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凤凰谷习武
第十三章 旧梦难寻
顾不迷道：“我与他分兵两路，他拖住莫七落，我来寻你，他迟迟未到，恐怕是遇到了棘手的事。”
暗香依依毕竟是第一次用柴火，一来掌控不好火的大小，二来不小心还烧到了袖子，手忙脚乱之下，水煮鱼变成了烟熏鱼。她看着他一口一口地艰难下咽还一边说好吃，虽知他昧着良心说话实乃家常便饭，仍有了流泪的冲动。暗香依依心里正因他的奉献和牺牲感动得稀里哗啦，便听他笑眯眯地道：“你做饭做得这么好，以后饭就由你做了。”闻言，她当即反应过来，自己中计了！
这是个弱肉强食的年代，武功决定一切，不讲道理的。她绝望地倒在石头上，有种蹬腿踢死他的冲动，随即想到丢下自己逃跑的慕容逸，越发抱怨起慕容逸的薄情来。
胸口的伤处隐隐作痛，她低头，看到的却是暗香依依的身体，不禁惨笑，这果然是梦。
“算是吧，很多人宁可死在汤斩刀下，也不愿与他动手。”
为躲避食物的诱惑，她沿着水走了数步，却已是极限，也不知身上伤了多少处，只觉微微一动便全身疼痛。
慕容逸一扇子打在她额头上。
那人—头乱发身形高大，暗香依依一时未能认出他是未默。直到慕容逸示意她别出声，背起她故意迈着小方步从此人面前大摇大摆地走过，她才看清那人相貌，—开始觉得眼熟，后来才反应过来这竟是身量正常版的未默，不禁有些奇怪，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伏在他身上，她笑得恣意，明明从未相信过他，却不讨厌和他在一起，真的不讨厌。
他垂目望去，只见她身上数处伤口深浅不―，流出的血已将衣衫染红。
“死无全尸”四个字飘过脑海时场景太过血腥震撼，她面色发白，尚未动手便已胆怯。
慕容逸低低笑了一声，略带宠溺地回道：“没有人。”
她正吃得香甜急切，便听他道：“暗香依依，我不喜欢你。”
“顾不迷的琴杀伤力极大，而且不分敌友，如果他动了杀意，只要在他攻击范围内功力不如他者，都是死路一条，所以与他动手前，一般都会看看四周有没有人，否则就是一场屠戮。不仅如此，死者死状凄惨，尸首分家尚能拼凑的已算幸运。”
醒来时，暗香依依微微一动便觉全身疼痛。
“他是不是很厉害？”暗香依依伏在他肩头问。
她微微一怔，有些别扭地转过了头去。昨日，她输了，输得很惨，几乎连他的身都未曾近，更别提他只是动动手指便将她撂倒，这让她伤了自尊。可一想到鱼，口中的唾液便疯狂地增加起来，肚子也狠狠响应地叫嚣着，她不禁有些不自在地想，何必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索性蹒跚地走了过去，暗香依依拿起烤鱼吃了起来。
她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却见顾不迷已坐在水边，幽幽地望着远处，紫漆木琴置于膝头，手指轻缓地抚摸着琴身。
门开着，他们折腾的动静有些大，惊动了一层楼的住客。听见声响，顾不迷目光一沉，一掌将暗香依依打晕过去，挥袖将身后的屋门关上。
半夜时分，花香玉被对面客房的吵闹声吵醒，怒气腾腾地想出门去教训对面那对狗男女，却无意中自微开的窗口瞥见对面门口立着一位紫衣男子，虽只瞧见一个背影，但足以让他认出此人不是别人而是顾不迷！他忙躲在窗口仔细看向对面，一点儿声音也不敢发出。
这一天终于又经过一个村镇，村镇虽不大却刚好有个小客栈，暗香依依感念今晚终于可以睡床了，他却说：“荒郊野外，一边上茅房还能一边看风景，多愜意。”惹来她侧目，甩开他一头扎进客栈，“不行了，再不洗澡咱俩都臭了。”
沿途古木参天，路越来越难走，衣服不小心被枯枝挂破，再加上早上醒来时被他夹着跑，此刻发散钗斜，样子实是惨不忍睹。
察觉她越落越远，顾不迷慢下脚步，回身看了她一眼，大抵不愿再带着她跑，便也慢了下来将就了她的步伐。
顾不迷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
望向他所望的方向，暗香依依想看看他在看什么。
顾不迷道：“两间上房。”
四周飘落的枫叶瞬间停止了飘落，骤然全部聚在他周遭盘旋。暗香依依的心一下子便提到了嗓子眼，就在这时，忽听慕容逸不慌不忙地道：“且慢！”
她停在不远处，心情忐忑地瞄着他。
暗香依依每每在背上揶揄他，“马儿跑，马儿也要吃草。”慕容逸竟然也不恼，只不过一纵一跃幅度越发大了些，只颠得她哎哟哎哟地直叫。
“留下你的命。”顾不迷道。他冷哼一声，手指滑动，一阵乐音划破天际。暗香依依忽觉耳中嗡嗡作响，险些从石头上跌落下来，忙运气抵抗，正觉胸口气血翻涌，气息不由自主在体内运行加速，不消片刻，便几乎奔腾起来。却在这时，她眼睁睁看到慕容逸一个腾挪身形随即消失在了天边。
“九幽教的左护法岂会是贪生怕死之徒，你若一直唯唯诺诺，见我惊跳如鼠，死不足惜。”言下之意，她昨天的莽撞挑畔反而是非常好的表现，令他改变了主意，所以没杀她。
顾不迷目光-敛，小指在琴弦上一勾一放，乐音未绝，周身数丈的事物已皆被无形的利刃斩断。
半晌，她惊慌地睁开眼，便见头顶一人正伸手掐着蛇身，微—使力只听噗的一声那条蛇便不再扭动。
她忽然连叫的力气都没有了。
第二天一早醒来时，暗香依依只觉眼前天旋地转，待反应过来自己竟被顾不迷夹在腋下跑，头昏脑涨之余有那么一刻竟念起了慕容逸。而昨晚的事，细节多已记不清楚，她只隐约记得梦到了蓝枫，梦里的蓝枫好像穿着一件紫衣，和此刻夹着她的顾不迷穿着似乎有点儿像......
