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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

作者:云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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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海上钢琴师

第十二章 海上钢琴师

左静江十指如飞,迅捷地敲出一段又一段话解释给吕品听。原来数日前CXO俱乐部内部来了个六国大封相的混战,和以前就公司发展方向或技术方面的种种争执不同,此次的导火索纯粹是因为私事。夏致远本来就喜欢和杨焕斗嘴,这回因为开他和辛然的玩笑,不知怎么地吵了起来,辛然羞恼之下责怪夏致远,最后变成混战一团,辛然一怒去了美国,要重拾她和杨焕原来一手挖掘出来的海外市场。杨焕则更加离谱,据说是受了什么刺|激,意冷心灰,去和辛然抢地盘了。
我一直觉得他蠢到家了。如果我是1900,我会下船,用我的音乐去灌制唱片,挣很多的钱,和自己喜欢的女孩在一起。
再后来杨焕就不给她讲故事了,他直接把家里父母收藏的小说一本一本地偷出来借给吕品看,再让吕品讲给他听。吕品奇怪,问:“你自己怎么不看?”杨焕就笑嘻嘻地说:“你讲得比较有意思。”
之后一连数日也没有景总工和高工的进一步消息,没说要她也没说不要,眼看请的长假就快用完,吕品急得就快如伍子胥一般一夜白头了。袁圆想安慰她,又无从着手,吕品只得反过来劝她,说自己有心理准备,不用为她担心云云。
下到大堂,前台指指甜品屋,吕品凝眉望过去,一个陌生而举手投足让人极舒心的男人正闲坐落地窗旁,朝她微微点头致意。
吕品眼神里毫不掩饰地露出鄙夷和不屑,大概是这种眼神激怒了杨焕,他开始了漫长而艰难的攻关。今天给她讲电视台放的《射雕英雄传》,明天开始长篇连播《圣斗士星矢》,后天又变成不知哪里看来的周总理传记——你不是好学生吗,我就不信你不想看电视剧;你不是上课从不说话吗,我就不信我天天自言自语讲笑话你也能憋得住!他总在最紧要的关头卡住,说:“哎呀,我今天作业还没写完呢,明天再说吧!”
吕品没吭声,伏在枕头上良久才长叹一声:“我不想受刺|激,在他的圈子里,我无所适从。”
“周六晚上,杨焕请我吃饭,回来路上……在车上,我们那什么了,结果一下车吧,就看到钱海宁在酒店门口那根柱子那儿。”
吕品还记得上小学的时候,老师安排杨焕和她同桌。吕品是一等一的好学生,认真听讲按时作业,杨焕却是学校里的鬼见愁,偏偏个个老师还要看在杨妈妈的面子上担待他几分——两个人同桌也是这个原因,老师觉得只有吕品的功力足以对抗杨焕的调皮捣蛋。果然杨焕和吕品同桌后,班里其他同学都得到了“解脱”,杨焕现在不闹腾全班了,他只闹腾吕品一个。
吕品伸手捞过袁圆,在她耳边低声道:“有点心理准备啊,我跟你说句话,你千万别尖叫,也别呛着。”
等送走辛然,袁圆旋风般窜过来问:“出什么事了?”
逐客令既下,左静江也不再纠缠,只留下最后一行字:你已经帮了我,现在我有办法让杨焕回国了,谢谢,希望你能平心静气地重新考虑你们的关系。一个看似无法跨越的坎,也许只是因为你把眼睛埋在了坎的下面。
从朋友开始创业就有这么点麻烦,默契的时候固然默契,赌气起来人也更加稚气。以前也不是没吵过,脸红脖子粗的,却从未有像现在这样,几个人都齐齐扬言要撂挑子不干了。
吕品当时就震惊了,她不明白这位被杨焕称为“左神”的技术天才,为什么会有这么惊天地泣鬼神的想法。明明前面都说得和图书好好的,怎么最后突然来了个这么不着调的结论?
最宁谧最寂静的夜里,吕品还会有更奇异的念头,她想让杨焕随便找个什么胸大无脑的花瓶也好,只要不是辛然,只要不是辛然,谁都好。
“有人要釜底抽薪,背水一战。”吕品抿紧双唇,告诉自己这是别人的事,和你没关系,又忍不住想,杨焕会去找辛然吗?其实今天刺辛然的那些话,换做以前吕品是绝不会说的,她知道辛然,还有杨焕在大学里的朋友,他们向来和她玩不到一起,年深日久的也就淡漠起来,甚至在杨焕面前开玩笑——有些事是杨焕当笑话讲给她听的,有些是她自己感觉出来的。总之,他们从不看好她和杨焕,甚至希望他们早日分手各自解脱,只是这些也都限于想法而已,并不曾有谁真的努力去推动促进过,但仅仅如此,也足以在吕品的心中留下深痕。纵然她心中清楚,她和杨焕分手的根源从来都只在他们自己身上。但很多年过去后,她依然在心里留着那股怨气——配不配是我们自己的事,和你们什么相干呢?
