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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子间女人

作者:舒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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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之玫瑰人生

番外之玫瑰人生

Julie推开我的手,迅速抹去眼泪,轻声说:“不要说对不起,也许我们都需要冷静。”
她大笑,丝毫没有感觉被冒犯:“好吧,中国人,为表示我的歉意,店里所有的东西,以后都对你九折。”
我握紧烛台,一时间说不出一句话。
此刻Julie又提起这件事,我颇感羞愧。艺术一旦沾染商业的气息,便不再具有赤子之心。可是如果象梵高一样,生前潦倒不堪,死后却声誉鹊起,这不是我要的人生。所以这辈子我也许不会为衣食发愁,但我永远成不了大师。
我不知道有多少男人能够抵御这样的承诺,反正我是在这一刻,真正爱上了Julie这个法国女孩。
不是我们不会爱,而是没有相遇在合适的时间。一个人要走进另一个人的心里,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天时地利与人和,缺一不可。
浴室中很快蒸汽弥漫,冰凉的空气渐渐温暖起来。Julie青紫的嘴唇逐渐恢复了红润,光洁的身体呈现出惊人的美丽,令人无法逼视。
那天夜晚我们都没有睡觉,我搂着她靠在床头,静静听着窗外的雨声。
我顿时哭笑不得,问她:“你也看过那个专访?”
“放屁!”我头一次对一个女士出言不逊,“你们法国人,写过一本《人权宣言》,就以为自己有资格对其他国家的内政指手画脚,其实你们懂个屁!问问那些凑热闹的白痴法国人,他们之中有几个真正去过中国去过西藏,真的了解中国和西藏?”
她轻轻关上门离开了,我颓然坐倒在地板上,浑身上下酸痛不已。小蝴蝶蹭过来,犹犹豫豫地舔着我的手。我揪一揪它的大耳朵,苦笑着问:“我们回中国去你愿意吗?”
我按了铃推门进去,店里暗沉沉的,乌金色的背景装饰,衬着满目琳琅,如步入一千零一夜中的阿拉伯宫殿,却分明只有两种材质,水晶和纯银。穿着一件简单黑衬衣的Julie迎出来,向站在门口的我绽开微笑。头顶半旧的水晶吊灯被风微微吹动,累累光晕一层层折射在她的脸上,恍惚得如一个不真实的梦境。
在欧洲待了几年,走过许多地方,我最喜欢的,依然是巴黎。
我走过去,摸摸她的头发,“Julie,对不起……”
Julie关了灯,披上风衣对我说:“来,中国人,你是我今天最后一桩生意,如果你不介意,我们一起去喝杯咖啡可以吗?”
C‘estlavie,这就是人生,法国人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我笑起来,朝她挥挥手。
警察正在设法取掉塔身上悬挂的旗子和标语。我瞪着那座著名的铁塔,心头有股邪火开始熊熊燃烧。
面对满地飞溅的颜料,Julie波澜不惊,眉毛都没有抬一下,只是从洗手间找出一块旧毛巾,跪着一点点抹去地上的痕迹。
Julie来的时候,我正蹲在一片狼藉的地板上,设法安慰被吓得瑟瑟不止的小蝴蝶。
我就这样和Julie成了朋友。
啊,是,我当然想起来了。盼了七年的日子,居然无声无息做梦一样逼近了。
我的人在忙碌,不知为什么却感觉慌乱局促,象是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最终我停下笔,侧耳细听着门外的动静,然后光着脚走过前廊,猛地拉开了大门。
Julie却忽然说:“我明白了,为什么会觉得你眼熟。”她望着我,“你是那个有中国皇家血统的画家。”
我愤然放和_图_书下咖啡杯,“偏见,完全是偏见!”
Enzo叹口气,小心征询我的意见:“培,我们还是走吧,都是些政客的无聊游戏,和你无关。”
但是人们期望的,总是和真实遭遇的背道而驰。中国人总结得最为精辟,这叫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不久之后,我在法国的生活因为一件事被彻底改变。
晚上回到画室,我对着画架上的半成品发了半天呆。
Julie也站起身,“我觉得你从小在中国长大,对某些问题的认知过于狭隘。”
Julie后来解释,那些东西都是她从欧洲各地辗转淘来的,每一个都有自己独立的灵魂,她宁可便宜些卖给识货的有缘人。
Julie问我,“我听Enzo说,你执意要取消画展,回中国去?”
