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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北极寒之地，风雪四季不止。

林火猛然睁开双眼，口中呢喃出声，“梅雨潇潇涨柳池……天衍剑法……”

直到渡鸦临死之前，直到两人再也不能相见，林火才愿意面对自己，才真正看清自己的本心究竟为何。

林火几乎是在刹那之间，明白了之前柳凤泊曾经说过的话。

阁外婆婆立即睁开双眼，朝着阁楼木门，鞠躬低头，“阁主，被何事惊扰？”

那幻影山师阴闪过一丝狞笑，消散于无形之中。

山师阴一把抓住林火手臂，将那魔刀万击，指向面前金甲，“将他劈成两半！你的心，立刻就能得到宁静！”

随后他摇了摇头，并未多说什么，重新迈开脚步，继续向北。

魔刀万击，便在此刻涌出一股杀意，直灌林火脑中。

这一切落在剩余金甲眼中，便只能看到林火不知为何，呆呆立在原地，而他眼中红光杀意时隐时现。金甲吓得呆在原地，不敢有半点轻举妄动，他根本不知道，在林火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山师阴……”林火低声呢喃，“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你失去了一切，所以也要让我尝试这种滋味吗？”

那时！

黑色经络从林火握刀虎口开始上涌，一路蔓延直至脖颈，更是将他半张面孔布满。林火就像是被黑色蔓藤缠绕勒紧的怪物。

有一黄袍老者，迎着风雪，快步向北。

而在燕都昌隆城外。

刚刚出现的山师阴，自然不是山师阴，而是林火心中心魔。他差点便被心魔控制，难以压抑自己心中杀意。若是他刚刚劈出那一刀，只怕此刻，他已经成为了只知杀戮的怪物，直至消亡。

不，若说是河流也不准确，确实来说，他体内的真元和体外的天地，成为了一个循环。

可是天地之间，又无时无刻不再滋养着他的身体。

千里之外，密林深处有一大殿。殿上ｍ•ｈeｔｕsｈu•cｏm.ｃom悬一匾额，“黑一门”。

而在大殿之中，光彩昏暗。

就在他人身周围，雨水狂风卷成一道漩涡。

他大袖一抹，将那宣纸揉成一段，重新铺上一张，重新开始研磨。

那人朝后退了几步，对着林火嘶声吼道：“你不要过来！你！你不……不要过来！”

林火猛得喷出一口鲜血，用刀剑撑住身子，单膝跪地。

突然之间，他又举起左手，用千磨剑，将魔刀万击死死压压。

曾几何时，林火也是站在他们同样的位置，望着柳凤泊，看着猫怔仲，看着李尔冉，可现在时过境迁。

但是林火心中并没有半点快意。

同一时间，九霄门中。

猫怔仲撑着脑袋，斜靠在貂皮主座之上，一手挂着酒坛。

猫怔仲似是无聊得打了个哈欠，只是那哈欠打到一半，他便停了下来。猫怔仲扭过头，望着东南方向，“入天位？这个方向，难道是那个小子？”

一步，一丈。

他与他们，已经不再一样。

西蜀腹地，有一高耸阁楼。

“天下财帛皆可取，世上谁人不能杀。”

他定眼去看，仍能见到还有一人，单手抓住断口边缘，费尽全力将自己身子重新撑起，最后仰天翻上地面。

怒火需要挥洒，血债需要血偿。

一步，便是一丈。

那人见到林火那双布鞋，立即翻身起来，伸手要去抓脚边长刀。

林火眼前浮现的，就是渡鸦落下山崖之前那一吻，还有那不断下坠，最后消失无踪的身影。

“获得宁静？”林火如若失了魂魄，低声重复，“得到宁静。”

