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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儿行

作者:酒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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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黄河赋 第二百五十二章 帝王心术(下)

第二卷 黄河赋

第二百五十二章 帝王心术(下)

不必添油加醋,皇帝陛下最讨厌的,就是添油加醋。而自己所说的,全是经过严密验证过的数据,只要如实列出来,就是一支支投枪和利箭。将那个曾经差点要了自己命的家伙在皇帝心中的形象,扎得百孔千疮。
“咱们蒙古,还有色目人中,有精通于制造之术的么?”在短短几个呼吸时间里,妥欢帖木儿就做出了最佳决策。缓缓踱回到月阔察儿面前,用非常平和的声音向月阔察儿询问。
“陛下,陛下圣明!他,他的确名气不太好!”月阔察儿红着脸赔笑,不敢与妥欢帖木儿的目光相接。
下一个瞬间,妥欢帖木儿脊背上寒气直冒。不能,朕不能逼急了他。得一步一步来!一边来回踱步,他一边暗暗告诫自己不能操之过急。他的母亲死于权臣燕帖木儿之手,他即位后,也有好些年,生活于另一位权臣伯颜阴影下。故而对权臣甚为警惕,同时也积累了足够多的,对付权臣的策略。
“陛下息怒!”月阔察儿迅速蹲身下去,用手一片片将碎茶碗捡起来,拿衣服下摆兜住。“臣只是怀疑,并无真凭实据。而陛下,也不值得为一个佞臣,气坏的身子。毕竟,他是脱脱大人的家奴,未必真的有胆子与朱屠户勾搭。而朝廷自己掌握了造炮之法以后,也早晚能造出和南边一样轻便的火炮来!”
“说,有什么不敢的。朕难道想听一句实话都不行么?!”妥欢帖木儿的心脏猛地向下一沉,板着脸命令。
“是!”月阔察儿心中大喜,表面上却做出一幅公正廉明模样。军械监位置上,每年都有几百万贯钱流过。随着战火的蔓延,可以预见,相应的款项只会逐渐增加,绝不会轻易减少。而李汉卿那厮,却仗着有脱脱撑腰,不肯给任何人分润,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这下好了,换了哈三和郭秃上去,郭某以后随便提一句今日之事,还用怕没有大把的人情钱可拿?
“是!https://m.hetushu.com.com”月阔察儿轻轻点头。“他前些年,经常蒙陛下召见。只是后来,后来有人多嘴,说成年男人不能随意出入后宫……”
“那李汉卿,的确形迹可疑!”略做斟酌之后,月阔察儿才缓缓接茬。按照与周围几个知交好友的谋划,他今天入宫来的目标是右相脱脱,但是却不能将脱脱一棍子给打死。毕竟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如果一下子打得太狠,难免会受到其反咬。所以先避重就轻,剪掉其一个大腿就行了。没必要一战而竟全功。
郑国是战国时代,来自韩国的水工大匠。为了消耗秦国的国力,特地给秦王献计,修建一条可引泾水入洛阳的灌溉工程。造价之巨大,导致秦国的国库空乏,连续好几年没有力气向外发起进攻。直到后来其阴谋被戳穿,秦王才发现自己上了一个惊天大当。
那绝对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并且能最大程度地降低权相脱脱的防范之心。“你回头找一下雪雪他们几个,让他们明天早朝,立刻给朕荐贤。”嘉许看了月阔察儿几眼,他继续笑着吩咐,“至于那个李汉卿,也别亏待了他。给他个兵部汉人侍郎的职位吧。让他入军中,去给脱脱掌管粮草辎重。等开了春,朕的三十万大军,怎么着也得动一动了!”
“微臣不敢!”月阔察儿歪了下身子,然后一骨碌爬起来,低着头继续小心翼翼地补充,仿佛说得稍有差错,就会立刻坠入十八层地狱一般,“右丞大人派遣汉人心腹督造火炮,大号的那种,也能打到五、六百步。稍小的那种,差不多能打三百步上下。威力方面,跟红巾贼所用的火炮,差距已经不算太大,甚至还有过之!”
注1:阿尼哥,古代尼泊尔科学家。与郭守敬一起,修建了当时世界上设备最完善的天文台。
“咱们自己造的炮呢?”妥欢帖木儿果然听得心烦意乱,踢了月和图书阔察儿一脚,大声催促,“站起来说话,一口气说完,别故意吊朕的胃口!”
