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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诶诶，虽然上次我喝醉了曾经对你想入非非图谋不轨，但是你也不能这么快就报复我对吧？

但事实还是证明，秀才遇到兵是很吃亏的，尽管我觉得今天晚上意识不清醒的赵偱长了一张欠虐的小脸，但实际上到头来被虐的还是可怜的秀才我自己。

赵偱干燥温暖的手最后落到了我的下颌，他微抬了抬我的下巴，用几不可闻的温软声音慢慢说道：“你都不知道，自己从未被喜欢过么？”

我将漆盘搁在一旁，坐在椅子上，打开碗盖，将调羹放进碗里，打算喊他起来喝。然赵偱却一动不动，像是已经睡着了。

我走出去之后，看到赵偱正往东厢走，他瞥见我，顿住步子也只看了我一眼，便跟着引路的小厮往堂屋去。

“事情过去这样久，恐怕也只有你心心念念一直不肯忘。年少时的事，的确是珍贵的回忆，但……”他忽然停了停，“若一直摆在面前，你就到不了远方。”

我原先住的屋子娘亲一直给我留着，谁也没去过。我估摸着推门进去肯定满是灰尘味，哪里晓得我娘亲分明是预谋已久想要留我下来，里面绝对是刚刚才打扫过，特意要留人住的。

我拍了拍中衣上的褶子，穿上外袍便走了出去。

“所以……”我指指后面那一间屋子，“老爷和夫人都在里头？”

他走在我身侧，微偏过头压着声音道：“没有。”

赵偱的呼吸绵长又和缓，他跟着我沉和*图*书默了很久，忽然伸手理了理我的散发，抵着我的额头轻声道：“你是找不到理由吗？”

谁叫你不吃饭只喝酒，活该。这小子现在浑身酒气，一脚踹开！

找不到放下的理由？我以为自己早就释然了。我与陶里不是先后的问题，而是谁更合适的问题。六岁的我不会明白，年长我十岁的赵怀宁怎么可能等我到十六岁。可后来依旧坚持，那便是愚蠢了。

他用我意想不到的怨妇口吻低声道：“连永，我胃疼。”

我看着赵偱似乎有些不对劲，便替他挡掉了最后一杯酒。筵席散了，娘亲说天色都如此晚了，不如就在府里住一晚。赵偱应声说好，我跳出来反对却被立刻驳回。

如我所愿，他缓缓松开手，我迅速爬起来喘了个气，又弯下腰揉了揉快要抽筋的腿：“今晚上这账先记着，改日再跟你算。我去给你搞碗解酒汤来，你先去床上睡会儿。”

我快走了几步，看得他已然进了屋，觉得有些忐忑。

我沉默了一会儿，习惯了这周遭酒气之后，反问回去：“我爹娘同你说了什么？”

良久，门终于被推开了，我看到赵偱从里头走了出来，合门的时候只留了个背影给我。他似乎停顿了片刻，才慢悠悠转过身，一脸沉静地看着满脸着急的我。

再者说了我又不是暖手炉，你胃疼也不能这样随手抓个人就抱啊！

我没什么食欲，餐桌间的谈笑也没和_图_书有几句是听进去的。现在快过酉时了，陶里和赵彰也一定已经在赵府吃过了晚饭。她怎会这个时候来呢……那时赵怀宁过世，陶里随即就带着赵彰搬出了西京，赵夫人和赵老将军说了不知说多少好话，她都没有肯留下来。如今是回来探望，还是要永永远远地住下去了呢……

他跟没听到一样反而更用力，结果我一下子没站稳就这么跌在他身上了。这姿势太不舒服了，我试图挪开他的手站起来，他却丝毫不肯松手。我抬眼看看他，他仍是闭着眼，眉头微微蹙着，良久忽然道：“连永，我说过……有些事你不必刻意瞒着我。”

“你不想见陶里。”他的嗓音在这黢黑夜里显得尤其低哑，好似并不尖锐，却直往人心里戳。

我干笑笑，瞥了瞥前厅里的其他人，心说怎么今天全凑一块儿吃饭了？再看这架势，比我回门的时候还隆重。我跟着赵偱往里头走，他忽然伸手握了握我的手。我看着他微微抿起的唇角，想着兴许他有话要说，但是不急在这一时，那便等吃完饭再说罢。

夜色是真深了，我一阵犯困，忍着打哈欠的欲望一路走到了卧房门口。赵偱侧躺在床上，卷着被子捂着胃，眉头依然紧蹙。

既然如此便只好作罢，我搁下碗打算睡觉，然他睡在里侧，我就勉为其难只能睡外侧了。起身去柜子里拖了另一床被子出来，我打了个哈欠在外侧躺下。这和图书刚躺下，发觉灯还没有灭，又起身去灭灯。我重新躺下，黑暗中忽然伸过来一只手，将我揽了过去。

