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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瞳1·大出天下

作者:媚媚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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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莫言三冬无春色 十六、鏖战

第五章 莫言三冬无春色

十六、鏖战

斗至中午,守城的民勇有些抵挡不住了,因为几个时辰激战下来,大家都饿了。元修命后军换下疲惫的前军,分批吃饭,其余的人加紧攻城,一刻也不放松。
这等于是在野战,没有了居高临下的优势,没有了城墙的庇护,没有了守城工具的协助,无论民勇们如何拼命,也无法挡住数量上巨大的差异。
蓝威手中一空,力气失控向前跌去。战场上跌下战马是极其危险的事,蓝威也是经验老到的宿将,连忙腿上用力,上身猛挺稳住身子。战马受力,斜刺里冲出,直冲出数十步远,这才拨转马头回来。
这第一日的战斗以元修轻敌冒进,军中伤亡三千多人结束。守兵随后清点人数,守城的民勇死伤千余。守军有城池可以依靠,这样的伤亡算惨重的了;况且攻城军人数是他们的十倍,继续这样消耗肯定不行。
新招募的民勇难免畏惧,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眼看着城下一个敌人终于冲破拦截,满脸鲜血地爬上城来,距离近得可以清晰地看见那人狰狞地瞪着自己。他手里的刀举得高高的,就是劈不下去。这和远远射箭扔石头又不同,要动手砍一个人那是需要极大的决心的,不但要不怕,还要够狠。他只经过了半个月的训练,砍的又都是草人,此刻看见满目鲜血,听着满耳惨号,竟然下不了手。
任平生双拳紧握,狠狠地呼喝了一声。
元修大概是下了决心,连夜晚也不放过,打着火把继续攻城。民勇近一天一夜连轴转下来,已经疲惫不堪。敌人想必也累得很了,这阵子攻势明显放缓,王敢说只要再坚持一下,应该就能打退敌军。
王敢知道中伏,连忙把主力调至西门,朝城下尽力攒射。他自己大吼一声,带着人冲到城门。
一般新兵立即用上前线的话,即便打胜,首战就会减员少半,总要三战过后,才敢称劲旅。他第一次上前线砍不下去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他冲那少年叫:“要做大少爷就不要当兵!滚回你娘裤裆底下!”富阳地近云中,民风承袭了西北的剽悍,人人都受不了被瞧不起。
但是在元修军中不住擂鼓助威下,敌军不要命一般涌上来,踏着鲜血,踩着死尸继续往上爬。第一天的守城就战成了白热化。
前三个是民勇里新提拔的把总,后一个是胡久利带来的山匪头目,原呼林的游击。四个人分守南、西二门,三个民勇都大声答应。熊强叫道:“大人,这样不是办法。我看下面的投石机只有三具,又是粗粗制成,不会结实,容我带一队人,猛冲出去投上淋油火把,毁了它!”
今日的民勇不同昨天,尽管元修的进攻一样凶猛,但是守军经过昨天第一次开刀见血https://www.hetushu.com.com,活下来的基本已经适应了战场,有了一点儿战斗经验,加上王敢昨夜给他们恶补了一番守城的知识,他们心里有了一点儿底。守城本就比攻城容易,伤亡也要小很多。今天同时守两个城门,伤亡比昨天竟然还小不少。
城门一关,城中冲进去的元修军被包了饺子,很快收拾干净,渝州又被夺回了。王敢大喜道:“这番多亏了你!”