杨焕去美国了。
《海上钢琴师》里,1900生于船,长于船,他惧怕外面的世界,宁愿选择和船一同被炸毁,也不愿下船走入纽约大都市,去寻找他唯一爱上的那位姑娘。
吕品长舒一口气,辛然在她身侧笑道:“我说真的,你要是和杨焕结婚,我也就彻底死心了,那时候我会回来喝喜酒的。”
估算距离是看不到什么的,吕品努力回想杨焕那辆车的车窗透视度,一想就脸热,满腔愤懑没处发作。
吕品脸上一阵燥热,钱海宁有意无意地瞥过来,袁圆还接着悄声逗她:“话说回来,你怎么又和他滚到一块了,前两天你不还信誓旦旦地说你要昂首挺胸走向新生活吗?结果你倒是昂首挺胸走向性生活了……”
袁圆没再说话。
吕品没来由的哆嗦一下,心道原来你们这CXO俱乐部的人有个共性,就是都以为自己观察敏锐判断力无敌——难道人年少得志就容易自信心爆棚?明明咱理科你工科逻辑思维能力应该没相差太远才是,怎么同样的事实却推断出完全不同的结果呢?
吕品干笑两声,伏紧被子,没两分钟又不自在,想转身又怕吵到袁圆,这样闷了半天,听到袁圆瓮声瓮气地问:“喜儿,你今天怎么啦?”
“跟我有没有关系?”
吕品经过艰难的心理斗争后只好睁着眼睛说瞎话:“你要是有不会的我把我的借你参考一下。”
吕品嗯了一声,还是紧张。
所有努力隐藏的卑微怯懦,似乎都要在这种凌厉而悲悯的目光中破土而出,吕品费了极大的功夫稳住心神,站起身来保持住客套:“谢谢你这么忙还抽空过来,不过真抱歉我帮不上任何忙。”
又过半个钟头,她忽然闷出一声:“妞,你要真不喜欢钱海宁,就将就将就从了黄世仁吧。对了,他和那个女人怎么回事了现在?”
晚上钻进被窝,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打了几个滚后袁圆终于叫道:“小样,你至少翻了五百次身了,你不用起早床我还要上班呢!”
看,人可以自欺欺人到这种程度!
我一直在走一条错路,总想把你从船上拽下来。
不止紧张明天景总工的发射控制,还紧张……吕品不得不承认,辛然那句话,像毒蛇一样纠缠住她。
“我现在心情很平静,你说吧。”
“是的,被我痛骂了一顿。”
高工方给景总工扼要介绍吕品的研究方向,便有人www.hetushu.com.com进来提示说有电视台的人在等景总工。吕品偷觑助手留下的行程表,一连数日排满了各种电视台、电台和报刊杂志的访问,心中暗急不知什么时候才有空和景总工具体谈谈。高工突然开口问她在S市天文台的具体情况,吕品心知诋毁前任上司是大忌,故虽对陈台长颇多腹诽,也只说陈台长要她给其他同事做核心任务移交,然后调她去别的大学交流。高工微皱起眉,并未置评,吕品心下更是惴惴。
更离谱的是杨焕后来还能信誓旦旦地说,当年为了追她,他可是翻墙打洞凿壁借光无所不用其极,就差烽火戏诸侯博红颜一笑了呀!
也许她伸伸手,杨焕真的就摇摇尾巴过来了,也许他们就真的像他所说的那样“重头来过”了。这样的冲动持续了三秒钟,吕品就清醒过来,这个手她不能伸。
她听见酒店前台捂住话筒向人低声询问,却并无答复,许久后才听前台说:“吕小姐,这位先生让我转告你,杨焕去美国了,请问你是否有空下来一趟。”
辛然固然能很好地实现吕品的前一半愿望,却也很可能连一张照片的空间也不留给她。
如果你是1900,我愿意做那条船。
“请问他是哪一位?”
