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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流光

作者:千岁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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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黄雀在后

第十五章 黄雀在后

别庄外的人已打得难分难解,庄内两相对恃谁也没有抢先动手。论人数当然是内卫多些,解决这些人是尽早的,萧颂不愿费力气,正要下令将石致远等人拿下,国师拍了拍手,东头那扇紧闭的门从里面打开,两名内卫扶着一个人出来,他似是不甚清醒,头无力地垂在一边,双眼紧闭,不知是死是活。
此时被焓亦飞认出来,薇宁不发一言,左手一扬便是几道寒光,焓亦飞轻松躲过,笑道:“且慢动手,阁下好生无情,忘了上回我是怎么对你的,刚刚那一剑居然想要我的命。你说好好一个女人,干嘛总包得严严实实,我猜面巾下的脸定然国色天香,不如你摘下来给我瞧瞧?”
“还有一事,近日靖安侯在城中大肆封楼抓人,都是针对盛安商会,差一点查到石致远住的那个庄子。靖安侯不可能知道石致远与长青会的关系,却一直找石家的麻烦。”
薇宁紧张得摒住呼吸,虽然早已预料到是这个结果,她仍觉得鼻端酸楚,呐呐道:“他也死了,是吗?”
左边一道门打开,从里面走出来几个人,当先一人锦衣华服,看过来的目光幽冷,赫然是小静王萧颂。他恍若没将眼前混乱的局面放在心上,在廊下站住,对身后跟出来的国师道:“国师所说的逆党便是这些人?”
两人你追我赶跑了大半个时辰,焓亦飞越追越近,前头的人张望地形,策马闯进路边一片密林。逢林莫入,焓亦飞却停也未停,策马跟着跑了进去。夜晚林间处处透着股诡异,焓亦飞只能听到自所骑这匹马的马蹄声,好像前头那人已凭空消失。
秋霖馆与三京馆如何能扯到一起,天恒脸色一青,刚要说话,凤梧慢慢地开口:“二哥,下回你出去的时候也叫上小弟,我也想见识一下。”
小谢低声劝道:“公子,别冲动,咱们见机行事,若真救不了陆先生,也只有另想法子。”
国师远远地看着陆仪廷,道:“陆仪廷,你睁开眼看看,有这么多人舍不得你呢,要陪你到阎王殿去,你可以瞑目了。”
“明日你们哪儿也别去,亦飞随我出去办事,凤梧便在家好好呆着。”
扶着他的人得了国师的指示蓦然松手,他委顿在廊檐下,挣扎着想要坐起来,石致远看得分明,厉声道:“快去救人!”
虽然他活着,比死好不了多少,他自觉负罪,国师还留着他利用他引来逆党,活得何其窝囊。
他一口气说到此处,略歇了歇叹道:“好多血哪,我这一生都没见过那么多血……”
石致远手一挥,示意大家跟进去,才走到房门前,突然火光大亮,院子里涌出来许多紫衣内卫,显然已候了多时。
虽然她没说,可是陆仪廷已认定她就是周子敬的女儿,即使在黑暗中,薇宁也能察觉他的灼灼目光在盯着她。
原来是这样,冥冥中似有天意,偏让陆仪廷死之前见到她。
焓亦飞低头看去,却不知是什么材质的银线,坚韧异常挣脱不断,料想刚刚她在别庄里就是用这东西将人劫走,如今只有眼睁睁地看着她走开。
“是与不是又有什么关系,陆先生方才说你们中间有人做了叛徒,可天下人皆知是周子敬的弟弟周丛嘉告的密,究竟是不是这回事?”
“只是这个问题?难道你不是为了前朝金库?”
“当真再没有旁人了?”
“陆先生的情形可还好?”
“好啊,明儿个就是女学子们安休之日,你若是早上起得了床,我就带你去。”
“小谢,里面怎么样了?”说话的人是久未出现的石致远。
国师眼光闪动,他有预感,以长青会近日的举动,隐隐有在奉都露头的迹象,京中越不太平越好。
“是不是暂且不论,你继续查下去,最好能查到谁是主事的人,陛下那里先不说。”
这一次焓亦飞出手凌厉了许多,薇宁不迎反退,倒着跃开一丈,撞断许多树枝,等他跟到近前,忽地转身一拉事先设好的机关,几条银丝飞射缠住焓亦飞的双腿,深深勒进他腿上的肉里。焓亦飞差点被绊倒,勉强站稳却无法再往前一步,挥手将折扇打出去,薇宁歪头避开,压着嗓子笑道:“你就好好呆着吧!”
