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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十八娘

作者: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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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一章 正酣

第一百八十一章 正酣

“出去。”文郡王睁开眼,淡淡说道,说着话他已经撑身坐起,动作毫不犹豫,似乎感觉不到身上的剧痛。
“郡王喜欢芙蓉花?”她问道。
“天呀……”顾海忍不住抬手揉了揉眼,失声道,“那……那是谁?”
“郡王见笑了…”顾十八娘低声说道,一面退开,收拾了床尾。
顾十八娘微微窘意,其实她前世今生都不是会说话的人,因为不会说话,说多错多,也就不爱说话了。
“放床上吧。”文郡王忽的开口说道。
听到有人夸自己的刀工,顾十八娘很高兴,想起为了这刀工没少挨刘公的打,到最后也没让他老人家满意,她的神色不由有些怅然。
顾海神色晦明晦暗站在原地望着他离去,久久未动。
“我师父他切出来的半夏才是真正的蝉翼半夏…”她喃喃说道,“我还要再练很久才是…”
这些御史们言语中夹杂着激愤又无奈。
“含之,来,咱们坐吧。”有人招呼他。
顾海夹在人群中说笑,目光四处游离,试图从中看到顾十八娘的身影,但他也明知这是枉然。
原来如此,这样看来,九月中的册封皇子是板上钉钉了。
看最后一次施针,最后一次的药,龙虎汤。
文郡王恩了声,每一次施针都耗尽他精神,倦意一波接一波的袭来,如果不是他强大的意志力,就要放弃这种治疗方法了。
赶车的阿四便习惯的勒住马,自己跳了下来,退向一边。
鼓乐声透过窗缝幽幽细细的传了进来,与那边正殿的歌舞喧哗欢声笑语相比,书房里的隔间内显得格外肃杀。
文郡王接过,拿在手里转着看,由半夏构成的花,片片薄如蝉翼,形若羽毛,随着转动轻然飘动。
“三句话不离本行,说的就是你吧。”他说道。
文郡王摇了摇头,“都是故事,听你说话,反而真实。”
“八月二十五……”
她心里真的没底,但不想说实话也不想说假话,只得恩恩两声,估摸着时间便端着药碗进去了。
他不由失态的小声说道,文郡王抬眼看了他,眉头微皱,似乎对他的大呼小叫很是不悦,黄内侍不由缩缩头,看了眼聚精会神的顾十八娘,嘴角带着笑意悄悄的退了出去。
“唉……”身旁有人叹气摇头。
“含之,你可跟我们一路去?”相识的几个同科招呼他道。
虽然这二人都没有说,但他也明白生的希望不到三成,既然都是要死,何不死的舒服些,很多时候他的心里总有这个声音在萦绕。
顾海跟着众人拜下去,再抬头已经看不到那年轻人的身影,像他这样身份的官员,根本就没资格进入大殿里。
“天呀…”黄内侍不由掩嘴轻呼,“郡王,郡王,您瞧这么薄…”
“你们是御史,是言官,为何不上书?”顾海忍不住开口说道。
几个人转过头来,不管怎么说,顾海当年的事也颇为轰动,虽然过去https://m.hetushu.com.com这么久,大家还是认出了他。
“怎么样?”端着药碗的顾十八娘低声问道。
“不如,我送郡王一个礼物。”顾十八娘灵机一动,抬起头说道。
虽然经历了牢狱之灾,但顾海对气焰嚣天的朱春明依旧不屑为伍,这种状态下灵元自然不敢上门,倒不是怕他责骂自己,而是因为这责骂会给顾海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好了…”她审视着自己的成果,面上笑意散开,又摇了摇头,“嗯,没有褶皱,还是不像…”
顾渔并没有停留,而是从他的身旁擦肩而过,秋风扫过,衣襟飘飘。
文郡王面上浮现一丝笑,睁开眼。
“此话怎讲?”文郡王问道。
文郡王恩了声,轻轻抬了抬手。
曹氏已经在院子里等着,要亲自送他出门,顾海边忙笑着过去了,丢下了要问的话,站在一旁的灵宝轻轻的松了口气,却又不得不紧皱眉头。
她的刀法很快,黄内侍只觉得眼花,伴着轻微的切刀声,顾十八娘手里的半夏就变成一片片。
“会答应吗?”
他们说的是杨太生,几日前,并终于被皇帝勾了死刑。
“虽然由彭大夫诊治,但如果没有郡王您的配合您的,只怕也熬不下来…”顾十八娘真诚的说道。
顾渔在后轻笑一声,伸手拍了拍顾海的肩头,“堂哥,你觉得国事涣散全系一人之过?”
