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3
“和谁啊，我认识吗？”
“是是是，非常正常。”今天这日子真是古怪，所有人都跑来跟我宣布他们的私生活，我摇头，“不过我承认正常没用啊，你妈显然不这么看。”
他站住，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个纸片递给我，我接过来一看，居然是那天在酒吧门口碰到的年轻男人递给我的名片，当时被他抢过去扔进烟灰缸里，上面还有被烟头烫出的黑色印记，我又好气又好笑：“丢就丢了，居然还捡回来给我干什么？”
这实在是一个奇怪的问题，似乎是在问我介不介意，我只能回答：“嗯，没事。”
“嗯，不用说了。”我问他，“你隔一个星期才来把生日礼物给我，不会是真觉得不好跟我交代吧？”
“他们都当你是我女朋友。”
“什么交代？”
“我要是迟到了，你妈该念叨我了。”
“你到底算不算赵守恪和我的朋友？”
“你可不能说我们之间什么也没发生过。”
“他妈妈洪姨对人很好的。”
他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怔了一下，随即恼火了：“这话你也问得出口？”
“她实在太不讲道理了，凭什么这样干涉我的生活。”
“理她呢，考勤归我管。”
我只得跟她一起走上天台，董雅茗趴在水泥栏杆上，长长叹气：“我妈让我跟守恪分手。”
“喂，你这表情，未免太坚贞了，弄得倒像是人家诱拐了你一样。”
我们再没说话，一直走到公司门口，他才说：“我们没事，对吗？https://m.hetushu.com.com”
那倒也是——他吻过我。如果他没有第二天动身去英国，也许我们之间会发生更多事情，可是时过境迁，等他回来后，那个吻早已经如同蜻蜓点水掠过，我们仍有独处的时间，却再没有那天的冲动。
董雅茗恼羞成怒：“我们两个都是成年人，又在一起这么久了，擦枪走火不是很正常吗？”
而且“我是他的人了”。又绕回到这里，我的火气平息下来，摇摇头：“我搞不懂你的逻辑。”
我不理他，取出项链，试着戴起来，却怎么也扣不拢后面的搭扣，他看不过眼，推我转个身，帮我扣上，我把玩着水晶，看着光线从中折射出来：“看在礼物的分儿上，我原谅你了。”
“好了好了，还提那个有什么意思。”
“你只是她邻居，对她没有任何威胁，她没理由对你不好啊。一般守寡多年的女人对儿子都有独占欲，肯定会排斥儿子的女人。”
我笑，这就是小公司的好，不要说没有用眼角余光看人的前台小姐，还能时不时看二老板与小老板拌嘴玩。我打算进去，她却拉住了我：“陪我说会儿话，我快烦死了。”
“什么时候？”
我没什么心情听她诉苦，只“嗯”了一声。
我失笑，摇手不迭：“我才不管这闲事。”
她眼泪汪汪看着我：“可是我爱他。而且——”
“信不信由你，我觉得有点不好面对你。”
“朋友也不能插手家事啊，大小和_图_书姐，你们又不是急着结婚，非要双方家长点头祝福。静悄悄地约会，谁能管得着。”
他不理我，走了几步之后，却突然说：“小航，我跟一个女孩子上床了。”
“唉，我刚才跟妈吵架吵急了，说我已经是他的人了，她再怎么反对也没用。她一听就发疯了。”
她的声音低微，带着苦涩，我收敛了狂笑，看着她：“就因为……‘你是他的人’了？你不该这么想。如果他好，值得你爱，才值得你去坚持。不要因为发生了亲密关系，就觉得必须与他绑在一起。”
我哈哈大笑：“这个‘我是他的人了’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哎哟，看不出赵守恪一脸禁欲的样子，居然还有这一手。”
“你不会明白的。其实之前我也很犹豫，妈妈说的那些话难听归难听，都是现实问题，他家境一般，前途未卜倒是其次，他还有个寡妇妈妈，会是很不好相处的婆婆。”
“为个破名片你生了那么大气。”
他不理我，我来气了：“不爱说拉倒，你可别指望我再问。”
周锐在一周后过来找我，我刚从宿舍出来，准备去打工的地方上班，当然没什么好脸色给他看，但他比我的脸色更难看，走在我旁边，都快到公司了，还一直没有说话。我不得不觉得奇怪了。