“那就让和_图_书我看看你会如何不客气,得罪了!”
“不,一定要救他出去!”石致远顿了顿,朝那边喊道:“陆伯伯,小侄来救你了!”
“怕是有些不好,这两天大夫来了好几趟,他就在靠东边那间房里,每天都有人送饭食和药进去,咱们的人远远地见过几次,说是病得很重。”
出此意外,国师并不动怒,陆仪廷对他来说已没什么用处,即使被人救走也无妨,最好是他再说些,那样事情只会更乱。只是他猜不出来究竟是谁还会想得到陆仪廷。
今夜独闯别庄带走陆仪廷的正是薇宁,白日里安休她又去了南城胭脂小铺,陆仪廷在别庄的消息本就是国师有意放出,她自然也知晓,入夜后便悄悄地出了城,掩了身形伺机救人。她和石致远一样,都想问陆仪廷一些旧事,可是她万没想到萧颂会出现在这里!
一群人悄悄潜入院内,见几间房一字排开,黑沉沉不知是怎样的龙潭虎穴。事已至此,不可能再退回去,就算这里是个圈套,石致远也义无反顾,他必须要来。
陆仪廷胸中一痛,颤声道:“他们……早被国师抓起来胁迫我,九年前已经都死了。”
“他是你的父亲吗,姑娘。周大人膝下只有一女,就是你?”他似乎极为紧张这件事,伸手在空中抓了几下,想要抓住些什么。
“陆大人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尽管说。”
薇宁摇摇头:“不必了,如你所说,兵符早落入国师手中,而周大人没说出金库所在便已死了,我知道这个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
“他果然不肯好好做自己的闲王,上一回没他什么事,不表示这回就能耐得住,也好,谁有本事就来试试,看能不能抢走陆仪廷吧。”国师似乎并不意外,反倒十分高兴,又问:“石致远那里可有动静?”
内卫不归六部所管辖,却比任何一个衙门的权力都大,直接听令于女帝,可以说是手握特权,持凤令者可持令调动驻军,便宜行事。这么重要的位置自然要女帝最信任的人来坐,而萧颂是最适合的人,可笑她竟一直以为萧颂只是个身份尊贵的小王爷。
“好得很!”薇宁压着嗓子说了句,手上已攻了过去,她还记得上次是如何被此人轻薄了去的,当下出手毫不容情,完全是拼了命的打法,剑剑指向他的要害,焓亦飞被逼得顿时无瑕调笑,数招下来,一时不察被她削下一片衣衫。
焓亦飞发掌将她逼得退开,看着自己的衣裳啧道:“可惜了,我这衣裳才刚做好。既然你不愿意,我也不勉强。这样吧,只要你能将再划到我的衣裳,我就当没追上你。”
天恒趁机道:“师尊身边也该有人护着,上次府里也出了回事,二弟身手好,正是用人的时候,再者,我听说近日德荣公主放出些话,我怕……”
果然有埋伏!石致远倒不惊慌,小谢发出几道烟火信号,夜空中绚丽的烟花还未消逝,外面喊杀声一片,竟然有人从外头杀进来。
东郊关着一个至关重要的人,近几日那人的情形有些不好,天恒去看过几回,虽不忍看着他到死也要被师尊用来当棋子,但他却不能擅动坏了师尊的事。
“是的,他们都该死!”薇宁轻轻重复了一句,国师诡异的木质面具与女帝清俊的男人装扮在她面前一闪而过,双眉间蓦地阵阵痛意,她不得不闭上眼。
忽然听得“嗒”地一声,似是有人踩断了树枝发出的声音,她回头喝道:“是谁,出来!”
“周大人自然宁死也不肯说出来,我不如他啊!你知道他被国师折磨了多长时间吗?三年,三年!最后他死的时候已不成人样,惨不忍睹,我以往在刑部也不曾见识过这等手段,还不如当日死在沙马营!”
“这是哪里,你是又是谁?”他被扶起来坐在一棵树前,只看见一双微亮着的眼睛,听声音应该是个年轻女子。
大口大口的血从他嘴里涌出来,薇宁暗叫不好,咬牙将他头顶的金针压下半寸,暂时缓住他的危势,飞快地问道:“周大人呢?”
