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映映,”家卓在电话里轻轻说:“回头。”
我也知道他这段时间忙得很,劳通银行的电子系统升级,似乎整个IT网络平台都在整合重组,他忙起来不分昼夜,有时凌晨还见他跟海外分区连着电脑开会。
我转过身去,还来不及反应,一大捧洁白芳香的花束就塞入了我的怀中。
说完抽掉他手中的书:“早点睡。”
“好了,”惠惠拉开他:“人家是来接映映的,不是来谈工作的。”
我们终于长大成人。
他拉住我的手,安抚地一个一个吻过我手指。
家卓说:“我已工作。”
身旁的小女生顺着我视线看到他,忍不住惊呼:“好帅。”
“可否赏光陪我看电影?”
“嗯,”家卓点点头:“我们公司法律顾问的合同到期,最近是约了几家事务所来谈。”
我安心了,看了看时间抬眸问他:“你今天不上班了?”
“多谢你送映映回来。”他态度很客气,却再无多余一句。
“非常荣幸,希望下次邀约不会再唐突佳人,”唐乐昌嬉皮笑脸。
“家卓,”我说:“要不要去看看医生?”
我一边想着家卓一边望向舞台,这时演出已经过半了大半,还有一个节目就轮到我们,我们是戏剧表演类的压轴,家卓还是没有来。
“家卓……”我忍不住低声呻|吟唤他名字,手搂住他脖子,将唇印在他脸颊。
我在办公室忙得人仰马翻时接到母亲大人电话。
杨睿逸殷勤地问:“劳先生认得我们潘主任?”
家卓只点点头说:“这几天可能要出差,我尽量抽空去。”
我丢下了手袋挤到他身边来。
我正在大堆的图纸文件中奋战,夹着电话说:“妈妈,我在忙。”
家卓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语气谦和:“不好意思,我没带名片。”
我从后视镜看到唐乐昌站在路口,一动不动地望着我们的车开走。
新年假期结束返工,众人脸上都是喜气洋洋,但又不免带着长假过后的懒洋洋。
张彼德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上次在伦敦生病,是不是对你身体损伤很大?”我还是忍不住问他。
“是吗?”家卓眯起眼看看我,又看张,这才若无其事地说:“那吃早餐吧。”
我听到他公事公办的口吻,心里有些不舒服:“家卓,我不打算要挟你讨一个名分。”
真正在一起生活之后,我们默契越来越好。
家卓的手搭在我肩上,望望张彼德,说:“彼德,为何映映怕你?”
“有什么事去公司不能谈?”我疑惑。
“这么巧,”唐乐昌耸肩:“我是刚好想看这部电影。”
这人还有心情说笑,我返回后座给他取来衣服,摸到他的脸:“家卓,你是不是发烧?”
我朝楼梯口跑了几步方觉悟过来这是在家里,停下了脚步,又羞又怒地望着他。
我不放心:“难不www•hetushu•com•com难受?有没有感冒?”
老天,他怎么在这里。
我转头,看到走廊下站着的人。
“苏见他们一会过来。”家卓说。
待到从店里出来,我看看表,已经十一点多了。
车子转过校道,家卓刹车转弯,我忽然在校道上看到一个熟悉的高挑身影。
“没事,”他答:“过一阵子就不忙了。”
我一边与他说话,一边走出大楼,天已经有些黑了。
“妈妈,家卓同我商量后捐助了在那次事故中失去亲人的数位家庭的小朋友。”
“江意映,请正视我的品位。”
“哎哎,再捏就歪了,”我撒娇:“会变丑的——”
家卓眼底浮现狡黠笑意。
我笑笑,看来家卓对心腹幕僚并无隐瞒我们的关系。
杨睿逸一直站在一旁,这时才说:“不知道劳先生在哪间公司上班,我们金泰律师事务所同好几家公司都有业务往来。”
我仔细看着他吞下了药片,家卓坐在沙发上掐住眉头,掩饰不住的倦色隐隐。
唐乐昌站在一旁冷眼看我许久,终于忍不住激我:“江意映,一个好的演员在上台前应该心无旁骛。”
惠惠也经常来,她因为工作时间不定时没有办法参与这一次的谢幕演出,但平时只要有时间,她都跑过来看我们排练或是一起吃吃饭,大家都很珍惜大学这一段最后相处的时光。
聊得兴起,两个人索性到附近的咖啡店吃了点宵夜。
家卓扶额轻声道:“我是因为还有些头晕——”
“抱歉,我……”我有些呐呐的。
苏见私下和我提过,多注意他身体。
周末的傍晚,下班时间一到,同事即刻纷纷四散。
家卓靠在我身边低咳一声说:“映映,你同学……”
我们又在床单里缠绵了一番,直到门铃响起。
我赖到他怀中笑。
他摸摸我头发,接过我手中的水杯。
他手从睡衣后背伸入,轻轻地抚摸我的脊背,一阵酥软的迷醉泛来。
晚上排练完,我和大家去吃宵夜。
家卓矜持对他点了点头:“你好。”
“嗯,”家卓说:“不熟,法务部的关华森负责接洽贵公司。”
“怎么突然找我?你的那些琳达爱丽丝呢?”
