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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有乔木

作者:顾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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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7 终覆灭 第四章

Chapter 17 终覆灭

第四章

荒山上坟冢错落林立,斜坡上的小路弯弯折折伸向山顶。在乡下小镇里,大多保存了这样的传统——落叶归乡,入土为安。
膝盖跪在碎小的石子上,沾着碎屑。脚背压在水泥地上一阵一阵疼,一身黑衣的沈南乔捂着脸,哭得满脸通红,身子止不住地颤抖,眼泪倾泻而下,仿佛要将肝胆都哭出来。
那张她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的脸,在潮湿的眼里渐渐清晰,他闭着眼悠闲地躺在藤椅上,感觉有人在身边凝视他,这才缓缓睁开眸子。
沈南乔睁开眼,趁他挂断电话时不备,翻身过来侧躺在他怀里,伸出手肘横在他脖子上,对着正一脸笑的穆益谦眯眯眼,道:“谁说我没事啊!老实交代,到底是怎么回事?”
哭了许久,虽是满腹疑问,却又似乎什么都问不出口,穆益谦从未见过这样的沈南乔,哭得让他心慌。他哄了她很久,用唇拭着她的泪,然后慢慢吻上她,细腻而温柔。
所有人愕然地抬头,连沈南乔也不禁一震,她抬眼看着许欣,终于幽幽地开口:“你……说什么?”
终于,再也无法忍耐,即使穆益谦曾一再嘱咐她,不准她再提这件事,可是,她实在受不了眼前这样的沈南乔,终是嘶喊了出来:“沈南乔,你不是要算你父亲这笔债吗?好,今天我就告诉你。杀死你父亲的人,其实就是你自己!”
“我去找过镇里的医生,她说你曾经发生了一次车祸。”那声音www.hetushu.com.com里带着感同身受般的苦痛和深深的自责,手上不由得紧紧搂住怀里的人。
“对不起,南乔,是我伤害了你,让你承受了这么多痛苦。”
半山腰的左边一条羊肠小道旁,立着两座相邻的白石墓碑,其中一个是十年前沈建业为秦惠立的,另一个是三年前沈南乔为沈建业立的。
旁边的藤椅轻轻摇晃,月光下迷蒙不清的一张脸,那紧闭着眸子,悠然淡雅的神色,如幻觉一般,是他吗?
连一直当成最神圣的电影追求,也染满了亲人的鲜血。那寻像器后专注的双眸,应该再也无法望进梦想深处了吧。
原来,真的是自己,没错,杀死父亲的其实就是自己。而她一再逼着穆益谦给她答案,那样威胁他,逼迫他,他也不肯说,其实还是为了保护她。
许欣眼里如同死水一般的荒凉被惊起一丝波澜,突然闪过穆益谦声色俱厉的警告:“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知道,否则她连当成唯一寄托的梦想,也会荡然无存。这对她来说,太残忍了。”
时间过得如此不饶人,用几个数字就能简简单单将曾经以为天都要塌下来的时刻一笔带过。杂草蔓生,几度枯荣依旧扎生在那凸起的坟冢上。三年前,沈南乔将父亲的骨灰下葬在这里后,她一次都没有再来过。如今,当她跪在这两座墓碑前时,心情沉痛到无以复加,身上像背了镣铐般的十字架和_图_书一样沉重,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院中有一棵长得茂盛的枣树,旁边还有一个小方石桌上摆着煮茶的茶具,沈南乔微微诧异,她离开之前应该收拾妥当了呀?
一丝淡淡的笑意从眼中掠过,仿佛他生来就是为了在这儿等待她一样,不惊不喜。
“沈南乔,你永远都是这个样子,你凭什么!你凭什么啊!”许欣泪流满面,挥着手想来抓她,奈何被许亦钳制在怀里无法接近。
“当初秦姨的主治医生曾写过一封信寄到你家给你父亲,告诉他秦姨的病情,希望他可以劝她先做手术。可是,那封信正好混在你的录取信中,被你无意中收了起来。后来,益谦哥雇人去你家找到了那封信。而三年前,是我将这封信拿给了你父亲看,只是没想到,他……”三年来的愧疚在这一刻,已完全淹没在巨大的绝望当中,许欣眼里透着无尽的泠然,仿佛要走上终极覆灭。
穆益谦被吓了一跳,忙搂住身上那只即将爆发的小老虎,一边做委屈状一边轻声安抚:“亲爱的,我知道你受苦了,但如果不是这样,我怎么会知道你有多爱我,而你又怎么会知道你离不开我呢?”
