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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云彤去翻开了《金刚经》，将刚才的那段又念了一遍，道：“……微尘众即非微尘众，你们看，须菩提早就告诉我们了，万相都能够被消解，都是不牢靠的存在，这世界是由许多的微尘组成，但这并非最终的分解，微尘之中还有微尘，还有世界。”

“我是不喜欢吐蕃，可他们吐蕃人喜欢咱们啊，每次出去，他们看咱们的眼神都呆了，上回有个康巴老大妈，还问我是不是仙女下凡……”

底层因为没有开窗，虽然太阳升起，周围仍然是黑暗，有光从窗棂的缝隙中透进来，如同那佛音穿透尘垢。

“哎，这里好冷！一年里最热的天气，还得穿春衫，我那些纱裙都白装了……听说那逻些还要冷些，还不如寻这个由头，像新兴公主那般就此回去大唐，好吃好喝的，哪儿都比这强。这些天，我一看那酥油奶酪就想吐……”与陈琳琳相貌有些相似的缪锦绣娇声抱怨道。

她原以为攀上韦妃能够时来运转，却被送给李云彤做滕妾，一路上病了几回，深觉这是个苦差事。

想到自己头一回见她，把她当成是狐仙妖怪的事情，松赞干布微微一笑。

李云彤扬声轻笑，“况且他不来，咱们不也是一样的自在？走吧，咱们去用早膳，然后骑马去柏海（今称扎陵湖），听说今个那里有歌舞呢，还有男子跳舞，要是在长安，可没这般快活自在，无拘无束的日子……”

只是之前，那www.hetushu.com.com个身着淡黄衣衫的女子，明媚如同夏日，好像还坐在椅上。

踏出黑暗的那个瞬间，他忽然回过头看了眼，女子们的声音若有似无的从屋子里传出来，而晒台上，却是只余花花草草和几把藤椅。

“倘若下个月赞普还不曾来，郡王爷会亲上逻些，问问是怎么回事……若赞普心意已改，咱们自是要回大唐，若他初心不变，郡王爷会设法帮他过来的。我想，赞普他的心意不会改。”

“公主殿下，再这么下去，底下人心浮动怕是有些不妥，您究竟有什么打算不妨说出来，让奴婢们也好有个准备。”见李云彤若有所思，夏雨也轻声相劝。

陈琳琳没听懂，不由问，“佛祖的安排是什么？”

“可是赞普一直不来，难道咱们就一直等下去吗？”缪锦绣嘟起嘴，“他一个月不来公主等他一个月，他一年不来，公主等他一年，他十年不来，公主也等他十年不成？那还真是，在吐蕃都站成一块望夫石了。”

“哎呀，我要戴帷帽，不然看了回来一准会晒黑。小秀，你快去帮我把那套粉色的……”

她还没有“见过”他这位吐蕃的赞普，就这么信任他。

缪锦绣高兴起来，“哎，那我一会要换套漂亮的衣衫。”

随着女子们叽叽喳喳的清脆笑声，原本只是朝霞绯红的天空忽然一片光明。

“对啊，对啊，公主殿下，非我族类，其心必和图书异，奴婢瞧吐蕃人有些不稳当，咱们来了都快两个月，怎么他们的赞普还不曾来？吐蕃大相成天说他家赞普一定会来，可是哪天能来啊？”

“至于他为何到现在还没来，想来就如大相所说，他是被什么事绊住了脚，一时来不了。我想，只要能够脱身，他一定会赶过来的。”

“这一路上，风餐露宿都不说了，还险些丢了性命，赤岭那场大雪，都以为出不来了。公主殿下您前些日子又一病不起……可见这吐蕃非咱们的福地，如今咱们已经到了这里，还等了这许久，就算说出去，也不是大唐的过错。”

至于那一点点萌发的春芽，没长成大树就那么搁在心里吧。瞧禄东赞那模样，那场雪崩之后见了她，不仍然像从前那般坦坦荡荡嘛？他能做到的，她一定也能。

相信他一定会来，还用佛经去劝慰其他人。

正是佛音。

缪锦绣不像陈琳琳出身贫苦，她原是官宦人家的小姐，被选进宫原是想着能够做个才人、妃子的，结果因为相貌生得好，被宫妃们打压，冷藏在偏宫里做事，想见天子一面也不可能。

“你见过这么年轻的王母娘娘吗？要我说，公主是嫦娥仙子才对……”

明亮而又绚丽，世间万物的光源所在。

“而且，若是再待下去，吐蕃人怕是要看轻咱们，还以为咱们非要赖在这里呢。还是早做打算吧，公主——”缪锦绣看李云彤脸上并无不快，和图书又加了一句。

虽说佛经她听得进也爱听，可回到大唐去听，她觉得更喜欢些。

陈琳琳这一开头，其他人也七嘴八舌的插言。

如同她的声音传送到他的耳朵里。

“咱们是仙女，那公主殿下岂不成了王母娘娘？”

