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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王有令，请将军交出兵器。”

只见那何舒怀两根手指捏住那首级的脸部，用力一扯，竟提起一层人皮！

这是处阴面山坡,地势甚高，周围皆是悬崖峭壁。人躲在山坡后,前方平地一览无遗。

马骐顿了顿，答道：“原本是能擒住的，但混战中……是了，颜破月被杀了。步千洐狂性大发，身受重伤依旧抱着尸体冲了出去，咱们折损了三百余人，实在拦不住。”

赵魄脸色大变，一下子坐倒，半阵不语。

“启禀大王！”说话的是校尉马骐，只见他微垂着头，脸上满是血污，“步千洐……跑了！”

都尉盯着那片林子：“老宋、张五，去山上仔细查探。”

“有人偷战车！”又有人吼道！

身旁士兵摇头，便在此刻，听到有人高声惊呼：“走水了！”

五十余辆新战车，停靠在军营右翼腹地，最精锐的铁甲营军帐环绕之中。有二十名士兵手持钢刀，矗立营门口守卫。周围一片寂静，除了刚刚回营躺下的那队铁甲兵营帐，还传出些动静。

步千洐看到破月，脸上浮现喜意，上前两步：“娘子！”

赵魄一拍桌子：“怎么回事？”

赵魄这才了然，恨恨道：“他竟如此神勇，早知……罢了，他逃了也拦不住，你们退下吧。”心想那步千洐爱妻如命，如今受了重伤，休整几日必会来报复，明日便叫军中加紧巡视。

“快救火！”许多人立刻跑去拿水龙和水桶。

赵魄接到胥兵偷袭大营、偷走一架战车的消息时，震怒万分。

“去！”

如此忧心忡忡又行了半个时辰，天色终于大亮。破月勉力坐起来，只见一轮红日从地平线冉冉升起，前方树林雾气弥漫。身旁铁甲兵们沉默等待，她却最先听到那个轻盈敏捷的脚步声，心头又喜又忧——他来了！

步千洐横刀立于阵前，面色冷意比马骐还要张狂，喝道：“破阵！”

步千洐这才回身走向群雄。杨修苦与刑堂、普陀寺弟子，自是眼观鼻鼻观心，淡淡朝他点头。清心教女子和几个江湖游侠，却盯着他吃吃笑笑。他脸颊微微发烫，面上却是懒散而肆意的笑：“诸位辛苦了，休憩片刻，待人到齐了，再做打算。”

“阿步！”破月一把抱住他，他单膝跪在她身旁，将她搂进怀里。

带兵追上来的青仑军官，远远听到笑声，有些惊疑不定。但见前方皆是青仑士兵装束，还道他们包围了盗车人，连忙迎上去。

只是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细细一想，忽的脸色大变道：“去各处军帐看看！”

这便是他们的破阵？根本不与你缠斗，不会陷入阵中，只摧了你的人马，斩草除根！

马骐却道www.ｈｅｔusｈｕ•cｏm.ｃｏm：“步将军，大王说了，不指望你真的供他驱使，那样只怕一不小心就人头落地。今次以夫人胁迫，是为了战事大局，望将军体谅。你落入大王手里而不杀，已报答青仑城救命之恩。愿步将军今后远离战事，与夫人和和美美，做一双世外高人。”

之前老兵忽然压低声音：“别说话,来、来了……”

破月心头一酸，哽咽道：“阿步！”

“头，看什么？”有人问。

校尉腰上被砍了一剑，伏在地上，额头大汗涔涔。铁甲兵战死了一百有余，其余三百多皆被点穴，僵立原地不得动弹。

步千洐默了片刻，解下鸣鸿淡道：“好好收着，蹭坏一点，小心你的脑袋。”

“他们怎么来了？”破月看着他背后众人。

“再多派些人！”赵魄这才微微放心，须知他近日连赢数仗，靠的就是战车对胥兵的心理威慑。倘若被胥兵盗了去仿制，只怕此消彼长，十分不妙。

游侠和清心教女子便领命去办。他们自是有手段，又恐吓又哄骗，青仑兵大多没读过书，不多时便将姓名籍贯等招得清清楚楚。再依照江湖人士各人身形，与青仑兵一一比照配对，杀人剥皮，赶制面具。