不知为何陆仪廷不再喋喋不休,变得沉默起来。良久才又道:“我被关了很多年,曾经最大的愿望就是能逃出来,今和_图_书日终于得偿所愿。如今我快要死了,可还是要谢谢你,能在临死前逃出来,我很是畅快。”
而他竟然没熬到最后,还是把心中秘密告诉了逼死他家人的那些人!薇宁胸中泛起一丝古怪,怪不得他变成如今这副模样,真不知该说什么,只有叹了声。
她无法减轻陆仪廷的痛苦,只得引他说话:“国师下的手吗?不对,当时还没有国师这个人。”
一只栖在枝头的夜鸟被惊起,扑簌着翅膀鸣叫数声,薇宁不惊不扰,蹲在陆仪廷身边探了探他的鼻息,又从发丝中小心翼翼地抽出一根金针,缓缓刺入他头顶要穴,片刻后陆仪廷缓缓睁开眼,发觉已离开别庄,四下里漆黑寂静,恍惚间以为已到了阴曹地府。
他说得如此自负,腔调仍是吊儿郎当,薇宁,冷声道:“你最好现在离开这里,就当没追上我,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原来是你,咱们又见面了!”
“师尊,此事是否报与陛下知晓,前些日子有人在靖安侯府行刺,是否就是长青会所为?”
他忽有警觉,急忙抬头已见一道寒光从顶劈落,情急之下仰身坠马,狼狈躲过致命一剑。那道剑光割破马鞍,伤得马咴咴痛叫,带得另一匹马被惊,全都跑进密林深处。
小谢只得叫道:“你们护着公子,我去救人!”
忽听得一道清冷的女声说道:“陆先生,我有几件事想要问你,还望你实言相告。”
夜空仍然漆黑得不透一丝亮光,陆仪廷有些遗憾,临死前也见不着一丝星光月色,他早该在九年前就死去,苟延残喘多活了这些年,那些早已死去的冤魂必定等了很久。
她的头脸包得严严实实,又刻意做了些变化,仅从外表看,一般人难看出来是个女子,只能说焓亦飞的眼够毒,只与她交手过一次便能认出。
近年来他们与长青会暗中交手数次,却仍未探出首脑人物是谁,他们仿佛从不现身,却暗中动作不断,若有朝一日起事,其威力不可小觑。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薇宁心中一颤,差点脱口认了自己的身份,话到嘴边又改道:“不知陆先生你的家人呢,难道你不记挂他们?”
不远处果然藏的有人,萧颂从一棵树后走出来,重露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衣裳,看向她的目光中有迟疑和不定。
他勒马停下来,想了想在这种地方还是别骑马的好,正想弃马前行,赫然发现前边有个东西,而且是会动的东西。近前一看,原来是自己追了大半天的马,只是陆仪廷还有那个黑衣的神秘人都不见了。
也是,那般冷静威势的男子如何是个简单的人物。怪不得柳月到了静王府竟老老实实地呆了那么久,她是副掌令使,哪敢私下去见国师。
来人终于现出身形,一身黑衣,连头脸也挡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这身打扮焓亦飞并不陌生,正是曾在国师府与他交过手的黑衣人。
薇宁看着他痛苦的模样,不忍地撇开头,却没看到夜色遮挡住陆仪廷眼中深深的憎恨。
国师不会轻易放过他,被禁锢了这么多年,到了仍要利用他引来这么一出。夜空中兵器交击声不断,偶尔会传来惨呼声,他眼光迷离看了一圈,转向国师时多了丝恨意。不仅仅是恨,还有深深的惧怕,所有人在国师眼中都是一个棋子,反抗不得。
“是他,他一直是女帝的心腹,早已在为妖后身边卖命,那对贱人!他们都该死!”陆仪廷说起国师又恨又怕,他从儒雅多学的文官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全都拜他们所赐。
“眼下时机成熟,是时候安排下去了。陛下不愿我太过插手内卫的事,最好先知会小静王一声,毕竟咱们用的中他的人。”
他笑吟吟地道:“师尊是三京馆的主官,我不过是有事弟子服其劳,帮着看一下罢了,难道这也有错?反正我常去秋霖馆,顺路罢了。”
如此谁还敢多嘴,连哭声都少了许多,没奈何被带了去。倾刻间生意兴隆的布庄空无一人。此时配合北衙行动的奉都府官差将大门关好,贴上官府的封条,祥盛布庄就此便没了。
