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入王城
019 阴阳离散
他将黑盔放在桌上，面前放四海碗，手边有一酒坛，尚未开封。
董蛮武昂然而立，手掌一拍，破开酒封。
平击，仰角，吊射齐发。
却不是三轮射法，而是三排齐射。
山坡上是出关亭，山坡下是出关路。
柳凤泊摸了摸耳后金针，向前一跨，黑伞微颤，欲前行却又止步，与马车相距三百步。
身正，体气精神。
一瞬！
一倾，满上海碗。
枪断，盾碎，人横飞。
当空一剑！
剑罡将每一之箭从中剖成两半。
柳凤泊猛然喷出一口鲜血。
风雨不休，体虽寒，心未冷。
随行仗队取箭上弓。
如蝶戏花丛，却片叶不沾其身。
柳凤泊缓缓收起黑伞，轻轻放在脚边，张手一招，“剑来！”
凤栖，快了。
董蛮武端着第四碗酒，久久没有饮下。
他接了些雨水，将脸上的淤泥血水抹净。
由心而发，由言而动，由身而舞，由行而止。
黑甲失去平衡，不堪重负，滚倒一片。
剑围之内，无人敢进。
碗碎，雷响。
董蛮武一饮而尽，“第一碗，敬你豪气干云。”
伞不收，剑不负，柳凤泊迈步向前。
剑停了，箭没停。
兵卒没有错，难道他又m.ｈetushu.coｍ•coｍ有错了？
柳凤泊破开一条血路。
还是静默。
黑色洪流，放下巨盾，“轰”的一声，挡在白袍身前。
上百侠客，让开一条大道。
发披散，衣湿透，柳凤泊挺直脊梁，如剑而立，“我不想见血！”
脚下重甲汇成盾墙，向天枪刃如林似针。
董蛮武满上第二碗，“第二碗，敬你剑术绝伦。”
柳凤泊蹒跚着走到车前，伸手想要拉开挡帘，却又停了下来。
柳凤泊呕出一口鲜血，脚步踉跄。
董蛮武端着第三碗酒，抚摸匕柄，墨眉连成一字。
重甲会退？
箭支擦身划过，白袍印上血痕。
心在滴血，天也在滴血。
一日十坛刀子酒，不多不少。
还是君王颜面？
就像入定的老僧，等待顿悟的那一弹指。
枪尖临身，柳凤泊矮身舞剑，专挑小腿。
“凤栖？”柳凤泊的声音微微打颤，他平生第一次感到如此害怕。
出关的仗队，出现在路的另一头。
可他却笑了，满嘴是血却笑得那么灿烂。
行正，行立坐卧。
他爱喝酒，喝干了五十坛。
柳凤泊朝黑甲纵身一跃，握剑在手。
雨落成线，砸进泥里。
白发飞m.hetushu.com.com舞，嘴角溢血，耳后金针嗡嗡作响。
柳凤泊不爱喝茶。
第三波转瞬即至！
第六日，突降冻雨。
山坡下的两个人，就是勇士。
泥泞地上，白莲盛开。
剑罡划空而去！
队伍簇拥着马车，并不奢华，甚至有些清冷。
枪来，刺落。
言正，语声韵音。
可，花开，终有花谢时。
柳凤泊胸口一窒，挤出一个笑容，“别闹了，我来接你了。”
是深情？
挥剑，飘逸潇洒，逼退一众豪侠。
他们！是大燕精兵！
林火欲行又止，他知道，这是柳凤泊一个人的生死之路。
狄人箭阵，却连绵不绝。
柳凤泊停下脚步，以剑指天。
战栗的手掌触上脸颊。
复行二十步。
柳凤泊将剑随手一抛，环顾四周，冷冷一哼。
亭外有一黑马，高大健硕。
“又在淘气。”那双无比牢靠的手，颤抖着，摸向凤栖的脸颊，他眼中滚着热泪，脸上挂着最难看的笑容，“你跟我走吧，我们去天涯海角，我不做天下第一，你也不做那郡主。我们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找一个山清水秀的村落，我耕田，你织布，我们要生很多很多孩……”
