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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拂动长髯。

声音在寂静的夜里传开，吓得缩成团的难民群里，有人失声痛哭出来，到得此时部分人方才醒悟，眼前这个一路护送的汉子，是真的在帮他们。

“你走不了。”

这才抱拳，奋然转身带着旧部愿意再跟着他的数百人离开。

“走吧……索超他们在东面，从这里向南过去，一路无阻。”

“嗯，那个……那个黄兄在何处？”

陡然静谧的山林之间，只有他一人的声音，周围林子里，大量的兵马举着火把围了过来。黄信紧了紧缰绳，迟疑了一下还是松开手，抬起抱拳：“哥哥……黄信让你失望了。”

关胜横马拦在中间，刀尖悬地。

文娟偏偏头，挪嘴指灶房的方向，“在帮忙呢，你可别去添乱啊。”

马蹄踏着泥泞，铜铃在暗中轻响，斜斜的青龙倒映着昏黄的火光，一阵阵的森寒。关胜骑着马出了树林，在火把光里穿行而过，一对凤目深沉的望着黄信，长髯轻摇。

马匹穿过林子，后面那是一片早已挖好的大坑。

※※※

“……这一路走来，我想了许多……梁山上大家喝酒吃肉……很痛快啊，可有谁知道我和兄长秦明心中的苦，家人被拖在城头一刀刀的砍了啊，就像在我们心头一刀刀的在割，在流血啊，但我选择了和-图-书沉默……梁山亡后，回归朝廷，跟着北伐，兄长随你们去，我选择沉默守着后方……”

“恩人……你走吧！”

白宁朝猞猁挥挥手：“等等等……我现在没空理会这些，什么事，吃完饭再谈。”随即，打发对方出去，抹了一下脸，假意咳嗽两声，“……就来，我帮你拿。”

“关某也做了一个选择。”

“……所以，我做出了选择。”他轻轻的这样说。

嘈杂的声音里，山风呼啸，飘荡在胸前的长须上面，那张重枣的脸合上眼帘，叹了一口气。

脸上戴着缝制的皮口罩的士卒走在中间，举着兵器正检查着补刀。

“哥哥……小弟知道你最想要的是什么……抵御外族，光宗耀祖，重现关君候的荣耀，对吗？而你又可知道我呢？”

走动的身影远去，晚风还停留在山林间，静谧的火光里，关胜回望着被集中看押的数千人，过了许久，天光将要放亮时，他方才颤抖的嚅动双唇，说出简单的字眼：“都杀了……”

微张了一下嘴，并未说话。

最后停在一座院落的后门，敲了敲，女子文娟开门将他放进来，连忙伸手将吃食和酒接了过去，随口道：“周师傅他们都在后院等吃……”

他还是忍住笑意，假装在门口咳嗽两和_图_书声。

灶房墙上的栏栅里，有青烟冒出来，以及女子的咳嗽声。

“知道。”猞猁看了看那边，咧咧嘴，转身过去时，伸手在文娟屁股上拍了一下，吓得女子跳了起来，涨红了脸瞪着已经逃开的背影，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都死了。”话音落下，一具尸体从他旁边抬走，那侍卫吞咽一口唾沫点点头回应，在他余光里，数千具尸体延绵延伸开去。

“有吗？不就是传柴禾吗？难道这里还有什么学问？”

“用不着你救，快滚啊！！”

脑袋里嗡嗡嗡作响，黄信依稀感觉背后有无数道目光在看着他，心里陡然一空，热泪刷刷从眼角掉了下来。

“当然有啊，你一下递进去那么多，火没地儿烧了啊……咳咳……当然有烟啊，早知道还是让文姐姐过来帮我……咳……”

“……之后，女真打下来，兄长选择了殉国，而我还是选择了退缩。”他脸望过去，有温热的东西在眼眶里滚动，手握紧了刀柄，声音渐大：“……这次，又该我做出了选择，哥哥啊，你说我这次还是选择眼睁睁看着一箭一箭被射死的百姓无动于衷吗？眼睁睁看着一个又一个无辜孩童倒在雁门关下，被烧成焦黑的尸骸？”

那边，马蹄陡然往前猛踏陷入泥里，厚和*图*书重的刀锋在风里嗡鸣一声，关胜大声朝他咆哮：“我问你，这样做可值得？”