“什么?”他问道。
这并不是空穴来风的传言,当初四位郡王进京时,虽然明面上并没有跟朝中大臣来往,但这种事根本无法阻止,郡王们要寻求支持,朝中大臣们也自然要提早准备,而朱春明便是文郡王的支持者,这基本上是人尽皆知的事。
“切药?”文郡王看着她口中重复一遍。
她不由抬眼看向对面的文郡王,文郡王却神情无波,也并没有答话。
拔出最后一根金针,彭一针的里衣已经被汗湿透,这不是因为室内燃着火盆的缘故,而是每一针都凶险之极。
还有力气抬手,顾十八娘就更高兴了。
话出口想起文郡王不知道小柳爷是谁,正想要解释,旁边的黄内侍已经开口了。
顾十八娘回过神,轻车熟路的取过一旁暖炉上的温水。
朱大人虽然没有亲儿子,但干儿子干孙子多得是,例如这次杨太生死刑一勾绝,立刻有几个朝中大臣跑去认干爹。
他的嘴唇干裂,隐隐带着血丝。
旁边的低声窃语传来。
灵宝听见问,脸色白了白,诺诺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今日是郡王的生日?”她侧耳听了外边的鼓乐声,隐隐还有歌声笑声传来。
“哦?哪个?”身旁的同僚听到,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哦,能谁啊,朱大人的干儿子喽……”
文郡王不由轻笑了下,微微闭上眼,放在身旁的手里依旧捏着那朵半夏片花。
“当然会……郡王可是得到朱和-图-书大人倾力相扶持的……”
彭一针低头退了出去。
“壁虎尚能断尾逃生,我这又算什么?”文郡王一声轻笑,看向顾十八娘。“我们就不由互相吹捧了…”
“郡王还要听故事吗?”她重新拿起书,轻声问道。
她伸手拿起一旁的针线,一面歪头微微想了想,一面飞针走线,很快将这些薄片撂在一起,然后伸手一抖,一朵素白的花便出现在她手里。
顾海并没有回头,而是自言自语道:“这就是我大周朝的言官御史放任此病态蔓延扩散,以至于朝纲涣散,百姓困苦,我大周朝终将病入膏肓……”
灵元在半路上接的他和曹氏,当时的打扮行事,被顾海认作是行镖之人。而灵元因为怕故海嫌弃而拒绝自己的护送,便顺势含糊没有挑明自己的身份。
他看着这朵花,久久没有出声。
“我看看。”文郡王的声音从对面传来,同时一只手伸过来。
“科道言官满朝文武为何人人只图自保,为何无人振臂高呼众人响应,为何不齐心协力而上锄奸去邪拨乱反正,莫非满朝文武都是不知廉耻无骨无心之众……”他亦是自言自语般说道,人走远了,声音随着风忽远忽近的飘过来,“好好想想吧,我的堂哥……”
文郡王忽的说道,“好刀工。”
黄内侍立刻亲自将小炕桌摆在床尾,笑眯眯的请顾十八娘。
一切都变了,朱春明的命运也会变吗?
顾海自然知道小朱爷是谁,他抬眼看去,看着那气焰嚣张众星捧月般的一行人。
“成败,还是要看最后…”彭一针低声说道。
与文郡王的视线相对,见他一向清冷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少爷…”灵元撩衣跪下。
因为药效的凶猛,吃完药文郡王几乎是滴水不能沾,吃什么吐什么,一天就靠着人参养着气。
“阿四?”顾海的疑问声从车内传来。
车子穿过热闹的解释,拐进幽深的巷子,一个人影从墙边阴暗里走了出来。
这可不敢,顾十八娘连忙施礼说道,更何况她还是要动刀子,在此等贵人前,很少有人能携血光之器相见的,她已经逾矩了。
像他这样养尊处优的贵人,竟然能做到如此,可真是出人意料。
黄内侍虽然很好奇,但还是秉着不打扰二人相处的信念没有跟进来,只是按着顾十八娘要求找来一个小炕桌。
就在顾十八娘以为他抵挡不住疲倦睡过去时,他缓缓开口了。
“怎么?堂哥要再一次挺身而出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几乎每一天,彭一针都会问一遍,顾十八娘从来没见过他如此紧张,原本自己已经要放手一搏了,但被他问来问去的也不由紧张起来。
“放地上吧…”顾十八娘四下看了,寻摸哪里未知最合适文郡王看清楚。
顾海在人后看着这一幕,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的跳,跳的他头疼。值的微微垂头抬手轻按,再抬https://m.hetushu.com.com头见朱烍等人已经走向正殿,正与四五个年老的大人说话,气态飞扬,丝毫没有后备的谦卑。