撒娇也没用。
沈南乔哭着,喑哑而撕心裂肺地哭着。三年前,她虽然因为恨他而签了人工流产同意书,却不曾真正下定决心要拿掉那个孩子。在去医院的路上,出租车遇到意外,即使离死亡最近的那一刻,她也还是hetushu.com.com哭喊着让医生先救她的孩子。然而……
真的,她真的曾失去过一切。
“穆益谦!”他怎么可以拿这种事来吓她,他知不知道,她差点……
他不禁失笑,看到她在瞪他,勉强收起嬉皮笑脸,乖乖答道:“那天晚上,你真的气着我了,所以……”偷偷瞄她,“就吓吓你。”连那张离婚协议书也被他动了手脚,只是完全不能作数的一纸废文件而已。
原来,只要他在,她便觉得全世界都在。
而此刻的沈南乔,再也无法用任何言语来形容,残留的最后一星魂魄,终于无声无息地消散。
一颗颗泪如珠子般落下。
软绵绵地踩在凄冷月光铺就的小路上,凭着上辈子的记忆,不知不觉已经走回了家,这个她待了三年,曾在这里与孤单和思念相处了三年的破旧的宅院。沈家虽是后来迁居江城的,却始终在老家保留了这所宅子。曾经住在这里的人几乎世代经商,男人出门在外三年五载,女人终其一生不过守着空虚等待归人。
“你知道秦惠阿姨当时是怎么死的吗?”
清晨的第一束晨曦悄声探入,沈南乔迷迷糊糊地挪动身子,却突然感觉有温软的唇轻吮着她的肌肤。迷糊之间似听到躺在旁边的人正在打电话:“Judy,你替我向大家解释一下。嗯,好,我过几天就回去。她没事……”
沈南乔扯扯嘴角,眼睛弯弯,然后迅速收笑:“说吧,你是在什么时候开始预谋,我又是怎www.hetushu.com.com样一步一步被你算计的?”
残忍吗?她笑了笑,既然要亡,那就一起毁灭吧!
沈南乔在他怀里拼命摇着头,她现在比谁都幸福,真的,至少他还在。
她靠在他的胸膛上,感受他近在咫尺的温柔气息,再也忍不住,呜咽地哭出声来。
沈南乔从恍惚中定下心神,心忽然突突地跳了起来,死寂般的心忽地被震醒,她踉跄走过去,十几步的距离像是走了一辈子那么长。
原来,二十多年来的孤苦,生命中再多的伤痛,所有的恩怨情仇,都抵不过彼此骨血相缠的一夜。
穆益谦见她如此伤痛,心里一疼,抬手轻轻拭去她的眼泪。温热的手掌抚过她冰冷的脸颊,她突然笑了,流着泪笑得璨若星光。
穆益谦收紧臂膀欲拥抱她,被她用手肘一压,迅速喝道:“禁止糖衣炮弹兼施美男计。”
沈南乔隔着泪眼,颤抖着伸手去摸他的脸,细长的手指轻缓地抚过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唇。
“我一直在想,这三年来,你坐在这里,都在想些什么?”穆益谦轻轻搂过她,让她伏在他的身上。
也不知她哭了多久,说了些什么,天慢慢黑下来,荒山上渐渐吹起刺骨的冷风,她脑子像绷着无数根弦,扯着麻木的神经。身体虽是痛苦的,心魂却徘徊在外无法感知,有时候也会产生幻觉,仿佛自己也死了一般。
穆益谦两手摊开,摆出一副很夸张很委屈的样子,以手扶额,掩着眉眼,然后偷偷从指缝里https://m•hetushu•com.com瞟她:“老婆!”
她声音哽咽喑哑,颤抖着语焉不详:“秦姨,对不起,是我……害了你,都是因为我,你才……爸爸,对不起,你这一辈子都活得这么辛苦,是我……让你这么累,对不起,是我害了你们,你们都是因为我……才死的,我该怎么还……秦姨,你儿子也是被我害的,是因为我,他才……我那么那么……爱他,可却害他……我是个有罪的人……”
她轻轻吐纳,生怕一说话他就会突然消失:“穆……益谦。”曾经拼命想要忘记的三个字,原来早就深深地刻在了心上。
一周后。
彼此带着伤疤进入爱情的那一刻,全部互消互解。
“在你申请去美国上大学的时候,秦姨就检查出得了病,其实当时只要做手术,她的病完全有康复的可能。可是手术费昂贵,秦姨又知道你需要一笔钱出国念书,所以没告诉你父亲她实际的病情,在你的要求下,你父亲最终还是将那笔钱全给了你。之后你去美国没多久,秦姨的病情就恶化了,很快便病逝。
故址早已没有当年那般完整,残存的一点历史感也被现代符号一一抹去,沈南乔推开院门,破旧的院子里摆着发旧的物件,左边角落里放着一堆盆栽,因许久未整理而全部凋谢,只剩下干巴巴的泥土残留在瓷钵里。
她真的很自私,很无情,沈南乔这一辈子,原来都是一场荒诞的闹剧。
曾一次次想着要结束自己的生命,也不过是想要去陪那些已经离她而去的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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