“佛祖既然让咱们平安到达吐蕃，这已说明了一切，我们安心等着就是，赞普他一定会来。”

“哎，你不是不喜欢吐蕃吗？干嘛还要换漂亮的衣衫？”

虽然地势高寒、潮湿，但地域辽阔，牧草丰美的柏海可是高源上难得的淡水湖泊，所以每到春夏之时，牧草疯长，这里就成了放牧的好去处。

闲来无事，牧民们也喜欢唱一曲舞一段，久而久之，这里的歌舞就成了当地一景，每到天气炎热的时候，附近的人家就会闻讯赶来，倚山傍水，一道歌舞欢庆。

若能在吐蕃将佛法弘扬，更是她的一世功德。

当然，也成就了一对对的情侣。

若是回了大唐，兴许她能够进郡王府，说不定还能给世子爷做妾呢……反正不管怎么样，都好过在这吐蕃苦捱。

柏海东西长，南北窄，湖心偏南是黄河的主流线，远远望去如同一条乳黄色的宽带子，将湖面分成两半，北边的湖水清澈碧绿，南边的那一半微微发白。

白黄蓝三种颜色，组成了璀璨美丽的湖水，就像一只美丽的三色大贝壳，镶嵌在黄河源头之上。

雕楼底层的暗处仿佛只有他一个人，这一刻，他站在楼下https://www.hetushu.com.com，隐没在暮与晨的明暗之间，听见出谷黄莺的脆声，一句句地从楼上飘下来，仿佛佛音。

原来，佛经还能这样讲，这个女孩子，真是狐仙。

照在他的心底。

听到李云彤如此说，宫婢们有些似有所悟，有些却仍然如懵懵懂懂，还有一些，根本听不懂也不想听。

然后他便抬起脚，含笑离开。

因大唐佛、道盛行，但凡有些家世的女子，多少都听过几句佛法、道理，但陈琳琳只是贫苦人家出身，大字不识一个，要不是生得貌美，被宫妃们妒忌，这回当滕妾陪嫁的差事也轮不着她，近日里李云彤在每日清晨以佛经为早课的行为，其他滕妾和宫婢们听得津津有味，她却是苦不堪言。

……

见秋枫等人仍然一脸没明白的模样，李云彤掩卷笑道：“经文中的这段，其实是指这世间所有都是奇妙不可言喻的聚合，就像一朵花开，本身就很美妙，但凡夫俗子却偏要贪恋执着有个真实的形象，非要问那朵花是为何而开，问那朵花叫什么名字，这就像非要问微尘有多少一样，却不知白马非马，……”

当地人都有一把好嗓子，因为隔得远，就连打招呼唤家人也是扬声放歌，每当清晨或黄昏，湖水闪耀着金光，歌声随风远远传开，犹如天籁，动人心弦。

顿了顿，李云彤微微笑着继续说：“赞普他千辛万苦去大唐求娶才得天子允准和亲，怎么可能不来？为了这门亲事，他甚至派出了手下和-图-书最得力的人，噶尔·东赞、止·塞汝恭顿还有吞弥·桑布札，那几位大人都是他的肱骨之臣，他却同时派往大唐，可见对此事的重视。这般千方百计才求得的亲事，他怎么可能不来？”

她要像男子们学习，绝不为情所困，该干什么干什么。

“可不是嘛，这样困下去，真不是个事，郡王爷他们也不能回去交差，眼看咱们离开长安都快两年了，公主殿下还是该早做打算的好。”

“公主殿下，您就别每天都给我们讲佛经了，不如您告诉嫔妾们，那吐蕃赞普久久不来，您要不要回大唐？嫔妾们也好早做准备。”陈琳琳是个胆子大的滕妾，见李云彤心情似乎不错，开口问道。

在那满天朝霞中，太阳升起来了。

柏海？她今天要去柏海，那么，就在那儿见吧……

清脆的，仿佛山中泉水一般的声音从她的口中吟唱而出，那佛经配着她的声音，明明还隔了好远，却仿佛贴耳呢喃。

“无论微尘还是大千世界，都是五蕴假合，关百实有，世人总爱执着，却不知时过境迁，身边的一切都在变化，执着无常的事物只会徒僧烦恼，如同夸父追日，会累死自己。还不如顺其自然，听从佛祖的安排。”

病了一场，倒叫李云彤想明白许多事，生死不过那样，人活一世，草木一秋，总得留下些回音在这世上，她一个女子，若不是这番和亲的机缘，恐怕寂寂无名过此一生，史书上不会留下关于她的零星半点，如今这样也算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