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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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许姐姐，我知道你心地善良，但不要一口答应下来，请听我说完。”
祝明亮打我手机，说样片得到辛笛及公司老板的认可，决定与我签约，让我尽快去讨论细节。
他正色说：“慈航，我知道你觉得我这人很冷淡，但我并不冷血。”
他吓一跳：“小姐，你太不含蓄了，我从来没见过你这么生猛的新人。报酬就是我们要见面讨论的细节之一。”
许可的车内没放香水座，而是挂了一个马鞭草味道的香囊，散发着让人放松的怡人清香。坐在车内副驾驶座上，毕竟跟坐在摩托车后座上不一样，没有身体接触带来的古怪反应，我连续几天紧绷的心松弛下来，实在觉得疲倦，不知不觉睡着了，而且睡得死死的。到了地方，他叫醒我，递纸巾给我：“我从来没看到过一个人几分钟前还忧心忡忡，突然头一歪就睡得烂熟，还流口水。”
她不解地看着我，我深吸一口气：“三天前，我家张爷爷去世了。”
“一大笔。”
我并不想煽情，简单地说：“还好吧，我们对生死都看得比较开。”
“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不过是做了个天知地知我知他不知的春梦罢了，可一对着他，顿时无来由觉得有点做贼心虚的感觉，几乎想跳起来转身跑掉。
是的，来都来了。
“嗯，你说。”
这人取笑起我来，有越发熟练之势。我尴尬地笑，擦擦嘴角：“天总不会塌下来吧。谢谢你，再见。”
“就算你答应帮忙，恐怕也不能让他知道真相，否则他不会接受。我刚接了一个服装广告模特儿的工作，有一点报酬，我hｔtps://m•ｈｅtusｈｕ•ｃｏm•ｃoｍ会告诉我爸，房子是用我拍广告的酬劳买下来的。我希望爸爸能在那里住到终老，我可以给你立下字据，以后那所房子完全归你，我不会要求任何份额。如果你不要那房子，我可以还钱给你，只是需要的时间大概比较长一些。请你想一想，听听许医生的意见再做决定。”
我心口堵堵的感觉并没有消散，反而觉得背负了一个天大的重担，根本无法释然。“我先回学校，等有时间就回去处理房子过户的事情。”
“但是我是来找她借钱的。”
我直接问：“我会有多少报酬？”
许子东看我一眼，还是坐下了。我先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交到许可手里，她苦笑：“一定要这样吗？”
“慈航，你做的是对的。我可以……”
哪有这么简单。我心里的不安如雨后野草般蔓延滋长着，无法平静下来，颓然叹气。
一般而言，我并不是一个犹豫纠结的人，决定做什么，就不会再去多想，然而这件事在我心里上下沉浮不定，就算走到这里，我仍然不能做最后的决定。我坐到小区外面人行道边上，迟疑良久。
见我迟迟不吭声，他再问：“是来找我姐姐吗？为什么不进去？”
想到爸爸，我胸口有又热又酸的感觉。起码当年我无知无觉躺在省人民医院侧门外时，并没有错过他。这一样足可抵消其他了。
“张爷爷的儿子负责葬礼，我和爸爸都没出席。再说这么远，你也不方便过去。”
许可疑惑：“什么事？”
我干笑一声：“明摆着，我在利用你姐姐，向她和图书提的要求，简直有讹诈的意思。”
我只得回答：“我还没想好要不要进去。”
“我姐很喜欢你，你来找她，她肯定开心。”
原来亲密的姐弟关系是这样的，一个人可以无条件支持另一个人，不需要理由，不会犹疑，我生命中错过的东西真不少。
“你是不是很缺钱？”
这种感觉，我也已经体会到了。
“你把银行卡号给我，我直接把钱打给你。”许可将车钥匙交给许子东，对他说，“骑摩托过江，整个人都会蒙上一层土，你还是开车送慈航回学校，再回来骑摩托回家。”
“不关冷血的事啊，换作是我，面对一个天外飞来的父女关系，大概做不到你姐姐这么善良，也达不到你的宽容。”
许子东静静地看着我：“我相信姐姐的判断，尊重她的决定。”
“以前我讲大话，叫你不必担心凭空多出一个妹妹扯不清干系，现在看来，你的担心实在太有道理了。”
我苦笑：“这样一说，我就更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了。我爸爸从来不肯提起往事，我猜他经历的一切是弥补不了的，如果他知道我背着他玩这种花样，也许会恨我。”
“这话怎么说？”
他神情平静，并没有被吓到，而是若有所思地看我一眼，说：“既然来了，还是进去吧。”
