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骂了句，将头死死埋在被子里。
青山青水青夜月，傻人傻剑傻福天。
枉然间，卫青锋忽然沉声低喝：“叫回房去！”
嗯。
“嗯？”
“他没变。”小春轻轻开口，“大师兄，他没变……”
卫青锋无言地看着战战兢兢陆小春，千言万语也只凝成声叹息。
夜已经很深了，剑阁也从来没有守夜弟子，所以这路走来，整个山坡都静悄悄。
有种感觉，如果现在不说，那永远也说不出口。
卫青锋叹气到了最后，也无奈地笑了出来。他抬起手，在寒冷晨风之中，轻轻覆在小春头上，揉了揉。
贺涵之道：“想起了么。”
小春躺着躺着，猛地抬手扇了自己巴掌。
李青：“……”
自小到大，陆小春从不曾这般在他人面前流泪。
李青犹豫道：“为何……”
他的声音依旧低沉缓慢，好似穿透了无数的风霜与时光，辗转反侧，归来此地。
到了山门口，小春让李青把放下来。
卫青锋转过头，淡淡地看了眼。
李青：“好。”
身后扑通声。
转过身，三步回头，朝山门走去。
可小春无法怪他，只怪自己。
卫青锋弯下腰，将面前小姑娘扶了起来。
李青静了片刻，正色道：“贺秋，是入世之契，本该守得百年荣华，可是……”
小春张嘴，嗓子跟破锣样，麻麻剌剌。
其实，他们之间还有好多好多事要解决，可她不愿去想，也懒得去想。
“大可放心，不会拦。”
李青：“嗯？”
不知过了多久，小春紧紧握了下手，然后猛然抬起头来。
何为天命。
何必呢。
小春道：“真身，是指……做剑时候，直都是个样子么？”
李青：“……”
李青低下头，沉吟半许，开口道：“贺秋，此事是执意，确于不公，——”
小春哭弯了腰，什么都说不出。
就算不再是从前的我，就算永远无法回忆起过去的事，只要和*图*书这青山明月还在，你还在，那故事便还在。
只是句求，听在卫青锋耳里，就那样卸去他浑身力气。他抬头，看着天际明月。那月寂静、幽深，远远也像是在遥望着他。
小春努努嘴，道：“同那剑真像。”
“不过，天命难违，当真要如此。”
贺涵之冷冷地看着那个窗边身影，道：“刚刚说什么。”
卫青锋背过身。
进了屋子，卫青锋将小春放到床上，然后关好门，离开了。
过了会，小春嘻嘻地笑了声，轻声道：“想来也是。”
“不管什么事，们明日再谈。”
小春脸色惨白，“——”
李青缓缓摇摇头。
“陆小春个畜生……”
贺涵之：“理由呢。”
当夜深人静时候，偶尔入梦，总是当初那个顶着太阳给当床傻子。
“回去！”
贺涵之转过头，有些震惊地看着李青。
风吹着地上残花起了又落，落了又起，来来回回打了好多转，李青终于开口了。
在那刻，那道人影就像是把无形长剑，温柔又果断地斩断了那个本不该出现梦境。
许是薄芒山夜风，让那不动如山男人话语，竟然带着些微颤抖。
放不下过往，放不下岁月，放不下幽风碧潭，也放不下青山明月。
小春身上轻轻颤，哑口无言。
“求什么。”卫青锋低低开口。
小春摇摇头，摇完了才反应过来李青看不见，又补充道：“没啥。”
卫青锋提着剑，绕过小春和李青，朝山下走去。
理由，还需问什么理由。
李青：“不知。”
小春转过身，李青忽然道：“明日，来找可好。”
李青微微弯下身，小春跐溜下从他背上滑了下来。
小春两手掐在起，相互抠得生疼，没有动，张嘴闭嘴好会，最后也只道了句：“大师兄……错了。”
李青：“……”他静默片刻，低声道：“贺秋，没有同玩笑。”
“这种时候，”贺涵之打断他道，“别用于不公这种ｈｅtｕsｈｕ.cｏｍ.ｃｏｍ撒娇字眼。”