可慕容逸还是一本正经地跑着，唇边笑意淡淡。
翻过两座山，夜幕低垂时，终于来到了一个大一些的集镇，他将暗香依依放了下来，二人进入镇子。
她微微一怔，目光变化的刹那，又听他说：“可如今我发现自己一点儿也不讨厌你了......”他伸手，撩起她鬂边的发丝绕在她耳后，手指似有似无地触着她的面颊，轻声道，“依依，你讨厌我吗？”
暗香依依只觉不可思议，莫非这姜言有通天之能不成？她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头绪来，不知道慕容逸和她在哪里露了破绽被姜言的探子看出了身份，便又问：“汤斩人呢？”
静，实在太静，静得她坐立不安恐惧心慌。
洗完澡就睡觉，她连饭都不想吃。
她不敢上前碰触，生怕惊扰了他，也惊醒了梦。
他起身收起了琴，慢慢向她走去，刚刚走到她面前，便见她倒了下去，倒在他脚下。
“无可奉告。”顾不迷的手指再次放在了琴弦上，眼看便要发难，忽听慕容逸又道：“且慢！”
顾不迷并不看他，只道：“暗香依依，躲远些。”
“那你怎么又知道他在找我？”暗香依依又问。
“第七重。”慕容逸道，“不过，已经天下无敌。”
或许是女人的天性，她竟然感觉到他是在犹豫该对她如何下手。这念头顿时令她呼吸一滞，刚想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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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不迷竟然在唱歌......
可这都是小事，大事是她肚子饿了，很饿。
夜风习习，吹乱了她的发，她刚伸手拂开，便见他微微靠上前，落脚的纤细枝干微微晃了晃。她瞪大了眼睛，不知他要干吗，便见他弯起唇角，道：“依依，你讨厌我吗？”
晕过去的时候，暗香依依脑海里竟然在想：你他妈的点穴就不能温柔点啊！
顾不迷沉沉道：“自你出现在云堡镇，江湖各大帮派想必也已得到了消息，武林追杀令犹在，如今这江湖不知有多少人想要取你的性命，就算你武功已经恢复，但凭你一己之力，也在劫难逃。”
江面并不宽，但因夜色的明亮，水波如明镜，倒映着亮如银盘的月亮，波光涟漪时，月亮也起了褶皱。
她收回了手，回身答道：“去解手。”
慕容逸道：“能像他那般在土里来去自如的另类，这世间能有几个？”
暗香依依自觉躲得够远了，可想了想又忍不住好奇，偷偷潜了回去。在适当的距离停下，她趴在一处大石后，露出头来，暗中偷看。
似看破了她的老鼠胆，他不屑地哼了一声，闭上了眼睛，盘膝坐在床上打起了坐不再理会她。
“......”
凉风扑面，顿觉清醒了几分，她抬头望天，只觉夜色苍穹，深不见底，一如当下自己的迷茫，不知该去往何处。
暗香依依自他身后探出头去，正欲问怎么了，便看到对面站着一个人。
暗香依依也笑了，心知慕容逸没有说实话，却道：“这话貌似还有那么点儿道理。”
她暗暗运转内息，竟发现自己的内力又提升了一层，虽莫名其妙却还是忍不住暗中窃喜。暗香依依正在那儿傻笑，便听顾不迷道：“跟上。”一开心，便跟了上去。
她一咬牙，大声喝道：“你站住！把话说清楚再走！”
顾不迷解下背上的琴，放于身前，手指轻抚，似怜爱似不舍，眼角眉梢对琴的极致爱意越发显得魅惑妖娆。
看着他的样子，若在半年前她定然没什么反应，可如今却有了不同的感觉，忽然笑了出来。
慕容逸轻笑道：“这要看他使几成功力，如果是没有武功的平民百姓，闻声便倒，不过看来他的魔琴还不够火候。”指着一个扑腾着翅膀像是吃了兴奋剂一样乱跳的鸡道，“你看那只鸡，蹦得多欢。”
见被认出，慕容逸索性也不否认，笑意盈盈地施了—礼，道：“没想到在此巧遇顾兄，当真幸会幸会。”
闻言，暗香依依压下心中惊悸，出了门。
可她刚洗完澡还没爬上温暖的床，便又被他拽出门去，背在肩上几个纵跃便消失在楼宇间。
她伏在他身上笑得流下泪来。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无路可退。
暗香依依没有挣扎，只弯起了嘴角，似笑非笑道：“慕容逸，我不是你曾经认识的那个暗香依依。”
运功一周后，紧张的情绪稍缓，理智也渐渐恢复，暗香依依思前想后，忍不住偷偷看向顾不迷，暗道：难道他并不知道落月迷香的秘密？
水中倒映出一张陌生的面孔，慕容逸的易容术只有半月之效，算算日子，差不多要变回来了。她就着清水洗了把脸，却见水中倒映的自己一变再变，直至变回了原本模样。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只觉不可思议。
“好嘞。”暗香依依当下扔下慕容逸跑了个无影无踪。
马贩子看他们像看两个疯子。
“我们要一直等他吗？”
顾不迷起身走到水边坐下，也不看她，只是小心地擦拭着膝上的琴，似忘了那两条烤鱼，可她却该死地明白过来他为什么留了两条鱼在火上。
住客见没了动静，不一会儿也都尽皆睡去。只除了一人，此人不是别人，正是百花门门主花香玉。
是他，竟然是他！这是梦吗？这肯定是梦！
慕容逸笑出声，恰好一个起落，感觉她下巴在他肩胛上那么一颠一戳，酥酥麻麻，不由得心中一悸，越发觉得后背的柔软透过层层布料温柔涤荡。腾挪纵跃间，他越发快了些，景物迅速自眼前倒退，风吹起了他的长发，与身后她的，纠缠，飘散，再纠缠。
顾不迷神色平静地看着蛇在自己手中死去，而后才低头看向脚下的她。
她忽觉胸口窒息痛苦难当，她不想再想了，这是梦，她要醒过来。