家卓忍俊不禁:“快一点,否则我要睡着了。”
这几天家卓都在加班,等他回来我通常已经睡着,反正回家也是自己呆着,我说:“好吧,去看看,如果有好片子的话。”
家卓略略欠身对惠惠客气地道:“韦同学,早听映映提起过你,有幸见面,我姓劳。”
家卓握住我的手:“不要紧,回家就没事了,别担心。”
“映映?”家卓洗了澡,走出来唤我:“不是说累么,怎么不去换件衣服?”
帷幕落下时,我听到全场热烈欢呼。
社里礼拜一三晚上,以及周末都要排练,我晚上偶尔会晚归。新hetushu•com•com年伊始后家卓工作更加繁忙,晚上经常要应酬,有时他深夜归来,疲倦得厉害,也就乖乖由着我伺候他洗澡。
张彼德顿时黑脸。
我在排队入场间隙拨家卓电话,兴许他在忙,打了好几次均无人接听。
我对她笑笑示意明白,然后继续转头心不在焉地看着节目。
家卓笑着说:“演出很精彩。”
“嗯?”他眼眸微抬。
不过家卓明言不喜欢我在家里枯坐等他,因此我平时若累了都是先睡,他回来就亲亲我脸颊,只觉得莫名安心。
母亲同我寒暄几句,听得我语气愉悦,笑着说:“大难不死,似有后福?”
我洗干净手走出客厅倒牛奶,抬头忽然看到客厅杵着一个人,铁塔似的,浓眉阔眼,不苟言笑的扑克脸。
我随着他走进屋子,家卓坐进沙发里:“这么晚都没见你回来。”
惠惠热情地问:“劳同学哪个系的?”
唐乐昌顿时站直了身体,紧抿着唇望着他。
我吓了一大跳,直觉地拔腿往后跑。
“唔……这个……”我有些脸红,支吾着家卓。
我一时嗫嚅:“没有……只是同学而已。”
“嗯,吃了。”家卓轻轻颔首示意我往泊在路边的车走:“你饿不饿,我陪你去吃点东西?”
我笑着蹭到他怀里。
“嗯,有事?”
家卓平淡口吻:“告诉他你早已嫁给我。”
杨睿逸不好意思笑笑退到一旁,惠惠随即吆喝着一众人去宵夜,大家嘻嘻哈哈地笑着闹了一会,就道别走了。
家卓点点头:“前天我刚好在十六楼开会,遇到贵所潘先生。”
好不容易找出工程师需要的文件列印好,我握着手机走到走廊外专心同她讲话。
苏见正好走出来,瞧见这场景忍不住大笑。
家卓躺在床上,看着我风姿撩人地脱掉外套。
果然退烧了。
我回过神来,慌忙说:“没有没有,在伦敦承蒙张先生照顾颇多。”
杨睿逸马上反应过来:“我随同老板去过一次,劳先生可是在劳通银行工作?”
