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一个极好听的女声答道：‘你不能怪他们，这山又不是你的。’
一个很偶然的机会，他注意到步千洐这个名字。因为他发现，这个人虽然官职不高，却几乎没打过败仗。甚至……很多次，都是以少胜多的大捷。
斥候队长面色古怪的点头：“有人。”
唐卿静静点头。
“森林险恶，若是大军深入，既要能随时对我边关发动袭击，又要补给水源，还要避开蛮族牧场。如果让我选，他们的屯兵处，只有……”他长指在地图上一点，“文峡山脉。”
“粮食。”
十三：“不懂。”
那日二人离开西北后，唐卿深知他们武艺高强，也没有派人再追。十三在边关住得半月，见已无危险，便告辞兄长，护送唐甜回了帝都承阳城。
“快请。”
唐忠信已五十有余，须发花白，却扑通一声跪在精舍门口：“大师，你为何……收了那人做弟子？”
破月失笑：“吃货！”
诸葛都督继续道：“想是那几个蛮人胡乱冲撞，这才惊扰了大将军，实在是罪过！罪过！”
唐卿神色宽慰：“事情水落石出，已是万幸。”
十三言之不详，唐卿稍一推敲，便知端倪。只是蛮族异动，步千洐这么巧便在此处，不能不令他生疑。所以他才有那个猜测——是否大胥军队已北上偷袭？
唐卿不着痕迹的旁敲侧击，问了几次两人来历，都被步千洐挡了回去。有一次他甚至问：“我看二位大师的佩剑是鸣鸿与百破，据我所知，鸣鸿多年前已被带往大胥，百破是庞大将军的藏刀。莫非二位大师，与庞刀门也有渊源？”
唐卿微微一笑：“诸葛都督多礼了，折煞本将。都督请坐。”
苦无淡笑道：“只要你问心无愧。”
他的话没说完，众将都望着他沉思的侧脸，忐忑不语。
只见那诸葛都督抬手一抹额头的细汗，一脸讪笑道：“大将军，听说您昨日擒了三名蛮人？”
***
唐卿摇头：“此事皆是我的猜测。若要验证，也不难。”他的目光缓缓扫过面前作战地图，最终停在一角上。
唐卿沉默片刻，道：“我知道了。你退下吧。既已查明文峡山脉并无伏兵，全军解除禁令，操练如常。只是……”
步千洐眸中闪过了然，唐卿盯着他点点头，继续道：“只是今年并无当年异状，且只发现这三只蛮人，故还不能判定，是否会有蛮人大举南侵。”
步千洐很理所当然的点点头。破月对他和十三佩服万分：两人虽为敌对阵营，却毫不尴尬。显然两人之间已有了男人的默和*图*书契承诺——步千洐不会对唐卿下手，十三也不会对任何人吐露他们的身份。
斥候队长点头：“末将当时也十分奇怪，带人悄悄上了峰顶，却只见地上一摊篝火，还扔了些油腻腻的竹签。我们立刻四处查探，忽的只觉后背一麻，已被人点了穴，动弹不得。
步千洐忽然问：“师父，若是他日君和与大胥开战，徒儿身在大胥军中，又该如何？”
十三还未答话，唐甜已道：“这是二哥的好朋友，苦无大师的两位关门弟子。爹，他们长得好看吗？跟二哥站在一起，立刻把二哥比下去了！”
“唉！此事都怪下官！”诸葛都督叹道，“下官……治下不严，有一支小队士兵，私自深入密林，误闯蛮族猎场，蛮族这才往南追杀……”
“就觉得不对劲。或许是流浔国屯兵在此，想要攻打君和？那我便速速给大胥通风报信，前后夹击，不算对不起十三。”步千洐将她肩膀一搂，“索性你再整治些烤肉带上，咱们去文峡峰顶观日出。”
众人退下了。
两人又与苦无说了会儿话，苦无便说时辰不早，逐两人下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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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未料昨日蛮人发难，步千洐近在眼前。
