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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赛开始之后，酒吧里的声音渐渐消失，总算能够听见电视里解说的声音了。大家都在全神贯注的仰头观看比赛，杯中的啤酒再无人顾及。

“难道上帝是个瑞典人？”

艾米丽和他的关系虽然很好，可艾米丽不能时时刻刻陪伴着他，他也不能总是依靠人家一个女孩子。尝试着认识一些新朋友，对他只有好处没什么坏处。

“我？老实说……我还不是。”楚中天觉得与其伪装自己是一个顿斯，不如干脆点承认自己其实对这支球队没什么特殊的感情，他就是来这里踢球的，四年之后大学毕业，他也就离开温布尔登了，之后再温布尔登再怎么样，与他无关。

第五十九分钟，瑞典队的亚历山德森利用英格兰右后卫米尔斯的失误打入一球，将比分办成了平局。

“呃……不算是，我喜欢巴西足球……”

“事实证明他没有。”约翰说道。“楚是一个勤劳肯干，又聪明的孩子。”

“你真是无处不在，楚。可为什么我没见过你？”希林问。

“是挺好的。”老本特点点头，“他刚刚来你这里打工的时候，沉默寡言，还有些阴沉，让我这个老头子的关节都觉得痛。我们都没想到你会找个中国小子来当酒保。知道当时看到站在吧台后面的是一个黑头发黄皮肤的中国人时，我们怎么想的吗？我们觉得这小子一定会吧所有事情都搞砸的。”

希林向他伸出了手：“欢迎加入温布尔登！我相信你会爱上这支球队的！”

沙利文在旁边点点头，表示赞同。

不知道为什么，楚中天总是觉得那个手很温暖很柔软的英国女孩，总有一天是会离开自己的。

三个人聊了一会儿，下半场比赛就开始了，希林和沙利文扔下了楚中天，扭头去看电视了。

听他们这么说，楚中天才觉得眼前两个人有些面熟……再听听他们报上来的名字，那天在六十六个人的大名单里还真的见过他们。

顿斯酒吧里挤满了人，还有人不断从外面挤进来，要上一杯啤酒，找个角落站着去，抬头盯着电视机。今天上午九点半是英格兰在本届世界杯上的首场比赛，他们的对手是老冤家瑞典。

楚中天握住了他的手。等松开之后，沙利文的手又递了过来：“我也是，欢迎你，楚。”

“你是英格兰队的球迷吗，楚？”

“中国？我知道麦克中国，那家中餐店！”希林却抢先答道，“我还去哪儿吃过饺子，中餐很神奇。你知道他们是怎么把肉放到饺子里面去的吗……”

“前进，英格兰！前进，三狮军团！！”还有人高声唱起了歌。也就只有这个时候，大家才会互相举杯，将冷落了许久的啤酒非常惬意地喝上一口。

“楚似乎在球队里交到了新朋友。”老本特对胖约翰说。他们在一角，正看着吧台前的三个年轻人。

说完这话的他原本以为希林和和图书沙利文会翻脸，没想到希林拍拍他的肩膀：“没关系，我相信你很快就会成为顿斯一员的！”

“贝克汉姆的球发的太精准了！坎贝尔那家伙只需要跳起来用头一挡，球就进了！”

楚中天想到了他的家乡球队四川全兴，想到了1995年11月19日的“成都保卫战”，那或许是中国职业足球有史以来最动人心魄的保级大战了。他也在现场，被自己的球迷老爸带着，那时候他才十三岁，有些懵懂，但是他知道那场比赛会是这支黄色的家乡球队最重要的一场比赛，所以他也在看台上用稚嫩的声音奋力呐喊“雄起！全兴雄起”。当四川全兴1：0击败八一成功保级之后，看台上所有人都抱作一团，他亲眼看到自己的爸爸和一个陌生的叔叔抱在一起，两个大男人满脸是泪，泣不成声。比赛结束之后，爸爸还带着他跟随人流到珠峰宾馆，在那里球迷们聚集起来高呼“谢谢亲人解放军”，他们不是想要给输球的八一队难堪，这群质朴的四川球迷是真的感激他们的对手，只是现在再想起来似乎有点往人家伤口上撒盐的味道……要知道那时候中国职业联赛刚刚开始，全中国都没有几个能够搞清楚职业足球究竟是什么东西，所以在比赛之前甚至还有四川球迷抱着一捆人民币摆到八一队球员们面前，高唱“自己的队伍到了面前”，要是放到现在，只怕新闻媒体就是一通“四川球迷贿赂对手，中国足球又一黑幕”的炒作吧？可那时候没人大惊小怪。赛后还有人聚集大家去火锅城大摆胜利宴，不过爸爸和楚中天没去，因为他们已经几乎折腾到半夜了，如果再不回家，妈妈这座一直都不稳定的火山就该爆发了。后来听说，那胜利宴摆了五十桌，大家一直吃到很晚很晚……