说谈判太婉转了，他听到我要买房子，顿时狮子大开口，出的价位比估算价高出50%不止，我拦腰还一个价格给他，告诉他，如果不肯接受，就法庭上见，我这边有当初买房的人证，可以证明产权至少有一半属于我爸爸，而且我要告他遗弃父亲，不尽赡养义ｈeｔushｕ.com.cｏｍ务。我们大吵了起来，就在快不欢而散的时候，他妻子突然戏剧性地跑出来打了圆场，看得出她很清楚，小镇最不缺的就是房子，而那套房子房龄久远，需要不断修缮维护，变现比放在手里收一点房租要合算得多。最后我们总算达成了一致。
当天下午我就搭长途汽车回省城，到站之后已经是入夜时分，我没有回学校，而是转公交车来到许可住的小区。
相对于我在服装公司理货赚的微薄工资来讲，这算是个大数目了，可是根本不能解决我的问题，我沉吟不语。他疑惑地问：“不满意？对完全没经验的新人来讲，这可是很公道的开价了。”
“嗯，早早知道自己是捡来的，又有什么意义。”
“我不这么看。”
许可也说：“你想得太多了，慈航。我当然不能出面，你也不需要给我立什么字据。就按你说的办法处理。”
我拦住他：“不，你比许姐姐冷静，不如坐下来一起听，如果觉得我提的是无理要求，可以帮她回绝我。”
我下车，关上车门，刚走出两步，听他在身后叫我：“何慈航。”
“你在外面徘徊，就是担心这个？”
“你似乎并不责怪他的隐瞒。”
不得不说，许可和许子东姐弟真是修养一流，一直听我讲完为什么要借钱，两人都没有任何惊诧的表情。
“不管怎么说，他答应了按比正常略高一点的价格把房子转让给我们。”我面无表情地说，“许姐姐，我爸爸没有跟你相认，对你也从来没尽过任何责任，你并不欠他什么，帮他付张爷爷的医疗费用，已经算仁至义尽，他本人绝和*图*书对不会向你开口提要求，我更没有这个权利。但是他在那里住了二十多年，那是他唯一的家。我不想让他在这个年纪还流离失所，窝到一间租的房子里，所以才来找你。”
“爸爸已经租房子搬过去了，东西暂时打包寄存在了邻居洪姨家里。我帮他搬完家后，查了镇上房子的成交价，叫人帮我估算了一个合理价格，然后去找张爷爷的儿子谈判。”
他这么冷淡不苟言笑的一个人，居然会来取笑我，我吃惊得一时哑口无言。
我看看手机：“差不多四十分钟。”
“我在外面碰到了她。”许子东将纸箱放下，“这是五叔带来的鸡蛋和红枣，爸爸让我给你送过来。你们聊，我先走了。”
“那他应该也能理解你隐瞒他做的事。”
我说：“我担心的事情太多。最担心的莫过于：我对你姐姐做的是一件卑鄙的事情。”
她惊愕地说：“你该跟我说一声，我好送个花圈吊唁一下。”
“你在这里坐了多久？”
“上次我姐姐说过，我妈妈当年非常对不起你爸爸。”
我将心一横，随许子东进了小区，他将摩托停好，卸下一个纸箱，按了对讲，许可给我们开门。她穿着宽松的家居服，头发绾起，腹部已经有了明显凸出，看到我，既高兴，又有点意外：“咦，慈航，你怎么会和子东一起过来。”
“我看得出你很爱你爸爸，你们的关系很亲密，我姐非常羡慕这一点。她跟我不一样，她是一个很感性的人，无法忍受自己的生命出现缺失。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并不想打听，也知道很多事情甚至无从弥补，但是如果能让姐姐安和-图-书下心来，我觉得是值得去做的。”
“你需要多少钱？”
“我根本不知道该要多少，有什么可讨论的，你直接报个价格给我好了。”
“那是上一辈人之间的事，其实你姐姐并不应该为此负责。”
“我知道。”
“我们姐弟和妈妈之间的关系都不怎么亲密，可是她是一个自律极严的人、一个非常好的医生，我们很尊重她、爱她，觉得她除了情感方面过于抑制之外，几乎没有任何缺点。我想象不到她会做出什么事来伤害你父亲，我猜姐姐也不知道详情。但那既然是她一生的遗憾，我们都愿意尽力去弥补。”
我一惊，抬起头来，只见一辆摩托停在我面前，许子东摘下头盔看着我。
“我爸爸很坚持。他说要还，肯定会一直还完的。接下来我要讲的事，请听好，许姐姐，跟我爸没有关系，完全是我的想法。”
“唉，你爸爸一定很难过。”
我回头，他也从车里出来，扶着车顶看着我：“那些事情，不必你一人承担，你有姐姐，还有我。”
我们下楼上了车，我直直看着前方，好长时间不说话。他问：“是担心你爸爸知道这事吗？”
他嘴角挂了一个浅笑：“那要不要占上一卦？”
“谁敢说自己不缺钱啊。我明天上午过去。”
“从小到大，他瞒住我的事很多，我好像还没能成功对他隐瞒过什么。”
“再怎么看得开，心里也会空荡荡的，好像被割除了一部分一样。我母亲去世的时候，我体会过这感觉。”
他无可奈何：“初期我们打算报价一万块，如果画册反响良好，要继续做形象代言，拍卖场广告之类，再商量价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