李玉大怒,自无数刀枪丛中猛扑出去,一下子将那执旗的敌人扑到城下,两人摔成了一团纠缠在一起的肉饼。城头士兵一起怒叫,手中兵刃举起,疯狂砍杀敌军。敌人被这不要命的冲杀逼退少许,然而随着东门大军进入,渝州城破只是弹指之间的事了。
王敢大喜,令城头军士共同用力拉,呼的一声,吊桥已然悬空,敌军又被阻在对岸。任平生从容接上绳索,然后站在吊桥顶端,等拉近城头就一跃而上,城上守军大声喝彩,欢声雷动。
守城民勇哄笑,士气高涨如虹,在任平生大眼的注视下扑向敌军,全不知此时任平生眼睛虽然睁得老大,其实内力急转,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这种疗伤的方法见效最快,却最危险,要是有人给他一刀或者射来一箭,老任就只有去见西天佛祖的份儿了。大概是他刚才的表现太不像正常人,不但城头自己人都护着他,城下的敌军也没有一个敢向他招呼的。等他视力听力都恢复,放下手站起来,元修的进攻已经被打退了。
那少年吼叫起来,捡起单刀向城下攻来的敌人劈头盖脸猛砍,片刻衣衫就被鲜血浸润得看不出颜色了。少年特有的尖叫声响亮得很,在城头一片喊杀声中十分突出。
这功夫极耗内力,但是短时间的威力当真莫可抵挡。敌军如同成了纸人一般,在长戟带起的狂风中四处乱飞,惨叫着飞出老远才落到河内。眨眼间吊桥上只剩任平生一人,连他周遭的护城河里都没有一个敌人。敌军见这老任如天神降世,全吓得呆了,后面紧跟着的几个小队不敢靠近反向后退。
元修出城是为了伏击,没有大型的攻城武器,就是现做也要时间,所以他们进攻完全是靠着最简单的盾牌,攻到城下,再通过人梯向上爬。这种形势下,守城的占了很大的便宜。距离近了,坚固的木盾也被这箭雨撕裂,血肉之躯更是无法承受。滚油开水如下雨一样,倒油的地方往往还会加上一把火,登时烟火升腾,阻住了一大片敌人。滚石重重砸在盾牌之上,经常一块石头能砸倒一片人。
任平生一声大喝,有如晴天霹雳震响,双手齐出,竟然握住了长戟。
青瞳和王敢都和-图-书忘了任平生不是他们的部下,不会事事听他们调遣。他能忍到现在,已经是尽了自己最大的极限了。此刻什么皇上皇下、花笺鸟笺早被他抛至脑后,他被激怒了。
眼看不少敌人已经冲进城池,向城中挺进,军队过处,哭声一片。
很快,南边城头终于也被一支敌军攀上,敌军一下子脚落实地,士气大涨。守城的李玉一不留神,身后的明黄色皇旗竟给敌军砍倒。那敌军抢过大旗,兴奋地高举着向城下展示,敌军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声。
在不足三丈宽的吊桥上,就像涌起了浪潮,一会儿推到这头,一会儿推到那头。激烈的厮杀开始,从这里到那里,无数的锐兵利器在对砍对杀,鏖战双方咬牙切齿,鲜血四溅,到处是刀光剑影,尸体很快也垒起来老高。双方就踩在伤者、死者的人体上继续厮杀,惨叫声接连不断。在这番浪潮里打了几个滚的王敢,身上片刻就负伤多处。
任平生诡异地一笑,他不敢在大军面前露出一点儿破绽,其实他双手被吊桥的绳子蹭得没了一层皮,此刻满手都是血。这还罢了,胸口还一阵闷闷地疼,刚才他在消耗了大量内力的情况下拉动吊桥,此刻已经受了内伤,急需一个地方安静调息。
城门左近的战斗更是激烈,吊桥放平,城门现在是洞开的,敌人要攻进去,守军想逼退敌人,给城头时间拉上吊桥,双方都拼了性命。
元修的前军主将蓝威见到到手的鸭子想飞,拍马便冲了上来。他见一个大个子手持佩剑横在吊桥之前,也不问姓名,举起手中镔铁长戟照头便砸。他在元修军中也以神力闻名,这柄长戟有几十斤重,未落下来已经带起一阵狂风。
趁这个机会,任平生抬腿一勾。桥上断索灵蛇般飞起,他身子一探就将断索抓在手中,手拉断索两头一声断喝,吊桥应声而起。
王敢大叫“不好”,他喝道:“李玉,李茂,肖大运,熊强,守住城门!”