不知道中国队比赛的时候国内会是什么样的呢？在无数台电视机前，也会有像今天这样的场景吗？大家聚在一起观看自己国家队在世界杯上的首演。等九十分钟之后，是笑是哭？他预计中国队在本届世界杯上的成绩不会太好，小组出线很困难，因为巴西和土耳其都是强队。但同时他又怀着某种期待——哪怕只是进一球都很好，他总还是希望自己国家的足球能够好的……

“闭嘴，乔。我没问你！”安迪。沙利文有些恼怒地打断同伴的喋喋不休。

英格兰领先之后，大家兴奋的情绪很快沉淀，随着时间的推移，开始有人感到担心。因为一球领先太不保险了，而且瑞典还是他们的老冤家。尽管他们口头上说着瑞典和这届“史上最强的英格兰”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球队，心底里却有无法抑制的紧张，生怕瑞典进球。

“我觉得我们可能还会丢球……”

※※※※

“干杯。”

“去死吧，瑞典！哈哈！”

“我接m.hetushu•ｃｏｍ•coｍ触过一些中国人，他们很老实，不像是什么坏人。你也一样。”希林把楚中天敷衍的话当真了，他很认真地对楚中天说。

上半场结束的时候，英格兰依然是一球领先。嚎叫了半场的球迷们纷纷拿啤酒润喉，然后三三俩俩凑到一起讨论刚刚结束的上半场，再展望一下下半场。希林和沙利文在这里不认识什么人，他们凑上来和楚中天聊。他们还是对英格兰队很有信心的，认为下半场球队应该会扩大比分，第一场小组赛全取三分的希望很大。其实楚中天觉得英格兰队除了有一个角球之外，就没什么足够好的机会，这么下去他们的球门反而会受到威胁，而且与瑞典的宿命也会成为干扰英格兰球员的心理因素。但是他都没有说出来，他可不想扫眼前这两个队友的兴。

不训练的时候，楚中天利用为麦克中国派单的机会锻炼自己的体能，以前他只背一个装满了单子的包包，现在他还往这个背包里塞四瓶满载的矿泉水，做负重跑练习。

希林在旁边耸耸肩，他看上去已经不那么失望了。“没办法，这就是足球。尽管不想承认，可瑞典队确实是我们的克星……真邪门儿！”

虽然之前经历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和波折，但是楚中天很喜欢现在的生活。有三份可以稳定地为他带来收入，可以让他交得起房租的工作，有学上，还有足球踢，另外他还新认识了一个长得漂亮性格讨人喜欢的英国女孩子。

楚中天还没反应过来呢，两个人就凑到了跟前，做着自我介绍。

他对希林和沙利文点点头：“我理解了。”

“YES！队长！”酒吧里的众人攥起拳头吼道。“干死那群瑞典白痴！”

希林和沙利文扭头向电视机看去。他们在屏幕上一眼就看到贝克汉姆的莫西干头。

楚中天曾经面对过那样的尴尬。他曾经被一位酒客问中国现在是不是人人都拿一本红封面的书，穿着蓝色或者绿色的衣服。当楚中天告诉他麦当劳那样的连锁店在中国都没人稀罕了的时候，那位英国老兄瞪大了眼珠子，以为楚中天在骗他。

当时楚中天就在和今天一样的地方看了那场比赛，酒吧里也和今天一样全都是人。贝克汉姆在最后关头打进那个任意球的一刻，全场沸腾，无数啤酒被洒到了空中，有些还落到了他的身上，不过他不在乎。受到现场气氛的感染，他也跟着变得很激动起来。尽管他从来都不是贝克汉姆和英格兰队的球迷。可这就是足球的魅力，他听着足够把酒吧屋顶掀开的欢呼声，感受着老特拉福德球场看台上的震颤，心也随之荡漾起来。

※※※※

“我只负责派单。中国啊……是一个很大很大的国家，有太多东西，我可说不清楚……总之，如果你们有机会的话，应该去中国玩玩。另外，别信那些媒体m.hetushu.com.com说的，他们没有一个人是真正了解中国的。”