河南府。

“这就是关某做的选择……”关胜侧脸看他一眼，随后回正，目不斜视，“趁关某没有改变注意前，赶紧带着你的人离开。”

呯——

猞猁瞠目结舌的望着满是青烟的灶房，里面依稀只能看到两道身影，一个蹲着，一个站在。

终于，马背上的身影晃晃，抬起脸来，昏黄的光芒里，眼神锐利起来。

风从林间拂过，哗哗的响起一片，他的声音显得有些不真实。黄信上前走了两步，有些不相信看着对方，微微张了张嘴，“哥哥……你……”

“黄信啊……来时，汪直已经给我讲明了厉害关系……你怎能如此糊涂。”

对于外面的事，他暂时不想有肮脏的东西掺进来……

林中的步卒举着长枪带着杀意走了出来……凄厉哀嚎的声浪滚滚，鲜血冉冉流淌渗入泥土犹如小河般滚动。

撕心裂肺的惨叫无法撼动立在那边的身影，良久后，晨光漫天铺洒下来，声音都消匿了，脚下的泥土松软湿润，里面全是鲜血。

“关某在战场上从不多言……”枣红马暴躁的刨了刨泥土，上方的身影单臂举起青龙刀指了过去，“今日，就问你一句，可值得？”

“走吧，把黄m•ｈetushu•coｍ•cｏｍ信的头盔带上，咱们算是完成任务了。”关胜抽起插|进土里的青龙刀，看也不看那些尸首，翻身上马便是离开这里。

“不要管我们了……本就该死的人……”

黄信迟疑的了一眼那边的难民，仍是下不了决心。只听关胜猛的朝他一喝：“走啊！！”

一瞬间，凤目陡然睁开，杀气凌然。单手猛的一抖缰绳，身下马蹄轰然冲出，加快了速度，手臂抬起时，青龙刀刀锋朝前一摆。

“这样做可值得！！？回答我——”

“呼……呵呵……”

“喂……咳咳……你烧火能不能别弄出那么多烟啊……呛死人了。”

黄信紧咬着牙齿，一字一顿，声音沉稳：“……就是现在了。”

对面，身影动摇。

“这些人，我会安排，你放心好了。”

黄信没有回答。

惶恐、惊慌、哭泣的脸庞，一个个难民的样子在黄信眼里闪过，纵然之前有人暴露出来的丑态让他心里不舒服，可终究那只是一小拨人。听到关胜说的问题，他忽然笑了一下，随即目光严肃起来。

一名亲兵从黄信身边迎了上去，一个照面就被斩飞，血光倾洒的间隙的后面，是一张没有表情的红脸，旋即，马速不减，一刀再次横挥。

白宁冲他招招手，“看什么，进来。”惜福扬着小铲，“别进来和_图_书受罪，让这人自己好好吸两口自己造的孽……”

嘶吼、痛哭、懊悔、领情的，不领情的声音，从数千人里发出，犹如潮水般冲击着黄信的耳朵……

重枣脸色一愣，刀身下移，发出了“嗯？”的一声。

闷热的天气里，街上行人不多，猞猁提着一坛酒，一只烧鹅穿过长街，视野里，临街的苍翠树木、纳凉的闲人、高大白色的院墙，不久，他转入一条长长的巷道。

黄信脸上大喜，连忙躬身拱手，那边挥手打断，又道：“别急，但是这些从大同过来的人，你不能再继续护送下去了，越往南，人就越来越多……会害了更多人。”

“那哥哥的意思……”

“哎……黄正，你刚才淘的菜放哪儿了，我看不清楚……”女子在烟雾里问了一声。

火花擦亮，钢刀迸飞起来，盔缨连带着铜盔抛上了天空，黄信从马背上翻滚出两丈远，刀刃掉落在他不远的位置，片刻后，他从地上爬起，胸口起伏，大口大口的喘气，双臂无力的颤抖。

关胜微微睁开眼睛，对身旁侍卫问道：“都死了吗？”

灶房里俩人言语看似争锋相对，但猞猁不是傻子，自然听的出，里面多了一些东西，有些不好意思的挪进两步，轻动嘴唇，小声道：“……海千户那边有消息过来……黄信那边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