“那也未必,兵符与金库两者缺一不可,那三年中我与周大人有很多见面的m.hetushu.com.com机会,他没有怪我,反而悄悄将金库的开启法子告诉我,他知道国师不会再逼迫我,怕他死了以后就没有机会把这个秘密传下去,只可惜那夜事出紧急,金库钥匙却是落入了国师手中,以姑娘的身手能耐,若是愿意必能达成所愿,我只想求姑娘答应我一件事。”
“这是靖安侯亲下的令,叫你家老爷找侯爷说理去。”
“我早就该死了,九年前就该跟着大家一起死,苟且偷生这么多年,如今我马上就要见到那些冤魂了。”
焓亦飞并不知师尊的真正用意,他赶着追了上去,前头的人虽抢了先机,但二人一马毕竟没有焓亦飞快,追了大半时辰几十里仍未能摆脱他,可到底甩开了大队人马。
焓亦飞跟在国师身后,闻言低笑道:“如此安排小王爷可还满意?只是可惜这处别庄,今夜过后怕是不能住人了。”
陆廷仪倒在地上虚弱地等着死亡来临,小谢拼着两败俱伤冲到廊下,焓亦飞的折扇已堪堪到他后心,眼见着他就要丧身在此,此时,斜刺里冲出一道人影,为小谢挡开那致命的一剑,转身捞起地上的陆仪廷便飞天而起,不知来人使的什么法子,竟似飞鸟般向上冲起七八丈高,掠过所有人头顶,远远地落在别庄的院墙之外,那里竟备着匹马,载了二人朝东面疾驰而去。
有回过神来的内卫拉弓射出飞箭想阻止一二,也被来人轻松挡下,他救了人便跑,追上去的只有焓亦飞一人。
陆仪廷大力喘着气,缓缓抬起头,看着满院刺眼的火光,终于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他这两日清醒的时刻不多,只留着一口气吊着不肯松罢了,待看清眼前的景象,不由悲叹一声。
沉沉夜色笼罩着京郊一处宅院,今夜连月亮也不露头。不远处的小道旁,来了一群夜行人。
说罢持剑朝陆仪廷冲了过去,但未到跟前便被人拦下,焓亦飞只是一柄折扇便将他压得不能近前一步,如逗猫儿般只拦着他不放,萧颂不耐烦地下令:“全都拿下!”
再见萧颂,她心中微乱,看着他在国师面前下令,内卫俯首听命的模样,瞬间想通一件事,原来如此,萧颂就是手握凤令的那个人。
“陆先生放心,这里离别庄已经很远,没有人会追来。至于我……”薇宁小心地不碰到他头顶那根金针,这银针能让他清醒一小会儿,只是这次的清醒之后,陆仪廷怕是再难醒过来。时间无多,她直接问出心中所想:“我与那位石公子来意相同,只想知道明明九年前沙马营已被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陆先生是怎么活下来的?”
焓亦飞无所谓地道:“大哥,何曾是我招惹她们,都是她们来找我的。”
国师一夜未眠,直至清晨才合上案卷,天恒匆匆而入:“师尊,东郊那里又有了动静,这次的人是肃王府所派。”
陆仪廷听到这个名字后双目暴睁,似乎极为激动,好半天才勉强平息下来,幽幽地吐出几个字:“周子敬周大人,实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可惜……”
陆仪廷反问道:“姑娘,你到底想问谁,你希望谁活着。”
陆仪廷默默苦笑,他是怎么活下来的?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当时他眼见着一个个昔日相熟的臣子被残忍砍杀,他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彼时先帝爷重文轻武,朝中官员多数连杀鸡也没见过,何曾见过那等惨烈的场面,若不是后来他被打晕,必定受不住刺|激疯癫。
国师看了陆仪廷一眼道:“石公子,不用叫得这么大声,他还没有死。”
陆仪廷已是出的气多,进得气少,却仍强挣着道:“姑娘,你和他们不一样,长青会救我为的都是金库与兵符,可惜他们永远也没机会得到,这不过是国师与妖后故意放出的消息引有心人自投罗网罢了!咳咳,你难道不想知道金库与兵符的秘密吗?”
要说以焓亦飞身手与人才都十分出众,在京中也与小静王萧颂齐名,只是他太过玩世不恭,故而名声上略有些不好听。天恒命人找来焓亦飞与凤梧二人,好好说了会儿话,交待焓亦飞莫再去招惹那些京中女眷。
国师不亦可否,点头同意。
陆仪廷的身上也有无数条旧伤,说起周子和_图_书敬仿佛自己的伤跟着疼痛起来,大声呻|吟叫道:“疼……我早该死了,疼啊!”
