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浪淘沙
第七十一章 犹豫（一）
“站住，不要慌。尽管往城里头冲。淮贼来自江上，根本来不及登陆！”
仿佛与他们的欢呼声相应，又一排炮弹凌空而至，砸在摇摇欲坠的西城墙附近，将城上城下的元军炸得鬼哭狼嚎。
“站住，不要慌。往城里冲。淮贼来自江上，根本来不及登陆！”
他们父子的判断不可谓不准确，淮安军的炮火虽然激烈，但士兵却无法在短时间内杀到蕲州城下。而蒙元官兵只要赶在淮安军之前控制住了蕲州城，就可以将阖城百姓劫做人质，凭借优势的兵力固守。届时，淮安军顾及到朱重九的好名声，未必敢朝着无辜百姓狂轰滥炸。光凭着战舰上携带的辎重，也不足以支持淮贼与官军来一场旷日持久地战争。
这支浑身是血的残兵，沿着到处是火头的街道大步前行。预见敢发国难财的地痞流氓，就上前用乱刀砍成肉酱。遇到落单的自家弟兄，则不由分说地将他们拉进队伍。
“不要声张，组织人马后退！大营里有一万弟兄留守，和图书即便遭到偷袭，也不至于立刻被淮贼拿下！”答矢八都鲁的声音再度从他耳畔响起，每一个字都充满了焦灼。
蒙元官兵也有大炮，但他们的大炮以笨重而著称，动辄四五千斤，轻易无法向前移动。而倪家军手中的六斤炮，满打满算也超不过十门，不可能打出如此霸道的气势。
“鞑子撤了，弟兄们，跟我去杀倪文俊！”陈友谅迅速捕捉到了战机，再度跳起来，呐喊着冲向了北城门。
肯定是淮安军！只有他们的战舰上，才配备了如此规模庞大的火炮。也只有战舰上的火炮，为了避免船身被后坐力推翻，只能按照一定间隔陆续发射。所以打出来的炮声节奏感极强，仿佛唐鼓大家敲出的旋律。
“杀贼！”已经膨胀到了一千出头的队伍，像潮水般冲上城头。看到挡路的倪部叛匪，立刻围拢上去，乱刃分尸！
陈友谅则是来者不拒，将张定边、张必先和欧普祥铁杆死党分派出去，让他们迅速整顿队伍和-图-书。当视野里终于出现了北门两侧的马道，他立刻将刀尖前指，大声断喝，“跟我来！杀贼！”
只是，短短几分内的巨大落差，让他们父子麾下的蒙元将士，根本无法稳定心神。只想尽快从铺天盖地的炮火下退出去，尽快远离蕲州城这个受诅咒的地方。一股股顺着刚刚打开的西门夺路而出，如同受了惊的蚂蚱。
蒙元官兵被这兜头一通狂轰打了个措手不及。一个个像没头苍蝇般四下乱窜，谁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
“跟我来，堵住城门！”孛罗帖木儿气得两眼冒火，将刀一摆，就准备带领麾下亲信去封堵所有人的退路。
在几分钟之前，胜利对他们来说还像熟透的杏子一样唾手可得。然而短短几分钟后，留给他们的，却只有火焰和死亡。
答矢八都鲁却从身后拉住了他，两只眼睛里充满了失望，“别去了，来不及了！撤兵，传我的命令，现在就撤！”
“杀倪文俊！杀倪文俊！别让姓倪的逃了！”
“和_图_书淮安军，是淮安军的火炮！鞑子完蛋了！鞑子这回完蛋了！”张定边、张必先等人也纷纷停住脚步，欣喜若狂。
如此密集的狂轰滥炸，必出于淮安军之手。
一行人走走停停，不断驱散作乱的地痞流氓，不断收拢躲藏在角落里失魂落魄的溃兵。没等走到北城墙下，人数已经扩充了十倍。甚至一些天完王朝的底层小吏，以及达官显贵的家丁，也主动跟在了他们身后，试图在蕲州城的新主人到达之前，能拿到一份耀眼的投名状。
答矢八都鲁之子，四川行省平章孛罗帖木儿带领百余名亲兵，将主帅的命令一遍遍大声重复。
“站住，不要慌。往城里头冲。淮贼来自江上，根本来不及登陆！”
“遵命！”孛罗帖木儿好歹也跟在其父身后打了三、四年的仗了，基本功非常扎实。稍微冷静下来，就立刻明白了自家父亲的用心良苦。赶紧拱手行了个礼，转身带领亲信去组织撤退。
“淮安军，淮安军来了！”邹普胜猛然打和_图_书了个哆嗦，缓缓蹲在地上，眼泪像泉水一样沿着惨白的面孔往下淌。
“您？！”孛罗帖木儿被打得晕头转向，梗着脖子怒视。
“鞑子撤了，鞑子撤了。大伙去杀倪文俊，为死去的弟兄们报仇！”
“啊——？”孛罗帖木儿如梦方醒，扭头朝五里外眺望。只见漫天星斗下，有股妖异的火光拔地而起。火光所处位置，正是官军的大营。
“杀倪文俊，杀倪文俊！”张定边，张必先等人紧随其后，再往后，则是仅存的七十余名残兵。
敌方典型是在用攻心之计，先派一哨奇兵去大营内四下纵火，然后又用乱炮轰击正在进城的官军。然而，蕲州城与大营之间相距如此远，骤然受挫的大元将士们，怎么可能坚信他们的后路没丢？万一此刻军心崩溃，哪怕杀上岸的淮贼只有三千，也足够让所有人死无葬身之地！
“站住，不要慌。进城，杀进城里去。淮贼来自江上，他们，他们一时半会儿根本登不了陆！”蒙元四川行省丞相答矢八都鲁被气得七
和-图-书窍生烟，轮刀剁翻了两个四下乱窜的百夫长，大声喝令。
在他们父子的齐心协力下，刚刚夺取了西城墙和部分城区的蒙元官兵，潮水般向城外涌去。哪怕是头顶上的炮火再厉害，也无法让他们再多做片刻停留。至于那些受伤的兵卒，则被他们毫不犹豫地丢在了城墙附近，任凭后者如何哀求、唾骂，都绝不回头。
……
“轰！”一枚开花弹正中北门敌楼，将原本就垮塌了大半儿的敌楼彻底推平。碎砖乱木与弹片交织在一起，朝四面八方飞溅。凡是被波及者，无不筋断骨折。
“撤兵！”答矢八都鲁抬手给了他一巴掌，厉声怒吼。“你带着人先撤，我带人断后。稳住阵脚，别多哆嗦！”
“少将军，城外，城外大营！”参知脱欢轻轻扯了他的绊甲丝绦一下，用极低的声音提醒。“城外大营那边起火了。再不撤，我军形势威矣！”
“阿爷——！”孛罗帖木儿气得跳着脚大叫，“总计也没几条船，我就不信，他们凭着火炮，就能把大伙全都轰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