他停下脚步，偏头看向她，眼中闪过轻蔑，抬步便走。
慕容逸看着不讲义气的暗香依依迅速消失的背影，顿时哭笑不得。
她暗暗思量，要不要跑？
她坐在椅子上，问道：“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镇中有卖马的，他停下看马，便有马贩子上前向他兜售起来。听着听着，他微一偏头，余光便注意到身后的暗香依依冷漠地看着一隅，不知在想着什么，似心事重重。
顾不迷手指轻轻一动，一阵急促的乐音便骤然响起，暗香依依顿觉气血翻涌，急速舞动长鞭。好不容易打散了迎面而来的凌厉之气，她落足的树干却已成了碎片，无处落脚，正提气将跃，却又听到更为急促的乐音，一边将其打散，一边腾挪纵跃。随后，乐音一波比一波急促，一波比一波难对付，可她竟然奇迹般全挡了下来，除了发梢被削掉一段、衣袖没了一截、腿被划伤之外，竟一连接下了顾不迷十招。
她泪流满面满腹委屈，这一刻再顾不得许多，扑进他的怀里，正欲在他怀里痛哭，却被他狠狠推开。她不敢相信，只觉痛苦万分。她不相信梦里的他也这般讨厌自己，她泪流满面，再欲靠近，却又被他推开。她靠近，他推开，她发了疯一样，不管不顾地抱住了他的一条胳膊，苦苦哀求道：“不要推开我......我喜欢你，我真的喜欢你，只喜欢你。”
顾不迷道：“他自有他的方法。”
她心中一惊，缩在慕容逸的身后。她暗惊：顾不迷怎会在此？
好一会儿，她整理好，再偏头看去，只见他已吃了两条鱼，而几乎快要熄灭的火上还挂着两条烤好的鱼。
正在害怕，便听见阵阵琴音响起，她大惊失色，刚捂住耳朵，便听他轻唱道：“飞鸟落，讽叶枯，生命已去，乐音无和。清尘越，名成眠，盛世繁华，忘去忘却。花前意，月下情，转身星辰，旭尺陌路。人生路，无忧亦有怖，不过是，镜中月，水中花，终有一日，喧哗尽去剩荒芜。”
暗香依依已经在心里唾弃起慕容逸了，婆婆妈妈唧唧歪歪。顾不迷也早已不耐烦，手指一划，乐音刚起，便听慕容逸又道：“且慢！”
“见到她你就知道了。”
暗香依依瞥了他一眼，暗道：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大家心照不宣就好，何必直说出来这么难堪。
“顾兄怎知是在下将暗香依依带走？又是如何发现在下踪迹的？”慕容逸问。
顾不迷抬眸，冷眼看向慕容逸。慕容逸一边扇着手中折扇，一边笑道：“在下尚有一事不解，还望顾兄先解答一二。”
回屋时，一室静寂，顾不迷仍旧坐在床上打坐。
“百事通姜言？”见他点头，她又ｈtｔｐs://m•heｔusｈｕ•cｏｍ•ｃom问，“他怎么会知道我在哪里？”
直到他看向了她，方才顿悟自己看他看得实在有些过分，忙不自在地移开了目光，一不小心吸入了一口鱼香，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一口口水。也不知这口口水积蓄了多久，声音竟大得让她再次脸红，突然转过身去，懊恼地抓了抓头发，别扭地一瘸一拐走远。
暗香依依不敢再想，有些不安地将下巴换到了他肩头的另一侧，再次寻到一个舒服的位置搁好，或许因为相触的温暖稍稍定了些心神，又问：“那最高能练到 第几重？”
慕容逸体贴地拿出镜子照给她看，见她看得惊呆，不由得毫不客气地放声大笑，配着她黑黑的一张脸，甚是相得益彰。
她回身正欲再给他一拳，便听到下方轰隆隆一阵巨响，一低头，便见一群野鹿自下方奔驰纵跃而过，几乎将他们方才的落脚之地夷为平地。她心里一怕，拳头变成了抓，却不小心抓到了他的头发。他伸手重重一挥，她尖叫一声重心倾斜眼看便要栽下树去，慌乱间他伸手一拉竟将她拉进了怀里，被她抱了个结实。
她在椅子上扭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起了身悄悄走至门边，手指刚碰到门时便听身后顾不迷道：“去哪里？”
顾不迷淡漠地道：“我与汤斩奉教主之命带你回九幽教，但如果你自己私下逃走，就属于叛教。”
马贩子呆了一会儿，“哇呀”一声大叫吓得跌坐在地。
暗香依依忍不住再次探出头去。
一顿饭终于做好，慕容逸吃了几口，竟然能一边苦着脸一边说：“很好吃。”
慕容逸又在她脸上、头发上捣鼓了一会儿，又自己折腾了一下，便拿出一面小镜子，一男一女两个陌生的中年人出现在镜中。暗香依依不由得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虽然不是第一次被他易容，可还是觉得很神奇，直至被他的扇子敲在额头上。
—路上，顾不迷始终与她保持着—定的距离，她本就对顾不迷的性情不太了解，又十分乐见其成，便未觉有异。
暗香依依正等着顾不迷以武力解决，便听顾不迷淡淡道：“好。”
远隔夜色红枫，他的目光依旧令她心神大跳，突然想到自己在顾不迷眼里武功并未恢复，怎能攀在巨石上这么久？她便双手一松，哎哟一声，跌落下去。跌下去才想到，好像跌得有点儿迟了。
她其实会做饭，毕竟在现代时，她都是一个人生活，只是现代人做饭可不是用柴生火。
仔细想来，当初在襄阳王别院顾不迷弹琴时，所有不会武功及武功弱的人都已倒地不起而她却安好，顾不迷恐怕在那一刻便知她武功已经恢复了吧。而自己还装什么没武功，在他看来定然十分幼稚外加二十分的可笑。想到这里，暗香依依不禁有些沮丧。可转念又想，既然他已知道自己的内功恢复也无任何特殊举动，是不是说明，他并不知道落月迷香的秘密？可就算他不知道落月迷香的秘密，她真的要和他回九幽教吗？九幽教究竟是个什么地方？她暗暗地想，有些犹豫不决，不由得又看向床上运功打坐的顾不迷。