前天他已去外地出差,大约也不会回来那么快。
家卓放松身体靠在沙发上,有些轻轻咳嗽,伸手去取桌面上的水杯。
“映映,”过了好一会,他才出声:“我知道这不理智,但我觉得我彷佛十八岁的少年,眼里容不下一粒小小沙子,只恨不得你一分一秒都属于我。”
他忽然略略思索道:“快一周年了。”
“家卓,”晚上家卓躺在床上看书,我爬过去。
家卓轻轻搂了搂我,然后拉开我:“好了,里面太吵,所以就出来等你了。”
我蹲在起居室的柜子里翻找出退烧药,端来温水:“你先吃药我再去洗澡。”
很快到我们大学生戏剧节。
“哦,劳先生从事什么行业?”惠惠继续问。
“是是是,我错了。”我唯唯诺诺应她,口气却是和图书调侃的。
唐乐昌定定打量了家卓两秒才回答,声线有些紧绷:“你好。”
这时掌声忽然热烈响起,然后是主持人报幕,熟悉的音乐响起,我神魂颠倒地只顾着看家卓,直到唐乐昌将我一把推上了舞台。
我下楼煮早餐。
“是他。”我看着宣传画上那个色彩阴暗的名字,有些兴奋地说:“我喜欢他。”
“是是是。”我甜甜蜜蜜地笑。
唐乐昌在街边拦车:“我送你回去。”
他无奈地停住脚步,回来陪我坐着,狠狠拧我鼻子。
然后帷幕重新拉开,我们手拉手鞠躬谢幕,口哨尖叫伴随着荧光棒在空中飞舞,我们看看这一张张熟悉面孔,想起陪伴着彼此走过四年的同学情谊,忍不住彼此互相拥抱,纷纷热泪盈眶。
我已在一周前告知家卓,我们再这个周末会有大学最后一场演出。
他气得起身要走。
他颔首对着我的同学:“各位好。”
我轻微心酸,他这一整个冬天过来身体都不是很好,很容易感冒发烧,现在已经渐渐春暖,他仍是一受寒就容易咳嗽得厉害。
我在家里经常抱抱他亲亲他,整天对着他不知廉耻的甜言蜜语,家卓每次却只是笑笑回应我,却很少对我说过类似于“爱意”的话,而此刻,我竟然听到了一句类似于——告白式的话?
家卓,谢谢你来。
他今天穿了一件双排扣的深灰外套,同色系围巾,棕色粗布裤子,一贯的讲究工整,气质却异常年轻清爽。
现在我抱着他的身体还是冰凉的,真不知道他在楼下吹着冷风等了我多久。
他一怔:“没有。”
我忍不住低头窃笑起来。
“我知道,”我说:“妈妈,我现在觉得很幸福。”
我结结巴巴:“没、没什么。”
家卓气恼:“你还笑?”
我答:“是非常感谢他。”
我回头看到惠惠为首的一班同学目瞪口呆地望着我们。
家卓一怔,似乎已忘了这事,好一会才说:“等这一阵忙完,我跟长辈商量,我们在本城举办婚宴。”
床头灯光柔和照射,他白皙脸孔有憔悴之色。
他低头答:“下午。”
闭着眼再躺了一会,其实已睡不着,我起来走出房间,二楼走廊尽头那个平时空置着的房间门虚掩着,男人们低声交谈声响传出来。
我嗔怒地拍他:“欺负我!”
我将他往车里推:“还穿得这么薄——”
和唐乐昌到了电影院,他径自将我拉到了一幅巨大的电影海报前。
我笑着对她做了个鬼脸。
我只好笑笑:“再见,路上小心。”
经过无数次的排演之后,我大脑皮层已经熟练到变成了自然反应,我踮着脚步,拜金女王高傲地出场——
“嗯,”母亲赞许:“多做善事,回报老天对你善待。”
家卓站定在舞台的一侧,在人群中,长身玉立的一段身影,舞台一束光线打到他的身上和-图-书,光影营造出一个英俊逼人的侧脸轮廓,他的脸一半沉浸在黑暗中,眼睛却极亮,仿若熠熠生辉的星辰。
我说:“之前不是跟说婚讯要等劳通公关部筹划吗?”
我瞪他一眼,把手机收了起来。
家卓抬手熄灭了灯光,一室春光乍泄。
我掏出手机看了看:“在戏院里,关掉了声音一时没注意——”
我心疼:“家卓,工作别太辛苦。”
“映映,”她忽然唤我,语气认真地叮嘱:“那就要好好珍惜。”
生活充实忙碌,不知不觉之中时间飞快。
同母亲通完电话,我返回办公室继续忙碌。下午五点准时下班,我收拾东西搭车去学校。大四最后一段时间,毕业论文已经上交,我除了准备答辩,其他的空余时间都留给了戏剧社的排演。
我心脏重重一跳,第一反应竟然是慌乱地躲到了帷幕后,从幕布后悄悄地望他,。
我迷迷糊糊地将头埋进枕头,贪恋地闻着温暖的气息。
“他还有点事交代,就下来了。”苏见答。
唐乐昌看着并肩而立我们俩,脸色瞬间白了白,却还是客套地答:“不用谢。”
我坐在位子上看着办公间瞬间人去楼空,竟有些感觉孤单,手机却突然响起。
“映映映映——”惠惠首先反应尖叫着过来:“死丫头死丫头,你什么时候——”
母亲口不留情:“我自小教你细致笔法却让你大了去画刻板商业大楼,累死活该。”
我忍不住陶醉笑笑:“是呀。”
换下了演出服出来时,演出已接近尾声,我随着我们一群演员走出会场,手边的电话忽然响起。
“那个男孩子——”家卓不动声色地问:“他追求你?”