她停下手,凝视我很久,然后问我:“可是你爱她,对吗?”
“滚你妈的法国佬!都他妈的欠揍!”显然明白自己是在迁怒,我下意识换了中文大声骂出来。
我至今难忘第一次见到谭斌时她的样子。
“这么说说你就受不了?那你知道我今天是什么心情吗?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母亲在异乡被人羞辱,我却无能为力,心如心割你明白吗?”我大力扯下污损的画布,用力冷笑,“是不是只有未经开化的蛮荒西藏,才是你们心中的香格里拉?你也和那些人一样,无知,愚昧,自大……”
“我只懂画画。”我有些不耐烦,“至于卖多少钱,那是有钱人倒来倒去的游戏,和我没关系。”
甘南之行中那些纠结狰狞的回忆,我情愿世间真有时光黑洞,能把它永远留存在黑暗之中。所以我只告诉Julie,和谭斌初识时的点点滴滴。
在很多人眼里,巴黎这个城市已繁华不再,陈旧不堪中充满着游客嘈杂的气息,但我仍然喜欢它。尤其是在晨光熹微的黎明,整个城市还未苏醒,从卧室窗口眺望塞纳河两岸,巴黎淡灰色的天空从眼前掠过,仿佛人类的面孔,完全懂得微笑、悲伤和快乐。这是每一个拥有深远历史的城市所共有的特征。如同北京,一个古老城市从过去到现在的生活原貌,透过城市的每一个角落,每一座建筑,具体而细致地呈现在热爱它的人们面前。
我摇下车窗观察一会儿,不解地问:“今天是谁来访问?胡?温?”
“那你为什么来法国?”
“不,不。”我摇头,“她是个好女孩,我爱她,可是我们完全生活在两个世界。她活在现实中,而我活在自己的天地里。在她最艰难绝望的时候,我不能给她任何帮助,所以她放开了她的手,我没有怪过她。”
我想不了那么深,我只知道生命就像竹子,长完一节就要长下一节,命运不可阻挡。
我问Julie:“为什么会错认我是日本人?”
我一怒之下拂袖而去,从此拒绝任何采访,但经纪人总有办法让记者写他想写的任何东西。
我抱着她进浴室,一边往浴缸里放水,一边为她脱去湿透的外衣。当我解开她的衬衣纽扣时,Julie似乎瑟缩了一下。
我还在伸着脖子诧异,前方蓦然传来一阵欢呼声和掌声。我循声望过去,这一刹那我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巴黎市政厅的某个窗口,居然挑出一面雪山狮子旗,那些欢呼声最大的地方,就聚集着数面同样的旗帜。
经纪人镇静地回答:“培,在巴黎这个地方,画得好的人,塞纳河边和*图*书数不胜数,但不是人人都像你一样值得投资。你只需埋头在你的画里,这不是你该担心的事情。”
那是一个夕阳如血的傍晚,我们在街边的咖啡座坐下。秋深了,一阵旋风卷起街心的尘土,金黄的梧桐叶翩然落下。研磨咖啡的香气,带来的却是闲适安静的气息。
这段尘封的往事,除了心理医生,我没有对任何人详细提起过。但在远离中国的土地上,面对一个陌生的异国女孩,我却有了倾诉的欲望。
我的心头蓦然一阵酸楚,想起和谭斌分手的那一天,她也是这样定定看着我,没有任何声音,只有眼泪肆意滂沱。记忆中她的每一个表情都鲜活而生动,仿佛发生在昨日,历历在目,清晰得让我几乎心碎。
两年前曾有很长一段日子,我异常憎恨自己的容貌。记得来法国前,两个月的时间,我就胖了将近十五斤,镜中的形象让自己都感觉陌生。来了法国后,几乎半年水土不服,瘦下来便再也胖不回去。记得那篇专访刊出后,我把它扔在经纪人Enzo脸前质问:“你找的是个什么记者?通篇她都在胡说些什么?什么皇室后裔?我们家往回数八辈子,都和爱新觉罗没有一点儿关系。我的作品呢?画风呢?技巧呢?为什么不见她提一句?”