暗香依依的下巴放在自己肩头，微微有些疼有些痒，他正欲再偏头让她挪挪位置，便听暗香依依叹息道：“顾不迷的琴定然很值钱。”他顿时哑然失笑，不由得暗道：若不是已确认她的确是暗香依依，他肯定会以为她是另外一个人。
顾不迷看向慕容逸的目光更冷了几分。
顾不迷点头。
暗香依依已经开始抓耳挠腮了，便听慕容逸道：“方才顾兄说，如果在下贏了便可以带依依走，但如果今日在下输了，又会如何？”
连续两天晚上都是露宿野外，每次醒来都发现自己要么靠在他肩头睡，要么正枕在他大腿上。明明睡着之前他在东她在西，可每次醒来她都跑到他身边去了，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去的。每天早上听他喊这里麻了那里麻了，暗香依依就尴尬得说不出话来，然后被他指使着去附近打水，她只得埋头去了。
察觉她醒了，顾不迷突然松开了手臂，任由她自由落体扑地而去。
“唉......我的心都碎了。”
他一路跟来，途中除了九幽教的人，还遇到了叶落宫与红枫山庄的人。他一路小心翼翼，既怕跟丢了，又不敢跟太近，早先要去办的事也匆忙丢给了手下去办，只一人悄悄跟在顾不迷后面。看顾不迷走的方向，应是去......
满天星斗，照亮了他的眼睛，却难以辨明。
慕容逸沉吟少许，方道：“可弃魔琴，用世间一切事物发出声响杀人于无形，包括说话。”
因时常露宿荒郊，慕容逸也会烧些野味给她吃，但吃了半年陈峰做的饭，竟觉得慕容逸做的差远了。慕容逸见她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又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便问：“好吃吧？”
对面房中，一个中年村姑死缠烂打地纠缠顾不迷，他清晰地听到那个中年村姑痛哭流涕地对顾不迷说：“不要推开我......我喜欢你，我真的喜欢你，只喜欢你！”花香玉一双眼睛瞪得有些离谱，似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用手捂紧了嘴，怕自己不小心尖叫出声。
她原本就无处可去，天大地大，四处为家，此番自凤凰谷出来也是为了行走江湖四处游历。既然顾不迷并非为了落月迷香而接近自己，那九幽教也未尝不可一去。再说了，天下第一的魔教是何模样，她也想去见识见识。作如此想，她便泰然处之，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他走哪儿，她走哪儿。
死？死有何惧？她本就孑然一身，生无可恋，再说，又不是没死过！如此一想她竟再无惧色，手腕微一用力，扬起长鞭击向了顾不迷的琴。
暗香依依只觉一股巨大的劲力迎面扑来，尚未及身已觉得隐隐作痛。她全神贯注地舞动手中长鞭，尽皆打散，可身形尚未站稳，便听见周遭树干咯吱作响，还来不及反应，便见眼前一棵大树腰一般粗壮的树干似被利器瞬间斩断，突然错位，扑面倒塌下来。
顾不迷坐在岸边，紫漆木琴放在膝上，手指轻抚。她看向他时，他亦看了过来。
她蔫了。
他低下头来，目光与她相对，她想躲却无处可躲，索性毫不避讳地直视着他，听他轻声缓语道：“我曾经很讨厌你，就算你死了我也不觉得可惜。”
花香玉见此情景心中暗忖：看样子顾不迷应是在此与人大战了一场，四周并无尸体，能与顾不迷大战一场全身而退的，放眼武林也没有几个。此人又会是谁？顾不迷带走的那个中年村姑又是怎么回事？
顾不迷虽然不懂“装逼”为何意，但显然也听懂了其中含义，不屑地哼了一声，不紧不慢地解开背上木琴，置于身前，手指在琴上拨动了一下，发出一连串的乐音。暗香依依只觉扑面而来的压力令她气血翻涌难以自持，握着长鞭的手也不由自主地微微发抖，便听顾不迷轻抚爱琴，幽幽地道：“你可知，死于我琴下之人，很难......尸身完整。”
她拍着他的肩语重心长地说：“我有钱，咱俩不必半夜偷跑。”
他，他竟然跑了？
“和_图_书难怪顾不迷每次抱着那把琴都是一副心疼到骨头里的模样，你有没有注意到？他每次摸琴时，那神态......实在让人看不下去，就好像在抚摸爱到骨头里的心上人。”她抖了一抖，似乎光是想想就有些受不了，又道，“每次看到，我都鸡皮疙瘩掉满地。”
慕容逸脚下一个踉跄。
他好像当自己不存在。
慕容逸哀怨地看着她，“你这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女人。”
夜已深，店小二哈欠连天地为他们开了门。
“难道连我易容的模样他也知道？”
“神神秘秘。”
不能说不代表不能做，她越走越慢，越走越没力气，也不知是不是产生了幻觉，竟觉脚下所踩的大地都有些震颤，耳中轰鸣声也越来越大。她察觉有异停下脚步茫然四顾，却忽然看到顾不迷瞬间到了自己近前。
时间久了，暗香依依饥肠辘辘脚步虚浮时不时捂着肚子哀怨地看着顾不迷的后脑勺敢怒不敢言。
呼啸的风声响彻耳畔，慕容逸的话迅速被风吹散。
冬初，绿草枯黄，风过，瑟瑟凄凉。
她一瘸一拐地来到水边，望着自已在水中的倒影。
也不管她想不想走会不会走，顾不迷转身便先走了。
暗香依依当下似被雷劈了。
顾不迷的手指边说边按在了琴弦之上，垂目肃杀，杀气陡生。
“想个屁！”
顾不迷身法极快，她跟得十分吃力，跑着跑着突然想到，自己干吗要拼了命地和他跑？就慢了下来。
她的确怕他，这个阴晴不定，令人完全摸不透心思的人，这个不苟言笑，抬抬指头便杀人于无形的人，这个慕容逸也不愿为敌的人，这个很可能要将她当成“神丹妙药”吃了的人，而且吃的方法......
