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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离于爱

作者:青衫落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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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1

第五章

我爸爸不会再像从前那样疼我了。
许可看似美满的婚姻其实爬满蚤子。
我不相信与一群无忧无虑的陌生人一起放声唱一晚上歌就能让我找回人生的意义。
——何慈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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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气需要经济基础支撑。我给你出去买瓶矿泉水好吗?”
“你爸不知道,你总该知道他已经有点老年痴呆了吧?”
话音未落,他爸爸周英雄就出现在前方不远处,他顿时有撒腿想跑的意思了,我拉住他:“别这么孱头好不好?他陪着一大帮人,哪有空收拾你。”
张爷爷,不对,这会儿应该称他为释延法师,他的头发剃光,露出顶上戒疤,身披崭新的大红色袈裟,低眉垂目盘腿坐在蒲团上,一下一下敲着木鱼,同时嘴唇开合,默默念诵。烟雾弥漫之中,他看上去法相庄严,颇有得道高僧的模样。
我把带来的无糖饼干递给他,他眉开眼笑拆开来吃,顿时没有了半点大师模样。我再替他套上袈裟,对跟随过来的年轻和尚说:“你们有没有让他按时吃药?”
“周英雄答应只要他爸过去,工资就直接打给他。”
我不可能不想,可是想也是白想。也许我得庆幸捡到我的人是爸爸,然而,身为一个弃婴,又有何幸可言。
“被子里放了一张字条,上面只写着你的出生年月日,当时你刚出生一周。我忘了把字条夹在哪本书里了,回头找出来给你。”
他作势掐住我的脖子,我只好求饶:“别闹了别闹了,我爸马上回家,他看到可又得把你撵出去了。”
“这样大过年的远道过来找我爸,一定有很重要的事吧?”
周锐啧啧称奇:“不得不说我爸这人,想干点什么,还总能干得像模像样。周家大塆被他这么一拾掇,简直改头换面了。”
“他儿子来照顾他没有?”
“您好。”
“小航,答应爸爸,别再想这件事了,好吗?”
“你把我一个人扔在省城,都不说一声去哪里了。我只好回来跟你爸报信,在镇上撞到我爸,被逮回了家。我在心里已经揍你无数次了。”
我笑,拿钱去排队买票,一起走了进去。
“啧啧,他为了赚钱,真是什么歪点子都想得出来。”https://m.hetushu•com•com
“何伯看上去不认识她,两人不会是老相好,有什么可偷听的?”
我摇头:“有什么好求的。”
他松开我,气哼哼地说:“你好好给我解释一下,我看能不能原谅你。”
“当年你就裹在这里面,被放在省人民医院侧门外。”
“他犯起糊涂来甚至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你怎么能让他去。”
爸爸告诉我,周家大塆旁边那个荒废多年的小庙被周英雄作为旅游设施的一部分整修一新,重新请来和尚入驻,三天前,把张爷爷接去做了挂名住持。我惊得合不拢嘴:“张爷爷都还俗这么多年了。”
我闷闷不乐:“但是许姐姐……”
“他们毕竟是亲父子。”
她不肯说下去,我的好奇心得不到满足,却也没办法再追问。好在这时爸爸回来了,她站起来:“您是何原平先生吧,您好,我叫严小青。”
爸爸叹气:“我拦不住,周英雄直接做通了他儿子的工作,上门来把他接走了。”
“我爸跟我玩心眼儿,生怕我在家里偷听,把我打发出来。”
我过去推了一下张爷爷,他睁开昏花老眼看着我,果然又像看陌生人。我不管,拉他起来,一个瘦小的年轻和尚过来拦我:“施主,你干什么?”
他没说话,转身进了里屋。我气得追上去抓住他的衣袖嚷:“喂,你这是什么态度啊,不打算理我了吗?我可告诉你……”
我除夕的前一天被爸爸领回家,发现张爷爷不在,顿时慌了神:“这么冷的天,又在下雪,他跑哪儿去了?”