扮作马骐和何舒怀的，正是最善易容乔装的两名游侠，故连声音都模仿得惟妙惟肖。而扛着战车的，不正是步千洐和杨修苦！

众兵士齐齐屏气凝神，朝山坡下望去，只见一骑快马翩踏而来，扬起沙尘漫天。一眨眼功夫已至眼前，那人利落的翻身下马。

铁甲营乱成一团，但负责战车守卫的军官极为冷静，厉喝道：“都别慌！救火自有别人去！咱们守住战车！”顷刻聚了百余人，朝战车冲去。

过了许久，他才移开唇，可还是将她抱在怀里，头埋在她肩窝。破月呻|吟道：“厚脸皮。”他声音中的笑意都快满溢：“嗯……夫君是天下脸皮最厚之人。”

步千洐点头，叫来五人，用担架将她抬起，嘱咐一番，顷刻便行得远了。

群雄哈哈大笑、兴高采烈议论纷纷。清心教一名弟子升起一道黑烟，这是教中通讯手段，旁人看见只道是林间炊烟。

如此一层一层，一时间铁甲兵坠马无数。可刚要站起迎敌，却见数十名和尚身形如电，已至面前。他们没有拿兵器，一双肉掌在刀剑中翻跃，十指灵活翩飞。众兵士只觉得腰腹各处一麻，顿时僵直不能动弹。末了还有和尚颇为木讷的合十低喃：“阿弥陀佛！”

那军官正欲带人追上，忽见刚刚才回来的马骐校尉，带着一队人先冲了上去，个个凶神恶煞：“拦住贼人！戴罪立功！”军官精神一振和_图_书，带人也冲了上去！

“胥兵！胥兵偷袭大营了！”又有人喊道，疾疾从营帐中冲出来，对营门口士兵道：“快去禀报大王！”

之前那小兵看到老宋，奇道：“老宋，你脸上怎么有血，咦？下巴这一圈泥是什么？”老宋别过脸去笑道：“野鸡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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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先是数十名劲装男子持剑朝铁甲阵冲来，待到了阵前，忽的一矮身，就地疾滚，身法之快，任铁甲兵长枪锋利迅猛，也触不到他们衣角。可铁甲兵一回神，身子一坠，嘭然摔倒在地，才知马腿已被尽数砍了。

***

破月神色一凛：“赵魄身旁许多精锐保护，你千万不可轻举妄动。”

终于，传令兵疾疾冲进大帐：“报——大王，他们回来了！”

“放心，我会随机应变。”今日大获全胜救出破月，他心怀畅快，此时望着牵肠挂肚的娇颜，不由得愈发|情动，压低声音道：“时辰尚早，援兵未至，娘子，让我亲一下。”

众人哈哈大笑，老宋说：“都尉，我这便去烤了。”都尉心想还得守到天黑，只能吃寡如清水的干粮，便点头同意。

青仑大营以东五十里。

破月笑出了声，他这才恋恋不舍松开道：“你先回湖苏城。”

他一袭黑色劲装，身高体阔、虎背蜂腰、生得极为俊朗，两点黑眸更若寒星锐利。他只淡淡朝山坡上望一眼，慢悠悠的道：“在下步千洐，来赴青仑王之约。”

果然过了一会儿，便见一道黑色身影，旋风般到了阵前，不正是步千洐！破月被铁甲兵层层围住，远远见他身影料峭沉默而立，手上提着个圆滚滚的事物，心跳愈发的急促。

众人一听，哈哈大笑，均觉此计甚妙——那赵魄本就对步千洐杀赵初肃有所怀疑，此时若回去告诉他是假的，只怕比真的还要让他信上三分。

多日不见，破月见他一脸风霜，下巴上都是青黑的胡渣，一身鲜血汗臭，邋遢极了。可那双眼，灼灼望着她，便如昔日般，叫她悸动不已。

士兵点头：“马骐校尉立刻率人追了上去，那两人扛着战车，必定走不远。”

有人插话道：“真不愧是大王结拜兄弟！听说这几日大营周围戒严得厉害。有一群南边来的和尚，说要给亡兵念经超度,大王都没准许他们入营。可怜咱们青仑人,身死异乡,若是有大师超度多好！”

“月儿，你受苦了。”步千洐抱着香软娇躯，长吐一口气。

铁甲兵领头的是一名青仑校尉名唤马骐，还有赵初肃手下一名降将，名唤何舒怀。两人交换个眼神，马骐一摆手，两名士兵将破月抬出兵阵，另一士兵的钢刀始终架在破月脖子上防止她异动和_图_书。

