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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离?呸!

作者:赵熙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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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产

第四十章 产

随着天气越发热,心情烦闷也是常有的事,但有时摸一摸肚子,沅沅会突然翻身,或是踹两脚以作回应,便又觉得无比告慰。七八个月的时候,我便时常念一些诗文给她听,末了我低下头轻声问:“沅沅可听得到?”她便翻滚一下以示回应。
我就算时时刻刻记挂着又有何用,当前连出个门都困难。我娘亲看了一眼外面天色,与我道:“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我今日实在是坐了太久,腿浮肿得厉害,当真很想去躺一会儿,我方想站起来,却听得她慢悠悠道:“你太会自欺欺人,宋婕的事,你分明就当做没发生过。”
“汪尚书一倒,你父亲上位很正常。如今做到了尚书,巴结的人自然就多了。”她低头抿了一口凉茶,笑了笑道,“你父亲一辈子都耗在工部,兢兢业业也不做出格的事,如今也算是熬出头了。”
沅沅在肚子里十分用力地踹了我两脚,下腹左边隐隐地疼,我抬手轻抚了抚,这才消停了下去。
我偏过头看着外面的大雨,潮湿的水汽随着风往里灌,本来烦闷的屋子里倏地清凉了起来。我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低头看到羊水顺着裤管往下滴,本还是暖的,但一会儿就凉了。成徽去关了门,不轻不重地问了一句:“你还好么?”
“你同他相处这么久,没有看出来他一点都不开心吗?为了肩负的责任而努力为生的人,当下不快乐,以后也不会快乐,他们一直活在怪圈里,走不出来,自己也困惑得很。你帮不了他,因为你也是责任之一。”
我伸手再摸一摸肚子,她动一动,这才放下心来。自此我越发小心,生怕有什么波折,外头的事也不再打听,只一心一意地等着沅沅出生。但越是临近产期,府里却越发热闹起来,好似先前都不知道一般,这会儿约好了一起过来道喜。
产婆已是一大把年纪,她在一旁浅笑道:“当年温家大小姐也是老朽接生的呢,如今都到了大小姐生产的时候了,可真是岁月不饶人,当真是老了。”
我似乎神游了许久,我甚至看到沅沅挥舞着小拳头问赵偱要东西吃的样子,她跟在赵偱后头装模作样地走着,赵偱一加快步子,她便扑上去揪住他的裤脚不让他走。
我一直撑到了产婆过来,早已备好的产房里面模模糊糊和*图*书地全是人影。疼痛到后期变得逐渐麻木起来,老产婆一直喊让我用力些再用力些,我便咬紧牙关继续努力,末了我实在是没有力气,老产婆道:“再加把劲罢,就快好了。”
我慢慢回:“我想冷监丞似乎没有立场在这里同我说这样的话,赵偱怎样我自然很清楚,不劳外人费心。”
不知不觉天便暖和了,西京的春天素来短暂,外头好像也无甚要紧事,皆与这平静春末一样,乏善可陈。空寥寥的园子里等这春花一败,便只留得蓊郁绿叶,四下寂然。葡萄藤蔓爬上了花架子,密密地搭起来,一日堪比一日繁盛。
她轻笑了笑,也不回我,只说:“不给杯茶喝么?”
孙正林此刻却闷了,成徽道:“今日不是时候,我们还是改日再来罢。”
这日我在府里等医官,医官却迟迟不来,我坐着难受,便起身去后院走一走。夏末初秋的阵雨还是闷着人难受,黑压压的云层蓄足了水,却一直这么压在头顶,连个要落雨的迹象也没有。园子里的树叶忍了一夏天烈日的灼烧,颓靡地耷拉在树枝上,纹丝不动。我从花架子底下走过,“啪嗒”一声,熟透了的葡萄从藤蔓上掉了下来,摔了个稀巴烂。青白色的籽从紫酽酽的果肉里头露出来,颇有些凄楚的样子。
我继续用力,却已经痛到麻木。良久,我听得一名小丫头欢呼了一声:“出来了出来了!”
“外面的雨真大。”我意识竟有些涣散。沅沅,是因为娘亲给你起了这样的一个小名,你才想等这样一个雨天出生吗?好多天没有下雨了呢,外面都快要焦枯了,这场大雨可真是及时。沅沅,娘亲等了你十个月,终于可以同你见上面了,你总是踹娘亲的肚子,这笔账娘亲以后会跟你算。你若是不听话,娘亲会随时备着戒尺的。沅沅,你父亲也快要回来了,娘亲多希望你的眼睛长得像你父亲,定会很漂亮。
“我不想听。”我站起来顿了顿,“冷监丞若是要见老夫人,还是早些去的好,否则过会儿天色暗了回去也不大好。”
“你想说什么?”

