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周末和田军依旧约在壁球俱乐部，他果然带着女儿晴晴同来。
学生不能烫发染发，也不能变化太大，和发型师商量半天，发型师终于下了剪子。
临行前谭斌多个心眼，怕引起不必要的误会，追问一句：“嫂子知道吗？最好和她打声招呼。”
随后几天，谭斌和黄槿几乎一天一个电话，她知道沈培的父亲出院回家，甘肃警方的搜索徒劳无获，既无沈培的消息，也没有两个毒贩的行踪。
问晴晴想去哪儿，她顾左右而言他，“谭阿姨我喜欢你的头发。”
那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穿一身运动服，脸有点圆润，可是眉清目秀挺可爱，就是话少。
“你指什么？”
床头的灯光映着她和沈培的合影，谭斌翻身，脸埋进枕头里。
谭斌用了一个晚上的时间，其间忍过无数次关闭电脑的冲动，终于看完一本。
她在一旁逗晴晴说话，那小孩却挺酷，回她时“嗯”“啊”“是”，一直没有超过三个字。
不容易，这回总算多于三个字。谭斌笑着回应：“你头发也挺好看，谁带你收拾的？”
她深感困惑，频频问：“我一般大的时候，看的是古龙和亦舒，最不济也是严沁，现在的孩子在想些什么？”
谭斌摇头，把手机扔到一边，接着写她的报告。
不过涉及保密，她只能把内容提要摘出来，又挑了几页和业务发展有关的文字打印出来。
“比较特别一点的新闻是，那丫头前天找过我。”
不管她心里搁着再多的事，日子还要继续。
临到和晴晴商量，她从齐刷刷的刘海下面，目光灼灼地打量着谭斌，半晌才点头。
谭斌反而笑了，“这么暧昧，警察哥哥就在外面，你别吓着人家。”又说，“脸上一点粉https://m.hetushu.com.com，全让你蹭下来了。”
“我妈。”晴晴恨恨地揪着刘海，“她的审美土死了，又不许我自己拿主意。”
车子到了小区门口，两人挥手道别。
终于谈到学习，谭斌尽量轻描淡写地说：“英语只是门工具，不用想得太复杂，掌握了它，它就能帮你打开世界的另一扇窗，你会看到许多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包括你爸爸妈妈。”
转过身，谭斌脸上的笑容就垮下来，进了家门，房间内还是她离开时的样子，拖鞋一左一右甩在玄关处，一室的岑寂扑面而来。
她趁机鸣金收兵，忙不迭道谢。
从手机里调出刚才的号码，三秒钟后，网上查询的结果分明是：卡号归属地，甘肃甘南，神州行卡。
每天上班下班，机械地处理着手头的日常业务，外表看不出任何异样。
那天之后他没有再联系过，谭斌不敢回想，仿佛心口温软的一块，柔软得无法碰触，她只怕日子久了，那点温度会随风飘逝。
当邀请田军出席周四的技术交流时，田军没有立刻拒绝，只是为难地解释：“前面几个交流我都没有去，只参加你们的，对其他供应商不公平。”
“你是想问，我和张伟光的事吧？”
谭斌暗笑，心说这孩子颇有乃父之风。
象是“你长这么好看，老板会不会骚扰你”，或者“你的老板帅吗？你是否会爱上他”之类，谭斌冷汗直冒，不知该如何回答。
但她夜夜失眠，要靠酒精和安眠药，才能睡几个小时。药物控制下的梦境支离破碎，醒过来记不得任何细节，心脏总在砰砰狂跳。
“还能说什么，就告诉我他有多么爱她呗。”文晓慧不屑地冷笑，“那天她穿件小礼服裙，
和*图*书亮闪闪的黑色，样子倒不错，可那质地，太阳光下看，非常非常象垃圾袋，看得出来费心打扮过，浓妆，假睫毛有半尺长，大白天明晃晃露着前胸和半个后背，整间咖啡馆的人为之侧目。我看着她，真觉自己沦落，怎么会混到跟这种货色争一个男人？”见她还能笑出来，文晓慧知道无恙，暂时放心，专心送她回家。
一时想起自己的高中年代，偷偷喜欢上同班的校蓝球队长，渴望能引起他的注意。刚在头发上玩点花样，便被母亲发现，斥为不务正业，勒令立刻改回原样。
“她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谭斌却聊起别的话题，“你还好？”
谭斌见他口气松动，立刻取出事先准备好的文件。
其间文晓慧在MSN和QQ上找不到她，发短信不见回复，打电话语焉不详，终于焦躁起来，下班时分在公司门口堵到她。
电话接通，信号非常不好，时断时续，只听到一个人呜啦呜啦地大声喊话，她却听不懂一个字。
“啊？”谭斌意外，“她已经占尽便宜，还找你干什么？”
谭斌欣慰地点头，同时拍拍她红绯绯的脸蛋，以示鼓励。
文晓慧开车，一直维持着沉默，然后问：“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一个人闷着？”
谭斌感觉尴尬，发型师倒显得怡然。这小孩虽然挑剔，可还算礼貌，他平日见识的顾客，比她难缠的多的是。
写着写着，不知心里哪根弦颤动一下，她的手突然有点发抖。
此刻过时的她也只能硬着头皮上阵。