除了最近世界杯开幕，让他有些忙碌之外，真是一切都好。

没有战胜瑞典队让酒吧里的酒客们有些失望，他们中有些人在比赛结束之后就离开了酒吧，有些人则依然坐在这里，或者喝闷酒，或者和别人讨论比赛中英格兰队的得失，兴致还很高。

每一次英格兰队的进攻无功而返，酒吧里都会响起一阵巨大的叹气声，接着就会有人抱怨埃里克森保守，应该再积极大胆一点，争取在上半场能够两球领先。这些看客们纷纷化身成为主教练，为场上的英格兰出谋划策。

关于瑞典和英格兰的恩怨，不如英格兰和德国之间惊天动地，但却有点滑稽。因为号称欧洲一流的英格兰队竟然已经有三十四年没有战胜过据说是欧洲二流的瑞典队了。这一点不管是英格兰人还是瑞典人都说不出理由来。

英格兰队在上半场二十三分钟的时候，利用一次角球的机会，贝克汉姆开出角球，然后由中后卫索尔。坎贝尔将球顶了进去。一球领先瑞典。

和他们一样的还有那些酒客们。

“米尔斯那个白痴！我就觉得他没资格做英格兰队的右后卫！”

据说俱乐部中还有不少人依然在为下个赛季一年的球场租用费而四处奔波，艾米丽作为志愿者也在其中。

顿斯公主就像是高贵的白天鹅，而自己，像极了趴在泥潭里的癞蛤蟆。

“大卫！”酒吧里突然响起一阵呼喊声打断了他们三个的谈话。

“我叫乔。希林（Joe_Sheerin）。”左边的人指着站在他旁边的同伴说，“这是安迪。沙利文（Andy_Sullivan）。咱们是队友！”

楚中天在一旁笑了起来。

“来两品脱黑啤。”一个声音在楚中天面前响起。但楚中天抬起头来的时候，那个人突然指着他惊道：“嘿，我认识你！”

“万岁，英格兰！”

在如今这支AFC温布尔登里确实基本上全都是对温布尔登有感情的球员，说他们是温布尔登的球迷一点都不错。这里基本上没有什么人是抱着将温布尔登当跳板，然后去更高级联赛这样愿望的。因为刚刚成立的AFC温布尔登实在不算是一个合格的跳板，要找跳板的话，比温布尔登好的有一大把。

楚中天问道：“我在中国的时候，大家都喜欢那些能够不断胜利，能够带来冠军荣誉的球队，所以那些豪门球队在我们中国有很多的拥趸。真抱歉我无法理解，为什么一支长时间无法获得冠军，常年为保级而战的球队会获得你们的喜欢？”

他们指的是那句“免得以后踢了一个赛季，都还不知道你家邻居原来是你在AFC温布尔登的队友”。

“谢谢你请的酒，楚。”沙利文对楚中天说。

看到他们这样子，楚中天的注意力就从比赛转移到了其他地方。和_图_书

“麦克中国？我在那儿打工。”

“你说的没错，哈！”老本特举起手上的酒杯，向约翰示意。

“你真是好人，楚！我不明白为什么拉塞尔他们不喜欢你。”希林接过了啤酒，乐滋滋地说。

西方对中国的宣传，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一成不变的受成见影响。没什么新鲜货。还好，和那个人一样没礼貌的人在这里并不多。

聊了一会儿，三个人的话题就转到了AFC温布尔登上。

“完蛋了……”

“为了英格兰，为了温布尔登，干杯，老伙计。”

“啊哈！我就知道这球有戏！”

在一支陌生的球队中，能有两个一起聊天的人，这很重要。

“别瞎说！比赛还没结束！”

那是四川足球和中国足球的黄金年代，是足球在中国的黄金年代。

乔。希林和安迪。沙利文很高兴。要想在酒吧获得一个英国人的好感，没有比请他们喝酒更好的办法了。比起其他表示亲密的动作和言语，请喝酒才不会引起英国人的反感好警惕。

酒吧里喧闹的环境丝毫没有影响到楚中天他们的谈兴。

“嘿，楚。我们去AFC温布尔登踢球，是因为我们都是温布尔登的球迷。你也是温布尔登的球迷吗？”希林好奇地问道。

楚中天在中场休息的时候担心很快就成了现实。下半场的英格兰和上半场的他们判若两队，同样表现不一样的还有瑞典队。

楚中天见他这样，干脆哈哈大笑起来。

真是奇怪，那位在足校教他踢了好几年球的教练在他的回忆中是一个白板，而这七年前的一个夜晚，所有人的事情他都记忆清晰，甚至连具体日子都还记得。

因此在大赛上，英格兰和瑞典队的比赛一定能够吸引人们的目光。

楚中天觉得自己的球队里再也不是孤军一人了。

“这不是挺好的吗？”