我已经有大半年的时间未见过她了,只知她住在官舍。至于她与谁走得较近,又或是在朝中混得怎样,便一概不知。她这个时候来又是什么意思?我百和-图-书思不得其解地又坐下来,拿了搁在一旁的扇子扇了会儿风。外面的蝉鸣声一点消停的意思都没有,沅沅在肚子里翻了个身,似乎又懒懒睡过去。
“所以冷监丞今天来是道哪个喜?”
孙正林抿了抿唇,一言不发地在一旁的椅子里坐了下来。我瞧他这大半年似乎瘦了不少,脸上都快没肉了。他素来依靠母系那一族,就连姓氏都是随了母亲,如今母系一族遭受重挫,影响到他也是难免的。可要说诉苦,应当是事发时来才恰当;若顾忌我在孕中,怕影响我情绪,也不该现在来。早不来晚不来的,偏是这个时候,那恐怕是真有事。
我娘亲见我走了神,便道:“这件事你听听也就过去了,别太放在心上,说是同沈氏有关,也不过是众人揣测罢了,不能太当真。”
我一下一下地慢慢抚摸着,就听得后面突然有人跑了过来。我转过身,瞧见是府里的小厮,便问他是医官到了么。他微喘口气,回说:“少夫人,孙讲书过来了,在前厅候着呢。”
冷蓉站起来,抿了唇道:“我只是提醒你,她就是个贱/人,什么恶心招数都想得出来,跟她那个娘亲一模一样。你诸事小心,临产了别出什么事。”她拎起桌上的点心盒子,又说:“我虽不抱什么好心,但总觉得你万事乐观过了头。孩子是最没有错的,不该出事。”她出乎人意料地叹了口气,便拎着点心盒出了前厅。
孙正林盯着我愣了会儿,猛地反应过来便冲了出去。
我娘亲上个月来的时候还只字未提,父亲如何说晋升就晋升了?
我被他这模样吓了一跳,外面又是一道闪电划过,一声响雷之后,便是瓢泼大雨。
我期待她的降生太久太久,太想见到她,以至于总是梦到她。那日我梦到沅沅伸着小手向赵偱要糖吃,赵偱不给她,她便坐在地上撒泼赖皮不肯起来,末了赵偱弯下腰去揉了揉她的头发,她便撅着小嘴同赵偱说:“爹爹是坏人,爹爹是坏人。”赵偱便无可奈何地将她从地上抱起来,带她去买糖吃。她将小脑袋搁在赵偱肩上,蹭了赵偱满肩膀的口水。
我慢慢往里走,抬了手轻轻摸着肚子。沅沅,是最近太闷,你不想出来了吗?还是变得懒怠了,不想踹我了呢?爹爹就快要回来了,你不想快点出来见www.hetushu.com.com到爹爹吗?
我瞧了一眼成徽的样子,又看看孙正林:“怎么看样子,是正林逼你来的?”
“你们两个人一起来,必定是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我叹口气,“说罢,到底什么事。”
我娘亲那天临走前又嘱托了我许多,本还要帮我备一些孩子用的东西,我说府里都已备好了,她这才放心地带着产婆走了。
——难道真的是沈氏门生或是沈家后人前来寻仇?这件事过去那么久,怎会又被挖出来说?费尽心机搜罗罪名,将当年的参事者一个一个扳倒,这不是寻常人能够做到,也非一朝一夕的工夫。
“她母亲是汉人,所以她不是纯正的大宛血统,十六岁前她都不住在大宛皇宫里。若不是此次和亲,哪里能那么容易得了公主封号。你都不想想赵偱在西疆驻地,又怎可能跟大宛皇宫里的公主有干系?”她语速飞快,恨不得一口气将所有事情都告诉我一般。
紧随其后便是以前的一些同僚,也陆陆续续地过来道了喜。那日我在前厅刚送走几个人,便看到冷蓉着一身常服,拎着几盒点心,从外头走了进来。
边疆战事似乎是消停了,我怕赵偱身上又落了伤,也不知疼惜自己。总有消息来,说赵将军快要凯旋,可我一日日盼,归期却像投在芙蕖池里的一片倒影,虚得慌。
我静静听她说完,只问了一句:“沈氏这件事同爹爹有关联么?”
雨点打在房顶上的声音异常清晰,屋子里没有人说话,成徽蹙了眉,看着孙正林道:“我都说了改日再来,你今日这样又是想要做什么?”
一道闪电划过,紧随而至的便是一声闷雷。
外面蓊蓊郁郁的树叶纹丝不动,风都停了,额头上不住地往外沁着汗珠子。冷蓉坐下来,将点心盒搁在茶几上,慢悠悠同我道:“孕期辛苦么?”
我不晓得她此番过来是什么意思,便反问回去:“冷监丞以为怎样才是辛苦,怎样又是不辛苦呢?”
孙正林来得如此不是时候,我叹口气往前厅走,还未到门口,便听得里头传来争执声。是孙正林的声音没有错,可另一个,却是成徽的声音。
先是成徽,遣人送了许多各式各样的小物件来,花花绿绿摞了一箱子。我在里头找到一只锦盒,打开来是暗红色的锦衬,一枚精巧的长命锁安安静静地摆在上hetushu•com.com头,被衬得很是秀气精致。他素来比我和孙正林有心,可近几次送的礼却总是有些太过了的意思,我不打算收,便说让送礼过来的小厮给带回去。可小厮却回道:“我门家大人说了,长命锁乃是求吉求平安之意,没有退回的道理,还请少夫人收下。”
近来晚间入睡困难,医官嘱托要尽量侧着左边睡,可却总是觉得憋闷,不舒服得厉害。半夜里常常腿抽筋,一阵疼之后便是有些发冷的麻木。身子越来越沉,总是走一段便觉得心慌气喘,胃里也总是撑得难受,却又不好不吃,只能多添了几顿,每餐吃少一些。
时光流转本就如此,一代一代人,总是不知不觉老去。我想自己兴许也能够等到沅沅成亲孕子的那一天,以孩子外祖母的身份去打理备产之事,那该有多好。
“你爹当时在工部只不过是任了一个六品的小职,倒是你祖父……”她叹一声,“罢了,我同你说这些做什么呢。”
听她这样讲,沈氏一事与我故去的祖父倒似乎有些关联。在不确定到底是何人在背后动手脚之前,一切都不好说。先皇帝最忌朋党之争,当年沈应洛不过而立之年,极有可能是丢卒保车的替罪羊。但事情已过去二十余年,沈应洛当年是否清白也不好说,大逆不道这种案子本就是忌讳,加之当时又是先帝亲审,翻案更是毫无可能。
我晓得成徽不会来,按着他的性子,是绝不会轻易登门拜访旁人的。若是知道了今日这话,他便会晓得,我这是不愿再收礼的意思。
我坐着有些倦了,府里的小婢这会儿也不知去了哪里,前厅空空的,一眼望向外面,地上像是干得要冒烟了。

