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别无选择
是天意吗？是惩罚他的过错吗？撑了三年，挨了三年，可是今天，仿佛这一切，已经到了终点。
“你好，请问哪位？”一个陌生却又礼貌的声音。
“爸……”韩诺哑声，眼底霎时湿润。
医院走廓里回响着他踱步的脚步声，按下那几个数字，电话那端依旧是冷冰冰的回应，“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他的心,像是碎裂般绞痛着,那么强烈,那么清晰。
韩天启似是拼尽了浑身最后一丝力气，缓缓睁开了眼晴。慈爱又充满愧疚的看着眼前英俊的儿子，无力地紧了紧手。
谢远藤偏过头，难掩即将涌上来的泪意，想说什么，但到底还是忍住了，抽回手，萧索的背影消失在走廓的尽头。
“爸……对不起……”一句埋在心底的原谅终于能在他面前坦然地道出，韩诺握紧父亲的手，深怕唯一的亲人就此离开他。
一室的苍白，一屋子的仪器，还有满心的冰冷。
“小姐陪老先生散步去了，如果您有急事，请留下……和*图*书”不等那边的人说完，韩诺就径自挂断了电话，倚坐在走廓的椅子上出神。
“你好，请问郗副局在吗？”谢远藤的声音自走廓尽头传来，“在开会啊……哦，好的，那我一个小时之后再打过来……”
郗颜走了，母亲走了，现在，就连父亲也要走了……一时间，韩诺不知道自己还剩下些什么。
即便他所做的错事已经无法弥补，可他现在只不过是个垂死之人，面对他最后的心愿，韩诺无法拒绝。
不知过了多久，那只枯瘦的手，轻轻动了一下，奇迹般缓缓回握着他的手。
“爸……我是韩诺，我来看你。”握住父亲枯瘦的手，韩诺的眼眶红了，“你真的要走了吗？你要到妈身边去了是吗？爸……对不起……对不起……”
夹在爱人与亲人之间，韩诺痛不欲生。
迟疑着打过去，通了。
“爸……”韩诺低声喊他，细听之下声音有些颤抖。
挣开谢远藤的手，韩诺一步一步挪到父亲身边。
他站起https://m.hetushu.com.com身，颤抖着推开病房的门。
韩诺木然地坐在医院的走廓里,耳边清楚地听到熟悉的心脏监视器的声音,而那白色病房的大门正向他敞开。
感觉当胸被人捶了一拳，心口闷闷地疼起来，极力平复情绪，翻看着通讯录中的电话号码。
韩诺抿紧唇，仰头闭上眼。
有人说过，医院是“生之门，死之狱”，一个生命从这里降生，又从这里死去……对他而言，那死狱之门已经是第三次向他敞开，先是郗颜的妈妈，然后是他的母亲，现在又是他的父亲。
谢远藤的眼晴有些红，像是刚刚哭过，站在他身侧，咬咬唇，她轻声安慰，“郗贺一定有办法联系上她的，我现在就去局里找他。”
父亲正躺在白色的病床上，双目紧闭，脸色惨白，毫无生气，毫无知觉。身上插满了维持他生命最后一缕气息的仪器，他看到隐约有血迹渗出来……
三年前入狱的时候他就病着，医院偶尔会打电话和_图_书给他，可他从未来探视过他，只有谢远藤来看他，然后状似不经意地告诉他父亲的近况。他知道，他的病一直没有好，他知道，父亲一直想见他，却始终没有开口。
嘴角动了动，心如针刺般疼着。
护士随着医生都退出了病房，谢远藤静静站在他身后，眼中蓄满了泪，轻轻握着他的手，却无从安慰。
“我们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所以……节哀吧。”主治医生拍拍他的肩，“去和你父亲道个别吧。”
韩天启的笑容安详而温暖，似乎还有如释重负的轻松，混浊的目光落在韩诺的脸上，过了好一会，他才费力地说，“韩诺……爸有一个请求……”
父亲老了，头发白了，皱纹深了，眼眶也已微微下陷。可他，却依然是他的父亲，生他养他的亲生父亲。
窗外的天空，乌云密布，几声闷雷滚过，倾盆大雨接着一泻而下。
“颜颜在吗？”沉默了几秒，他低哑着问。
从此以后，他是真的孑然一身了。
无论他做错了什么，他都快要走
ｈttps://wｗw•hｅｔusｈｕ•cｏm•ｃom了，他还有什么不能面对和原谅？他可以，可以的，那是他父亲，他是他儿子，是连死都不能改变的事实。
韩诺惊愕，猛地抬起头来。
如今，已经到了终结的时候，他，是真的要走了。
韩天启的声音低沉含混，却有着不容拒绝的坚持。韩诺僵化，似是在心底无声地挣扎着，好半晌才听他艰难地说，“好。”
身体的力气在瞬间被抽空，倚在门框上，他大口大口喘气。
“爸……你说……”始终握着父亲的手，他低声说。
真的，已经不行了吗？他是要去赎罪了吗？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因为恨不愿意来看他，可有谁知道他是多么怕进医院。凄冷的苍白在他的记忆里太过深刻，走廓尽头微弱的灯光洒下淡淡的寒光，他觉得冷。
原以为三年前他的世界已被全盘掀翻，如今看来，那时还不是极限。
见他不吭声，谢远藤突然有想哭的感觉，就在她转身的时候，韩诺拉住她的手，好一会他才低声说，“不用了，不要再为我做任何事和*图*书。”
他看着韩诺，又缓缓将涣散的目光望着门的方向，“爸想见郗颜……”
这一天到底是来了，或早或晚，终是逃避不了。
逼退眼中的泪意，韩诺蹲在床边，将父亲的手抵在额头，“爸，谢谢你！给了我生命，把我抚养成人……韩诺不孝……韩诺对不起你……”
他恨过他，恨他犯下那样不可饶恕的错误，恨他从不曾顾及到儿子的感受，伤害了无辜的郗家，以至令郗颜的妈妈枉死。然而，他身上依然流着他的血，他还是与他有着血缘之亲的家人，给予他生命的父亲，他是真的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脸孔面对他。
主治医生看见韩诺来了，叹息着摇了摇头，“你父亲一直在等你，我都担心他撑不到你来，还好……”
父亲的眼底已不复清明，却依然努力地牵起一抹浅淡的微笑，“韩诺……”
到底要从他身边带走多少人才算结束，人生的变故到底要发生到几时才算终结？
韩天启静静地躺着。
病房里，回荡着微弱的呼吸声，清冷就这样无情地洒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