一路上，慕容逸不走平坦大道也不住客栈，美其名曰要带她顺路领略一下名川大山无限风光，但暗香依依却不会单纯地认为他真是想亲近大自然，其中必有缘由。
结果不笑还好，这一笑，后面的饭便是她动手做了。
他目光柔得似要滴出水来，反手握住她的手。
当反应过来慕容逸竟将自己比喻成了她的马，暗香依依不禁笑出声，眉头顿时舒展开来，便听马贩子大声反驳道：“怎么可能！什么东西两条腿能比得过四条腿！”
一路行去，越走越荒凉，暗香依依早已搞不淸身在何处，也不想问顾不迷。
那人一身紫衣，后背紫漆木琴，背对着他们。漫天枫叶缓缓落下，有的落在他身上，有的落在他发间，他却一动不动。
他手指不停，乐音不止。
过后，二人你推我让，你谦虚我比你更谦虚，逼迫与反抗，算计与被算计，最后，谁做饭便成了一个大问题。
“九重。”慕容逸答。
这时又听慕容逸道：“据我所知，顾不迷的魔琴只练到第五重，当他练到第六重，或许就能有选择性地控制杀伤对象。”
顾不迷离她很近，近得她清楚地看到了他眼中的犹豫和嫌恶。
慌乱中，她看到了顾不迷饥讽的笑，牙关暗咬，手腕急转，以极快的速度朝天舞动起了长鞭，内力注入鞭中，将扑面压来的树干尽皆打散。
他忽然想起，那是武林大会的最后一天，莫七彩突然登台挑战顾不迷，所有人都为她的不自量力而暗暗讥讽，而她的下场果然十分凄惨。若不是莫七落出手挡住了顾不迷的杀招，莫七彩可能连命都没有了。面对莫七彩这样的武林第一美女，顾不迷都毫无怜惜之情，何况这个中年村姑。他想这个村姑死定了，可转念又想，顾不迷怎会放一个村姑到自己房间里？这其中定然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她撕扯了一块早已破掉的衣裙，在水中洗了洗，而后小心翼翼地避过伤口擦拭，并拿出随身所带伤药，撒在伤处，只是有些地方，实在不便于在此地上药，便强忍着。
她无力地靠在椅子上，再次望向床上的蓝枫，却见他睁开了眼。她全身一颤，竟下意识地起身向前走了两步，却在他幽幽的注视下，害怕地停住。
店小二打开了上房的门，点燃了屋内蜡烛，便问：“二位客官还有什么需要？”见顾不迷摇了摇头，也不管暗香依依站在门外不进来，便自顾提着灯笼下了楼去。
好半天屋里连只路过的老鼠都没有，顾不迷的呼吸也完全听不见，暗香依依挪动脚步走到椅子前坐下，暗暗运气舒缓疲惫。
“他除了美女，眼里又能装下什么？”慕容逸轻笑道。
慕容逸笑道：“顾兄，咱俩非得打架吗？打架会流汗，今儿天这么冷，流汗会受寒的。”
夜色寂寥，三更声响，蜡烛燃尽，四下陷入一片黑暗。
过了好一会儿，她向后挪了几步，一时没注意跌坐在一块石头上，慌忙坐稳，又瞄向顾不迷，只见他仍旧没有什么反应。暗香依依心道：他是真当自己不存在？
半年，他寻了她整整半年。
顾不迷转过身来，道：“慕容逸，今日你还要躲吗？”
看着那些将死的鱼，她心有戚戚焉地道：“你怎么不杀了我？”
暗香依依顿时哭笑不得，不由得暗道：昨天与他一战时，怎么就一根筋地和他打下去了呢？怎么就没学慕容逸逃跑呢？不由得悔恨交加。这时见顾不迷站起身来，她下意识地全神戒备，却听他问道：“饿了吗？”
慕容逸悠悠道：“可随心所欲地操控魔琴，用琴音控制他想控制的，用琴音毁灭他想毁灭的。”
或许是太累的缘故，运功打坐的过程中，她竟睡着了。
正大口喘着气，便觉头顶凉凉的，她微一抬眼，看到了一条蛇。
顾不迷却在这时起身向她走来，她却没有发觉。直至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她猛地坐了起来，防备地看着他，便听他道：“汤斩迟了，我们先走。”
暗香依依微微一怔，道：“你怎么知道他叫未默？”
那蛇离她不过半臂远，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吐出的舌头，恍惚能闻到一股腥味。
暗香依依笑得更加厉害，便听慕容逸笑若春风地用折扇一指自己，回道：“我呀。”
慕容逸波澜不惊，不急不缓地问道：“那你是谁？”
她很想蹦起来反抗，也很想逃跑试试，可终究鸵鸟地跟在了他的身后。
“为什么？”
眼前，烛火已经燃尽，暗夜中，依稀可辨这是蓝枫的书房。记忆中，他在这里亲吻了她的额头，他的唇滚烫、炙热、温暖。
暗香依依一惊，顾不迷显然也将她认了出来，想到顾不迷的杀伤力，不由得探出头问：“我该躲多远？”
“顾不迷的魔琴又叫紫漆木琴，外表看似与其他琴无异，实则天下无双。魔琴的木质乃栖凤木，虽然珍贵，倒也不是绝无仅有，可琴弦所用材质却是世所罕见，甚至可以说是绝无仅有。相传是由六百年前天外所掉的陨石锻造，这种陨石材料早已寻不到，所以魔琴不是值钱，实乃无价之宝。”慕容逸极有耐心地解释道。