“哦,基督啊……”Enzo在一旁惊叫,“她以为她是德拉克拉瓦的自由女神吗?”
当年那位心理学教授对我说过,他说人在婴幼儿时期,只会凭着本心做事,而所谓成长,其实就是强迫自己忘记应该记住的,却牢牢记住应该忘记的。
Julie点头:“我怎么会忘记?”她笑得有些调侃,“‘神秘低调的东方美少年,眼神忧郁,举手投足间充满贵族的优雅’。这样明显出自女性记者的形容,会让任何一个女人都过目难忘。”
想来想去思绪混乱,我干脆起身回画室,在画架上绷起新的画布,打算凭着记忆重新描绘阿里迷人的蓝天碧水和雪山。
我第一次在Julie的店门口驻足,是被橱窗里一对银烛台吸引,那正是我在寻找的东西,适合做新婚礼物。
Julie的敏感,象极了当年的谭斌,但她身上有一种独特的恬淡从容,却是谭斌所缺乏的。
我笑笑,“Julie,生命其实是场骗局,只有经历过绝望的人,才能在生命的无常中感受到希望。”
“培……你怎么能这样说话?”Julie睁大眼睛看着我,似乎不能相信如此粗俗的语言竟出自我的口中。
我心软了,前一秒还在支撑的怒气,在Julie的泪水中顷刻溃不成军。
我只顾自己慷慨激昂地痛快发泄,却没有留意Julie的反应。直到我意识到彼此间过久的沉默,才转过身。
我蹲在床边,头搁在她的胸前,心里哆嗦得没了力气。“不,Julie,你是个好女孩……是的……特别傻……”
“哦,培……”Julie的蓝眼睛一动不动注视着我,充满了同情安慰之意。
我抬起眼睛看着她,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忽然间我明白了一切。
Julie的回应却激烈得令我吃惊。她的嘴唇所到之处,象导火索一样,将我的身体寸寸点燃。我的脑中一片晕眩,几乎是随着她潮起潮落,一同翻卷飞升,直到最后一刻,她伏在我的耳边低声说:“培,我爱你,我一直都爱你,我不要让任何人再伤害你。”
他说的是一个和-图-书扛着旗帜爬到树上去的法国女人。
我上前一把抱起她,把雨水冰冷的腥气彻底关在室外。她的脸软软地贴在我的肩头,肌肤凉得没有一点生气,就像画室中的石膏像。
我站在一边看一会儿,实在过意不去,也拿了块毛巾,和她一起清理颇似炸弹爆炸后的现场。
Julie歪着头想了想,懒洋洋地回答:“只要有你在的地方,哪怕是地狱,我也会跟你跳下去。”
我哑然,心口又有了那种熟悉的窒息感。就像两年前看到她和另一个男人从电梯里走出来,彼此间默契的从容,让我明白自己已成为过去。我曾以为时间可以掩埋一切,没想到事过两年,一个陌生人依然能窥破我的心事。
“为什么?Enzo说,开完这个画展,他有把握,可以让你的单幅作品拍卖价超过三十万美金。”
那对银烛台,她最后给了七五折。在圣图安市场买东西,可以大肆杀价,但有特殊的规矩,并非单纯的讨价还价,只有专业的买家,对物品的历史和出处如数家珍,才有可能从店家拿到最好的折扣。
我沉默,不想发表任何评论。那个访谈曾令我很不愉快,一直耿耿于怀。
附注:中国青年画家沈培在2008年8月携未婚妻回国,留给巴黎一场没有画家本人在场的个人画展。他在法国完成的最后一副作品,描绘中国西藏阿里风光的油画《牧歌》,被巴黎大区某市收藏,并记载进史志档案,成为法国永久的文化遗产。
我兴奋地敲着司机的座椅:“请跟上他们,谢谢!”