翌日,CE一期火箭成功发射,吕品从总控中心控制室外的大屏幕上观看景总工的指挥,此次火箭发射极受重视,从国家到地方各级电视台同步直播,配有各方面专家全程解析。从准备工作到火箭成功发射,再到卫星精确入轨,步步扣人心弦,吕品努力控制胸腔内的狂跳,跟着高工迎接从控制室出来的景总工。
就像那一天那一刻其实是心甘情愿一样,听到辛然破釜沉舟的决心时,吕品也实实在在地动摇过。
计算机学院,简称计院,为数不多的女生中,佼佼者如辛然,便被人叫上了花魁。杨焕也曾私底下跟吕品感叹:“看到她我就觉得自己这十几年都白活了,你说同样是人,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
小学时候的杨焕在吕品看来就是一切罪恶的集合体,因为在两人同桌的第一天,杨焕就极心安理得地找她借作业抄!
但钱海宁不再像之前那样软磨硬泡,他好像明白些什么,但又不知道他到底明白了什么。吕品想来想去想不明白,钱海宁这些天还常常坐着发呆,愁眉苦脸的。吕品有点怯怯地想自己是否对钱海宁太过分,又鸵鸟地想既然钱海宁没提什么,就当这一页翻过去了罢,她还是多多关注预研项目要紧。
白天在酒店里也无事可做,只能看文献和CE计划相关文档,越看越郁闷,内线电话忽响起来,酒店前台问:“吕小姐,楼下有位先生找你,请你下来一下。”
她希望他事业有成,家庭美满,然后在心底某个谁也看不到的角落,静悄悄的存放一张她和他的合照。
但辛然临走时说:“因为失去你,所以他天天都在想你,就连我和他在一起的那段时间,他也毫不在意让我知道这些。也许我一直给他一种我永远都在这里的感觉,所以他从来都不担心会失去我。我想知道,如果我给他一个失去我的机会,他会不会看清楚什么?”
吕品歪过脸来笑道:“没空,那怎么有空跟你说这么多?”
简直是罪不容赦的行为!下课打架上课说话也就算了,抄作业!抄作业!!抄作业!!!
袁圆还好死不死地凑过来和吕品咬耳朵:“看不出来哈,你蛮潮的,杨焕那车什么型号的,那空间……你们发挥和*图*书得出来吗?”
她倒也想知道,辛然来这么一手,杨焕会不会看清什么?会不会有如拨云见日,发现她吕品不过是个麻烦的技术攻关项目,而辛然才是会和他并肩携手乘风破浪的伴侣?
“还有一种情况我也会回来,如果他去美国找我。”
可我不是1900,你才是。
袁圆临睡着前又迷迷糊糊地安慰她:“景总工那边你也别太担心,我看高工的意思是十拿九稳了。”
很多事当初做的时候美好得像童话,很多年后才发现其实压根就是一笑话。
袁圆没有尖叫,一根鸡翅却憋在嘴巴里,咳得满脸通红,灌下满满一杯水才问:“全看到啦?”
袁圆大笑起来,把她拎回房里:“今天特级机密一枚,你拿什么来换?”
来者奉上名片,吕品定睛一看,头衔是Memory网首席技术官,左静江。吕品愕然之余又好笑地想,莫非杨焕口中的“CXO俱乐部”要轮流来拜会她了?她还未开口,左静江又做出一件更叫她惊愕的事,他转过面前的笔记本电脑给她看,屏幕上写着:吕老师,我是十聋九哑里的例外,哑而不聋,今天冒昧过来,是来找吕老师救命的。
吕品豁然开朗,左静江的意思是辛然和杨焕之前那种剪不断理还乱的情势,是团队里的不稳定因子;而他们若在一起,又会导致团队重心失衡。左静江又写:况且我有足够的观察力,判断出杨焕的感情所系。
辛然这回兵行险招,她佩服得很。
袁圆晚上吃过饭才回来,看吕品有气无力地坐在阳台上,袁圆好笑道:“白天坐那儿是晒太阳,大晚上的,你晒月亮呐?”
“我为什么要骂你?”