她心中一慌，骤然向后倒退，可尚未退远，便发现前后左右所有的树都向她倒压下来。
顾不迷终于坐起身来，双手放在了琴案上。
“你想与我动手？”顾不迷轻蔑地看着她，“自取其辱。”
明明觉得他这副模样很变态，可暗香依wｗｗ•heｔushｕ•ｃoｍ.com依还是看了再看，一边腹诽受不了，一边移不开目光，只觉漫天的红枫叶下，他看起来似一个妖精。
“顾不迷！你！你不要逼我！”她气得浑身发抖。
见她突然变回本来模样，他似并不奇怪，只骤然拨动了琴弦。她心头一震，便见水面波涛汹涌。当他停下，数条鱼便在水边草丛中疯狂地跳跃挣扎，挣扎了一会儿便都奄奄一息。
下方野鹿刚过，顾不迷拔下腰间她的双手，便将她狠狠地丢了出去。
又过了两日的野人生活，途经一个大些的集镇，暗香依依不由分说找了家客栈钻了进去。
貌似？慕容逸玩味着这个陌生的词语，暗香依依总是会说些奇怪的词语，与从前那个他所认识的暗香依依，无论从性格还是言谈举止都判若两人，除了相貌。但相貌对于擅长易容术的他来说并不可信，他曾一度怀疑此人并非真的暗香依依，直至她被莫七落带走。
可那已是前尘往事，而眼前的......她遥遥地看着蓝枫盘膝坐在床上，双眸微闭，似已入睡。
暗香依依抬手将自己的眼睛和嘴拉扯到变形，凄厉地说：“我是鬼......”
镇外不远，是条江，虽已初冬，气候却潮湿温热。
当晚，花香玉带着一个门人途经此地，因住店比顾不迷和暗香依依早，他们住进客栈时花香玉早已睡下。
捂着额头，她怒视他以及他手中的折扇！便见他顾影自怜地看着手中折扇，心满意足地道：“终于又有人可以打了。”
她尖叫一声，骤然自树上掉了下来，而那蛇也骤然发难，朝着她扑了过来。她简直吓破了胆，忘了自己有武功，只听砰的一声，仰面朝天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后背传来一阵剧痛，枯枝划破了她的胳膊和脸，一双手在空中乱挥乱抓，尖叫连连......
而自己最终却因怀疑而不辞而B别，暗香依依心中愧疚忽生。
暗香依依伸手抓住了他在面颊上肆虐的手，道：“从未讨厌过。”
一路飞檐走壁离开了襄阳王别院，暗香依依发现别院内所有人都已倒地不醒，问过慕容逸方知这些人没死，只是暂时昏迷。暗香依依刚放下心来，便看到院外的小商小贩和路人也倒了一地，空旷的大街上只剩几只像是受剌激疯了的鸡在扑扇着翅膀乱飞乱跳。她指着路边的鸡还有人，瞠目结舌地说：“顾不迷的琴杀伤力范围到底有多大啊？”
她一怔，没想到他会问这事，尚未回答，便听肚子咕噜噜地叫了起来。声音之大，害得她下意识用手捂住，当察觉这样子更丢人，她忙又放开来。而后在一声声不受控制的咕噜声和他了然的目光下，她一个劲地想用双手紧紧捂个严实，不给他看，可终究忍住，只红了一张脸，硬生生道：“饿了。”
慕容逸低低笑了声，偏过头来，脸颊恰好碰到她的额头，她忙躲开。慕容逸笑道：“没人能练到第九重，所以你不用担心会见到顾不迷不是人的样子。”
如果她猝然发难飞起来，以她的轻功......刚想到此，便见一只飞鸟自水面上浮掠而过，划破了水面的宁静。忽听一个单音响起，那只刚自水面飞起的鸟儿便坠落在水里，而他的手指似从未动过。她顿时面色惨白。
她呆呆地立在原地，数次狠揉眼睛，以为看到了幻象。她看到他劈木生火，看到他在水边一条条处理鱼，看到他将鱼串在木枝上架在火上烤，看到他耐心而细致地向上面撒着盐。当烤鱼的香味在鼻端打起了转，她仍旧目不转睛盯着他看。
暗香依依握着长鞭的手满是虚汗，可不知为何，竟在这样的情况下想起了往事，忽然心生哀伤。
这个问题，令她又一次想起了为她温饼一夜的莫七落。
未默瞥了他二人一眼，似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啊，没有认出她来。
她点了点头，陷入沉思，如果顾不迷说的都是实话，那么莫七落也追来了，武林追杀令是他代父所下，这让她实在想不通。
她已笑得前仰后合。
新仇旧恨早已让她觉得窝火，他这种嫌恶、厌憎、轻视的态度更令她恼怒，她大声道：“你再走试试！”
“从来没人练到过吗？”她瞪着一双大眼看着他的侧脸。
顾不迷嘴角微微向上一挑，带着嗜血般的冷酷，双手齐动，比方才强数倍的强大内力密不透风地迎面袭来，仿佛万千只利刃齐发，尚未至便已闻到了血腥味。在不知不觉中，暗香依依内力翻腾，瞬间以不可能的速度和力量，破了他的杀招。
