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雨疏风骤
她的眼圈微微有点红，有点湿润：“陆景不会说话，是个闷包子，以前总是被同学欺负，我保护他，现在……”
“他啊。”徐老乐呵呵地一笑：“他近来帮了我不少忙呐！我当然要好好地感谢他。”
“嗯，他说会好好配合调查。”她看向傅知延：“能不能……”
傅知延的手，握紧了拳头，良久，缓缓松开，不动声色，抬头看向了陆景：“你也在啊。”
一个月后，一审开庭之前，徐老在一个雨疏风骤的夜晚，离开人世。
“该走的人是你才对！”
“徐爷爷眼力真好，一下子就把我认出来了。”傅知延春风和煦地微笑着。
两个人各有心思地在门口僵持了一阵, 徐老笑呵呵地从房间里走过来：“小嘉来了，快进来！”
“我答应你。”他的手抚上了她的脸庞，拭去了脸上的泪珠：“他不会被欺负，我答应你。”
徐老笑了笑，摇头：“不，我要送你，一段时间。”
“我去……做饭了。”叶嘉磕磕巴巴说完, 径直去了厨房，她的手已经禁不住地开始颤栗了，为什么陆景会在这里！徐老说他帮了他很多，指的是什么？他到底知不知道这件事, 知道多少……
傅知延看了看叶嘉和陆景：“既然是我傅知延的催命符，便不要连累无辜的人了吧。”
徐老打开房间门，也不惊讶，热情地将他迎了进来：“小延也来了，好好，你们今天，都来陪老头子吃饭。”
完全是以上对下的口吻。
“想知道吗？”傅知延替她细致地扣好了安全带，然后指了指自己的脸：“吻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叶嘉目光，一直凝注在眼前的酒杯上，心里五味杂陈，个中滋味难解。
就在两个人正纠缠不休的时候，大门再度被扣响。
叶嘉回头，定定地看着陆景：“你是不是……在帮坤爷做事？”
“那就要看你的话，能否说动我了。”
她模糊的眼睛最后看到的画面，是一串冰冷的手铐，铐住了陆景的手，一如许多年前的那个雨夜，他们被带回警局。
她退后了几步，防备地瞪着他。
叶嘉https://m•hetushu.coｍ.ｃｏｍ推了他一把，脸微微一红：“老不正经。”
陆景的呼吸紧了紧，他当然不会忘记，那个中午，阳光很温柔，叶嘉躺在他的身边，熟睡着，他无心复习，盯着她看了许久许久，然后，轻轻地亲吻了她的眼睛。
“……”
“一开始，我也只是接触外围，可是渐渐发现一些东西的时候，已经无法抽身了。”他苦笑了一声：“当然我不是要为自己辩明什么，做这种事，一直以来，都是我自愿的，没有人逼我。”
“我不希望他回来，我恨不得他死。”
她突然有些难过, 看了看陆景, 终于还是问道：“徐老, 您为什么……请陆景。”
“叶嘉……”他又唤了她一声，这次叶嘉反握住了傅知延的手，抬头看向他：“我明白的，知延哥，只是想说，希望他在里面，能稍稍好过一点，不受欺负。”
“我只是，把事情的真相说给徐老而已。”
傅知延不解。
“谈好了？”他将她护进了伞中，搂住了她的肩膀，与她一块儿，朝着大门走去。
陆景神情很急迫：“叶嘉，你听我说，你真的要走了。”
傅知延看了看边上手足无措的陆景，问道：“哦？小陆你有休假？”
之前将音频发给他，傅知延便让她安心，他会立刻部署行动。现在他上来，说明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吗？叶嘉朝着客厅偷偷地望了一眼，正好迎上了傅知延的目光，他和徐老一块儿，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神色如常。
“已经拥有了这么好的你，他竟还要一心奔赴边境，把你一个人扔在鹿州，我嫉妒他，更恨他，恨他的绝情，嫉妒你对他的爱。”
“没料小景也会在这里吧！”徐老神色如常，只是鬓间，已经满是花白。
“我想啊，你爷爷要是还活着，肯定也能一眼就把你认出来。”徐老看着傅知延，喃喃说道。
叶嘉在厨房里，心一阵阵地收紧，锅里的菜都快炒出焦糊味了，她浑然不觉。