吃完饭,趁着袁圆去结账,吕品低声朝钱海宁说:“对不起。”除此三字,她也确实找不到其他话来说,只是,对不起,到底对不起什么呢?她自己也想不明白。钱海宁抿住双唇,沉默许久,眼看着袁圆回来,他才低声苦笑:“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就是……咱们好歹也……你能别老板着张脸对我么,看着别扭。”
吕品也在思索,同样是人,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辛然站在哪里,哪里就是聚光灯所在,那时候在奥体中心打全市大学生羽毛球赛,每次一个网前绝杀,观众席上就有人往场内扔花,杨焕就在后场朝吕品做鬼脸显摆。杨焕是极外向的人,和同学融入很快,学新东西也快……她不行,她被远远地甩在潮流后面。
他给吕品下了个套,让她钻进来,然后将现今团队面临的困境和盘托出,最后笑容可掬地托出他的解决方案。他的意思很简单,吕品若能和杨焕重修旧好,杨焕和辛然也就能在各自岗位上踏踏实实做事,该干嘛干嘛了。
偶尔思及此念,吕品都忍不住要狠狠地唾骂自己:难怪别人说前女友是这个世界上最恐怖的物种!
尽管杨焕后来哭天抢地天地良心地给她赌咒发誓,说他就是乐意听她讲故事,但吕品却清楚明白,图省事才是他的最初也是最终目的。
她知道那天辛然来找她的目的,很简单,辛然想告诉吕品,如果你还爱这个男人,赶紧地绑住他。
“没关系你舍得下血本嘛!”袁圆不满道,“事关你终身大事,快,叫姐姐。”
吕品怔在当场。
左静江笃定自信:所以说亲疏有别,我和你非亲非故,贸然前来,如果不是想知道杨焕的消息,你怎么会耐着性子和我谈了这么久?所以你说骂他,也是爱之深责之切。我作为一个过来人,不希望事情发展到https://m.hetushu.com.com某种不可收拾的地步,恨错难返的时候你们才知道后悔,更希望你慎重考虑。
这事后来就成为杨焕笑话她“口不对心”的一个把柄。
就像高中毕业后的那张班级合照,他站在她身边,老师眼皮下,怕她生气不敢拉她的手,却总有意无意地乱晃胳膊,期盼着某次不经意的碰触。
“没,我……”吕品抓抓头,“明天景总工在总控中心控制发射,我心里有点紧张。”
她懒得多想,大概左静江不知道他表妹如此能耐破釜沉舟终于逼得杨焕看清自己的心吧?说白了,这位左静江也不过是以公司前途计,宁愿牺牲表妹的感情,只是他的话很有诱导性还更有说服力罢了。杨焕既然去了美国,现在谈这些还有何用?她身上瑟瑟地发起冷来,原来还是有这么一天的,她按下心中种种沸扬起伏的情绪,尽量温和地说:“对不起,我实在帮不上你的忙,而且……杨焕既然去了美国,就一定会和辛然一起回来,那个时候你们该考虑的,是团队重心失衡的问题。”
左静江笑笑:他前些天来找过你。
袁圆嘿嘿两声:“我那是无志之人常立志,这不觉得你是牛人有志之人立志长嘛。”
吕品闷闷地咬着牙,扯吧你,你明明就是为了抄我的作业!
左静江眉头紧蹙,双手交握,似乎在考虑有些话是否该告诉她。最后他写道:除非是两个人开夫妻店,否则,任何一个核心团队,都不该存在这种不稳定因素。
吕品恼羞成怒:“那你还每年年终的时候都立誓来年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至少精通中日英三国语言呢。”
景总工这一天都忙得连轴转,除了高工便无人再理会吕品,吕品满怀希望而来,却空载而归,回到酒店再想想高工那拧紧的川字眉,愈加悔不当初——当初怎么就脑子轴住了,非要较那个劲呢?你又不是什么没你不行的人物,何必非要在天文台耍大牌?
原来吕品也问过杨焕:“你不是说你们班至少一半男生明恋辛然,另一半自知没戏只敢暗恋嘛,那你是明恋还是暗恋?”杨焕颇为不屑道:“那是我懒得出手,要我出马,还有那群兔崽子什么事?”“那你怎么不出马?”杨焕不正经地笑:“女人太强悍不招人喜欢,她哪儿有你好呀?”
“是啊,”吕品仰头看看,“真像个盘子。”
他目光敏锐,似能洞穿人心,吕品不自然地笑笑:“可惜你找错了人,白费这么久功夫。他可能是受了刺|激,但和我无关,你刚才不是说得很清楚么,辛然先走了,然后他也过去了。”
景总工是国防科工委聘请的前线总指挥,景总工的丈夫也是航天专家,曾有人笑言说国内的航天事业,就被他们夫妻俩包办了。而据吕品前两年在天文台的消息,那位专家是七十年代我国着手航天事业发展时便奔赴西部荒漠的第一批先驱,若不是近年来他身体条件大不如前,恐怕这次CE计划的首席科学家也非他莫属。
“不知道,天黑应该也看不见什么,那角度看不到什么……”吕品没好意思说他们在后座,看不到比什么都看到还糟,因为可以随意联想。斜眼一瞟,钱海宁已端着慢慢一盘烧烤过来,“当当当当,烧烤到!”