这时家卓走下楼梯,看到我问:“映映,怎么了?”
“我打电话给Gary,他说劳二同他致谢,异常诚挚激动,简直视你若掌上明珠。”
家卓神情一愣。
“不用了,我自己打车回去很方便。”
清晨我在他身边醒过来,家卓已经醒了,早安吻落下来,清清凉凉的。
我连人带花扑上去抱住他:“我刚刚才见到你,怎么一下就不见了。”
家卓走上来。
我抱住他:“家卓我好爱好爱你。”
我说:“吃晚饭没有?”
他笑笑替我解开外套的扣子:“好了,没事,换衣服上楼休息。”
我拖起他往房间里走:“去床上等我。”
唐乐昌竟对电影颇有造诣,终场时兴致勃勃地与我谈起片子中令人印象深刻的几个镜头,我们很多的观点出人意料地如出一辙。
他毫不上心,随口答:“好像是,怪不得我觉得有点热。”
唐乐昌答:“我下楼了,就在你们公司附近,你等等我过去接你。”
家卓坐在车上笑笑:“总要穿好看一点,不然给你丢脸。”
“变丑更好,反正我不嫌弃。”他说。
我给他舀了一碗鸡丝粥,苏见坐到餐桌旁心满意足地喝
www.hetushu.com.com粥,一边感慨:“结婚就是好。”
家卓翻身将我抱住:“不用医生,有映映就够了。”
这时唐乐昌将饮料放入我手中,电影已经开始了。
家卓风度很好:“金融。”
再定神看过去,家卓已经将手插入了口袋,淡淡含笑望着我。
家卓起身穿衣,随手套了件衬衫:“我去开门,你可以再睡一会儿。”
“已经这么晚了,”他坚持绅士风度:“女孩子总是要送的。”
拉开车门我看见后座上搁着一件厚外套,埋怨着:“干嘛不|穿多点——”
出来时家卓倚在床头看书,我爬上去摸摸他的额角,还是烫烫的。
“家卓呢?”我问。
“妈妈,我会的。”我坚定地答应她。
我一时没忍住,笑出声来。
家卓站在我身旁,气度矜贵,神色坦然,一直含笑望着我们。
我在心底轻轻地说。
“谢谢你。”我情绪仍处在某种亢奋中,除去说谢谢,只懂得笑吟吟紧望他。
“映映,”身后忽然有人唤我。
惠惠离去之前对我会心眨眼,用嘴型说:“抓紧点,姐姐看好你——”
文艺部催场的师妹过来:“映映,准备到你们了哦。”
我解外套的手停住了,定定看着他。
张彼德抿着嘴不说话。
我说:“今晚谢谢你。”
一会苏见下来:“映映,好香。”
家卓微笑看我们胡闹,我待到周围人群散去,才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顿时担心爬起来:“那要不要打电话让他们不要来了,你今天好好休息好不好?”
他对着我,脸上很快恢复了那种轻漫笑意的玩世不恭:“映映,再见。”
唐乐昌打电话给我:“江意映,晚上有没有空?”
“还好——”我们并肩走在路边,迎面夜风吹来,家卓忽然握拳掩着嘴低低咳嗽。
家卓回头往电梯走,淡淡地说:“打电话给你怎么没有接?”
视线的余光中,我忽然看到礼堂的侧门悄悄打开,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走入,他从拥挤的人群中走过来,一边低头对身旁的人轻声致歉,一边抬头望舞台。
口气莫名的生硬。
车子在楼下停稳,我推开车门下车,唐乐昌也下来。
“劳先生是关部长上司?”杨睿逸听得家卓直呼关某人其名,已经掏出了名片递给家卓:“这是我名片,劳先生请多指教。”
“说起金融,”惠惠忽然想起来,手肘碰碰身边的人:“杨睿逸你不是最近正都在看什么金融的合同?”
“嗯。”我笑笑:“好快。”
我蹦蹦跳跳往浴室跑去:“你敢——”
家卓将我往身边拉了拉。
演出的那个晚上,化好妆后同一班演员一起呆在后台,我不断翻看手机。
我在台上回过头寻找他的身影,怎奈人潮汹涌,底下一片黑压压的人群,我努力睁大眼睛,仍看不到他在哪里。
我伸手去拉他的手,感觉一片冰凉:“你在外面站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