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周末的街道不复平日的窄仄，虽然已是八月底，午后四点左右的阳光依然炽烈，白花花地照在柏油马路上，整个路面表层浮动，象是笼罩着一层水雾。
谭斌讪笑，“您说的是衣服吧？谢谢！”
车内却温度清凉，封闭的空间里满是百合馥郁的清香，音响开得很低，Leann Rimes和Ronan Keating的声音似在絮絮低语：你载着我的岁月沉浮如河水，无论走过多远我们的过去依然让我新奇……
雷，她没有足够心理准备。
“有什么可挑的？东边吃来吃去就那么几家，都象一个师傅教出来的。”
“有事吗？”自己都觉得真TM矫情，那条短信是谁发的？
前几次见面，程睿敏言语间若有若无的暧昧，不是察觉不到，但虚荣心作祟，她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反而相当享受这点暧昧。
触手之处清凉滑腻，章底手刻的几个字，笔意浓郁，为古朴圆熟的小篆。
小小一张白色卡片，正面用流利的行草写着：恭祝芳辰。翻过来两行同样的笔迹：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谁先开口并不重要。”程睿敏慢条斯理地回答，“小谭同志要不要我提醒你？我约的是冬季，你可是提前到了秋天。”
她轻轻呼气，让自己从屏息中慢慢松懈下来。
一心以为很快会有回复，但是没有。
hetushu.com.com一直到下班，手机响了又响，都不是她等的号码。
程睿敏笑笑：“好了，我们出发。”仿佛没有留意到她的局促。
谭斌少年时代最喜欢的一位作家，某本书里曾用过这句话。那时她还在高中，尚不明白乐极生悲以及盛极必衰的辩证关系，只是无端觉得触目惊心，似有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踵。
“海鲜。”谭斌心头窝火，一点都不客气。
谭斌说：“臭美！”
沈培电话打进来的时候，她正手忙脚乱地换衣服。
很久以后才知道这句话的真正出处。
“没问题。”谭斌不想再耍什么花样，老老实实回答。
这世上诚然有很多美轮美奂的好东西，但不是人人都有足够的资格买单。勉强拥有，也不代表从此就能所向披靡，心想事成。
这是谭斌自时尚杂志眩目的大牌广告中得来的经验。
谭斌哑然，找不出任何话反驳。
程睿敏开车时仍旧习惯性地沉默。车子轻快地拐上东四环，一路向南。
一直向南。
“更待菊黃家酝熟，共君一醉一陶然。”他用的是白居易，谭斌自然也回他白居易，编辑成短信发出去。
好在木盒底部另有张卡片。
那边似乎被噎了一下，半天没有声音。
谭斌放下心来，低头扣上安全带。
“算了，我从不跟女孩子计较。”程睿敏说ｈｔｔps://ｗｗw.hetｕshu•ｃｏｍ.coｍ，“还是我牺牲一次吧，明晚你方便吗？”
在少年的心里，“十分红处便成灰”，似乎比“开到荼蘼花事了”更加惨烈。
看那田黄的成色，温润细腻，似半透明的凝脂，即使是彩冻石仿冒，亦属其中的上品，价格无论如何不会太便宜。
“那好，明天见。”谭斌更干脆，根本不打算成全他。
谭斌也就不忍再说什么，自己开门坐进车里。
程睿敏谈判桌上纵横十年，三十六计驾轻就熟，论起口才和心计，哪一样她都不是对手，还是藏拙为妙。
眯起眼睛努力辨认，也只能勉强猜到两个字。看看底部还残留着红色的印泥，谭斌哈口气盖在白纸上，这下倒是看清楚了，可呆在当地半天做不得声。
谭斌便有点牙痒。心想敌进我退敌退我进，他玩得真是娴熟。
沈培哈哈大笑，很快挂了电话。
可是这份重礼一出，仿佛窗户纸被捅破，一切都变了味道。
约定的时间已到，谭斌还在镜子前皱眉。
而签名，则是她曾经在合同上见过无数次，熟得不能再熟的三个字，程睿敏。
“你已经收到了？”
最后只好胡乱套件小T恤，下面是条军装休闲裤，侧面罗罗嗦嗦一堆口袋。