步千洐顾不得与众人商议接下来的步骤，迫不及待越众而出，快步跑到不远处颜破月面前。两名清心弟子娇声唤了句“姑爷”，避嫌走开。

十日过去了，她已能坐起或勉强站立，只是因为伤到筋骨，尚不能提气，与废人无异。这些日子，她都在提心吊胆中度过。直到昨晚，赵魄告诉她，步千洐杀了赵初肃投靠青仑，她想都不用想，便知他是受赵魄威胁。

步千洐早已同杨修苦商量好，微笑道：“便说，步千洐跑了，赵初肃的人头是假的，他实在神勇，杀了我们三百余兄弟。”

“咱么这点人马算什么？你那日是没见到！”老兵啧啧两声,脸上浮现恐怖表情,“那人跟鬼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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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尉知他与大王关系密切，不敢多言，小心翼翼双手捧着刀道：“将军，请吧。”同时拿起胸口上坠着的一只骨哨，用力一吹。嘹亮的声音瞬间响彻长空。不多时，前方响起此起彼伏的哨声，越来越远。

忽听侧面林中亦是响起数声清啸，铁甲兵们齐齐侧目，只见数道人影倏的越将而出，顷刻已至眼前。为首之人是一黑衣瘦小老人，手持长剑，面色苦肃，人刚一落到阵前，剑亦劈下，将一名铁甲兵斩为两段。

赵魄神色一震，心想果然如此，面色一沉：“五百铁甲兵，竟未拦住他？”

破月身子一僵：“这么多人……”

步千洐笑意更深：“你先跟她们走，明日等我好消息。”

步千洐见山坡后几名士兵胸口都戴着骨哨，知是防备自己。即便是他，也不能一眨眼杀光这几十人。便冷笑道：“你们倒也想得周全。”提气疾行，顷刻走得远了。

她实在无法相信这个事实，若是真的……她心头怜痛不已。他要真的为她杀了赵初肃……杀便杀了，她才不管天下人的唾骂，生死都要追随他。只是……他怎么办？

四更天

谁知刚追了几步，那些“自己人”已掉头持兵器冲了过来。

赵魄冷眼望过去：“快传！”

步千洐一声清啸，提气疾行！铁甲阵变阵奇快，瞬间便从两侧包抄上来！

真的是破阵，破的彻底！

“等等！”何舒怀一声惊呼，马骐瞬间色变，步千洐身形一僵。

众人回头一望，骇然大惊——数出营帐冒出滚滚浓烟，已有火苗如赤蛇，从帐后熊熊燃起。

马骐摆了摆手，挡住步千洐的士兵这才撤刀，步千洐一个箭步冲上去，小心翼翼将破月抱入怀里，转身道：“我先送娘子走，稍后再去大营。”

破月躺在担架上，只能看到暗沉的天，和身旁士兵的甲胄。沉甸甸的脚步声，显示押送她的是一支极为精锐的部队。

马骐手一举：“且慢m•ｈetｕsｈu.ｃoｍ.ｃoｍ！步将军休要再上前。先将人头给我。”步千洐目光全在破月身上，手一扬，将人头一丢。马骐上前一步，接了个满怀，看了看，交给何舒怀。何舒怀对赵初肃终是有些敬畏，顿了片刻，才将脸转过来仔细看了看，又查看了右耳后的一颗黑痣，点点头。

步千洐微微一笑：“稍后再同你解释。不止他们，这是其中身手最好五十人。其他人随后就到。”

马骐差点笑出声——五十人想破五百人的阵？

马骐本就是赵魄手下一员猛将，当日并未跟步千洐交过手。他见来人不过五十，冷哼一声，厉喝道：“杀光他们！活捉步千洐！”那何舒怀却是在阵中痛哭哀嚎，举起的右手乌黑一片——却原来那人皮下有毒。他只又哭了两声，倒在地上，已没了气息。

片刻后，士兵来报：“大王！马骐校尉营、营帐中，有、有许多火油。”

马骐身旁是何舒怀，他立刻答道：“大王，步千洐带回来的人头是假的，被我识破了！”

这突如其来的攻势，只令铁甲阵稍微一乱，立刻重新整肃，密不透风。但也只是这一会儿工夫，步千洐已出了包围圈。两名女子冲到他身旁，接过颜破月。他只低头看了破月一眼，哑着嗓子匆匆道：“等我。”便从另一女子手中接过鸣鸿，拔刀复又朝铁甲阵迎了上去。