两人已有三个月不见苦无，俱是惊喜，在旁静立等了一个时辰，苦无才落下最后一粒子，抬眸望着二人：“练得如何？”
唐卿却笑：“不必。你二人既是唐荼的知交，但坐无妨。”他这么说，步千洐也就无所谓的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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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无微笑道：“我方才探寻你二人内力，一年进益，远超当日修习此神功的弟子。想必你二人是夫妻，对练功大有裨益。你们在山上半年，尊敬我佛，相敬如宾，很好、很好！阴阳交/合本是人之天性，既然你们名正言顺，又有助于练功，下山后便不必再拘束，顺其自然，方能阴阳调和，对功力有进益。”
斥候队长这才详细汇报：“昨日末将带人到了文峡山脉，搜寻到天明，并未发现屯兵。在半山腰正欲折返，忽然闻到一阵肉香……”
他的容颜苍白而疲惫，眸中却是犀利的光芒。
步千洐答得干脆：“师父给的。”
阿弥陀佛，那人曾与老衲有过一面之缘。当日他……抱着重病缠身的妻子，千里迢迢到了南天檀寺，只为求老衲以佛家纯阳内力相救。老衲当时正是怀着与你同样的执念，不肯出手相救，结果……终致那□离子散、嗜杀成性，天下生灵涂炭。
十三缓缓将画像抽回，默不作声转头就走。
“原因是什么？”和图书
唐卿有点后悔，前日没有将步千洐二人格杀。他很清楚的知道，如果这个人回到大胥得到重用，那么不久的将来，他会多一个无比强劲的对手。
一回到后山精舍，便见苦无独坐在屋前，左手与右手对弈。
唐卿靠在椅子上，脑海里浮现的是另一个人名：步千洐。
“那便好那便好！”诸葛都督目露喜色，“此事都因我流浔而起，我国君听闻此事后，大发雷霆，命下官送来黄金千两、锦缎三百匹……”
“原来如此。”唐卿道，“昨日三个蛮人已经被格杀了。”
唐卿点头：“大胥去年发兵，已平定东南诸国。北侵意图昭然若揭。若是他们派一支奇兵绕行到此处，实在措不及防。而流浔曾是大胥属国，万一两国联手……”
二人不敢敷衍，使出全力在苦无面前拆解玉涟神龙功所有招式。半个时辰后，悉数演练完毕。苦无沉吟片刻，身形一晃，便至两人面前，搭上两人手腕脉门，真气探寻一番，这才微笑点头：“好罢，你们下山去吧。”
那男的笑道：‘各位军爷，我们这就下山。请转告十三他哥，步某此行并无恶意。多谢款待，今日便告辞了。’
他一夜疾驰，日出时分，终于赶到了南天檀寺后山。却见晨光之中，精舍房门紧闭，冷清寂静。
步千洐沉默不语，拉着破月又磕了数个响头。
苦无默默看着他们，笑道：“你二人皆是洒脱性子，怎么今日如此婆婆妈妈？洐儿，月儿，为师还有一事嘱咐。”
“不知道？！”
破月寻了个空档问道：“唐将军，蛮人到底是什么？怎么如此厉害！”
翌日太阳落山，唐卿面沉如水等在军帐里，终于等到了返回军营的那队斥候。
唐卿微微一笑：“大师心思敏捷，这么快便看到关窍所在。我读过父亲三十年前的行军札记，又对比了流浔国国志，发现当年冬季极长、连日大雪，百兽绝迹……”
“到底是何原因？”
那男子又道：‘无妨，十三也没这个习惯。你跟人家妹妹又不熟，咱们还是逃命要紧。’”
这晚宴席散去，各人便回帐中休息。
步千洐和破月二人一路游山玩水，轻轻松松回到了南天檀寺。
步千洐和破月恭恭敬敬听着。