陆仪廷呵呵怪笑,自知今夜大限将至,言语间不再顾忌,断断续续地道:“哪有什么经过,所有一切天下人已知,十八个自诩忠君为国之士的义士深夜密谋,想要拔乱反正,为我朝除去祸源。不料我们中间出了叛徒,出卖了所有人,沙马营便是我等葬身之处,被妖后一夜之间全部杀了个干净!”
“他?他不过只知一二,哪里知道我们到底何时行事,那一夜……告密的人不止他一人,真正让妖后杀尽我等的另有其人!”
其实她完全没必要再听一遍九年前的事,正如陆仪廷所说,沙马营之事的真相早已不是秘密,只不过知道地更细更心痛罢了。她心中不是没有恨,只是恨得有些茫然,过了今夜方才一点点清晰,蔓延至全身。
“为何外头传言当晚你们全部丧生……你还没告诉我这个原因。”
陆仪廷回忆着往事,边想边道:“先帝早已对妖后有了防范,驾崩时留下金库兵符,若妖妇无异动,太子顺利掌朝便罢了,若不然就启金库动兵符,昭告天下废了妖后。这本是秘而不发之事,妖后纵使猜到陛下另有托孤旨意,却不可能在一夜之间便将我们全数杀尽,除非有人告密。金库启动得到兵符的法子只有我与周大人知道,他掌金库我管兵符,故而当时妖妇将我二人暗中留下,对外只说沙马营里再无活口。”
陆仪廷已是强弩之末,才刚清醒时的亢奋慢慢变成了虚喘,他继续说道:“留下我们两人的命,自然是为了金库与兵符,我比不得周大人的风骨,没过多久耐不住酷刑说了,留下这条贱命,苟活了这么多年,我早该死了!”
焓亦飞很难对付,薇宁没有把握,握剑的手紧了紧,竟不觉沁出了汗,听他又道:“我可是奉都城中最惜香怜玉的,只要你让我看看脸便放你走,如何?”
“这两日除了有人出来采买些东西,并没什么人来,这会儿人都睡了。”
林子很大,薇宁在黑暗中左穿右行,她把陆仪廷塞在一处深草丛中。此时的陆仪廷早已昏迷不醒,快马奔驰的颠簸也未能将他折腾醒。
焓亦飞敛了调笑的神色,她虽然武功不如自己,但那股子气势却不容人小觑,怕是另有诡计,倒不得不防。
长青会的人瞬时被冲上去的内卫打乱,石致远被一名高手保护着,边战边往大门处退去,血腥味四散,萧颂紧抿着唇,皱眉向四周看去,今夜他稍有些心神不宁,却察觉不出什么异常,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这一幕发生得太快,寻常人轻功再好也跳不了那么高,跃不出去那么远,此人刚刚那一手堪称一流之上。内卫的人以为是长青会高手,长青会的人却知道不是,石致远张大嘴,难道这是会里的长老请来的?
接连几日奉都城又有一十七家店铺被查封,无一例外全是盛安商会所有,抓起来的那些掌柜与店伙计还倒罢了,一半都是到店里吃酒买东西的客人,这些人被抓得冤,可又无处喊冤,只能呆在官府大牢里听天由命。
薇宁犹豫片刻,终于问道:“前中书舍人周子敬,他呢?”
萧颂冷冷地看了眼焓亦飞,似是不明白他为何在这样的情形下还要说笑。他二人虽然常被人相提并论,却不曾相交,萧颂对国师以及他的三名弟子一向是敬而远之。
“那个秘密就是……”
薇宁一愣,马上想通一件事,就算石致远是为了知道自己的亲爹是怎么死的,可长青会下力气帮他救人定然另有所谋。之前她并不知道这些,只是不愿吐露自己的身世,便托辞与石致远来意相同。如今就算是知道陆仪廷身上还有这等秘密,她也不怎么感兴趣,当下淡淡的问道:“前朝金库有什么了不起,我只想知道当年的经过,还有没有人活下来?”
他们皆一愣,怪不得天恒今日将他们叫来,原来是师尊有了吩咐。从前师尊只放心让天恒为他做事,如今终于想起他们了?
