现在不需要你明白吗？你日夜跟着我，怕我做傻事。可是心辰，你知不知道，我这儿，到底有多难过？”

谢素馨的那辆马车不需要马夫，只要在里头操作也是可以的，张蜻蜓试过，知道怎么弄。

可是……还没等张蜻蜓辩驳，夏仲和已经跟那守卫笑道：“正好，军营里有些药材也不太够了，我且出城去寻一寻，兴许耽误个一两天，到时可记得给我们开门哟。”

“谢谢。”张蜻蜓在踏出门槛的时候，又转头留下几句话，“回头代我跟大伙儿赔个不是，这些天，我脾气不好，说了许多不中听的话，尤其是对少泉，让他别跟我这个姐姐一般见识，如果我……我们还能回来，一定好好地给大伙儿赔罪。”

现和图书在虽然还早，但五更的梆子已经敲过，张蜻蜓知道，离打开城门的时间已经不远了。她现在还有足够的时间，去把后廊的马车套上，赶早出城。

“二嫂？你醒了么？”没想到，仳邻而居的祝心辰居然也没有睡熟，给她惊醒了。

胡浩然他们已经找遍了方圆几十里的地方，却一点小豹子的消息都没有。再往前，就深入西戎腹地了，没有主帅的批准，他们是不能贸然带兵深入的。他们几兄弟商量了半宿，仍是一筹莫展。

祝心辰再也无法挽留，只能掩面而泣，不过稍稍转身的姿态，已经说明了她的妥协。

天仍黑着，但烛台上的蜡炬一直亮着。这些天，怕她夜里胡思乱想的会做噩梦，董少泉体贴地吩咐人，记得在晚上给她留一盏灯。张蜻蜓从没有说好，但也没有让人熄灭过这点光，就一直保留了下来。

祝心辰听她语气不比寻常，连鞋也来不及穿，就急忙披衣追了出来，“二嫂，你这是要干什么？有什么事，咱们坐下来慢慢说！”

这……夏仲和哽了几哽，到底把劝解的话咽了下去。他想了一想，对那守卫道：“放行吧，我随她去找人。”

张蜻蜓也不再多话，马车急速地飞驰着，把南康的国土一寸一寸地抛在后面。

吊桥终于放了下来，夏仲和上了车，理所当然地坐在了车外，除了将一块用药煮过的面巾递给张蜻蜓，示意她用来捂住口鼻之外，一路都沉默着没有说话。

农家女出身的张蜻蜓，想和图书要套出一辆马车并不算太难，按照谢素馨教的方法，把缰绳调整了之后，很快就驾驭着马车，来到了城门关前。

方才，夏仲和一直让她坐在车里，不让她出来，并不代表她就一无所知。就算是在黑灯瞎火里，空气里也还充斥着浓厚的血腥与肉体腐朽的味道，呛人心脾，几欲作呕。

张蜻蜓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半是哀求半带威胁地道：“夏大夫，我们家的事情你是最清楚的。我两个哥哥都不见了，你若是不让我去找找看，我也不活了！”

她捶着自己的心口，拼命压低了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话来，“几乎每天夜里，只要我一合上眼，就看到大哥，看到小豹子血淋淋地站在我面前，还有大嫂，我远在京城里的大嫂，临走前，大哥把她托付给我，让我好好照顾她。你知道吗？大哥对我很好，非常好，他从来都没有拜托过我任何事情，只有这一件，这么一件事！”

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滚滚而落，祝心辰拼命摇着头，试图拉扯着张蜻蜓的衣袖，“可是二嫂……不是我们不让你去，实在是太……太危险了……”

“不能再慢了！”张蜻蜓胸中似有把火在烧，映得她的一双眸子里都透出熊熊的烈焰，让人看得心惊肉跳，不由得就倒退了一步。

夏仲和苦笑，“你就不能不把话说得这么直白么？都出来了，多说无益，咱们还是先找人吧。”

“我不是！”张蜻蜓急得无法，索性转过头来，直视着夏仲和，“不信的话和-图-书，你问他，他认得我。”

那守卫更加警惕起来，“你到底是什么人？哪个营队的，快报上名来。”

这些天，因为打扫战场，每日要出城的人马不少。本以为只需一套军服，再加上从祝心辰那儿弄来的令牌，推说是要驾车到前方搜寻伤员，就不会太引人怀疑，可是张蜻蜓还是低估了守卫的森严。