***
过了片刻，只见一身着紫色锦袍、头戴高冠、身材浑圆的中年男子，小步快跑上前，朝唐卿一拜：“下官诸葛瑾拜见大将军！大将军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福泽深厚！”
唐忠信听他肯定，神色一冷：“不出三年，君和与大胥必有一
ｗwｗ.ｈｅｔusｈｕ•coｍ.cｏｍ战，大师既然猜出了他的身份，为何还要出手相助？常言道虎父无犬子，大师却将连荼儿都不传的神功，传给他二人。这岂不是帮着敌国外人？”但愿……不是这样。唐卿淡淡的想，即使是为了十三，他也并不想杀他。
“粮食。”
这日刚回到唐府，便撞见了下朝回来的父亲、兵马大元帅唐忠信。十三只淡淡点头，算作打了招呼。唐甜笑吟吟的将爹抱了满怀，这才拿着手里的画像继续往房里走。
唐卿脸色微变：“多少兵马”
他说得严厉，两人却都有些不舍，破月眼眶含泪。
“肉香？”有人不太相信。
唐卿淡笑道：“若是林中忽然多了一队大军……”
唐卿失笑摇头：“不必。”
两人离开大胥已有年许，如今意外的学得一身异国功夫回国，终于要重返故土，竟是悲喜难辨。只是来时的天堑，如今已如履平地，两人数日便过了南部边关，穿过沙漠，往大胥去了。
破月听得面颊滚烫，步千洐倏地笑了，答得利落：“徒儿定当谨遵师父教诲。”
其实步千洐只是中级军官，按理说根本不能引起唐卿这样一国大将的注意。但唐卿自小是个谨慎细心人。这些年来，他一直通过在大胥的细作，传来领军大将的资料。与旁人不同，他也关注一些中级军官的情况——因为他清楚，这些中级军官，才是军队的未来。
唐甜和破月几乎同时发问，十三单手捧着下巴，亦听得专注。
他却遣退众人，独坐沉默。
第二日傍晚,唐卿以私人身份设宴，在营中款待步千洐和颜破月。
唐忠信沉思片刻，厉喝道：“来人！备马！”
洞察力。一个将领对战局敏锐的、甚至天生的一种直觉，才是将不世名将跟普通将领区分开的关键。
破月对酒则是浅尝即止，听得多说得少，不动声色。
蛮人南下已证实不过虚惊一场，可他的谨慎也得到了预期之外的回报——那就是步千洐。
于是他专程让细作送来步千洐的画像，他心想，他日若在战场相遇，一定饶步千洐不死。他要真是百年难得的将才，自己愿将他请入麾下。
“此处可以屯兵。”步千洐指着破月从一间军帐中顺来的地图，慢慢辨认出文字，“文峡山脉。”
破月蹙眉站在一旁，奇道：“你对着地图看了半宿，得出这个结论的目的是？”
一次还可以说是侥幸，许多次，则很值得推敲了。
有将领失声道：“将军，你怀疑林中有伏兵，才惊得蛮族南下？”
唐忠信听得诧异，沉https://m.hetushu.com.com思片刻，却道：“可大师如今教出一名绝世高手，他若是跟那人一样擅长兵法，岂不是又为天下招来兵祸？”
“那怎么办？”有人问，“可要禀报皇上，发兵大胥？”
“立秋之后，天气寒冷，便未再巡视。”
“为何去了这么久？”一名将领率先责问，“不该天明便返回吗？文峡山脉上可有异状？”
半晌后，苦无苍老的声音才传来：“原来你也认出他了。他长得的确很像他的父亲。”
其余三人听得云里雾里，看着他二人。
而步千洐，显然具备这种特质。
唐卿沉思片刻，问诸人：“我军有多久未入丛林巡逻？”
“此处乃君和与流浔国边境，丛林绵延数千里。自古以来，便有蛮族在林中游居。他们茹毛饮血、生性凶悍、愚昧粗暴，与世人大相径庭。只是他们向来聚集在极北之地，极少南下。
步千洐将地图折起放入怀里：“不知道。”
“今年与三十年前有何相似？是什么促使他们南侵？”步千洐沉声问。
唐卿举起酒杯，步千洐淡淡回敬，两人一饮而尽。
唐甜笑道：“大师，我为你解答。”她并无武艺，所以昨日见到破月刚劲决绝的刀法后，很是喜欢羡慕，故对破月格外友善。