若论制器之道,他自己就堪称一位大师。所以经常在皇宫中召见一些精研各种奇技淫巧的贵胄子弟,带着他们一起打造各种各样的巧妙用具。而哈三,就曾经是一位宫中常客。每每和他一起忙碌到深夜,废寝忘食。直到后来引起了言官们的非议,才不敢再往后宫里跑。
“嗯——!”妥欢帖木儿急急地踱了数步,仰面吐出一口闷气。是啊,毕竟姓李的把炮给造出来了,朝廷在抓不到真实凭据的情况下,不能随便就处置他。否则的话,难免有卸磨杀驴之嫌,会让所有汉臣都觉得心凉。
造炮之事就像个无底洞,今年国库里近三成的税收,都填进了里边。令整个朝廷的支出捉襟见肘,连皇家在年底的礼佛钱,都比往年少了一大半儿。而右相脱脱花费了如此巨大的代价,却始终没收到令人满意的效果。至今还不肯带着兵马和新造的那上百门大炮去征剿刘福通和朱屠户,任由那两个贼子把整个河南江北行省,一口口瓜分殆尽!
妥欢帖木儿虽然是个蒙古皇帝,对汉人的典籍,却爱不释手。所以月阔察儿只是轻轻开了个头,他几立刻明白了这些话的意思。眉毛迅速拧成一个疙瘩,瞪起通红的眼睛问道,“你,你确定只是李汉卿一个人在捣鬼,其他人没有责任?”
“那就先说个大概,错就错了,是朕命令你说的,谁还敢找你麻烦不成?”妥欢帖木儿眉头一跳,双目中射出两道寒光。
郭大使擅长制器,但最出名的,却是制造各种房中助兴之物。所以在勋贵的后代之中混得极为吃香,只是在朝堂上,名气却稍微有些差。至少那些所谓的清流,绝不会当面说他的好话。
“朱屠户卖的炮,射程,按照他们规定的装药数量,能把四斤重的弹丸,打到三百六十步之外。如果冒着炸膛hetushu•com•com的风险加装一倍火药的话,甚至可以打到四百五十步上下。”见妥欢帖木儿的面色越来越阴沉,月阔察儿知道机会来了,磕了个头,大声汇报。
“是,臣必不辜负陛下信任!”月阔察儿躬下身,悄悄握紧拳头。指甲陷入肉中,带来一阵快意的痛。
“朕用人,是用人之长。能给朕制造出更好的火炮就行,管他名声如何?”妥欢帖木儿大气的摆摆手,笑着回应。目光中,依稀已经能够看见,当有人提名哈三和郭恕二人取代李汉卿时,朝臣们的表情。
“你说是郭秃子啊!”妥欢帖木儿立刻抚掌大笑,“嗯,他的确是个制器高手。朕记得他。这满朝文武的家中,恐怕没有几个不知道他,没收藏过他造的那些东西吧?!”
“啪!”没等月阔察儿把话说完,妥欢帖木儿已经将桌案上的茶盏,又狠狠掷在了地上。一百五十门炮,总耗资四百余万贯。平摊到每门炮上足足两万余。而买一门更轻便更好的,不过才一万出头。早知道这样,朕何必造炮?派人拿着钱去找红巾贼买就是了。反正只要出得起钱,那边也有的是黑心肠!
“群臣当中,你是唯一一个跟朱屠户交过手,并能全身而退的!”妥欢帖木儿又看了他一眼,轻轻叹气。今天月阔察儿对李汉卿的指摘,未必完全是出于公心。作为大元朝的皇帝,他早就明白,并且习惯了这些事情。然而,这些都不重要,此刻最为重要的是,要限制脱脱兄弟的权力,避免第三个权臣在自己眼前诞生。“明天早朝时,也把你买到的火炮拉到皇宫门口,给大家伙都开开眼界。朕不能再没完没了的等下去了,朕再等下去,就是朱屠户誓师北伐,而不是朕派人去征剿他了。你,还有雪雪,桑哥几个,无论如何,要给朕记住这一点!”