爸爸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我顿时警觉,我很清楚他平时不是七情上面的人,内心越是波动,表面反倒越是镇定。
“他们怎么认识我?我总不能为这事去找我爸又讨一顿打吧,去买票。”
我想求某个神祇,让何原平就是我的亲生父亲——怎么可能呢?那床小小的薄被是我与血亲之间唯和图书一的联系,想想就觉得万念俱灰。
省人民医院是省城一所规模颇大的医院,离我读的大学不算远,我曾数次从门前经过,竟然不知道我在婴儿时期被人丢弃在那里。
我倒不是存心吓这小和尚,实在是不放心,夺下张爷爷手里的饼干交到他手里:“好了好了,一次不要给他吃太多,回头我再买了送来。”
“我不布施,别叫我施主。”
出来以后,周锐笑道:“干什么臭着个脸。”
“那好。不许给他吃甜的,吃出了事,小心我过来跟你没完。”
果然周英雄只是拿眼睛狠狠扫了他一下,继续与周围人谈笑风生,从我们身边走过去。我看着周锐惊魂未定的样子,摇一摇头:“怕成这样,也亏了你有胆子从英国跑回来。”
他不理我,点了两杯绿茶,我只得苦着脸付钱 :“你赶快回英国去吧,大爷,我养不起你。”
他呆住,我不理他,拉着张爷爷走到后殿,替他脱去袈裟,把厚棉袄穿上,周锐在一边直笑:“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在庙里脱和尚衣服这种事,只有你做得这么理直气壮。”
他握住我的手,我本想甩开,手动一动,眼泪却掉了下来,一滴滴落在他手背上。艺人仍在“咿咿呀呀”唱着,伴奏胡琴如泣如诉。
他瞪我:“托你的福,我的钱全被我妈没收了,告诉你,我又得吃一阵你的软饭了。”
“口气真大。”
“您找谁?”
他讲不出话来,周锐摇头:“你够了,人家大概没见过你这么蛮横的人,完全被你吓到了。”
初二那天,雪停了,温度降得更低,我正靠在火盆边看书,周锐过来了,一脚踢在我坐的椅子腿上,我差点摔倒,恼火地叫:“你抽什么风啊。”
“你得先跟我讲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
“不是口气大。我真正想求的都是没法实现的,索性不求。”
哪有周锐说得这么轻巧。
他摇头:“我们会照顾师父的。”
周锐只得https://www.hetushu•com.com自我解嘲:“小杖则受,大杖则走,这道理你不懂了吧。”
他挠头:“我爸说了,根本不需要他做什么,他只要顶着方丈的头衔,在这里敲木鱼给游客看就好,庙里招来的其他和尚都太年轻,镇不住场面。”
“好吧,不提她。告诉我,当年你是从哪里捡回我的?”
那倒也是,换了十天前,我大概又会想入非非猜她是我母亲,按年龄来讲,她当然比许可更胜任这个角色。可是现在我对这个已经再没想法了,我生气的是我爸竟然对我有了秘密,而且看起来远远不止一个。
我一下哑住,爸爸看我的表情,也怔了一下,苦笑摇头:“小航,你就是我女儿,不要一谈到这个话题就有其他想法,好吗?”
我笑:“还好啊,你看上去手脚完整,能走能跑,看来你爸没下狠手。”
爸爸无可奈何地说:“算了,我已经把他吃的药给他带上了,写好了服用时间和饮食禁忌。但愿他们守信用好好照顾他。”
她微笑:“对。”
“令尊确实是人才啊,哪怕受骗上当都是大手笔的。”
穿过村子,我们看到了那座庙,香火居然十分鼎盛。
他打断我:“不要再提她了,她有她的生活,跟我们不相干。”
“游客并不需要知道这一点。”
他打开柜子,从最里面翻出一个包裹递给我,我展开一看,是一床小小的百衲薄被,由各种花色的碎布拼成,尽管陈旧,还是看得出手工很精细。
他毫不介意我挖苦他爸爸,反而哈哈大笑:“这话我得记下来,回头他跟我吹牛,我可以拿出来好好打击一下他。”
“有。”
“稍等。”爸爸转头对我说,“今天温度很低,你把张爷爷的那件厚棉袄给他送过去,让他穿在袈裟里面,不要冻着。顺便问下他们,有没有让他定时吃药。”
“咦,你居然让我掏钱?”