谭斌笑，心头一块石头顿时落地。
等她转过脸，文晓慧猛抽一口冷气，“怎么象抽过大烟，整个人都缩了水？这脸上……到底出什么事？”
谭斌动动嘴角，算是回答。
这么深奥的话，晴晴居然听懂了，她问：“我要站得比他高，才能看到真正的他，对吗？”
而招标刚进入状态，逼得太紧，容易适得其反，反而招人反感。
那边顿时安静下来，过一会儿，扑哒一声挂了电话。
“他打过几回电话。我没接。周末在家收拾房间，瞧见他送我的那些东西，看着恶心，却下不了决心处理。佩服人家言情片女主角，几克拉的钻戒，一扬小手，嗖一声就甩进海里，多潇洒，觉得自个儿拖泥带水的特没劲。”
在他的手下，新发型渐显雏形。其实也很简单，不过刘海削薄，露出部份额头，两侧头发剪短，修出层次，自然内卷的发梢遮住鼓鼓的腮帮，脸型顿显秀气。
同事一言以蔽之，“Cherie，你显然老了，也过时了。”
晴晴听得出神，一路问：“后来呢？是不是他开始倒追你？”
谭斌给她倒一点点水果汽酒，笑笑说：“高一的时候，我也喜欢过一个人。他学习很好，所以特别骄傲，傲得凡人不理那种。我很生气，心说有什么了不起，然后拼命用功，直到名次和他并驾齐驱……”
她忽然同情起晴晴，索性带她到自己常去的发廊。
趁着田军下来擦汗喝水，她过去商量：“我想带晴晴出去玩半天。”
“不甘心哪。你想啊，丫觉得那么大一块香饽饽，出尽百宝才弄到手，就等着我撒泼打滚哀求她放手，好巩固巩固胜利者的成就感，我却没声了，她多没趣，多寂寞啊！”
谭斌的宝莱还在车行整修，此行特意借了文晓慧的车充数。
谭斌连续欠觉，体力便有点跟不上，一局下来就脸色发白，只好请来陪练继续。
ｗｗｗ.ｈeｔｕsｈｕ.ｃｏｍ•coｍ但她没有提到和程睿敏独处的一夜。
晴晴对着镜子看了半天，终于点头，表示还算满意。
回顾自己灰扑扑的少年时代，谭滨时常感觉遗恨。有时和母亲玩笑着提起，母亲亦有悔意，但仍然嘴硬：我那是为你好，否则你怎么能考上大学？
那天晚上，她照例支着电脑继续加班，十点左右，收到一个奇怪的电话。
谭斌如蒙大赦，深觉现在的小孩不好对付。
“不是你想象的故事。”谭斌微笑，“等我超过他再回头，忽然发现，他也不过是个普通人，我以前看到的，那些让我着迷的优点，都是我自己一厢情愿加在他身上的……”
谭斌听得哭笑不得。
“所有。”
谭斌想笑，又怕伤了孩子的自尊心，只好扭过脸强忍。
谭斌有点失望，心里暗自揣度一会儿，觉得市场部廖总也是招标组副组长，如果能有副经理一级的人出面，勉强也压得住场面。
田军默默看了两遍，然后客气地说：“这些信息，最感兴趣的，应该是市场部。这样吧，我和市场部廖总打声招呼，请他们派代表出席，你看行吗？”
口气虽然委婉，表达的意思却很坚决，业务部在前期不会介入。
“就是。我跟她说，那真好啊，姐姐也替你高兴，快点让他娶你回家吧，不然年年都有十八岁的妹妹成年，你得多累啊！”
几次欲拨电话，按下拨通键前又改了主意。她不知道除了问问伤势，还能跟他说什么。
谭斌不说话，表示默认。
田军犹豫片刻，““把你们的资料留下，我先看看再说。”
谭斌出门时明显一怔，有些意外，但什么也没有说，拉开车门坐进去。
晚饭两人去了马克西姆西餐厅，谭斌耐心教她如何点全套西餐，如何用葡萄酒佐配www.hetushu.com.com不同的食物。
再上车，晴晴明显活泼起来，问题又多又刁钻，问得谭斌无法应付.，几乎败下阵来。
以为有人恶作剧，她耐着性子问：“你是谁？请说中国话好吗？”
晴晴显然挺有主意，并没有听任他们摆布，不时制止发型师的手势，询问他的意图。
文晓慧用眼角的余光瞟她，表情无奈，“行，你就一个人死撑吧，我看你哪天崩溃。”
文晓慧叹口气，趁着红灯腾出右手，抚着她的脸安慰，“没事的，宝贝儿，沈培会没事的。”自己也觉语气空洞无力。
“我都不知道如何消化，说给你听有什么用？多一个人担心。”
田军惊讶于她的细心和敏感，“没事儿，你们去吧，我和晴晴她妈已经说过了，她知道。”
谭斌曾向年长的同事请教十几岁孩子的心理，同事给她推荐了两本小说，据说出自其女儿最喜欢的两位言情天后。
不知道这些话能在晴晴的心中停留多久，但周一和田军见面，她发觉所做的努力，已在田军身上出现效果。
谭斌眼角的青紫略有消退，却依然触目。她无法再隐瞒，只得一五一十交待。
谭斌拍拍她的手背，“我说，任何智商七十以上的正常人，遇到这种事，只会找个墙角自己偷乐，小朋友里也有非常懂事的，这么白痴找骂的并不多见。”
谭斌只好退而求其次，“那您能派个代表吗？我们准备的资料，不全是技术方面的，与业务发展也有关系，如果只有设备部的人参见，对最后的结果评定，不能算是太全面公允，您说对吧？”
这时候晴晴已完全放下戒心，絮絮向谭斌述说心事。
田军今天的目的，本来就不是为了打球，不假思索地同意了，并开玩笑说：“打骂都由得你，只要不把我们晴晴拐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