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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风微凉，姜杉将手中缰绳，颤颤巍巍地捏紧，淡淡说道：“我准备好了。”

佛说超脱，何曾，不是执迷？

这马是三成与小石头为他们找来。林火与姜杉原本骑的那匹，在入营后不久，便倒地气绝身亡。而现在这两匹马成色与战马相差甚远，好在姜杉现在身子也受不得疾行。

“即便是心中有爱，可爱之欢愉便是一夕一瞬，过之思之痛之。爱别离苦，生离犹甚死别。”

有人守望，有人等候，那便是家。

林火抬高手臂，将花袍扶上马背。

林火最终释然一笑，“小石头，你长大了。”

但是谁都无法阻止少年赴死，因为一往无前，因为执迷不悟。

小石头难免露出青涩微笑，“火哥，这么多人呢。”

林火沉默以对。

林火咧嘴笑着，“既然如此。”他抱拳行礼，“绿水青山不改，天下虽大，我们毕有再见之时。”

石磊叹了口气，“众生皆苦，我怎能袖手旁观？我弃了真元修为，修一身金刚不坏，只想为天下生灵，除心魔，诛苦难。普度，方有众生太平。”

只是这现实来的太快，林火不知道如何反应。

独孤孝放下长剑，淡淡说道：“他们到了难民营地？千人军，便这样败下阵来？”

小石头的目光更加深https://www.hetushu.com.com远，他望的是整座难民营帐。

是弟弟长大的欣慰，又是弟弟再也无需靠他帮衬的失落。

一夹马腹，林火与姜杉远走，“诸位保重！”

身后小石头也是难忍出声，“姜杉哥，你身子骨弱，不如休息几天再走。”

百里之外，燕军大帐。

“生老病死有轮回，至于‘死’时，身前多少金银财帛，功名利禄全都化为乌有。赤条条来，赤条条走。留下亲朋好友暗自悲痛，留下念想一生难酬。”

小石头重新回过身来，看着林火双眼，“五取蕴盛苦无边，烦恼自寻。若说人是天下万灵之首，优于思虑长远，苦于思虑太甚。谁不曾杞人忧天，谁不曾无故寻愁觅恨？”

小石头挺身上前，“还有我在！”

独孤孝并未将他为难，“罢了。”

“再至人生苦短，岁月流逝过后，年老体衰，又是一苦。无论帝王贵胄，平民百姓，谁也离不开天理轮回。怪不得万千帝王求长生，何处觅长生？”

是祝福，还是质问？

“呛喨！”

或许是因为“回家”？

林火哈哈大笑，在笑声中，将方才失落一扫而空，“既然你已经找到了自己的道路，那便大步去走。火哥，也有火哥自己的m.ｈetushｕ.com•cｏm路。”

小石头终于忍不住双眼泛红。

幸好，小石头并未将这难题留给林火。他单手在前，另一只手将斗笠背在身后，行了一记佛礼，“火哥，这是我选择的路。”

后者露出浅浅笑意，“林师弟，你是知道我的。病人在哪里，我便在哪里。”

姜杉是他的兄弟，而林火自然也不会忘了另一个亲人。

顶上长发，已经一根不剩。

小石头诚恳说道：“火哥，我这些日子随着三成大师走南闯北，见得最多的，你知道是什么吗？”

“有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人生在世，就像是这些难民，谁能不经历病魔噩耗？一人得病，便有可能祸及全家，病痛之苦何其甚？”

林火顺着他目光望去，正能见到三成大师。

他再次回头，林火这次才发现，小石头似乎并不是在看三成大师。

姜杉便在此刻突然出声，“人离万里殊途，却有情系不断。”

林火心中有一丝明悟，但又不能理清，只能望着石磊，面露疑惑。

他伸出手，指着身后难民营帐，“我此刻，便是和我的家人在一起。”

小石头摇了摇头，沉重说道：“见得最多的，便是苦难。”