周六早晨开始，陆续收到不少短信和电话，父母同事朋友，都在祝她生日快乐。
程睿敏显然也m.hetushu.com.com被闹糊涂了，沉默片刻回答：“我刚下飞机，才看到你的短信。”
谭斌瞟一眼来电显示，若无其事转开脸，等它唱完大半首歌，方按下通话键。
“总要先吃晚饭。你想吃什么？”
“呵。”谭斌顿时泄气，意识到自己的无聊，立即换了一副口气，“对不起，我差点忘了。谢谢你的礼物。”
不过远远地欣赏评点一番，然后抛掷脑后。
“明天见。”一向沉静自制的程睿敏，忽然有了微弱的挫败感。结束通话前他补充一句，“穿得随便点儿，带件薄外套。”
她的衣柜里向来欠缺休闲的衣服，程睿敏一句“穿得随便点儿”，着实难为到她。
沈培回敬：“好好玩，以后你就没机会了。”
似程睿敏这般人才，觊觎的人不知有多少。他犯得着八字尚无一撇，就贸然抛下赌注？
就算平日对这些琐碎的小玩意儿不感兴趣，可是跟着沈培耳濡目染，关于鸡血田黄的市值，多少也知道一些皮毛。
“收到了。很特别，我很喜欢，谢谢！”
那七个字是：“十分红处便成灰”。
又扎起头发，只在脸颊上补点胭脂就出了门。
带子长度有点紧，她扭过身子尽力调整。
谭斌感动，没想到有这么多人记得她的生日。
“真狠啊。”程睿敏在电话那头笑，“好，我大出血，你挑个地方。”
要离得这么近，谭斌和图书才能听出他声音里掩不住的沙哑疲惫，她不安地侧头看看他。
程睿敏轻笑，“就是说，你的短信，我可以理解成一份邀请书？”
他的身上有沐浴液清薄的香气，微凉的指尖偶尔触到她裸|露的肌肤。谭斌忽然觉得不自在，略仰仰身，“我自己来吧。”
谭斌诧异地盯着红色的印记。到底是谁呢？
谭斌把视线移到窗外。
沈培说，“去吧去吧。没有其他人做比较，你不知道我的好。”
“松手，我帮你。”他俯身过来，离她极近。
想起文晓慧评价男友：和平年月又不指望他替我挡枪子儿，那么他肯在我身上花费金钱和时间，大抵应该还是爱我的。
程睿敏故意卖着关子，“明天你就知道了。”
程睿敏居然罕见地脸红。
她料着程睿敏是做事极有分寸的人，这块印章很有可能是仿邓石如的近代赝品，价值不会太离谱。
他的形象还是一贯的清雅妥贴，神色略见疲倦，可是眼神灵动，依然是她从前熟悉的神采。
听沈培抱怨完糟糕的路况，她如实汇报，“我要去和别人吃烛光晚餐了！”
谭斌“嘿”一声，然后说：“这叫一个黑白颠倒，明明是你先开口的，我最多算一RFQ（Request for Quotation）。”
“系上安全带。”程睿敏低声提醒。
她疑惑地取出来凑在眼前细看。
仅此而已。和*图*书
明天就是谭斌二十九岁的生日，这是一份有心的生日礼物，一个别致的邀请。
程睿敏点头，笑意盎然，“生日快乐！”
“那我就做主了，刚想起一个吃海鲜的地头，明天带你过去。”
谭斌抱起膀子坐下，不知是不是正好在风口下，感觉有点冷。
程睿敏的车停在楼下，人站在车子外。看到谭斌走近，不禁露出惊讶的神色。
他说：“天，这一身看上去只有十八岁。”
已是周末，同事陆续告辞，她还在闷头处理邮件。
副座上放着一大束香水百合，她拾起来，“我的？”
谭斌多少见过些世面，比它更贵重的礼物也收过。关键是前后没有正常铺垫，突然劈下一个
手机再响，空荡荡的办公室里格外惊心。
多年之后再见，最初的那份震荡感依然存在。
盒子里竟是一枚绚丽晶莹的田黄印章。
谭斌有霎那的失神，这是第一次在自然光线下见到他的笑容，温和澄净如二月春风。
下意识里，谭斌强烈感觉这不是他的风格。
“您好，我是谭斌。”典型公事公办的腔调。
所以如今送礼都恨不得把价签双手奉上，以示情真意切，还有谁肯送如此个性的礼物？
“请问您哪位？”谭斌假惺惺追问。
谭斌说：“呸！”
“程睿敏。”终于报名。
她收起印章，决定赴这个约会，看看葫芦里究竟装的是什么药。
“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