袁圆一把扯住她:“服了,坐下坐下,”吕品被拽回来,袁圆献宝道,“你前两天不是担心天文台那边人事复杂景总工不好插手吗?我深入虎穴找高工打探过啦,原来那个陈台长是有前科的,景总工以前就说过,他要是心胸再开阔点,也不止在www.hetushu.com.comS市那么偏僻的地方做个台长。所以高工只听你讲个大概,也猜到发生过什么,他当时是郁闷怎么老有这种人搞这些幺蛾子,没跟你解释清楚,这两天又忙着这总结那表彰的,也没来得及找你,害你白担心一场,他让我跟你说说。”
从电话里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吕品直觉浑身血液被抽空,藏在胸腔下的那个部位,剧烈而不受控的痉挛起来。
左静江又笑:我这么唐突地来找你,但你并没有骂我。
而她之所以有这种恐怖的念头,是因为每当她走入阳光下的时候,都打从心底里认为辛然才是最适合杨焕的那个人。
钱海宁忍不住笑出来,吕品也就放下心来。
他说得倒挺诚恳,也没有很受伤的痕迹,吕品暗自庆幸,点点头笑道:“我不是板着脸,我是习惯性比较严肃。”
吕品想起那日吃饭时杨焕对左静江的描述,他说这位CTO才是Memory领导团队的真正核心,因身体缺陷才退居幕后执掌公司系统架构。最令吕品吃惊的是,当时杨焕描述的时候,用的是一种极度钦佩的口气——能让杨焕说个服字的人,那得多稀罕呀?不过只谈了三五分钟,吕品就明白杨焕那种钦佩从何而来:一个无法开口的人,仅仅那种态度和眼神,竟让人觉得是在聆听一位极具领袖气质的人在演讲,让你情不自禁地顺着他的思路陷下去。
不是没有动摇过。
袁圆偏头看看在等烧烤的钱海宁,朝吕品暧昧笑笑:“嗳,你们俩这两天怎么样了?”
她想也是,辛然绝对无法忍受看男朋友和一个美女搭档连练五小时的球,而自己只能坐在场边无聊地听别人花痴自己的男朋友。甚至她也想过,如果有一天她能变得向辛然那样璀璨夺目,杨焕会怎样看待她?
这情形一直持续到某天杨妈妈心血来潮向她展示杨焕的课外书籍读后感笔记本为止。
吕品歪头瞅瞅袁圆,心道今天怎么这么多人来和我谈终身大事呢?她摇摇头起身叹道:“爱说不说,士可杀不可辱,我去楼下买点东西吃。”
吕品愈加愕然,再看看面前这个男人,五官不见得出色,却予人极安稳的镇定感觉。但他一来便丢出两枚大炸弹,让吕品明知这人和自己一点关系也没有,却止不住好奇心,想听他讲个究竟出来。
吕品心中暗笑,能说出这句话,表示袁圆现在是感情真空期——她每每是恋爱过后就要感慨一番世上男人皆无用,甭管是她甩人还是人甩她。但让吕品百思不得其解地是,下一次袁圆又能摩拳擦掌磨刀霍霍向大叔,然后在热恋期疯狂地向说服吕品找男友,以输出她的幸福感。
左静江沉默了很久,他眼神里有一种令吕品颤栗的敏锐,仿佛是某种难以言述的悲悯,洞明世事、练达人情。
吕品信以为真,后来所有的那些小说,从世界名著到金庸古龙,她全看完后把梗概讲给杨焕听,杨焕要是对哪个情节有兴趣,她再讲具体的。
纵然杨焕曾是在漫漫长夜里,唯一陪着她迎接第一缕晨曦的人。
“辛然不是你表妹吗?你为什么……”吕品一脸诧异,“非要拆散他们似的。”
提起钱海宁,吕品就恨不得掩面遁走,那天从杨焕车上落荒而逃,出来竟然就看到钱海宁在酒店门口——不知道他站了多久,看到多少,又或者是否看到?
袁圆也唉了一声,认认真真地说:“这倒是,十六七八谈恋爱,有情饮水饱,要天上的星星都能给你摘下来;现在?哎,得了吧,能放弃一场球赛陪你去逛街,都是天大的牺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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