石致远这才知道人家早已摸清自己的底细,一时间他想到了自己的养父,今日事败,明日怕是石家与盛安商会便要出事。
他瞬间心头https://www•hetushu•com•com清明,脸上似哭似笑,喉头一阵滚动咳喘出一股血水,倒觉得身上轻快了些。有时候想死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在某些人眼里他还有用处,他们不会让他轻易死去。
靖安侯周丛嘉自从出了行刺那档子事就过得不太安生,他亦非庸才,只要一想谁最有嫌疑刺杀女帝,朝着那个方向查一定能查到踪迹,只是他还没能力将逆党揪出来,奉了圣命查察逆党却久无进展,他只好胡乱抓人泄愤。
石致远不会武功,长青会的人将他护在正中,正为了陆仪廷暗中焦急,见他被人扶出来,以为已遭毒手,向前冲了几步被人拦住,高声叫道:“你们把陆先生怎么了?”
“昔日周大人未死前曾对我说,他此生最记挂的便是爱女,可惜他自出事后再无家人消息,想必已连累得他们凶多吉少。本来我以为姑娘便是周大人的后人,可你既然说你不是,那么能不能求姑娘,帮我找找周大人的女儿,若是她还活着,望姑娘照顾她平安过活,陆某感激不尽!”
她胡思乱想之际,陆仪廷已被带出来扔在一边。她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人带走,全凭手中一根早就系在院墙外高树上的坚韧银丝,幸得今夜天色暗沉无光,没有人发觉那根银丝。
虽然她能一时将此人困住,可他上身仍可动,薇宁不敢离得太近,纵然有些不甘心,想了想还是迅速离去。
自古朝代更迭就没少过流血,成为王败为寇,这十八个人若是成事,那么死的就是另一批人了。陆仪廷似乎许久都没这么畅快和人说过话,亢奋地说起十八个人当初如何激起血性,为同一个目的走到一起,话说得杂乱无章,东一句西一句。
此时已近黎明,天光微有些黯淡,但总算比漆黑一片的夜色好些。林中凉风吹动,薇宁站起身,犹豫着是否将他就此扔下,还是费些力气挖坑埋了他。
虽然不知国师为何笃定长青会明知这是个陷井还要拼死来救人,萧颂仍是配合国师这回的安排,来到这京郊别庄。
石致远默叹了口气,回头看了看身后带来的人,上回小谢帮他去长春巷长青会事先并不知道,出事后责怪他过于莽撞。这次长青会却十分支持,派了十几名好手。
濒死之人大概都会对这一生做出类似的感慨,陆仪廷在这九年中说不定真的想过死在当日成就了大义,或者他苟活于世为的就是今夜将心中一切说出来,薇宁并不十分关心,她只关心一个人,一件事。
“又是长青会?”
“我怎么听说你近日往三京馆去了几次,好端端地往那里跑什么?”
长街尽头,祥盛布庄里店伙计正给客人介绍布品,忽闻北衙官军出动,倾间将铺子围得如铁桶一般,十几个军官如狼似虎地冲进去,将店里一干人等锁住,管你是掌柜伙计还是来买布的客人,全都要带回去问话。祥盛布庄在奉都城中也有些名气,不乏富贵人家的女眷光顾,一时间哭叫声中夹着些厉声呵斥:“我家老爷是刑院的主事大人,你们不问青红皂白抓这么多人,不怕死吗?”
薇宁木然地打断他:“全都死了?不见得吧,至少陆先生就没死。”
“弟子正要说,石致远已悄悄地回了石家,与他私下往来之人十分谨慎,弟子观其行事,倒象是与长青会有些勾结。”
盛安商会近来与靖安侯府不对付得很,周丛嘉定是趁机发落人,没想到竟也误打误撞找上了石家。国师轻笑道:“他倒也不是笨人,索性再给他透些消息,让他也掺合进来,这京都的水越混越好。”
火光微微闪动,半道廊檐的阴影映在国师的面具上,象是从冥界来使般妖异,石致远的心一紧,看到这张面具他方知国师竟亲临此处,至于前面那个年纪轻的是谁有些拿不准。
陆仪廷的声音低下去,薇宁凑得极近才听得清楚,他道出金库在何处以及如何开启金库后突然伸手猛地抓住薇宁肩头,力道之大出乎她意料,可随即便无力地垂下去,喘息着说出最后一句话:“你好自为之……”
薇宁耐着性子听他说下去:“是,他们都死了。周大人死得……很惨,我亲眼看着他一点点死去,他和我一样,没死在那场大火里,而是受尽折磨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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