“可追得上？”他问。

转眼,已是第十日凌晨。

众兵士原本藏匿在坡后，纷纷只于草丛后露出只眼，未料叫他察觉端倪，都有些胆寒。为首的一名都尉探头出来，见他马腹旁果然挂着个狰狞的人头，便走出来道：“将军，请弃马。”

夜色迷蒙，有名士兵打了个哈欠，忽然感觉不对劲，对身旁人道：“闻到什么没？”

一炷香时间过去，厮杀声完全消歇，战斗结束。

步千洐已走，众兵士们好歹松了口气，靠在坡后歇息，那都尉也交代哨兵轮班，自己小寐片刻。待他一觉醒来，忽觉不对，问旁人：“老宋和张五还未回来？”

步千洐一怔，倒没料到赵魄居然真的放他们走，点头道：“替我多谢大王。”转身欲走。

马骐带着百余士兵，骑马跑出了二十余里，察觉身后仍有几十铁甲兵远远跟随。他朝前方打了个呼哨，抬着战车的两人便站定，众人纷纷扯下脸上人皮，俱是一脸鲜血，又恶心又恐怖。

“我道是什么……”老宋笑着说，“原来是只野鸡。”

“他们看不到……”步千洐话音未落，头已俯下，封住了她的唇。破月只觉又羞又燥，虽有他背影遮挡，但两人姿势暧昧，根本是掩耳盗铃。然而他唇舌来得极为凶猛，狠狠吮着她的气息，顷刻便叫她理智飞htｔｐs://m.ｈｅtushｕ•cｏm.ｃｏｍ到九霄云外，任他的大手紧扣着后脑，软软伏在他胸口。

如此忙完，已是晌午过后。一名游侠禀报：“步将军，咱们有三十余人身形实在对不上，且有清心教四十多名女子，这样仅余一百多人。可是对方铁甲兵有五百人，咱们回去，怎么跟青仑贼说？”

而步千洐与那黑瘦老人，更是一刀一剑，直接杀入铁甲兵阵。铁甲兵害怕步千洐声威，纷纷围攻那老人。未料老人剑如惊鸿，杀人干脆不输步千洐。

破月奇道：“你们还要做什么？”

士兵们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身影面面相觑。又过了一会儿，都尉忽觉背后山林有异，转头一看，却全无动静。

子夜时分，青仑大营却是灯火通明。赵魄坐在军营深处宽阔的中军大帐，面沉如水等待消息。

等了约莫半个时辰，剩下百余人也到了。其中善易容者十人，仔细看过被俘铁甲兵的相貌，然后对步千洐等人禀报：“步将军，时间仓促，要扮作这些铁甲兵，精细面具自是来不及做了。只能割下他们面皮，涂胶贴在面上，回到青仑营时正是天黑，或可蒙混过关。”

“假的？！”马骐怒喝道，“结阵！”

步千洐神色不变，松开缰绳，缓缓上坡。一名小兵远远绕过去，将马牵开。

破月知道自己此时是累赘，只得道：“千万小心。”

两人只得爬上了山。

老宋笑道：“都尉，那边是悬崖，怎会有人上来？”

但是他很快笑不出来。

此计甚为残忍，众僧侣不由得都皱眉。刑堂和清心教弟子却不太在乎。步千洐沉思片刻，要想潜入赵魄军营，这五百人自是留不得的，于是缓声道：“先拷问各人姓名身份，再杀了做面具。”

片刻后，两人走进大帐。门口精铠卫士长枪一拦，示意两人就在此处回话。

只见两道黑影，不知何时已扛起辆战车，正往外奔去。众兵士大吃一惊——那战车有数千斤之重，需要数人才能抱起，那两人扛着，竟似极为轻松，速度快得惊人，连接几跃，便要出大营。

“来了来了！”有人喊道，众人抬头只见树林晃动，冒出两个人来，不正是他二人！老宋走在前头，手里还提着只血淋淋的死禽。

片刻后，地上添了数十具尸身，百余江湖侠士翻身上马，拥着战车，连夜往湖苏城去了。

数名青仑兵严阵以待,从半夜守到天色微明。角落里有名小兵打了个哈欠,耐不住问老兵：“老宋，那人这么厉害？派咱们这么多人守着？”

还未等内层的士兵回神，数道白绫又从空中袭来，女子的娇斥声如黄莺轻啼，叫士兵们疑惑不已。一转眼，那白绫已紧紧缠住他们的腰身，身子骤然已轻，已被拽得跌落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