他发生上马，他要带姜杉回家。

两个字，仿佛有魔力一般，让和图书姜杉重归平静。

姜杉从失声到平静，只过了半个时辰。

大师对他微笑回礼。

令兵浑身冷汗，诺诺又言，“那林火他们……”

留下众人，望着他俩背影。

远游在外，才能深切明白，“乡音无改鬓毛催”的热泪上涌。

他转过身去，望着面前大营，“胎儿生于世间，头下足上，伴随血水而生，未经世事，却已知痛哭流涕。母亲十月怀胎，历经艰辛，待得产子，只当是如获至宝。却不知，这便是痛苦伊始。圣人老子曾说‘吾之大患，为吾有身’，便是如此。”

独孤孝目光微寒，“对难民出手？我们是军人，不是强盗！”

“这是……”林火见到石磊头顶，心中一片哑然，刹那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原本想过石磊是否会加入佛教，没想到今天当真变成现实。

“我的眼睛瞎了，但是我的心里明白。”姜杉摇了摇头，顺着小石头声音方向扭过头来，“既然要走，那便不再拖延，谁也不知道独孤孝会在什么时候发难。前瞻后顾，遗祸不浅。”

“还有怨憎之情，谁人得脱。人生在世不如意，十之八九怨憎起。”

说到这里，林火已经陷入沉思之中。

独孤孝挑灯看剑。

他咬了咬牙，终于将头顶上，那自从见了林火，就再也没和*图*书有取下的斗笠，取了下来。

心有执迷，方才为人。

小石头转过头来，正对上了林火目光。

林火略微皱眉，回答道：“百姓？”

石磊应声，“南无阿弥陀佛。”

林火此刻，便像是见着小石头那孩童模样朝他挥了挥手，随后这影子便藏到石磊身后，消失不见。

三成大师双手合十，低呼，“南无阿弥陀佛。”

刹那间，林火似乎见到小石头顶天立地，天大地大，皆为佛音萦绕。

“火哥。”小石头扭头回望。

他又望向石镇。

林火不知他是怎么做到的。毕竟林火从小就是耳聪目明，若是换了他突然失明，也不知要多久才能够恢复过来。

众僧应声，“南无阿弥陀佛。”

他的身子，在马背上显得有些瘦弱，也比平日里佝偻不少。

花袍端坐在马上。面上双眼用一条花布遮住。能看得出来，那花布便是花袍衣袖上的料子。

林火低头望向小石头，切声说道：“小石头，你真不随我一起？”

“可是……”小石头顿了许久。

是啊，该回家了。

林火看向姜杉，微微一笑。

林火在姜杉马头上栓了绳索，又将绳索那头拴在自己马鞍上。

林火仰头看着马上姜杉，不由露出悲切。

令兵额头冒汗，答也不是，不答也不可。

因为，“家”从和图书来不是一个人的事情。

“人活于世，必有所求。无论是求财，求活，求太平。偏偏人生而贪婪，求无止境，求不得，心如火烧。可不得，便是不得，勘不破，便徒留苦痛。”

长剑落在令兵面前，剑头扎入地中，剑柄犹自摇晃。

林火望向石磊。

“不用追了。”独孤孝挥了挥手，“如今我们便是朝廷，林火便是反贼，那些人，不就最喜欢管这些事情？”

小石头长大了。

只有久候村头，才会知晓，“遍插茱萸少一人”的无处言说。

林火点了点头，但还是对小石头说道：“漂泊在外，也是时候和家人在一起了。”

座前令兵担心跪地。

燕国禁佛，即便林火一直对佛家没有多大恶感，但是真正事情临头，难免有些心情复杂。环境对人的影响可见一斑。

谁都知道，林火选择了何等艰辛的一条路。

令兵疑惑抬头，“大将军，便这样放过他们？那些难民包庇他们，我们是不是该将那难民营给……”

小石头微微一笑，继续说道：“火哥，你是我的家人。可现在，天下众生，都是我的家人。你说该和家人在一起，是啊……”

林火略微皱眉，“独孤孝若是要来……”

姜杉试了两次，才踏镫落座。

林火想要说些什么，可他张开嘴，最终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