王敢心想:我怕什么死呢?我死了就是,可惜渝州竟只守了两日。
马上将官早就慌了,反手挥刀想要砍死他,可是这一刀正撞在任平生长剑之上。这把长剑是任平生从元修腰间抢的,锋利无比,划过敌人长刀又毫不费力地将他切成两半,死尸晃了一下掉下战马。此时天色将明,在晨曦朝阳的映衬下,任平生以单臂倒拖奔马,城上城下看得清清楚楚,不分敌友,上万人都不由得大声惊呼起来。
一个守西门的民勇举起一块礌石预备砸下,手臂一酸,石块顺着手溜下去没有拿住。他突然眼前一黑,一块巨石呼啸而过,砸在他面前的城墙上,城墙被砸得砖屑四溅。那民勇呆了一呆,以为自己失手砸hetushu.com.com了城墙,但是自己拿的石块没有这么大啊?紧接着四下连连巨响,不断有巨石砸向城墙,有一些已经落到城头,也有许多力气不到,半途落下。这样一路乒乒乓乓地翻下城去,声势惊人。
他早取代了任平生的前沿位置,任平生被他派回城中保护皇上。说起指挥作战,当然还是厮杀半生的老国公更有经验。一天喊下来,嗓音嘶哑得变了一个腔调。随着他的声音从城垛的射击孔里喷射出了大量箭矢。
任平生略点点头,花笺突然扬高声音道:“城池将破,你也是男人,为什么不出去迎敌?”任平生皱着眉头道:“我一个人,出去也不能扭转乾坤。大眼睛临行前再三叮嘱,让我保护你,我既然答应下来,就不应该食言。”
转眼那个敌人就蹬着人梯上来了,对着那少年一声大喝,那少年手一软,刀掉在地上。敌人一只手攀上城头,随即跳了上来。他还没有稳住身子,一支长箭飞来深深插|进他的胸口,发出噗的一声大响。血花溅了少年一脸,少年在满眼红光中看着他号叫着摔下城去。
王敢听到,本想推辞,可惜他已经累得手臂发软,留下也是无用,只得叫了声:“任大侠,你自己小心。”便领兵进入城门。
任平生大喝一声,长戟挥下在身边抡了个大圈,随即上下翻飞,人也跟着跌跌撞撞。他不是力气用尽,而是用这铁戟暂充长棍,使起了少林一项著名神功,疯魔杖法。
元修趁着城中无暇他顾,伐下城南大树,赶制了几部投石机。夜间视力不能及远,元修命攻城者悄悄撤回大半,留下部分佯攻,将投石机暗运至战场。民勇没见过这么大的石头满天飞,一时吓坏了,只是四下闪避。
接到熊强人马离开的报告,元修终于露出笑容。他自恃极高,认为整个国中,能与自己相比的只有定远军的周毅夫一人而已。他甚至认为,当年萧图南是没有从他的关中军地界过,不然即便西瞻人也讨不了他的好去!
“保护我有什么用?国家要是没有了,你就是保护我一时,能保我日后不被人欺负吗?至于你说只有你一个人不能扭转乾坤……”花笺吸了一口气道,“当日青瞳如果怀了和你一样的心思,现在我们还在西瞻呢。任平生,我不管你行不行,只管你做不做!”
任平生赶到吊桥边,正见元修军中一个副将骑马闯上吊桥,他大吼一声,身子一纵已蹿到了那副将身后,伸出左手拉住敌将的马尾巴用力一扯,神力到处,竟将那马倒拖回几尺来。那马吃痛,长声悲嘶,前蹄高高竖起,差点儿将马上敌将闪下来。
没想到他先是被莫名其妙骗出城外,后全力回军猛攻,竟然没有一https://m.hetushu.com.com举拿下这些泥腿子民勇。如今两日过去,伤亡还是他的精兵远比民勇多。
城头王敢看到,大声吼道:“快,扯起吊桥!”可惜比不上敌人动作快,眨眼间一条儿臂粗细的绳索已经被砍断。两条绳子只剩一条,又有上百人站在吊桥上面,上面的人怎么使劲也拉不动。
这时蓝威手下的士兵已冲了过来。任平生见王敢已经把人马全都带回城中,自己也边战边退。他抡开刚到手的长戟,呼呼风声,无人能近前,眼看就能退回城中。
突然之间,城中一阵骚乱,敌军潮水一般退开一条通路。一直平静的某个小院里,蹿出一条高大汉子。他一人手持长剑如飞而来,并不骑马,但他跑得比马还要快。
任平生两脚分开,稳稳地站在吊桥之上,大声喝道:“王大人,你赶快领兵进门,我来守这吊桥!”
蓝威觉得如同碰到镔铁兵器一样,竟被震得双臂发麻。他手下正要加力,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自己用惯了的长戟竟然突然变得滚烫,如同刚从火里拿出来一样。这一下疼得突然,蓝威不由松手,长戟被任平生夺了下来。
在他看来,敌人王敢的国公之位是世袭来的,在战场上虽然摸爬滚打半生,却算是个有勇无谋的主,凭战功肯定不能当此高位。如今他年过花甲,那是无勇无谋了。现在大苑,谁还能挡他的锋芒?