只见顾不迷此刻正斜倚在远处的一棵树干上，琴置于身前，一只手支头，一只手轻抚琴面，没有任何动作，似早已料到她会冲出困境，似已在等她。
夜色寂寥，四更声响，她却忽然睁开了眼睛。
不知昏迷了多久，此刻日暮西山，眼前是一片草原，似已走出深山。
他笑意越来越深，手指齐动，越来越快越来越急。忽然，乐音戛然而止，停得突兀几乎令人撕心裂肺，便见她长发在空中张扬飞舞，长鞭跌在身侧，垂着头，汗水自鬂边一滴滴滴落。她缓缓抬起头，双眸满含倔犟，紧咬着毫无血色的下唇，望着他。
“有个人想见你。”
见被如此轻视，暗香依依怒火中烧，解下自己腰间长鞭，狠狠在地上抽了一鞭子，啪的一声巨响，砸出一条浅坑，颇有些气势。
“太狠了......”直到此时，暗香依依才明白过来，为何顿不迷在与莫七彩和陈峰动手时始终没有弹琴。他若弹琴，襄阳王等昏迷不醒的人，恐怕就再也醒不过来了。可若说顾不迷会顾忌他人性命，暗香依依又有些不信，忽然又想到汤斩当时就在他身边，或许他是顾忌会伤到汤斩。慕容逸说过，汤斩武林排名在顾不迷之后，说明他武功不敌顾不迷，而莫七落排名却在顾不迷之前，若顾不迷弹琴对付莫七落必会拼尽全力，那样汤斩不死也会伤。或许还有她这个在他眼里失了记忆没了武功的同门废人......思及此，她不禁又想起一事，慕容逸应该还不知道她武功已然恢复，既然如此，不如......
当她狼狈爬起来看到顾不迷一言不发转身就走时，心中的惊吓、委屈和被扔出去的屈辱瞬间通通变成了愤怒。
“第七重是什么样的境界？”
再次上路成了一个问题，她拒绝被夹着，可是她又走不动，被他冷冷地看着直看到有些害怕，便假装运功疗伤来了个消极抵抗，却突然被他一掌打晕。
有时候路上风景着实美了，慕容逸也会停留片刻驻足观赏。但暗香依依仍明显感觉到，慕容逸一路急赶，似后有追兵，如此已有五日。
不远处有流水潺潺，一路向东蜿蜒，不见尽头。
“哈哈......”
途中路过一个小村落，慕容逸带她进了村，花了些银子从一户农家买了两件旧衣服，二人换上。
暗香依依按下心中惊慌，回身问道：“难道你会眼睁睁地看着我死？”
她终于笑够了，一边擦眼泪，一边问慕容逸：“我们要去哪儿？”
马贩子看他像看一个疯子。
她全神戒备，不知他要做什么。
他不恼反笑，忽然跃至一棵髙树上，将她自背上放下，hｅtusｈu.ｃom.ｃｏｍ回身看向了她。
答案明摆着，暗香依依忽觉自己很挫。
暗香依依本想摇头，可目光一转，却没有回答，只问：“讨厌如何？不讨厌又如何？”
她微微有些气喘，踏在凌乱的断木中，执拗地看向顾不迷。
她转身，龇牙咧嘴地看着自己水中的倒影，只见自己的颊边、脖颈都有划伤的痕迹。她微微掀起衣服露出手臂，只见上面也有数处伤痕，只是不深，并未被处理过。
他近在咫尺，如此温热，如此真实，她伸出手指顫抖地欲触摸他的脸，却被他拂开。
“谁？”
慕容逸一笑，一转身，便将她背了起来，眨眼间消失在天边。
她黯然垂首，不敢再看他，想起过往种种，心口微疼，终究是自己的过错，即便是梦中的他，也自觉无颜以对。
怎么不怕，不只怕，简直恐惧。
顾不迷回头看了她一眼，也不叫她进来，只推开了桌上的茶具，自包裹中拿出一方软布铺在桌案上，而后卸下紫漆木琴放于其上，伸指轻轻一抚，那姿态那模样，令门外站着吃风的暗香依依愣是打了个哆嗦。在听他说“进来” 二字后，暗香依依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
马贩子口若悬河地夸赞着自己的马，他却突然转身，用扇子敲了一下她的肩头。她似突然反应过来，一抬头，笑容灿烂地看着他，好似从没有过烦心的事。他笑得眯起了眼，讨好似的对她说：“四条腿的不如两条腿的，咱不买马了，好不好？”
顾不迷睁开眼，淡淡道：“姜言给我的消息。”
二更过，屋中依旧寂静无声，烛火几乎燃尽，仿佛在做着最后的挣扎，越接近熄灭，燃烧得越炽烈。
店小二非常努力地试图将眼睛睁大，或许因为太困也没认出她早先已投宿过客栈了，只道：“客官，小店只剩一间上房了。”
“简直不是人！”暗香依依想想都觉得令人发指。
暗香依依一时安慰自己顾不迷只是要带她回九幽教，应该不会伤害她，一时又想，顾不迷要练魔琴需要“神丹妙药”大增功力，而自己恰好就是他想“吃”的“神丹妙药”啊！她实在不能肯定顾不迷不知道落月迷香的秘密，越想越胆战心惊。
顾不迷这一丢恐怕使了全力，只见她头顶带风呼啸着扑向了远处一棵树，眼看自己的头就要撞在粗壮的树干上，慌忙中急忙运气调整，四肢并用如树熊般环抱住了树干。
他一挥袖，身后的屋门骤然关上，暗香依依吓得惊跳起来，便见他一拂袖坐在了床上，微蹙眉头，似不悦地道：“你怕我？”