步千洐既来之则安之，欣然打算带破月赴宴。十三在晚膳前跑到步千洐的营帐，淡淡只一句：“他不知。”
正在这时，一名军士来报：“将军，流浔国西北都督求见。”
苦无笑道：“缘分已尽，速速下山。只记得当日誓言，若有半点违背，南天檀寺虽与大胥相隔千里，必会清理门户。”
众心腹不明所以，唐卿脸色沉静难辨。
另一人道：“若不是这个原因，还有什么理由令蛮族南下呢？”
过了片刻，便听到一个男子的声音道：‘月儿，咱们在山下就给他们让道了，却还是被他们搅了兴致。’
“传我军令：斥候队立刻动身，搜寻文峡山脉。”
那诸葛都督唯唯诺诺的退下了，唐甜对破月二人解释道：“蛮族以狩猎为生，听说他们视牧场为极神圣的地方。流浔国的士兵向来羸弱，这次还惹出事端，连累哥哥，真是可恶。”
步千洐和破月都做好了在山间呆上十年的心理准备，万没料到苦无忽然赶他们下山，不由得惊诧沉默。
老衲清楚记得，当时那襁褓中的婴儿生得极为清秀，脖子上挂着一枚玉佩，便刻着‘千洐’二字。我佛慈悲，如今老衲倾尽所有教授千洐，只不过偿还数年前的这条命债罢了。”
一个异国小将领，竟然这么快察觉和_图_书到文峡山脉的，这种洞察力，不能不叫他心惊。
步千洐放下酒杯站起来：“将军还有军务，我二人先回帐中。”
唐卿出身世家，他深知成为一个名将不难，指挥能力、经验，再加上一点运气。这些都能造就一位名将。可要成为不世的名将，这些远远不够。
苦无长叹一声道：“何谓外人？何谓自己人？忠信，天下大同，大胥子民与君和子民，又有何区别？
破月最先明白过来——必定是当年天气奇寒，蛮族在森林中无法觅食，才会南下。可正如唐卿所说，今年天气极为正常，这几只蛮族，或许只是偶然事件？
众人听得匪夷所思，斥候队长微红着脸道：“将军，末将无能，只听到了声音，连人都没见到。直到晌午，穴道才自行解开，下得山来。”
唐卿抬眸望了步千洐一眼。
唐家三兄妹虽气质迥异,喝了酒，俱是脸颊绯红,透出股质朴可爱的气息。步千洐本就千杯不倒,清亮的眸始终挂着淡淡的笑意,懒散中透着肆意，叫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唐卿和步千洐同时答道，对望一眼，步千洐平平静静，唐卿隐有笑意。
夜凉如水,月弯似钩。酒过三巡，宾主尽欢。
唐甜“啊”了一声，唐卿缓缓点头。
末将心想，十三是何人？十三他哥又是何人？又听那女子道：‘阿步，咱们这么走了，没跟十三和甜妹妹告别啊！我还挺喜欢甜妹妹的。’
他说的是真话，鸣鸿不正是靳断鸿给他的吗？可唐卿以为师父指的是苦无，便不再多问。
上一次蛮族南侵，发生在三十年前。当时遭殃的是流浔国，流浔向来富饶，那次几乎被蛮族毁掉一半、死伤超过十万，元气大伤。近十年，流浔才渐渐复苏。”
他的话匪夷所思，却叫众人心惊肉跳。
苦无沉默片刻，声音平静如水：“你我皆知，大战将至，乱世方始。他或许为祸天下；又或许，只有他，能平定这乱世。你又岂知我今日种下的，是福缘，还是祸根？阿弥陀佛，上天既然将他送到老衲面前，老衲不过顺应天意，赌一赌罢了。”
唐忠信见到一双儿女归来，本是老怀畅慰，忽的眼角余光瞥见唐甜手里画像，惊疑道：“这是何人？”
那斥候队长却摇头：“不是。只有两人。”
唐甜摇头：“那我就不知道了。”
唐忠信夺过一看，脸色剧变，半晌后，对十三道：“老二，你这两位朋友，是何来历？”
唐卿一回到军帐，秘密招来几名心腹，将诸葛都督今日的话道与众人。众将皆沉默不语，其中一人道：“当真如此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