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不如归去
第六节
苗桐揺了摇头：“我没有在安慰你，我只是把真实想法说出来，你跟我说过 的不要把事情都放在心里。可是你不够坦然。那天你表现出的强势阴狠和无耻刻 薄，与其说是‘让我看清你的真面目’，倒不如说是自残。我与你相处这么多曰曰夜夜，你那点所谓的能吓跑我的真面目真的算不上什么。”她面容越来越严肃，语气也透着一股子凉意，“你瞒不过我的，你说出的那些话我相信你都有想过，很多人大概想过比你这还要坏一千倍一万倍的事，就像我小时候也想过把那个以关心的名义留我放学后去办公室企图猥亵的班主任杀掉，真的，当时我还去五金店买了把 水果刀放在书包里，但是最后我什么都没干。只要没实施就什么都不是，脑子里即使屠杀了整座城市的人也不会被送进监狱，所以你说的那些，都不是真的。”她声音柔软得连自己都不可置信，“你疼爱我，你只想我过得幸福，这才是真的。”
这次她没有否认，又往杯子里加了些酒：wｗｗ.hetushu.ｃｏm•com“更多的是恐惧吧，你给我的这张脸 孔真的太美丽了，说起来很有趣，我那天在你的背后看见了翅膀。”
他不说话了，他不是没看过失去庇护的孩子受欺负的故事，童话里报纸屡见不鲜，他没有立场去说什么，满心懊悔，喃喃道：“都怪我都怪我……”
或许她明白以后的生活再也不会有这样的夜晚，这样敞开心扉的交谈，这样近 的靠近他，所以关于这晚上的一切，舌尖红酒的回甘，他脚踝和手的温度，还有窗外的天气，屋内如春的温暖。
可是现在她要离开了，这里不过是个空荡荡的木壳子，因为他在这里，这里就成了家。
“惜言？ ”
苗桐一下子喷笑出来：“是啊，说不定我是得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了。”她还有心情开玩笑，指着他的脸，“就你这个样子说你强|奸也没人信啊。”说完看着白惜言还是那副不轻松的样子，突然觉得自己开玩笑并不是个好的方式，只好收敛 些笑意，“我以hetushu.com.com为你明白的，我并没有恨你，一丁点儿都没有。”
“你总是有办法四两拨千斤地抚平别人心上的褶皱。明知道是安慰，我还是厚 脸皮的有些释怀了。”白惜言无可奈何地揉着鼻根，自嘲道，“糟糕，我这么个奸商竟然说话这么文艺腔。”
苗桐一下子止住了嘴，她猛然发现这种事并不适合在白惜言面前提起，可也不能收回了。彼此之间陷入了短暂的尴尬，苗桐发现他滑落的毯子下露出细白的脚踝，两步走过去蹲下身拿起毛毯要给他盖好，要离开时手背被按住了。
白惜言震了震，黑色的眼睛里怔怔地盯着她：“你竟遭遇过那种事？多大” ，他想骂禽兽，心潮澎裤着，却最终什么都没说出来。
“然后？ ”
刚开始时她无数次提醒自己，她在这里只是个房客，或走或留只肖主人的一句话。不知什么时候这种提醒的声音消失了，这是她的家，是她的归属地，是宿命。
白惜言腿上的亚麻色羊绒毯子从腿上滑了下去，他仍旧一
https://www.hetushu.com.com动不动地坐着，眼睛 望着窗户，貌似在走神，其实每个字他都听得很认真。
白惜言像迟暮的老人般佝倭着身子，慢慢按住她的后脑勺，不让她抬起头来。
门关上了，屋子里安静得好似时光停止了一般，沙发上的人慢慢睁开清明的双 眼，小声说：“小桐，早些回来。”
苗桐在他膝盖上趴着快睡着了，迷迷糊糊地“哦” 了一声，往他怀里拱了拱。
“翅膀？ ”他挑眉。
“神告诉人类，地狱是个修罗场，只有烈火，黑暗和痛苦，说不定是因为神不 想其他人到地狱里来，因为那里才是真正的乐土。”苗桐认真地说，“比起天堂我倒是更想去地狱看看的。”
窗外黑色的树枝上被白色淹没了小半边，她打开门，风卷着雪花吹进门，眼睛 所能触及之处一片银装素裹，她所有的体温几秒钟内被带走了。
不知过了多久，白惜言说：“看样子，马上就要下雪了。”
外面的风越来越大，窗外那棵杏树的枯枝不停地抽打着玻璃，风声呼啸着和-图-书，炉 火噼里啪啦地燃烧着。此刻与白惜言靠得如此之近，气息亲密交缠，她想这大概是最后一次靠近他，为什么她还能分神去听窗外的风声？
“惜言，我走了。”她换好鞋，小声重复着这句平常的话。
“嗯，黑色的大翅膀，像路西法堕天。”
第二天她醒来时，白惜言在沙发上睡得正香，苗桐把东西收拾好了，他还是睡 得很沉的样子。
她抬起头，另一只手顺着小腿摸到他的脚，微笑着：“你还真是容易冷呢。” 白惜言抖开毯子，把她整个人裹住拉到怀里，微红的眼睑半垂着，抵住额头： “你不该这样对我，你是在逼我把你藏起来，那样你就跑不掉了。”
她不动了，乖顺地抱着他的膝盖，也默默流泪了。
“不过还是会觉得恶心吧？ ”
“你不必为我开脱，如果恨我可以让你好受些，我并不介意。应该有不少人诅 咒过我死后下地狱的。我倒是不想去天堂，那里太挤了。”提到死亡的话题，白惜言还是很谨慎，语气又轻快起来，“不过那都是以后和_图_书的事，我这个人啊，还是很贪生怕死的。”
“然后你看起来就不一样了，你的一切我都看清楚了。”苗桐的脸被炉火映 得红彤彤的，“我有什么理由指责你？即使源头的一切都是因为你，谁都可以指责 你，唯独我不行。什么是真相？你把我养大，这就是真相。”
“好啊，把我藏起来吧。”她慢慢把脸埋在他的膝盖上，“我死后把我藏在你的骨灰盒里吧，埋在开满虞美人的山坡上，在我们的身上种一株梧榈树，桐花落在土里做虞美人草的养料，虞美人冬眠时有梧桐为他遮风挡雨，根系在土壤里密密匝 匝地缠绕拥抱，相互依存，死亡重生。”
“别看……”他声音发颤，“我这个样子太难看了。”
这下腿上没声音了，她是彻底睡着了。
“十四岁。”苗桐想起那道貌岸然的令人作呕的嘴脸，忍不住冷笑，“不过他 也没占到什么便宜，我用墨水瓶砸破了他的脑袋。不过他也不敢怎么样，顶多找茬让我坐冷板凳而已。”
“明天你上班前把行李收拾好，我让小莫给你送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