祝心辰无法可想了，拭了眼泪，勉强镇定下来，“那你等一会儿，我收拾了跟你一起走！”

张蜻蜓掀开被子，直挺挺的坐了起来，她再也等不下去了。

天还黑着，尽职尽责的医官夏仲和挑高了手中的灯笼，这才瞧清楚，眼前改作男装打扮的人是谁，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你怎么来的？”

打开车帘，张蜻蜓深深地吐了一口浊气，终于敢放肆地呼吸。

那样的一股味道，是人都不愿意回想的。直到闻到了干净的泥土气息，张蜻蜓才敢出声，“好了，夏大夫，就到这儿了。谢谢你帮了我，不过剩下的路，恐怕要你自己走回去了。”

张蜻蜓的声音哽咽了，“可是我呢？我在大嫂即将临盆的时候把她丢下了，千里迢迢跑到边关来。若是等到我回去的时候，给她带回去的只是一具白骨，心辰，你说，我还有脸回去见她么？”

他为什么，对自己那么好？

我……张蜻蜓急得快要大哭起来了，她好不容易到了这里，怎么偏在这阴沟里翻了船？

微微的一点光，在寒凉凄清的秋夜里，越发把她的身影拉得更加纤薄，我见犹怜和_图_书。而张蜻蜓似是全然不觉，迅速地穿戴整齐，连包袱都未曾收拾，她就要出门了。

什么？张蜻蜓愣了，又重新表叙了一番，“夏大夫，我要是找不回我哥哥，我可是不回来的。”

这也是她唯一的出城机会了，他们都以为她不知道，其实她昨晚都听到了。

张蜻蜓不想耽搁时间，快步就往外走前，只撂下一句话，“是朋友的话，就别拦着我。否则，我会恨你一辈子的。”

夏仲和转头睃了她一眼，“你就是这么报答人的？”

“哦，夏大夫呀，您来得真早，这儿有个小兵，说是要出城找人，可是话都说不清楚，我怀疑他是奸细！”

“既是要去找人，怎么就你一人？瞧你个子也不大，就是遇到伤员，能扛得动吗？”

“这是怎么回事？”身后，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传来，却让守卫的神色立即和缓下来。

“那当然，别人不放行，夏大夫您能不让进来么？那您出去自己可小心点，别走太远了！”

那小兵懵然点了点头，夏仲和转身来到张蜻蜓的面前，压低了声音，“你这样一个人，是不可能出去的，让我陪你走一趟吧。”

张蜻蜓反手将袖中的匕首架在自己的脖子上，“我立即死在你的面前。”

你们不能去，我去！张蜻蜓在心里呐喊。别说是要深入西戎腹地，就是要踏遍西戎的每一个角落，她也要找到小豹子。

“我知道危险。”张蜻蜓收敛起情绪，紧抿着的唇角失去平日的娇柔，显得无比的坚定，“我也知道你们去有诸多的和图书不便，所以我才决定自己去这件事情，完全是我个人的决定，生死也与任何人没有关系心辰，若你还当我是朋友，现在就回到床上去，继续睡你的觉，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如果你叫嚷起来的话——”

想她不过一个妇人，既没有官职，也不是什么要人，不像他们，都是军人，又是名门之后，总有这样那样的顾忌。虽然顶着个章府三小姐的头衔，但她只不过是烂命一条的杀猪女，没什么好顾忌的。

张蜻蜓握紧了手中的匕首，真的要是到了那一步，不过是自尽而已。她一个已经死过一次的人，又怕从何来？

张蜻蜓一噎，却见夏仲和体谅地笑了，“开玩笑呢，我知道你心情不好，既然碰上了，总不能让你一个年轻女子四处乱跑。没事的，你方才也听到了，我已经请好了假，就陪你在这周边找一找吧。”

“来不及了，心辰，你不要再逼我了！”张蜻蜓一面说，一面往门边退去。

祝心辰哭得哽咽难言，纷纷乱乱的心，如同一团乱麻，完全地失去了头绪，到底该怎么办？

“每当我想起小豹子不知道给大水冲到哪里去了，大哥很有可能给那帮子西戎人抓住日夜折磨，我就不能再等了，可是你们一个二个都有理由，说有瘟疫，说有乱兵，叫我不能轻举妄动。好，我听你们的，我坐在这里等，可是，我都等到了什么？”

张蜻蜓背上急出一身热汗，想也不想地就从兜里掏出块碎银子，“拜托，这位大哥，我是有亲人找不见了，所以才急着出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