“吆,你们这些人来的不多啊……”说话间。朱烍为首的一干人已经走过来,目光扫过这边与众献媚邀好不同的清流一党,其中几个门下便高笑道,“挨了几板子就起不来了,也太不禁打了……”
“那可是正牌的朱二公子,别看是个家奴出身,可是深的朱夫人喜欢……”旁边的同僚低声说道,“别小看了这个家伙,长了一张好皮囊,有一身好功夫,目前就在刑部朱大人手下,可是个咬人不叫的好狗……”
顾海提笔在纸上勾了一笔,这是顾十八娘离开家的第六天。
“不敢当啊…”顾海缓缓说道,“朱二少爷…”
为了救杨太生,一干官员搜集了朱春明等党羽的众多罪证,以图绝地反击,不料皇帝大怒,杖责一众官员,且立刻勾绝了杨太生的死刑。
“好刀。”文郡王说道。
外边的鼓乐声随风依旧传来,想必宴席正酣。
黄内侍轻轻地拭擦,他已经尽量的小心,但每一次碰触还是让文郡王的身子微微的颤栗。
“我不会雕花,”顾十八娘轻笑说道,眼中闪过一丝自信,“我会切药…”
“目前尚好。”彭一针抹着汗答道,面上却并无丝毫的欢喜,按照原来文郡王的病情,如果不治疗的话,大约还能支撑到九月底,但如今开始施针吃药,病疾便全部被寻出来。
“哦,就是那个得了第一不服气跳出来挑战你的傻小子?”他问道,“哎呦,就他那傻头傻脑的模样,也配用这么好的刀…郡王,您说是吧?”
此言一出,举众哗然,清流党众面色铁青,却无人敢出声反驳斥责。
顾十八娘跪下请罪,然后才起身,小心的跪坐在床尾边,将药刀抽出布袋。
顾海是最后一个离开文郡王府的,夜色依旧笼罩下来,他坐在摇晃的马车内,虽然吃了酒,
“对了,你哥哥如今做什么营生?回来这些日子,该请他到家里来坐坐才是。”整好衣服,顾海一边迈步往外走,一边跟在身后的灵宝说道。
“我的刀工其实不算好…”顾十八娘口中低声说道,似乎是自言自语,最后一刀收起,桌上铺了一层薄片。
顾海站在原地,哪里不知道他们避祸的心思,秋风扫过,只觉的内心凄然。
“一群怂包!”朱烍从人后走出来,哈哈大笑,不屑地扫过这些人大步而过。
郡王的生辰宴都是由吏部操办,这人手还是不够,宫里也来的不少人,虽然忙但不乱,处处尽显皇家气派。
“郡王,人常说求佛不如求己,说的也就是郡王如此的人吧。”她微微抬眼看了看文郡王,又飞快的垂下视线。
“少爷……”灵宝捧着官袍进来,和另外两个丫鬟服侍他穿上,今日是他到吏部报到的日子。
“是从小柳爷手里赢来的…”顾十www•hetushu•com.com八娘看着刀,面上浮现笑意。
文郡王已经换了新月白里衣,依旧闭着眼平躺在床上。
“是木芙蓉吧,除去杂质及梗,筛去灰屑,晒干即用…”顾十八娘顺口答道。
“郡王,再忍忍,会好的。”她用一根筷子沾着温水,轻轻点在他的唇上,“很快就能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喝多少吃多少都没问题…”
“那是用萝卜雕的芙蓉花,”文郡王淡淡说道,“是我母妃亲手给我做的…”文郡王的母妃早已经去世了,这是黄内侍曾特意交代过的避讳事项。
“郡王一定会收到很多礼物吧?”顾十八娘问道,找个话题想要他提起精神,“郡王喜欢什么?”
“顾娘子…”看到她端着药碗进了,黄内侍的眼泪就再也忍不住了,“能不能等郡王吃碗寿面后再吃药…”
“据说朱大人曾和郡王私下说过,将来子承父业……”
“郡王。”顾十八娘忙从床上下来,站定在他身前,递上花,“您快坐好。”
顾海不由往前走了几步,想要更看清这个人,礼乐声此时响起,在一队侍女内侍的引导下,身穿华服头戴金冠的文郡王缓步而出,而所有的人都停止了说笑交谈,大礼参拜。
顾十八娘始终垂目不言,喂完药一如既往的拿起那本志怪杂谈,却并没有如以往般诵读。
“去哪里?”顾海有些不解问道。
文郡王依旧合着眼,没有答话。
就这初步的了解,这姑娘可不是个会须溜拍马的人,嘴角不由再一次浮现笑意。
“有一年,我在家,吃寿面的时候,上面放了一朵芙蓉花…”他微微仰了头,靠在软枕上。
“他?他……”顾海有点口舌不清了,紧紧盯着那正殿前站在朱大公子身后的年轻人。
同科们面露惊异,“你竟不知道?今日是文郡王的生辰……”
顾海应了声,再次看了眼满是朝廷重臣豪门望族的正殿,他的脸已然沉沉。
“什么?”