第二日元修清早就又开始进攻,这次他出其不意突袭西门,好在城中调动远比城外方便,西门留守的士兵发现不对,连忙发信号招来主力支援。这边正战至如火如荼,南门又传来求援信号,元修兵多,他分兵同时进攻两个门也不太吃力,城中抵抗者就也分成两队。好在城门附近就是那么一点儿地方,任你有多少人马,能发挥最大力量的只有阵前的几组,所以尚可应付。
他们三三成组,组成无数个尖锥形状,不断转动,把歇了一口气的生力军送到最前面,另外两个退后暂歇。敌军与这样不断变换对手的小队对敌相对吃力一些,但是毕竟强弱之势太过悬殊。河水逐渐染上颜色,红色、白色、酱紫色甚至黑色,坚持了一会儿,终于被一支敌军冲上吊桥。
虽然在攻城战中这是很自然的事情,可骄傲的元修不允许自己像个只会拼命的傻子。他暗中谋划,这边用投石机佯攻,却悄悄把抽调的士兵派到东、北二门埋伏。果然,敌人的吊桥自己放下了!
可是后军一声号响,却是元修的号令传来。吊桥上的敌军突然左右散开,向吊桥上的绳索冲去,挥刀乱砍绳索。任平生一人无论如何也拦不住这么大面积。
终于有一小队敌人杀进城中,火光升腾起来,一时城中大乱,哭号声自城内响起,和*图*书更是动摇军心。眼看渝州失守无疑,王敢大吼一声,挥刀砍向一名敌将,此刻他的心情十分平静,半年多的逃亡,原来他把自己也丢了。如今在这血染红的土地上,他才重新把那个威风凛凛的王敢找回来。他耳边似乎又响起任平生的质问:“你死了没有?”
随着他的令下,军中响起嘹亮的进攻号,东门埋伏的敌军一起大吼,向吊桥冲去。熊强见到中计,慌忙设阵拦截,可惜他带出来的不足百人,怎么能对付得了埋伏已久的生力军?
“开水!滚油!滚木!快!”王敢站在城头大声呼喝着,他脸上蹭了一大块黑灰也顾不上擦拭,汗水早把全身打湿,花白的头发胡子纠结在一起,成了胡乱的一团。
王敢也命城中守军只留三组交相接应,换下来的也不能放松,暂充北、东二门的守军,在那两处城头边戒备边吃饭,将留在该处的几十人换下来战斗。但是守城军人数所限,至少要五六次才能全数换完,等人人都吃上饭,天已经快黑了。
可是目前城上城下,友人敌人都在仰望着他,说出自己伤势必然动摇军心。任平生心一横,哈哈大笑道:“老子就在这城头看着,他们要上来就给我狠揍!”他说罢,盘腿坐下,手垂在暗处捏了个诀,就在这城头运起内功来。
于是平静了两日的东城门,忽然间爆发出激烈的喊叫声和兵器碰撞声。熊强百人被逼至护城河附近。他这个小队是真正的战士,不需要指挥就能自己判断该怎么作战。
城中已经可以听见清晰的厮杀声,任平生焦躁地来回踱步。花笺来到他身边,轻轻地道:“城要破了吗?”
少年被人向后一扯,身后的一个民勇号叫着挥刀挡住又一个攀上来的敌人。他也不是不怕,但是比这少年年纪大些,更沉得住气。
最初的畏惧去了之后,富阳新招募的民勇也发挥了尚可的战斗力,从下午一直打到午夜三更,元修军中才响起收兵的铮声。他本来认定能一鼓作气冲破渝州的计划搁浅了,必要整顿另想办法。这渝州算是守住一天了。
当然,元修是有骄傲资本的,从宁晏百般巴结,将如此重任托付与他,为了表示信任,又留下五万精锐大军就可以看出他的能力。
王敢思索一下道:“好,走东门!那里没有敌军。”此时正是天要亮之前,所谓的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熊强带小队出发了。东门护城河流淌着,这里还没有敌人,城头守兵偷偷放下吊桥,看着这些人马腿包着软布,悄无声息地融入黑暗中。
当他冲来,成百上千人组成的敌阵便轻易被分开两边。他用长剑荡开敌阵。敌人长矛向他攒刺过去,却赶不上他惊人的速度。转眼间他已经来到阵前,身后留下无数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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