在每个习武之人面前，横着一道天堑。这道天堑，便是云泥之别。现在，林火便站在天堑那头。回头去看，入眼处皆是那些前赴后继，却只能坠崖而亡的习武前辈。

话音出口，身周旋涡顿时定住，连带周遭雨ｈｔｔps://ｗwｗ.hｅｔushｕ.ｃoｍ.cｏｍ落顿在半空。

林火什么都没有说，他望着那人，又似乎是穿过那人身体，不知道望向何处。

那长刀“咣当”一声横飞出去，切入山壁之中。

凡人与天位，仅差一步，而这一步，便是天壤之别。

门外老婆婆面露疑惑，但是她并未多问，重新合起双眼，静立在门扉之外。

那山师阴便化作烟雾，消散于无形。

林火立即挥刀劈砍，这一刀，却是落于空处。

那人仰天躺着，大口大口呼吸着劫后余生的空气，似乎是半点都不愿动弹。

悬崖上数十金甲两人带马立足难稳。哀嚎声中，一个个跌落马下。

而在林火脑海之中，山师阴又出现在他身后，双手搂住他的脖颈，“不要挣扎了，又何必挣扎，你原本就是这样，你本来就该如此。我能够感到你心中痛苦，我能明白你胸中烦恼，这些都不是问题。真的，这些都不是问题，你只要听我的，做一剑事情。”

可是林火依旧未动。

林火并未将他制止，而是看着他将长刀握紧，战战兢兢地望了过来。

独秀山道高处，有一人悬空浮在雷光之中。

独秀山道，原本便是一条长道直上山顶，如今却是生生从中断裂，被林火一剑之威，毁了途中独道。

天地之中，唯有北风呼啸。

林火舞空而立。

他额头之上满是冷汗。

那一潭死水，活了过来！

可是，能够走到这一步，靠得却是渡鸦之死。

他望着那不断求饶的金甲，却听不到那人的声音。

河流变作云雾。

天上雷鸣在闪，他体内真元澎湃。林火手握刀剑，体会着从未有过的感受。

一刹那间，林火身形坠向悬崖。

晶莹雨珠零零洒洒悬在半空之上。

林火那只右眼，已经布满血丝。

他又看了一眼面前瘫软在地的金甲，缓缓站起身子，将刀剑收入鞘ｗww.ｈｅｔushu•cｏm•cｏm中。

奔腾真元从他运劲的双手之中散出体外，化作吞吐不定的剑罡，明暗可见。又从他的几处大穴之中向外蒸腾。

林火发出一声怒吼，又向山师阴刺出一剑。

如果是没有到天位时候，遇到这种情况。无论是谁都会吓个半死。因为流逝出体外的真元，便永远补不回来。最终习武之人便会因为真元流尽，而变回普通人，甚至连普通凡人也比不上。

然而，此刻在林火身上，这变化又不相同。

林火双持刀剑，就这么静静看着他。

体内真元流速更猛，不算从双手涌入千磨万击之中，刀剑之上罡气激射一尺。而天地真元，又从那些雨水之中，不断涌入他体内。

林火深吸一口气，收起剑势。

林火已经说不清楚，他此刻心中，唯有无边怒火。

“不！”林火摇了摇头，他朝着山师阴的幻影，微微一笑，“我和你，是不一样的。”

他皱了皱眉，眉眼那些风雪，飘落下来。

那琴音陡然一颤，余音空荡。

不变不动的真元，突然变成了奔流不息的河流。

而地上渣土又被无形气机牵引，土中水珠不向下落，反而激射而起。卷着那些金甲身子，一个个滚落山崖。

林火见着这漏网之鱼，缓缓落在他身侧。

千磨万击扎入土中，悬崖之上似乎被千刀万锅而过，崩裂成碎碎渣土。

自然而然的，林火怒视崖上人群，天威威压喷涌而出，将那些人们压得背脊难直，两腿打颤。

多年苦修，便会在顷刻之间，化为乌有。

这份代价，究竟值不值得？

金甲吓得瘫软在地，他想不明白方才还在发呆的林火，怎么突然又动了起来。难道是他想要偷袭的念头被发现了？难道他就要死在这里？

他抬起双臂，将刀剑扬到半空，阖起双眼。

林火并未上前，他只是隔空挥动手臂。无形真元便涌出掌外，一把抽https://m.hetushu.com.com在那金甲手上。

林火看了一眼右手魔刀，暗暗摇头：这东西，还真是知道趁虚而入。

林火静静看着他，淡淡问道：“为什么呢？”

