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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清明摇着扇子，笑眯眯地说：“在下这锦棺坊可是打开门做生意的，死人的事都管得，还管不了这活人的事么？”

她举目四望，这已不是九十九桥镇的镇景，而是在瑰丽的轻紫和烟粉交错的湖面上，湖边有处木屋，再远处是成群的鹿，成群飞翔的白鹤，如波涛般起伏的绿海。

“明明长溪哥哥在大白哥哥那里，现在长溪哥哥的花又在我们这里。”

柳四小姐奇怪这副痛心疾首的口气从哪里来，好似他从前见过玉铃兰似的。她受玉家人的嘱托，不过是让自己外甥和玉铃兰见一面，相看一下，相不中那就不是她的事了。

辛玖很喜欢吃画师捏的饭团子，里面的馅料是桂花蜜，又香又甜。他气定神闲地吃着饭团，说：“不会的。”

“大婶不用担心，我正是因为此事要去镇中央看一看，你家的阿翠的婚事定下了？”

柳四小姐没什么架子，笑眯眯地一一问好。坐在岸边卖烤红薯的大婶扔了一块烤红薯到船上，问道：“今年的春宴要柳家办了吧？那龙柱倒了家里的老人都说要闹灾呢，今年可要好好地祭一下河神呢。”

九十九桥镇上简家、谢家、柳家几个大家族轮换着每天置办春宴，正好轮到今年是闰年闰月，是要大办的。简家与谢家就派了简衔羽这对小夫妻和大管家过来帮忙置办。

他们一走，刚才还乖巧侍奉在左右的白鸳鸯突然问：“师父，你是不是骗人了？”

谢槿摇着团扇，一派端庄地说：“那不就是光滑的柱子？”

君翡正喜出望外，辛玖打断他道：“你不是不屑找狗神……”话没说和-图-书完就被君翡用饭团堵住了嘴巴，讪笑道：“辛玖这个家伙是傲慢了些，白老板可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接着他们谈好了价钱，两方都满意地散场。

艄公转过头来与她四目相对，他实在不太像个艄公，身高八尺，高鼻薄唇，额心燃着火焰似的胎记，连眼珠都透着暗红色。

简衔羽边给自家夫人剥着葵花籽，边道：“来之前家里的祖母嘱咐我说，这次一定要庄重地大办一次，镇中央的龙柱倒了，这可不是好兆头。”

“坏人？”

“传言道，那冥界花神的战力也顶半个斗战胜佛的。”

两岸是热闹的叫卖声。经过城南，船撑子拨动着水流，花楼中传来丝竹之声，有一把好嗓子唱着缠绵的云调，溢满云国女子的多情。

艄公稳如泰山地坐着：“我渡众生，可众生渡不了我，神佛也渡了不了我。”

“祖母说是龙柱呢。”简衔羽转向柳四小姐道，“四姨，你说呢？”

柳四小姐一脸笃定：“是龙柱，千真万确。我爹说过，他小时候还见过上头的龙纹呢。我也觉得不吉利。”她想了想说，“以往我们跳春神祭祀舞的祭台都设在后山的山神祠外，这龙柱毁了，镇上风水都改了，这祭台要不要也挪一挪地方？”

柳四小姐被明晃晃的暖日照得有些恍惚，一时间，所有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小船推开波浪的水声。

艄公没伸手，看着她：“你就是柳四小姐？”

“去镇中。”

简衔羽和谢槿都没有意见，直说按柳四的意思办。

她到了锦棺坊后的小渡口，竟又碰到那个艄公，有人hetushu.com.com从船上下来，正递铜钱给他。

画师过来收碗碟，连忙补充：“不过回来一定要跟你师父讲实话，不能说谎。”

“我们今日可真有缘哪。”柳四小姐感叹道，“百年修得同船渡，我们这修了可不止百年呢。”

“小事而已，恭喜你啦。”

艄公不多话，垂着眼伸手邀她上船。

艄公淡淡地说：“人生岂止三苦，在人世间行走，便注定要苦，这般苦，或是那般苦。”

“可是他没问过，所以这不是说谎。”白清明总结道，“人是不可以随便说谎的，这世上只有一种人可以骗，就是坏人。”

辛玖把一个饭团塞到他的嘴里，生气了。他可烦别人拿他那一世变成姑娘的事来说。他分明就是被上神给坑了，他们的上神是个不靠谱的神，常年在姻缘司牵红线，人间俗称叫月老，一天不做媒三天睡不香。

“定下了，多亏柳四小姐帮忙张罗呢。”

“……”

君翡一听，立刻瞪大了眼睛，这么威严的神君竟露出天真的神色来，急道：“白老板有办法？”

“人生三苦之一便是撑船，风里来雨里去，若非不是实在没有活路，是断然不肯有人出来做艄公的。你这样子的人就算是看家护院都好，怎么会在这里撑船？”

“你是不是家中遇到了变故？”

白鸳鸯觉得非常有道理，果然诚实很重要，点头道：“师父，柳哥哥，画师哥哥，我记得了。”

此时的柳家，花厅中很热闹，简衔羽和他的夫人谢槿都在，正与柳四小姐商议春宴的事。

柳四小姐奇道：“这九十九桥镇还有人不认识我hｔｔps://ｗwｗ•ｈeｔｕsｈｕ•cｏm•cｏm柳四？听说我的画像在未婚男青年中间人手一张呢……啊，对了，你撑船的买不起，下回我送你，挂在你家厅堂里可以镇宅。”