她含蓄地打量我:“因为你长得太美丽。亚洲人里,我只见过日本的男孩子,能有这样柔软的轮廓。”
(全文完)
我垂下头,心里有说不出的难过和堵心。
虽然几次见面之后,我就知道她清秀细致的外表完全是个假象,也知道她大我两岁,可这些并不妨碍我对她的迷恋。
灵思枯竭的时候,我就喜欢逛跳蚤市场,那些美丽不可方物的古董家具、古玩和摆饰,总能让人有时光倒流的错觉,恍似回到尘封已久的过去,留给我无数下笔的灵感。
Julie是个活泼的法国女孩,有着一张百合花一样雪白的面孔,眼睛湛蓝如那不勒斯海湾上空明净的蓝天。她虽然看上去只有二十出头,却早已是巴黎美术学院的艺术史硕士。毕业后在意大利的庞贝博物馆实习了两年,回法国和朋友合资开了一家古董店。店址所在的地方,有一个美丽的名字,叫“玫瑰大街”,她的小店,也有一个美丽的名字,叫“玫瑰人生”。
我记得她对我说的第一句话:“为什么你看上去如此眼熟?你是日本人?”
那是一副已经完成大半的油画,是我第一次尝试用中国水墨画的写意技法,勾勒出法国南部的乡村风光,Enzo对这幅画出奇制胜的效果寄予了厚望。我盯着凝聚了将近一个月的心血,耳边依然回响着白天街道上刺耳的声音,忍了一天的怒气突然爆发,我把手中的颜料一次又一次狠狠拍在画布上。
夜深了,室外又开始下雨。巴黎今春的雨水好像特别多,淅淅沥沥的雨声在静夜中听起来非常阴郁。
我当然明白她在说什么,于是微笑:“谢谢你,Julie!”
Julie正怔怔地望着我,一颗又一颗的眼泪无声而汹涌地流过她的面颊。
“对,艺术没有国界,可是我有。”我已经熄灭的怒火又被重新点燃和*图*书,扔下毛巾站起来,声色俱厉,“我有自己的国籍,也有无法丧失的尊严。我不能在一个侮辱我的祖国的地方举办画展!”
我只好暂时装傻,想等画展结束,再找个机会和Julie说清楚。
我就是在那里认识了Julie.
Enzo无言地望着我,然后摇摇头:“可怜的孩子,看来是我把你逼得太紧,这段日子你过于用功,完全和外面的世界脱节……难道你忘了,今天是奥运圣火在巴黎传递的日子?”
“你在说什么?”我有点儿吃惊:“你怎么知道?”
她看着我,伸手指指烛台,“是她吗?她让你感受到绝望?”
我的忍耐瞬间到了极限,气冲冲跳下车,用力关上车门,朝着人群密集的方向跑过去。
“Julie,你在做什么?”我痛心地问。
印象中是一个春日的上午,阳光穿过大厅明亮的玻璃长窗,碎金般跳跃在大理石地板上。她就站在光影里,黑色的过膝裙,秀气的低跟鞋,白色软檐帽,整个人如六十年代赫本的翻版,那点怀旧优雅的风味,立刻吸引了我的目光。
Enzo隔着车窗喊:“你要去哪里?别忘了下午和电视台的约会。”
她耸耸肩,“男孩,你的脸上写满了时光不再的惆怅。”
我低下头,用力吻上她的嘴唇,她双唇的皮肤象孩子一样娇嫩细腻。我也尝到了她的眼泪,有一点苦,有一点涩,还有一点咸,我耐心地将它们一一吻干。
Julie停下手,认真地看着我:“我知道你今天不太高兴,可是培,艺术是没有国界的。你如今正在创作高产期,巴黎有你需要的一切资源,为什么要中途放弃?”
我吃惊地瞪着她,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只是这个梦让人崩溃,我心口有处地方象被人生生刺了一刀。
“Julie,愿意跟我回中国去吗?我带你去看看西藏,真正的西藏。”
Julie从头到尾没有出声,直到这时候才伸出手臂搂住我的脖子,“我是不是特别傻?”
“你的名字,叫‘培’对吗?”Julie兴致勃勃地问,“我看过你的画,那副叫做《生命断层》的油画,画风冷峻而凝重,沉重滞涩的青灰色,充满了挣扎的痛苦,却又能看到不屈服命运的希望。可是你本人,如此年轻而轻灵,令人惊奇的矛盾和统一,你是如何做到的?”
当时我很不高兴,异常生硬地回答她:“让你失望了女士,对不起我是中国人!”