顾海转头看他,神色微动。
阿四这才回过神,车里坐的是少爷,不是小姐,他拍下头又回来。
顾海吐了口气,别人不知道。他知道,按照顾十八娘所说的几年后新皇登位,便是朱春明灭亡之时,根本不可能有子承父业的事发生。只是如果有可能成为新皇的却不是顾十八娘口中的哲郡王,而是命定里不该存在的那个人。
人群忽的热闹起来,众多官员向门口涌去。
事实如何,顾海只有自己心里清楚,他连文郡王多大年纪都不知道。更别提生辰何时了。
黄内侍也知道自己说的矫情了,在性命面前,还谈什么寿面,只是,只是这心里始终是有些难过,便忙依言退出去了。
顾十八娘微微一愣,听他的意思,好像他们在现场亲见,她原本以为,他们那日不过是终场过来瞧个热闹…
也许能见到妹妹……他的心里升起一丝期盼,面上浮起笑,跟那几人说笑岔开话题。
顾海再一次看向正殿,朱公www.hetushu•com•com子正伸手揽过一个同样锦衣华服的年轻人,热情的跟诸位老大人说什么。
“你不会让他失望的。”文郡王说道,慢慢的靠回枕上,轻轻缓了口气。
“郡王的身份原本有些尴尬。要不然来京这么久了,你见过哪个过过生辰,不过现在不一样,昨日陛下以及太后亲自给文郡王送了礼,说弱冠之节要大办……”同科们说笑道。
人人都知道文郡王与顾海有旧,且提携相护,他也算是文郡王的拥护者,作为拥护者,竟然不知道人家的生辰,这简直是奇事。
客套几句,顾海便告辞了,既然要上门庆生,怎么也不能空着手去。
“我侧头累了…”文郡王淡淡说道。
她想不出,如果顾海知道了灵元的作为,会是怎样的震怒。
顾海已经掀开车帘,目光落在眼前走近的人身上。
“好……狗!”他低声说了句,转身入席端坐。
见他站开,一旁的黄内侍便忙着上前,先是取过一旁的薄被轻轻给文郡王搭在腰上,文郡王闭着双眼,紧紧皱起的眉头以及同样布满汗珠的身体显他承受了巨大的痛楚。
走出吏部时,天色已近午时,却见原本看不到的官员一窝蜂的涌了出来,互相招呼着向一个方向而去。
虽然不是亲身体会,但从彭一针的描述,她就能想象这每一次的九九八十一针会有多痛,可是她在书房里,别说呼痛声,就连一声呻|吟都没有听到。
拜访过几个同科,顾海漫步而出。瞧见四五个官吏聚合在一起低声说什么,顾海认得这些人大多数是都察院的御史,他不由得停下脚步站在圈外听了听,越听脸色便越难看。
起了这个念头,顾十八娘也来了兴致,她很快就取了自己的切药刀以及拿了一些药过来。
“小柳爷手艺是不错的…”她便垂下头轻声说道,说着话,拿起桌上的清半夏,深吸一口气,手起刀落。
“十八娘,你有几成…”彭一针忍不住再一次问道。
“瞧,小朱爷来了……”站在顾海旁边的官员低声说道。
难得他有精神一句话说这么多字,顾十八娘面上的笑意也就散开了。
今日的文郡王府一改往日的肃穆威严拒人千里之外,街上车水马龙。门前人头攒动,通报声此起彼伏。
“含之回来了……”他们神色古怪地打招呼,随后竟也纷纷找借口散去了。
顾海简单的在吏部点个卯,等待下一步的委任。这一次的调动很多,来往的人皆是脚步匆匆忙着打探消息打通关系,这样的事,顾海自然是不会去做,事实上他其实也明白就做也是白做,像他这样级别的小官。最多也就首辅朱大人过目一下。既然如此,他还有什么必要去打通?
顾十八娘也笑了,说了一时话,看他的精神终于好些了,心里松了一口气。
面上却丝毫不显春色,反而沉如锅底。
他的身子离开靠枕前倾,伸直的手臂微微颤抖。
“郡王恕罪。”顾十八娘忙垂头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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