艄公微笑了一下，似乎不否认，继续撑他的船。

君翡哪里吃得下饭，继续捂着脸苦闷。

君翡很是头疼地揉着太阳穴，唉声叹气：“现在好了，龙灵被放走了，彼岸花也不知所踪，我们就等着河神和花神一起来弄死我们吧。”

柳四小姐也没多谦让，到了镇中央的渡口下了船。她赶到的时候，镇中央正乱成一团。原来龙柱的碎石被清理干净后，他们发现地上一个巨大的裂缝都被石头填住，在清理的时候，发现了齐整的阶梯。一群壮劳力花了大半日的工夫清理了石块，走下去，看到了一座桥。

“你相不中就算了，你娘都不逼你，我还能逼你？我是为了那龙柱下的第九十九座桥而来。”柳四小姐坐下，灌了一整杯茶才缓过气来，愁道，“这可怎么办，好像真的放出什么东西来了！小时候我就在柳家书房里看到过《九十九桥镇志》的孤本，上头记载着，春宴第三日，本要将少女祭祀给河神时，龙柱一夜之间出现后，暴雨初歇，将和平静。那龙柱下面镇压着邪龙。清明，你是封魂师，你应该知道是怎么回事吧？”

艄公上了船，牵着柳四小姐上船。狭窄的河道只可供两条小船通行，平日里都是堵得水泄不通，今日却空空荡荡的。水面上静静地落了一层花瓣，船穿过湖面像驶过花毯。

柳四小姐也觉得此事有蹊跷，直接杀到了锦棺坊去找白清明，果然看到了他和-图-书那个没用的外甥吃饱了正躺在凉亭里要人帮忙揉肚子，其中夹杂着一些“你少吃两口”“太饿了嘛”“那吃撑了就不要埋怨”“可是难受嘛”之类的白痴对话。

两岸有不少人都认出了柳四，纷纷快乐地冲她打招呼：“柳四小姐，怎么一个人出来呢？”

黑衣的艄公不见了，只有一条浑身燃烧着暗紫色火焰的龙，在半空中静静地俯瞰着她。

柳四小姐这才放心了，又吃了一会儿茶，训了下自家外甥，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那冥界花神之所以差点连真身都没保住，还不是被天界花神给弑神了。那天界花神是容貌绝美，可不是战力绝高。后来天界花神堕进了无垠地狱成为了一方魔神。而在下与这位魔神可是有几分交情的，也做过他的生意。一山更比一山高嘛。”白清明拿扇子敲了敲他的肩，“神君既是阿银的拜把子兄弟，这价钱也是好商量的。”

小夫妻二人离开后，柳四小姐便一个人出了门，要去镇中央龙柱那里看一看。

“……我们还是去跟上神请奏去轮回吧，你再变成女的也行。”

柳非银一看到她就双手胸前打叉，坚定道：“小姨母，我不娶玉铃兰！她可不是从前的玉铃兰了！”

柳四小姐把红薯掰成两半，黄橙橙的瓤，又香又甜，递给艄公一半。

游儿真是开了眼界，怪不得鸳鸯被养得行为举止越来越低幼，原来是有这么一群溺爱小孩又会胡说八道的大人在教。不过这样溺爱真的好么，一定要让他看一看这世上的残酷面才行，关键时刻能依靠的果然只有他游哥儿啊。

柳非银接着解释道：“比如遇上人伢和_图_书子了，那人伢子说，鸳鸯，你跟我走，我给你买糖葫芦。这时你就可以骗他说不喜欢吃糖葫芦，然后赶紧回家来。”

“不会的，吃饭团吧。”

“你们不过是担心龙神和花神来找你们的麻烦就是了，这还不容易？”

白清明捏了捏那鼓鼓的脸蛋子，笑道：“哪里骗人了？”

白清明也不隐瞒她，大方地点头：“没错，是龙被放出来了，不过既然之前有人将他封印起来，那么他出来了，那些人也不会坐视不理的。”

“小姐，要去哪里？”

那个传说大家小时候都听过，一代代传下来，根深蒂固，所以惊惶起来。

柳四小姐猛地抬起头来，所有的声音重新涌入脑袋，她还是在河道里，艄公正着撑船，她不过是打了个盹。

第九十九座桥。

“你真的不像个艄公啊。”

回去的河道里，又是微风轻拂枝头，落花香满头。

“如果你被人封印起来，你会不会生气？”

艄公接了红薯，说：“这个就抵渡资了。”

午后阳光慵懒，街上没那么热闹，柳四小姐出了家门口不远就是个渡口，准备乘船去镇中。渡口也没什么人，只有一艘小小的窝棚船停在渡口，黑衣的艄公正靠在渡口的柳树下，半阖着眼睛看着远处，不知道在想什么。柳四小姐左右张望，这个渡口平日里虽冷清，但也不至于冷清到这个地步。

白清明从二人的脸上来回巡视了几回，露出了个无比灿烂的笑容。这笑容乍一见真是通体舒畅，可锦棺坊众人心中齐齐叹息了一声，白老板这样一笑，肯定有人要破财消灾了。

柳四小姐兴味盎然地打量着他：“你是渡船，还是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