可是现在，一切都不同了。

风云不再是撕扯他身体的障碍，大地不再能拴住他的腿脚。

林火眼中杀意更甚，他就要挥刀。

金甲抱住脑袋，只当林火又想出什么恶毒计策。

可他陡然顿住脚步，回头南望。

台阶之下尸横遍野，更有鲜血淋漓。

文曲楼上，大胥浮生正在提笔疾书，一幅行楷，写到“天道”二字。可他最后一笔，却悬停半空之中。

山师阴不知何时又飘到他右侧，在他耳边轻笑，“你看看你，满心仇恨，你看看你，满手鲜血。林火，你和我一样，你一直都和我一样。”

看着他磕头磕得砰砰作响，看着他磕得头破血流。

偏偏路上半点雪花，也不曾惊起。

当那旋涡越转越快，他那身影隐约消失在风雨旋涡之后。

一团血污喷洒在立柱之上，那些个血红大字，见得更为妖艳。

但是林火，只是从他身边飘然而过，若有似无地飘来一句，“我要去接她，我要去接她。”

他突然感到一只手掌，搭在他肩头之上，山师阴的身影竟然出现在他身侧，似真似幻。那红袍就像是烟雾一般，萦绕在他身边，又在他耳边轻声叹息，“看呀，林火，看呀。你还不是一样？”

原本他体内的真元，就像是一潭死水一般，聚集在他经络之中。只有等他调用起来，那些真元才会随心所欲而动。若是平时不去运劲，他们便会蛰伏在身体的每个角落，等待他的召唤。

就像是河流变成云霭，云霭化作雨落，雨落最终滋润大地。

方才真是好险。

阁中琴音停滞了片刻，随后又重新响起。

金甲在这一抽之下，根本拿捏不住长刀。

悬崖之上的人们，他们仰头望着林火，就像是看着和_图_书天神降世。

几起几落，迅速消失在风雪之中。

独秀山下，燕军已经包围过来。

楼上阁楼，古筝琴声委婉，以为婆婆便静静立在阁楼门外，双眼微阖，似乎是随着阁中琴音摇晃身躯。

楼外拥百花盛开，一眼难尽边际。

那眼中全是惊恐，握刀双手更是颤个不同。

人仰马翻的金甲，根本无从抵抗，纷纷滑落下去，再难见到踪迹。

杀意，越来越盛。

那金甲吓得浑身打抖，立即跪地求饶，不断重重磕头，“小人也是奉命行事，小人也不过是混口饭吃，都是别人指使的，都是他们指使的！小人……小人……”

“芒种！”

笔尖墨珠凝落，坠在宣纸之上，将这幅字变作废品。

可他眼前，突然出现另外一个人影。眼前突然出现一道光，那光芒之中，柳凤泊手持柳枝，仰头饮了口酒，随后朝林火望来，嗤声笑道：“你这样，可一点都不潇洒。”

那些天地之间的真元，从林火身上每一寸，重新注入他的体内。在真元长河之上落下一场甘露，循环不息。

那些真元蒸腾而出，融在身周天地之间。

林火朝着那金甲举起魔刀。

金甲一眼望向石壁之上直刀，他将心一横，蹑手蹑脚走向那柄直刀。

他嘴角渐渐上扬，又将手中烈酒洒在地上，“白袍废物，你选的小废物，还算是不错。”

大胥浮生摇了摇头，“都说天道好，何人知天道？”

林火浑身一震。

若说苦难是人成长的基石，那么是不是每个天位，都经历过这般苦难？

身后山师阴将手按在他刀上，“你在做什么？难道你不想报仇？渡鸦刚刚就死在你面前！砍下去！砍下去！砍下去！”

金甲望着林火背影，缓缓消失在雨幕之中。

是那雨落，是那雷鸣，是每一次呼吸。

他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不断磕头，不断求饶。

大殿两侧黝黑立柱上，雕刻着两列血红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