“微臣,微臣不敢!”月阔察儿摇了摇头,满脸羞愧,“即便是李汉卿本人,微臣也没有任何凭据https://www•hetushu•com.com怀疑他。只是,只是微臣买这四门火炮,每门炮才花了一万多贯。而李汉卿在军械监的位置上这半年来,花费了国孥不下四百万贯,最后总计才造出了一百五十多门炮……”
月阔察儿被吓得后退半步,做出十分恐慌的模样,大声求饶,“臣该死,不应攻击同僚。但那李汉卿本是个汉官,却掌握了军器监这个要害职位。仗着陛下和右丞大人的信任,半年多来大肆挥霍公孥。臣无法不怀疑,他是在效仿当年的郑国之举。”
推荐这样一个熟面孔取代李汉卿,足见月阔察儿没有任何私心。妥欢帖木儿笑了笑,嘉许地点头,“嗯,他的确是个合适人选。但光他一个不够,你还得再推荐一个给他当副手。以免有人多心,以为朕又不经廷议,随便启用弄臣!”
“嗯——!”妥欢帖木儿皱起眉头,轻声低哼。以全国最好的工匠,最充裕的钱粮,却造不出和区区一路之地同样的东西,还敢宣称说是已经竭尽全力?如果这样都叫竭尽全力的话,那战场上的将领,岂不是个个都该以打败仗为荣?
“朕记得他!朕记得他。唉!”妥欢帖木儿幽幽叹气,目光隐隐透出几分惆怅。
“回回司天监有一位哈三,精于制器。陛下以前曾经召见过他!”月阔察儿早有准备,躬下身体,小心翼翼地举荐。
“李汉卿!”月阔察儿又偷偷看了看妥欢帖木儿的脸色,大声接口。“不过,在耐用性上,双方就差得太多了。朱屠户的四斤炮,如果按照他自己设定的标尺装药,连续开二三十炮,一直打到炮管发红,都不会轻易炸膛。而李汉卿督造的火炮,小号的那种,每次只能打五炮,就必须停下来冷却。大号的那种,充其量也是十炮,否则就面临炸膛的危险!”
“该死!”妥欢帖木儿不听则已,一听,顿觉心中犹如刀扎般的疼。小的也有一千五百斤,那可是九成以上的铜料啊。如果全化了做铜钱,即便是最hetushu.com•com好的铜六铅四通宝,也能得出五六百贯。而这还没算上人工的开销和制造过程中产生的火耗!
大元朝今年的税收才有多少?朕给他最好的工匠,最大的支持,他居然就拿如此破烂来糊弄朕。怪不得脱脱死活不肯带兵去打朱屠户,原来根子全在这里!每多造一门火炮出来,就有人又白赚了万贯家财。
“在重量上,双方差距就更多了。”偷偷看了看妥欢帖木儿的脸色,月阔察儿继续低声补充,“朱屠户造的炮,重量才五百斤出头,按九成五的铜料算,造价应当不会高于两百五十贯。而李汉卿督造的火炮,大的却有三千多斤,即便是小的,也重达一千五百余斤。比朱贼那边的火炮高出好几倍……”
权臣,手握重兵的权臣!兄弟二人,同时手握重兵,总数量高达三十万,并且装备了举国之力才造出来的所有火炮。如果再弄到足够的钱粮的话……
这个消息,听起来多少还令人感觉有些欣慰。妥欢帖木儿轻轻点头,“嗯!不错,朕那几百万贯铜钱,还算没打水漂。那个李,李什么来着,还算有点儿用途。”
“臣,臣刚刚拿到红巾贼的火炮,还,还没来得及仔细比较。只,只能说个大概,不,不敢保证是否恰当。所以,所以不敢胡乱开口!”听出了妥欢帖木儿话语里的恨意,月阔察儿愈发小心,低着头,汗水成串成串往地上掉。
“工部有一位姓郭的河渠使,叫郭奴心,是郭守敬的后人,也精于制器!”月阔察儿想了想,又给出了另外一个在妥欢帖木儿脑海中印象深刻的名字。
更何况,李汉卿还曾经是右丞脱脱的书童,素得脱脱倚重。如果随随便便安个罪名就弄死他,恐怕脱脱也不会答应。
“哈三,他是阿尼哥的后人吧?”妥欢帖木儿眼神一亮,脑海里顿时闪出一个白白净净的天竺小胖子形象。(注1)
“嗯?”妥欢帖木儿没想到月阔察儿敢转移自己的愤怒目标,皱了下眉头,斜着眼看向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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