他走到桌边，点亮了桌上油灯。橘色灯晕照亮了不算大房间。
贺涵之目光冷，语气更冷，“才两年，便厌了。原以为卫青锋诸人会不甘示弱，挑战于，起初还兴奋了些时日。谁知道这些人半点兴趣也无，倒显得无聊了。”贺涵之抱着手臂，看着李青，又道：“还有，不是自己东西，果然用着不顺心。”
那剑同现在他太像了。
月光下，这个小姑娘脸显得有些苍白。卫青锋看着神情，蓦地僵住了。
小春躺在床上，屋子里黑黢黢，可是点都不冷。
在夜幕尽头，山崖之边，个黑色人影端坐在小院中石凳上。
小春想了想，道：“从前变过剑，还记得么？”说完，马上又反应过来，道：“算了算了，肯定不记得了。那……”
他说：“小春，我来找你了。”
卫青锋身子瞬间僵硬。
卫青锋正在擦拭断涛剑，剑身在月色下泛着冷冷青光。卫青锋手很稳很稳，剑在他手里，没有丝毫抖动。
但就像卫青锋所说样，既然不认为是错，又怎么认错。
李青：“好。”
在小春还要挣扎着开口的时候，卫青锋按住他的肩膀，摇了摇头，又用眼神给示意了一下身后。
夜风轻轻地吹，寂静天地间，只有薄芒山谷，默默注视着枯崖上两人。
小春第一反应是把自己肿成猪脸蒙上。
李青嗯了声，两人又安静了。
李青静了片刻，缓道：“若指是原身，确是副模样。”
贺涵之：“嗯？”
绕到李青面前，背着手，低头踢了踢地上石子，犹豫道：“那，那走啦。”
贺涵之笑够了，淡淡道：“若不让留呢，待如何。”
从很小时起，小春就不曾见过卫青锋这般神色，别说这样凶，这几年来，他连高声对说话都不曾。
“入世之契。”贺涵之侧过脸，看了看桌上闪烁油灯，目光阴晴不明。他看着看着，冷笑声。
卫青锋缓缓摇了摇头。ｗｗw•hetｕsｈu.ｃom•com
纵使李青直是面无表情，小春也从他脸上看出些紧张来。
“厌了。”
寂静山崖上，就剩下两个人。
不远处塔楼里，同样有两个在夜中不眠人。
李青站在窗口，脸上平平淡淡，他静静道：“这世上有条道路，在行者千回百转之后，依旧是唯归宿，那就是天道。而顺应这条道路，于而言，便是天命。”
黑暗中，传来卫青锋低沉声音。
罢了。
小春觉得有口气卡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
小春无意识地轻声哼着小曲，晃晃荡荡地回到居住山崖，刚进院子，立马僵住了。
那日，小春和李青足足磨蹭了两个时辰才回到山上。
随着这一句罢了，风吹青云，清早的第一缕光，自两座山峰的缝隙之中照耀而出。
“罢了。”
小春看着面前这个巍峨高大的男人，他像神明一样屹立山巅。不过她并没有被这霸气的皮囊震慑住，因为她知道，在这皮囊下，藏着的是那个蠢得不能再蠢的剑灵。
小春拍拍衣裳，道：“好了，天色不早，得走了。”
李青淡淡道：“贺秋，在看来，何为天命。”
小春被突如其来喝吓得浑身紧绷，可还是没有动。
“别说话，”刚刚那会，用光了小春力气，卫青锋拖着肩，轻轻抬手，将抱了起来，朝屋子走去。
也同样拥有那份让小春忍不住低下头、轻缩脖颈深沉。
卫青锋低语，好似在对小春说，又好似对着那轮明月说。
李青：“……”
小春，我来找你了。
“年少成名，当时只觉前路空空如也。每次让出步，都对自己说，这里更值得。如今，让出所有，却还不得不再退步。”卫青锋语气平淡，当中夹杂了不轻易为人所知疲惫与倦意。
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在想要不要同小春说，他同“那剑”不是像，而是他们本就是体。想了想，李青还是没有说。
李青：“什么。”