楚中天对于能够碰到一支球队的队友也感到很意外和高兴，实际上他也是一个喜欢交朋友的年轻人，只要不是在这里碰到拉塞尔和博尔杰，碰到其他队友他都会感到高兴的。他将两杯黑啤放到他们面前：“算我请你们的，祝你们看球愉快。”

“谢谢。”楚中天看到他这样子，笑了起来。这个人真有趣。

希林并没有因为这个问题而感到被冒犯了，他只是有点吃惊：“因为那是我们自己的球队啊……我是温布尔登人，温布尔登队就是我的家乡球队，不支持她我们支持谁？我也喜欢阿森纳、曼联这样的球队，但这是‘喜欢’，对温布尔登是‘爱’。”

看到这个结果，希林和沙利文失望地双手抱头，抓着自己的头发，表情痛苦。

“我们已经拿到了本场比赛的首发名单。大卫。贝克汉姆确定出现在首发名单中，他依然是我们的队长……”

其实就在四年前贝克汉姆还是全民公敌的来着。但是本届世界杯赛的预选赛最后一场，英格兰主场对希腊的比赛，https://m•hｅtｕshｕ•coｍ.ｃｏm一下子让这个换发型比换衣服还勤快的男人成为了国家英雄，从人变成了神。

本届杯赛前，贝克汉姆在冠军杯中被阿根廷后卫杜舍尔铲伤了跖骨，这一铲让全英格兰人的心都揪了起来，也让杜舍尔一铲成名，成了千夫所指的罪人、公敌。之前医生们一直在说贝克汉姆可能无法赶上世界杯，就算能踢世界杯也没办法踢小组赛的三场比赛，就算能够踢小组赛也肯定踢不了英格兰的首战。结果现在他出现在了热身阵容中，这说明什么？

目送他们离开之后，楚中天继续忙与应付那些酒客们。比赛结束之后，如果没有取得自己希望的结果，这些酒客都有点情绪，但是楚中天对付起他们来已经游刃有余了。

楚中天发现是两个人在吧台前，左边一个人正指着自己，右边那个人也叫了一声：“楚！”

希林摇着头和沙利文离开了顿斯酒吧，他们约好了下次有机会还来找楚中天喝酒。

这场比赛，最终英格兰队被他们的老冤家瑞典队逼平，从场面来看，或许说“英格兰队将瑞典队逼平”更合适一些。在下半场随后的比赛中，瑞典队多次获得得分机会，如果不是他们的前锋把握机会能力有所欠缺，再加上运气不佳的话，最终的比分说不定会是3：1，瑞典队3，英格兰队1。

“真可惜你们的球队没有赢。”楚中天答道。

杨洋已经回国，现在公寓里就剩他一个人，除了回去睡觉，他基本上也不在那儿多呆。

※※※※

看到进球出现之后，酒吧里爆发出了巨大的欢呼。

“真没想到你在这里工作。”乔。希林显然是一个很热情的人，而站在他旁边的安迪。沙利文则有点腼腆。除了打了声招呼外，面对着楚中天的眼神，他也只是笑笑。

……

那时候的他有一瞬间突然很渴望自己也能够有朝一日站在那样的舞台上，发光发热。

“中国是一个什么样的国家？”沙利文突然在一旁问。话题又从足球上转了开去。

尽管楚中天真的很喜欢训练的感觉，但他却没办法每天都享受到这般感觉。因为球员中大多数都还有日常工作，所以他们一周顶多只能有两天随队训练。

“还好还好，你不是阿根廷球迷。哈！不过就算是也没什么好担心的，我们不是足球流氓！”希林虽然这么说，却故意露出了胳膊上的肌肉给楚中天看。

“我们只是随便找个看球的地方……哈，能够碰到队友真好！我想到了主教练伊姆斯先生说的话了。哈哈！”

“妈的，我上去都比他强！”

偶尔他会想一想离开的希林和沙利文。真没想到一场比赛还让他交到了两个新朋友。

希林和沙利文向楚中天告辞，他们要走了。

希林也在其中，不过性格腼腆的沙利文可没这么做，他只是攥紧了拳头，并没有骂脏话。

“我也不知道。”楚中天耸耸肩。“也许因为我是中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