“后来知靳快毕业了，分到南城警队实习，一次行动里，意外地认出ｈｔtps://m•ｈeｔushu•cｏm.ｃoｍ了正在执行卧底人物徐坤，他误会了他，以为他在干非法的事情，徐坤为了不让身份暴露，索性先去璧城避一段时间，我哥担心他，想劝他自首，追到了璧城，与他见了面，当天晚上，便发生了7.8级地震，两个人都没能……幸免于难。”
徐老喃喃解释道：“之前你在电话里，告诉我，有话要对我说，现在，我给你时间。”他调好了时间，将闹钟推到傅知延面前：“给你……十五分钟。”
“你知道我高中的时候，最后悔的事，是什么吗？”
傅知延神色如常地打开了礼盒，叶嘉瞪大了眼睛，盒子揭开，里面，放着一个小小的闹钟，指着现在的时间11:45。
叶嘉比陆景更加讶异, 她压低了声音道：“这话应该我问你吧！”
叶嘉将饭菜端上了桌：“开……开饭了。”
徐老打断了傅知延的话：“知延，爷爷给你和小嘉准备了一份结婚礼物，迟了八年，准备今天送给你们。”他起身，走到了柜子里，取出了一个宛如蛋糕盒子一般大小的礼盒，放在了边上。
“便宜也占到了，可以告诉我了？”
依稀还能分辨出，里面有秒针滴答的声音……
“真相？”
从监狱大门走出来，叶嘉与他一道上了车：“知延哥，那十五分钟，你跟徐老说了什么？他竟愿意自首，配合调查。”
“陆景，那个时候，是你的喜欢，给了我安慰和勇气，我舍不得丢掉你，可我终究，害苦了你。”
靠，不会是炸弹吧！
“……”陆景抬头，看着她，目光很深。
陆景走出厨房，看到进来的人，竟然是秦靳……不，准确来说，应该是傅知延！
陆景不知该作何回应，就在这时候，徐老又开口了：“记得小延你第一次来我这儿吃饭，到现在，八年有余了吧，那时候，算是你和小嘉第一次正式见面，却没想到，八年后，她会成为你的妻子。”
“陆景。”叶嘉摇着头，神色有些复杂，有些恍惚：“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你怎么会……”
和他在一起，她能脸红心跳一辈子。
ｈｔｔｐs://m.hｅｔｕshu.ｃom•ｃｏｍ随后，她宛如溺水般地大口喘息，他看她的眼眸里，满是怜惜……
“你永远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叶嘉笑了，目光里却含着悲戚：“我应该醒过来，给你一巴掌，或者臭骂你一顿。”
手紧紧扣住了她的手，叹了一声：“叶嘉……他的手上，还有一条人命。”
陆景微微一惊，难以置信地看了看她，声音压得更低了，以只有她听得见的音量道：“是傅知延告诉你的？”
曾经年少轻狂，行差踏错，或许还有改正的机会，而今长大，没有机会重来，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听我的, 你现在快走。”
一行人来到了饭厅，坐上了桌，傅知延方才问道：“徐爷爷，这是要去哪吗？”
“我想要赚钱，赚很多钱，我想过体面人的生活。”
“陆景，你还在等什么！”傅知延的声音突然加重了，面色冷沉，陆景走过来，顾不得叶嘉的挣扎，扯着她的手腕，将她强行带出房间。
两个人的心同时一惊。
“即便是离世，他的身份依旧不能曝光，一旦曝光，杨局手上的多条暗线，可能都会有危险，所以……徐老一直不知道自己儿子的真实身份，他的心结一直没能打开，我爷爷那段时间陪着他，可是他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悲痛，我们都以为他是放下了……竟不曾想……会有后面的这些事。”
叶嘉难以想象，得知了真相的徐老，会是怎样的反应，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深埋的一颗仇恨的种子，一朝破土，竟结出了这样一颗猝不及防的果实，他深爱的儿子，徐坤，真正的人民警察，而他，用的是自己的儿子，“坤爷”这个名号，做的却是……天理难容的祸事。
两人的脸上，都保持着微笑，傅知延谦谦有礼，徐老面若狡狐。
“放手！陆景你放开我！”叶嘉拼命挣扎，看着徐老，突然泪流满面：“徐爷爷，求求你，你放过傅知延，他什么都不知道，他是无辜的！”
与徐老的这一段恩怨，终究是要了的，不只是因为他就是坤爷，更因为他是徐老，他曾经那样
和图书敬重的长辈。
陆景杀了九哥。
叶嘉猛地看向陆景, 陆景头别向一边，站在墙边没有说话。