我知道董雅茗正在苦恼之中，赵守恪想必也不轻松。跟周锐一样，他们似乎不约而同踏过了青春的某个阶段，将我一个人遗留在原地。
“哎，你不要hｅtｕsｈu.cｏm•ｃom这么敏感好不好，我根本没有说你什么。”
“我有点后悔。”
“怎么说呢，过后觉得很空虚，不是那种毫无保留的一直开心。而且——”他欲言又止，我盯牢他，他只好说，“小艾问我，要怎么给你交代？”
我嘀咕：“算了，别提了，我当时心情不好。以前你诽谤我长相用词更狠的时候也有，我发过火吗？”
“给你的生日礼物，那天就买好了，结果你发疯先跑了。”
我再度被逗乐，董雅茗悻悻地说：“当爸爸的都有点一厢情愿，难道你爸不是这样？”
我也是这么想的，苦笑一下：“大概是的。”
我吓一跳，站定回头看他，他的样子不像是开玩笑。
他叹气：“我跟你说过，我是为你才从英国跑回来的。现在你更不想听我说这话了吧？”
“我们以后都不可能有什么事了吧？”
“这又是什么东西？”
“你情她愿，别搞出人命来就行。”
她一下哑然。
“啧啧，睡都睡了还讲这话，你也太没品了。”
“没有那么夸张。”
“你怎么了？”
“何慈航，不管我父母怎么想，我已经没办法放弃守恪了。”
我打住，突然觉得他说得没错。我并不为这件事生气，倒不是我宽容，事实上我对爱情从来没有特别憧憬，对周锐也没有所有权意识，所以产生不了被侵犯的愤怒。可是我又隐约觉得，也许我们就是错过了某个需要天时地利才能顺利达成的东西。这么一想，我也有些怏怏了。和-图-书
“好奇嘛，我又没打算问你们的细节。别小气，分享一下。”
我们不由自主避开彼此的眼睛，他转身走了。
我恼了：“你在根本不认识一个人的前提下，就依据她的身份对她做出判断，对她十分不公平。要照此推断，赵守恪与我都是单亲家庭长大，人格与心理肯定不健全，不宜接近，更不宜托付终身。”
“小艾。”
想想也是，我和他们出去玩了几次，每次都是被周锐带过去，确实很像是恋人关系。我只得摊手：“好了，托你的福，我成了被劈腿的那个倒霉鬼。”
我打开一看，一条银色细链子上有一个蓝色心形水晶坠子，看着十分精巧可爱，顿时开心了：“真好看。”
“你妈是我的老板，她爱怎么想、怎么说，我根本不必理会。你声称拿我当朋友，我必须讲实话，赵守恪是今天这个你爱的样子，与他妈妈给的家教分不开。你不可能剥离他与他妈妈的关系，与其思前想后，不如按你家人的要求，早点和他分手好了。”
看着周锐上了一辆出租车离开，我转身准备进公司，却与疾步冲出来的董雅茗撞了个满怀。
他无可奈何地说：“过程也不是不开心的。”
“你这样带着偏见给人贴标签，跟你妈说穷人家孩子更能吃苦如出一辙，有什么意思？”
我哈哈大笑。他气得推我一把：“当我的女朋友很委屈你吗？”
“你看起来也不像怕你爸的样子。”
“其实我也觉得你是我女朋友，所以才会觉得后悔。”和*图*书
我乐了：“看你这弯转的，直接说个开心会死吗？”
“哎，问个技术问题，真的像传说中的那样欲|仙|欲|死欲罢不能吗？”
我不能完全体会他们的烦恼，却能清晰感受到此刻的孤独。
这个名字我略有印象，是他那群朋友中的一个，白皮肤、齐刘海儿、小小尖脸加琥珀色的美瞳，曾要求我给她看手相，我不记得我当时说了啥，其他特征当然就想不起来了。
她兀自嘴硬：“随便她。”过了一会儿，沮丧地说，“她这会儿肯定在给我爸打电话说这件事。”
我们一同伏在栏杆上，看着远方，这里是一座7层旧厂房改建的办公楼，淹没在一大片居民区中间，不管从哪个角度望出去，周围密密麻麻全是房子，没有什么悦目的景致可言。
“他当我纯洁得跟白雪公主一样，听到非得气晕不可。”
“你还真好哄，一个人造水晶项链就能眉开眼笑了。早知道那天我早点拿出来，也省得你跟我翻脸。”
“别恼羞成怒嘛，委屈说不上。”我一边笑一边说，“我们认识这么久，要能恋爱的话，我们之间早发生点什么了。”
“我跟我妈吵架了。”
“因为她没学过心理学，不懂得要想掐灭热情，最好的办法是让它自生自灭。”
“我爸没这么有童话气息，哈哈哈哈。”
他不吭声。
他不吭声，从另一个口袋里掏了一个深蓝色小盒子给我。
“那你帮我去跟她说说——”
“怎么了？”
“有什么不好面对的——”
“就是你生日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