“一般般。”她如实回答。
早已怒火中烧失去理智的暗香依依闻言火冒三丈，咬牙切齿地以鞭指天，道：“顾不迷，你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告诉你，小心装逼被雷劈！”
眼瞅着脸要先着地，她情急之下微一提气，以掌击地就势翻身而起。方才抬眼看向顾不迷，暗香依依见他丝毫也不惊讶，心中暗道：他果然已经知道自己内力恢复了。她不禁喜忧参半，喜的是顾不迷很可能不知道落月迷香的秘密，忧的是暴露了自己的真实实力今后再难浑水摸鱼，不过终究是喜大于忧。
沿江而去，漫天的红枫叶飘飘洒洒落了一地。暗香依依抬头，便见月挂当空，亮如银盘，红枫叶飘过眼前，在月光下呈现出梦幻的紫色。她抬手去接，却忽然觉得慕容逸停下了脚步，将她放了下来。
“你好薄情......”
石头上的暗香依依开始拧眉了，这个慕容逸又要干吗？
“那如果练到第九重会怎么样？”暗香依依换了个肩头，将下巴搁在—个舒服的位置，又问。
他还走。
只见慕容逸不慌不忙地拿出腰间折扇，优哉悠哉地扇了起来，也不嫌天冷。
顾不迷似听到了十分好笑的话，停下脚步，回头讥讽地眯起了眼。
暗香依依惊讶地看着慕容逸消失的方向，半晌没回过神来，待反应过来慕容逸是真的跑了，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只觉哭笑不得。
漫天飞舞的残木被震得四散飞扬，其中之人，早已鞭影与身影重叠。
“因为要操控那样的能力，需要不可思议的内力，除非吃了什么增加内力的神丹妙药，否则根本不可能。”慕容逸回答得云淡风轻，暗香依依却听得胆战心惊。
她“哦” 了一声算是回应，转头继续啃鱼，完全没有多想。
顾不迷冷冷地看着他。
慕容逸背着暗香依依越走越远，远离了莫七落，远离了她辨识不清的真真假假。
“我们分开半年，你有没有想我？”
“为什么？”
忽然有种想抱头痛哭的冲动，这世界究竟怎么了？她在害怕在担忧，一颗心纠结得要死要活，可罪魁祸首竟在悠然自得地唱歌。她实难接受！
一时，她完全风中凌乱了。
暗香依依的手已摸到门边却又放下，低低问道：“你不怕我跑了？”
当一切平息，四周尽是断木残枝，独她一人挺立，几个纵跃灵巧地跃至高处，不服输地望向远处的顾不迷。
其中一拨人马，便是自客栈一路跟踪到此的花香玉。
可不接受又能怎样？
“不。今晚等不到他，明早我们先走。”
她恨得牙根直痒痒，伸手便去夺他的折扇，却被他轻易躲过，正欲再夺，便看见一个轻功极高的人在村子里跃来跃去弄得满村子鸡飞狗跳，更有几个猎户一边叫骂一边追在他后面跑。
“从前的我看不清自己的心，任性的我，伤害了你也伤害了我自己。多希望时光能够倒流......”
顾不迷道：“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缝缝补补将就着用吧，反正总是碎。”
就在他们离去后不久，先后来了五拨人马，每一拨人看到此地方圆十丈内断木残枝的情景，都断定是顾不迷所为。据四周破坏的程度推测，顾不迷应是遇到了不可小觑的对手。
他全身僵硬，推开她，她抱得更紧，再推，更紧！
他俯下身去，点了她几处穴道将血止住，伸手一捞将她夹在腋下，离去。
她猛地打开门正欲夺门而出，便见他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莫七落煮的粥，她只吃过一次，却至今不忘。莫七落并不多言，但与他吃的每一顿饭，她碗里堆积的食物都像座小山。即便远行，只要有他在，她也从未觉得辛苦。细细想来，他似乎总是不声不响将她照顾得周全。
被慕容逸拖起来时，月已中天，肚子饿得咕咕叫，慕容逸塞了个馒头给她，算是晚饭。
她一边生火一边呛得流眼泪，火还没生起来便已烟尘四起，将她熏成了大黑脸。
“魔琴一共有几重？”她问。
离开小村子，慕容逸便道：“未默应该是在找你。”
顾不迷道：“如果你胜了我，自然可以带她离开。”
再看顾不迷，见慕容逸跑了，他便停了琴音，静静地立在原地，似并不意外慕容逸会跑，身上杀气尽去，漫天枫叶不再盘旋，随即落在地上，他一抬眸看向了她。
顾不迷向后一跃，躲开了她的长鞭，长鞭抽打在地上，留下一条深深的鞭痕。
她笑得放肆。
他竟没急着赶路，只带她回了小镇，而后走到了镇中唯一一家客栈内。
增加内力的神丹妙药？不恰好是自己吗？吃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