“听话。”傅知延深深地看着她。
叶嘉听得是心惊胆战，那段录音里，徐老自言，恨傅知靳，恨入了骨。
叶嘉无奈地摇了摇头：“高三月考前的那个午后，教室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倚在凳子上睡大觉，你在我边上复习，然后发生了什么？还记得吗？”
陆景显然也很着急，他上前一步对叶嘉说道：“不管怎么样，你现在马上离开这里，这件事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你走，随便找个借口……”
他知道她想说什么。
看来，不必问了。
“徐爷爷，您要送我一个闹钟？”傅知延淡定地笑了笑：“不吉利啊！”
徐老叹息了一声，没有说话。
陆景的神情，显然不如徐老那般淡定，看得出来，他紧张，非常紧张，喝水的时候，连杯子都在抖。
“我不！”叶嘉摇头，眼睛已经红了一圈，她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是，隐隐能预感到，如果傅知延的话不能够说动徐老……
“徐老是在我大三那一年，来找的我，问我愿不愿意，跟着他做事。”
“可是我没有勇气，那个时候……”叶嘉凄然道：“我只有你一个朋友，失去你，就什么都没有了。”
激动的叶嘉被陆景弄晕了，拖出楼道，穆琛他们立刻各处过来，加紧部署。
陆景看了叶嘉一眼：“当然，也不仅仅只是为了赚钱，那个人……你的丈夫，我恨他。”
“小延，咱么先吃饭吧，吃饱了饭，咱们好上路。”徐老笑得一脸诡谲，叶嘉听得冷汗直流。
看到她的时候，陆景显然有些惊讶：“你怎么来了？”
叶嘉的心，顷刻间便揪了起来！
“如果不能。”徐老笑了笑：“那这就不是闹钟，而是……要命的炸弹。”
“您是小嘉的爷爷，也是我傅知延的爷爷，所以今天……”
“嗯，徐坤，他不是毒贩，是卧底警察，他的身份，从来没有被曝光过，是杨局手下，最得力的干将，帮助警方破获了多起案件……徐爷爷老来得子，徐坤的年纪，只比我哥大七岁，从小就带着我和www.hetushu.com.com我哥玩，也教会了我们很多东西，说起来，我们一直以来的某种英雄主义情结，想当警察的梦想，还是徐坤哥潜移默化地种下的……”
叶嘉懂了，都懂了。
徐老自然也笑了：“你和你哥哥，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即便是化成了灰，我自然也是认得你的。”
叶嘉深深地看了陆景一眼，又看了看徐老，终于还是走了进去。
咔嚓，咔嚓，咔嚓……
叶嘉没有料到，来开门的, 竟然会是陆景。
“夫人还是这么容易脸红。”
隔着玻璃墙，叶嘉拿起电话，他神形倦怠，目光却比过去，澄澈清晰了许多。
叶嘉咬着下唇，没有说话。
“如果不能？”
叶嘉切菜做饭，完全心不在焉，甚至没有发觉陆景已经走了进来，站在她背后，叶嘉的手已经颤抖得不行了。
叶嘉恍恍惚惚走到门边，才突然回过神来“我不走！”
叶嘉看了傅知延一眼，傅知延笑了笑，端起了酒杯，与徐老碰了碰：“徐爷爷，小嘉一直以来，都把您当成是亲爷爷。”
“陆景。”叶嘉突然打断了他。
“我请叶嘉来，只是为了最后再尝尝她的手艺，既然饭已经做好了。”徐老看向陆景：“你带叶嘉走。”
“小嘉，我不知道你会来。”他压低了声音：“待会儿做完饭，你就走。”
“是认识我吗？”陆景自嘲地笑。
当时叶嘉昏迷醒来，惊魂甫定之际得知了消息，又觉得不可思议。
“我啊，准备带小景出国去玩玩。”徐老直言不讳。
吧咋一下，象征性地吻了吻，却被傅知延一把揽住肩膀，勾进怀里，加深了这一个吻。
叶嘉拎着白色的口袋, 扣响了徐老家的防盗门, 就像过去的每一次, 但她知道，这是最后一次了。
当叶嘉再一次见到陆景，依旧是一个大雨的夜晚。
从监狱出来，雨哗哗啦啦下个没完没了，暖黄的街灯边，傅知延撑着黑色的雨伞，等她。
徐老笑了笑，没言语。
陆景的眼瞳，剧烈地颤动着，不住地喃喃问她：“你说什么？”
不知是开玩笑，还是说真的。
“十五分钟之后，会怎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