我一日日算着,不知不觉却已过了产期。据闻朱文涛很忙,第九个月时他便没有来过。我总觉着有些不对劲,往日里沅沅总是活泼得很,如今却悄无声息的,都不踹我了。老夫人也琢磨着怎么还不生产,便说找其他医官过来瞧一瞧。
我想抬起眼皮,却倦得很。最后一丝气力也都散尽,紧紧抓着床单的手也松了,我迷迷糊糊觉得四肢都是冰的,且越来越冷,越来越冷……屋子里的人乱作一团,我却始终没有听到一声婴儿的啼哭。
我被他说得一时语塞,竟还真找不到退回的说辞。本以为这便算了,但过了两日,却又和*图*书有东西送过来。我便只好同小厮道:“麻烦转告你们家大人,这么送不大合适,下回若是要送东西,便请他自己来,今日的就请带回去罢。”
我吸了口冷气,下腹部的胀痛感越发明显,感觉很不对劲。我握紧了椅子扶手,抬了头道:“我恐怕没闲空管你们的破事了。”我停下吸了口气,“我觉得不大对头,让府里小厮去喊产婆,拜托……”
我腹部不舒服,蹙眉走进去合上了门,看了他俩一眼,便坐了下来。
她勾了勾唇角,笑笑不语,过了许久才道:“我可不是来道喜,只是许久未见老夫人,便带些她爱吃的莲子糕过来。”她忽又想起什么事来说道:“哦,对了,兴许来巴结你还不止是因为你父亲这件事。我听说赵偱要回来了,西北战事顺利,恐怕免不了又是一番赏赐。外人总是只能瞧见那风光的一面,至于暗地里旁人吃了多少苦,却不得而知。”
她自己去倒了一杯水,重新坐下来,不急不忙地道:“听说最近府里热闹得很,果真应了那句话,世俗之人趋炎附势,乃是常情。”见我有些疑惑地看着她,她挑挑眉接着道:“你不会不知道你父亲晋升了吧?”
这漫长的孕期让我变得非常被动,许多事都只能等待再等待,什么样的消息,也都只能等着旁人来告诉我。快到临产期,下腹一直疼,下坠感明显,像针扎一样。我娘亲最后一次过来时带了产婆,让我一有情况便让人去找这位产婆。
成徽也不回我的话,偏过头去同孙正林道:“你既然不放心连永,现下来看过了,也趁早回去罢,省得过会儿下大了雨,就不好走了。”他依旧这么一副不愠不火的样子,方才的争执倒像是我看错了一般。
孙正林像是憋了很久一样猛地拍了桌子道:“你说说看你都做了什么!”
后来我醒了,便越发觉得她面目模糊,再也记不起梦里面沅沅的模样了。
我哪里是乐观过了头,我每一天都活得小心翼翼,生怕出了差池。
季兰起身同我道别,便随我娘一起走了。我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日头不断西沉,一点点余温也都散了。我裹紧了身上的毯子,慢慢往书房走。最近腰痛得有些厉害,坐一会儿便累了,本打算画完园子里的迎春花,可只画了一半就倦了,工笔耗费工夫,一天到晚慢慢画,时间也变得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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