“嘿,总算没白来一趟,居然还记得我。”
“我是我爸捡来的,不知道和-图-书亲生父母是谁。”
“嗯。”
“我要你原谅?”我跳了起来,没好气地说,“你爸把张爷爷拐去庙里的账我还没算。”
我两眼空茫看着前方,他不耐烦地推我一下:“告诉你,不讲清楚,我们今天没完。”
平常张爷爷除了闹着要吃东西,并没什么存在感,可是家里突然少了一个人,我提不起精神,爸爸看上去也有心事,这个年过得十分冷清。
他倒没有意外的表情,想来也多少听过传闻。
“没了,就这些。”
“凭什么就能这样带走他啊!”
“那个跑来借住我家的许姐姐才是我爸的亲生女儿。”
“我有事想跟您单独谈谈,您看哪里方便?”
“他儿子不是根本不认他,十几二十年都不跟他来往吗?”
“看看你这小气劲。”
这时外面院门又被敲响,我懒得理他,出去打开院门。外面站的是位女士,穿着黑色长羽绒服,围一条格子围巾,看上去四十来岁,保养得很好,斯文而有气质,一看就不是小镇居民,而且身后一辆省城牌照的出租车正在掉头离开。
我看下茶水牌,怪叫一声:“你是想让我也破产吧。”
我们坐中巴很快从李集到了周家大塆,我一看票价,顿时肉痛,问周锐:“应该可以刷你的脸免票吧?”
这个村子我几年前来过,印象中黑瓦白墙的古民居错落有致,但透着掩饰不住的萧条破败感,不时有学美术的学生三五成群去写生。现在一看,俨然已经被周英雄改造成了一个标准的旅游胜地,青石板路修补齐整,清扫得干干净净,沿街挂着应景的红灯笼,映着积雪,十分漂亮,一间间小商店卖着各式工艺品、说不出名目的食品,不时可以看到举着小旗的导游带着一队队游客穿梭而过,打谷场上有民俗表演,舞狮子玩龙灯,锣鼓喧天,很有过年的味道。
“呸,你真下流。”
她打量我,讲的竟然是一口正宗京腔:“请问何原平先生是住这里吗?”
他顿时气焰全m•hetushu.com•com无,赔笑说:“你也知道是我爸干的,真的不关我事,他是他我是我,我们不兴搞株连那一套的。”
周锐痞着脸赔笑:“张爷爷本来就是和尚嘛,从小出家,受了几十年训练,念经做法事样样精通,一身的本事浪费了多可惜。”
居然又是来找我爸的。我也打量她:“请进。他出门了,应该过一会儿回来。”
我回头怒视周锐:“看看你爸做的好事。”
我不理周锐,一粒粒给张爷爷扣着扣子,平时在家,我也经常这样给他换衣服,大概触动了他某个记忆,他突然说:“小航,我要吃饼干。”
“对。不过平时我生活在北京。”
“这话算你说对了,他确实满脑子只有一个‘钱’字。你也别生气,张爷爷在这里有徒弟伺候着,有工资领,你爸倒省心了。”
我只得答应下来,打包好衣服跟周锐一起往外走。
张爷爷坐回原位重新开始敲木鱼,果然是他从小修熟的功课,做得熟极而流。周锐问我:“你要不要上香?”
“算了,不用了。”
我望天翻个白眼,笑道:“张爷爷这些年看病吃饭全是你负责,有领工资的机会,他儿子就冒出来了,真是不服不行。”
“您从省城过来?”
他无可奈何地看着我。我摊手:“我有好奇心啊。还有,我的生日是真的生日,还是你捡我回来的日子?”
我请她到火盆边坐下,给她倒了一杯热茶,她连声称谢:“没想到这里竟然积了这么厚的雪。”
他这才有些吃惊:“小航。”
所谓众生皆苦,不外如是。
我们出来,周锐拉我走进一间茶馆,里面刻意装修成古旧风格,有民间艺人操苍凉嗓音唱着本地几近失传的一种戏曲,我曾在某次办丧事人家搞的演出中看过,听不太懂,只觉得十分配合诀别气氛,可是完全没有流行歌曲受欢迎。茶馆内热气腾腾,周围全是中老年人,他们谈笑着,还有人抽烟,一切都与我们格格不入。
“好了好了,小祖宗,别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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