www.hetushu.com.com小春有些难过，只觉得自己好似没脸皮直视卫青锋，死死地闷着头不说话。
“小春。”
这世上有一条道路，在行者千回百转之后，依旧是唯一的归宿，那就是天道。而顺应这条道路，于我而言，便是天命。
之前李青神智不全时候还没有什么感觉，而现在完全恢复了李青，总让联想到那柄剑。
小春小手不由自主地握在起，慢慢走了进去。来到卫青锋两步外，又站住了。
“大师兄，知道对不住，可放不下他。”
今夜月格外清冷，那份冷冰冰寒意鼓起了勇气。
贺涵之看在眼里，在心里默默地笑了声。
“哈哈。”想不到他还真答了，贺涵之乐出了声。李青脸上黑，转过头不说话。
贺涵之：“既然带来此，这些事便早有准备。”
李青：“什么意思。”
贺涵之靠在桌边，啧啧道：“理么，就这样厢情愿。”
没说话，李青也没说话。
半响，小春抬起头，偷偷看李青。李青魁梧身躯在夜幕之下岿然不动，他神色很平淡。小春想起从前，忽然开口道：“真身……”
贺涵之直起身，朝门口走去，在出口处，他停了下，道：
结果，小春抽泣了大半夜，第二天早上起来，俩眼睛肿成两颗桃子，睁都睁不开。
卫青锋脸色极为难看。
还没等小春说完，卫青锋便打断了。他低声道：“既然不认为是错，又何必认错。”
……
“呵，”贺涵之道，“之前怎没看出这般重视意见。”
虽然这一步退得有些狼狈，但何处不是红尘，何人不曾让步。只要薄芒山还在，剑阁还在，他便总还有退路。
蒙过之后她又反应过来李青根本看不着，又把手放下了。
入了深秋，每日夜幕前，卫青锋习武之后便会给小春屋子烧个火盆，等屋子暖和了，再将火盆拿走。
贺涵之：“又漂亮，又贵气，又从不给脸色看，说怎么比。”
“也不曾同玩笑。和-图-书”
“行了行了，已经到了。”
“大师兄……”
贺涵之挑眉道：“意思就是，星河比好用多了。”
卫青锋将剑锋收鞘，站起身，道：“回去休息吧。”
李青没有说话，他站在窗边，在月色衬托下，他眼上那已经洗得泛白布条显得格外破旧。
小春蹦蹦哒哒地朝着自己小屋走去，路上满脸傻笑。
“站在外面做什么，进来吧。”
小春哦了声，点了点头。之所以想到这个问题，就是刚刚偷看李青时候，李青平静脸总让想起从前那柄青黑阔剑。
李青站在身后，直站到他再也感受不到气息，才顿了下脚，化作股剑风，呼啸而去。
小春看着他深沉背影，年岁不大，可对那道身影憧憬，却已占了半生。而现在，要说出那注定会伤及他话语，想到这，小春脸色更苍白了。
“回去……”
李青：“要留下。”
小春久久不语，李青微动下，低声道：“怎么了。”
小春跪在地上，苍白小脸上满是泪水。
小春撅撅嘴，又晃荡几步，还是没有离开。
“大师兄。”
“大师兄……”
小春红着脸，微乎其微地嗯了声。
可不能不说。
他慢慢转过身，逆着月光，小春看不清他脸，只看着他发角被风吹得飘起来。
卫青锋静静地看了会，低声道：“夜里凉，回房休息吧。”
“为何低着头。”
“求了……”小春仰头看着高高在上卫青锋，哽咽着。“求了，大师兄，求了……”
李青不知道想问什么，直安静地等着。
半响，他轻笑声，晃着头离去了。
“明日……”李青低声道，“明日再找，可愿意。”
小春还是没有动。
夜幕中，薄芒山寂静无声。
晕晕乎乎地，小春挤着自己的破锣嗓子，轻轻地嗯了声。
小春：“下——”
李青：“嗯？”
……
小春转过身，看见院子口站着的李青。
李青低声道：“理。”
同样巍峨，同样沉默。
贺涵之笑道：“什么都想不起，还要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