冲出重甲，离马车不过百步。
千支剑出！
四正为罡！
他想不明白，在这出关路上，两厢厮杀为的是什么？
脚步凌乱，甚至如同丧家之犬一般，在地上狼狈滚翻。白袍染上泥泞。
或戎装，或布衣，或轻甲，或赤膊上阵。
十步，豪侠高高跃起。
两柄黑伞，如同顽石，黎明至今，纹丝未动。
近在咫尺！
是大义？
毕竟，“和亲”对燕国来说，不是值得大肆宣扬的事。
柳凤泊跪在上，七窍流血，咳血不止。
箭囊空了。
四十步！
柳凤泊从怀里掏出木簪，轻轻插到凤栖发上。
管你布衣豪杰，绿林好汉，江湖游侠。
莲花凋零了，碎成片片纷飞。
他爱最烈的酒，最辣的女人，最野的马，一如他尊敬勇士。
统统跌入泥中！
玉珠敲在亭盖上，叮咚作响。亭中坐有一人，黑甲全身，腰间插一匕首，匕柄油光锃亮。
但，林火不能动。
那一弹指来了。
再进三十步。
刀来，隔飞。
仗队散开，马车就在眼前。
柳凤泊被雨淋透，白发沾染泥泞，身躯鲜血淋漓，衣袍见不着本来颜
和-图-书色，就像是泥潭里的土狗。一个男人的决断，不容玷污。
或长剑，或大枪，或直刀，或奇门兵刃。
凤栖！
但他不曾停下脚步。
任凭利刃加身，污涅沾染，他的目光始终望向那辆马车，那个人！
又收拢乱发，尽量显得服帖。
重甲从马车后涌了出来。
酒香弥散雨中，醉人心神。
白袍千臂独门绝技——千瓣花开！
雨敲重甲，白衣仗剑！
柳凤泊斩断枪刃，落在盾上。
直剑入手。
触手，冰凉。
做完这些，他努力勾起嘴角，这才揭开挡帘。
人不过百，车不过两马并行。
剑罡吐纳，柳凤泊杀入阵中。
侧身，出腿，夺刃！
还剩二百步。
董蛮武从不拴它，因为一匹好马，配得上自由。
林火手中千磨剑，激射而出。
五日，六十个时辰，四百八十刻，七百二十盏茶。
柳凤泊胸膛起伏，勉力格挡箭雨。
第二轮紧随而至。
步伐不乱，笔直向前。
重甲静默无声，持盾挺枪，步步逼近。
车内，凤栖一身红妆。穿着柳凤泊为她选的嫁衣，就像是在等他来娶的誓言。
奇门兵刃，自伤其身。
她静静地垂着脑袋，一如记忆中那么美丽。
此刻第一轮重箭尚https://m.hetushu.com.com未落地，第二轮箭矢已经离弓。
袍泽立刻将他们拉回阵中，不见丝毫混乱。
柳凤泊忍住心中激动，柔声唤道：“凤栖，我来了。”
剑气让冻雨生出氤氲。
柳凤泊足下连踏，压垮巨盾。
但当他望见道路尽头的马车时，再次咬紧牙关，握紧长剑。
他望向坡上。
不！他们是军人，军令所指，永不退却！
这些随从用的是狄人射法，配扳指，以拇指第二关节勾弦，拳眼控矢。
乌云遍布，灰雨蒙蒙。
无坚不摧！
璀璨，纯粹。
等柳凤泊稳定步伐，他才将烈酒一口喝干，“第三碗，敬你情深义重。”
重甲没有追击，缓缓朝两侧退去。
顽石动了。
从坡上奔下百来豪侠。
心正，道德法智。
重箭腾空，破风而至，覆盖柳凤泊周遭一丈之地。
但他没有丝毫喜悦。
若说林火的莲，是花之初开，那么在柳凤泊手中，就是盛世莲华！
柳凤泊舞动在枪尖之上！
他温柔地笑着，拔出耳后金针。
没有回应。
天上闷雷滚滚。
此射法，射速迅猛，却极难训练。即便是狄国人，也只能保证三千控弦。
他可能会死在这条路上。
董蛮武叹了口气，将第四碗酒倒在地上。
第一轮刺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