我挪开目光,尽量不去看她的身体,勉强克制着自己的欲望,把她抱出浴缸,用浴巾裹着放在床上,拉过被子盖好。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记起还在美院上学的时候,曾在暑假跟着几个师兄跑到西藏阿里,在古格王国的岩洞里,临摹了一个月的壁画。那段日子充满未知的恐惧和刺|激,多年之后回忆,却能感觉到内心异样的宁静。
“嗯。”我心情不好,不想多说一个字。
那是四月的一个早晨,我和经纪人Enzo与画廊谈完画展的细节,他送我回画室。从美术街出来,走不多远,我就发觉街道上的气氛有点异常,无数面熟悉的红色旗帜,全在朝着一个方向快速移动。
我扭过头没有回答。为什么?因为巴黎是最适合艺术交流的地方,也是最能展露艺术才华的地方,对它的向往和渴望,曾是我生命的一部分。
Julie笑笑走开了,我目送她苗条的背影渐渐远去。秋风鼓起她m.hetushu.com•com米色的风衣,后摆飘荡如卢浮宫前白鸽的翅膀。
我付了款,Julie用旧报纸仔细包扎起烛台,随口问道:“你自己用还是送朋友?”
小蝴蝶跳上我的膝盖,把前爪搭在我肩膀上,喉咙里呜咽几声,似乎颇不情愿,因为它对两年前那趟赴法旅程,相当不满意。
车转过一个街口,前面就是巴黎市政厅。黑压压的人头攒动,一片嘈杂。除了五星红旗,另有一种蓝红两色的旗帜在人群上方飘动,其间竟然晃动着无数防暴警察的身影,显然出了什么事。
Julie却突然停下脚步,转身,双手拢在脸前,大声喊我的名字:“培~~”
我回答:“送朋友。”停一停又说,“她要结婚了。”
门开的瞬间我看到了Julie,她就坐在大门前的台阶上,浑身上下被浇得透湿。
风挟着落叶掠过身侧,也带来她清脆的声音:“。这就是人生……玫瑰人生!”
我一直喜欢她那两道浓密秀丽的长眉。虽然母亲说,眉毛过于浓密的女人,脾性往往固执而强硬,绝非佳偶。但美丽的女孩艺术学院里比比皆是,我却是第一次遇到可以用英姿飒爽来形容的女性。
Julie一直是个外向讨喜的女孩,她跟着我出入各种沙龙和聚会,很多人都喜欢她。一半因为她的美貌,另一半却是因为她对各种古董艺术品的了解,娓娓道来如数家珍,并非虚有其表的花瓶。时间长了,我们难免会被人看做一对。我想认真澄清,却发现根本无从分辨,因为Julie对此一直保持沉默。
看到她进来,小蝴蝶立刻从我怀里挣出来,怏怏躲到其他房间去了。这家伙从小就有个毛病,除了谭斌,它对其他人类女性,似乎总抱着莫名的敌意。
“我一直不敢离开。”她缓缓回头,雨夜中灯光惨淡,照着她的眼神毫无焦点,“培,我觉得如果这样走了,我们之间就永远结束了,我再也见不到你。”
“看那边。”司机指点着艾菲尔铁塔的方向。
“我爱你,培,我一定要让你知道,不管你是否接受,我都要让你知道,你在我心里是不可复制的珍宝……”
当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整个巴黎也开始渐现生机。我一个人穿梭在巴黎的街头,依旧身不由己地向着北部的目的地走去,那里有巴黎最大的古董跳蚤市场。,圣图安市场。
我非常不安,也就存了心留意Julie.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看我的眼神起了变化,明显多了些其他的东西。我心中明白,却无力回应她。因为那段时间我正在筹备第二次个人画展,每天要在画架前站十几二十个小时,晨昏颠倒异常辛苦。而且两年前透支的感情令我疲惫,我还没有准备好去重新接受另一段感情。
世间有无数人,注定是两条平行线,穷其一生无法相遇,也有人曾经瞬间相交,却愈行愈远,更有人在同行一程之后,不得不分道扬镳,但是只要我们真正相爱过,其他的,我并不在乎。
我柔声说:“没事的,Julie,不脱掉湿衣服,明天或许你会染上重感冒。”
Julie一直安静地倾听着,没有太多评论,直到我送她回家。她下了车,背对着我静静地说:“培,我店里那些将要出售的东西,它们每一个都有自己的故事,每一个都是我的宝贝,所以每次送它们走的时候,我都会难过不舍。可是我知道,会有人比我更了解它们,给它们更好的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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