他当真过来，我倒焦虑了。真是没法预见我娘亲会同他说什么，关键是和离书的事情存有太多疑点，不能冤枉了好人。万一老太太拿和离书说事，就不大好了。

他另一只手压在我腰间，导致我站也站不直。僵持了一会儿，我看他闭了闭眼，忽然松开了扣在我腕间的那一只手，抬手压上了我的脖子。

不大清楚到底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在等，似乎是担心冤枉了他，又怕我娘亲说教起来太刻薄，甚至是怕赵偱顶撞了我娘亲，一时闹僵了局面。时间一点点过去，天色愈发暗，风也越来越凉，我索性也不去担心了。

我洗漱一番，又去柜子里翻了件以前的衣服换了。回来之后瞥见赵偱闭目蹙眉地坐在床边的椅子里。我蹑手蹑脚走过去，从床上拎了一条毯子给他盖上，捏着毯子的手刚刚松开，便被他一把扣住了手腕。

真是太可怜了，我都要哭了，少年你这副凄楚的样子为什么让人反而想要蹂躏你呢？我心理太阴暗了还是你太有受虐潜质了？

我推推他：“你松松手，我去给你拿只暖手炉。”

他不理我，搭在我脖颈间的那只手慢慢往上移，半晌，忽然头发一松，全散了开来。良久他慢慢道：“为何不愿见她呢……你又并不欠她什么。”

我站在门外踱来踱去，叫和*图*书住一个小厮问道：“老爷回来了么？”

日头又往下压了压，光线越发和缓，懒懒地融进周遭的景物里，天色就快要黑了。晚风有一丝凉，看着前厅点亮了灯，下人们忙来忙去准备晚饭，我缩手站在屋子门口等赵偱。

“大小姐不知道啊？老爷在姑爷来之前便回来了，先前姑爷还在前厅的时候，老爷便去堂屋了。”

我气馁，两个话唠对阵一个闷声少年，这不明摆着欺负人么？也不知爹娘到底想干什么，更是听不到里面任何动静，我像个局外人一样在外头走来走去。他们不慌不忙的，我倒是先急死了。

“知道了知道了，小的我怎么瞒得过您的法眼，你松松手，松松手成么？”他今天晚上太嚣张了，得治治。

我还记得那年他抱着小小的赵彰，带着陶里在西京深秋灯会上的情景。那天我窝在一间很不起眼的铺子里，吃了很多很多的芝麻圆子，一直吃到胃痛。很多事是不会有结果的，你不抱希望便不会被伤害，我厌恶十六岁死心眼的自己。

我暗自深吸一口气。这混杂着酒味的冰冷空气，像是直接撞进了心里。我闭闭眼：“我困了，想睡了，你也快睡罢，省得明早起来头疼。”

很好，看样子少年没有被欺负，我也不会有负罪感了。我敛敛神，刚打算去前厅吃晚饭，就看得爹娘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我娘说：“连永啊，我和你爹先过去。”说罢便同我爹一道往前厅去和*图*书了。

我抬眼问道：“没说什么不好听的罢？”

赵偱没有任何回应，继续往前走。眼看着就要走到前厅了，可我还有不少事情都没问，他忽然停住步子，低下头来轻声道：“不要担心，没事的。”

我瞅着前面的老头老太，也压低声音回道：“你出来前同老夫人说过了吗？”

他嘀咕着我早上忽悠他，说先前不知道我是温府的人，还说了些不该说的云云。我从小厮手里接过漆盘，同那师傅笑道：“我明天走的时候打算带一小罐子腌菜，还得劳烦师傅呢。”

季兰浅笑着同我道：“快去罢，别叫姐夫等久了。”

我连忙站起来，引得旁边的弟媳们一阵笑声。

小厮点点头。

各房的灯都还亮着，伙房里的师傅在昏昧的灯台下洗碗碟。那师傅瞥了我两眼，同一旁的小厮道：“去盛一碗解酒汤来。”

晚饭时热热闹闹，觥筹交错。赵偱几乎没吃东西，酒倒是喝了不少。借着烛台的光，能看到他脸色的些微变化，神情也比平时要柔和许多。有些人喝了酒，是变得凶悍，比如连翘；有些人喝了酒，是变得口不择言，比如我；而赵偱则是喝多了酒便会露出心底里柔软一面的人。他脸上浮起难得的一丝淡笑，棱角都没有平日里那么生硬了。

赵偱等他们走了，才不慌不忙地走过来。

虽然没喝酒，我仍是觉得有些头疼。这两天睡不好，也有些受凉，如此下去恐怕要先将自己折腾出毛病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