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心里翻腾几回，爱过的人，就这一个，就在眼前。
她早想好了，就是一辈子，她也等。
辜可凑近柯小，问：“你看我这张脸，像傍大款的吗？”
采访结束后，已是深夜。
明明，他们都在一起了，最后，却彼此失散。
辜可指着男人：“你看那个人。”
跟康一鸣的比较从台后搬上台前，有媒体人说，洛明朗，总差一份运气。
好久以前，陈双朵问她。
那时候，小男生单纯的想法，只是不允许。
感情丰富的人，就算面目全非，也能一眼认出曾经住过的地方。
卡布替他心急：“不过去打个招呼吗？”
话说得再狠，他是真没想过放柯小走，毕竟这些年，她制作出来的节目让台里提升了不少的点击率和话题量，十几家的赞助公司发出了合作的信号。
死去的人不能说话，可是掩在地里的白骨却希望活着的人，一定要好好活着。
她给刘月香找了户院子静养，每周来看她两次，这次带药来，下次带她去医院，反反复复，三年了。
“嗯。”
节目的剪辑出了分歧，辜可跟上头大吵了一架，最后甩了封辞职信，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跟陈双朵，结束了。”于康乐低着头，心有不甘。
“没想到老汲倒是做了件好事儿。”
尽管在今晚之前，他们从未见过面。
他们两年没见面了，他心里有愧，其实没想好真见面的时候，怎么面对。
成朗点点头，没说话。
成朗倚靠在门窗边上：“这些年，不会都是你做饭吧？”
成录说：“当初，我就不该让你走这条路。”
一梦醒来，窗外露出鱼肚白色，微亮的星光太渺小了，不稍时就寻不见踪迹了。
两个人在巷子里站着，站了好一会儿，柯小伸手抱着他。
铐在一起的双手砸在玻璃窗上，颈间的青筋暴起，他怒吼：“你在胡说八道什么！那是你女儿！”
他在墓山脚下的小镇里安身，每天睡到日上三竿，坐在砖砌的院台上谱曲子，后来去清吧唱歌，朴实的海边人，爱听他的歌。
“求容浪人停在你旁边，停留一亿三千天，再没有任何地方，载着阳光多一点，长年流浪你旁边，流连嘴边、身边、耳边，你在任何地方，这行程不变，共你每日见……”
“准备下吧。”
新开的楼盘就在解巷胡同外的火车轨道边，当初建楼的消息一传出来，刘结巴就组织了解巷里的男女老少。楼盘一建，连着胡同到解巷，都得拆。
锈开了的琴弦。
怒骂过后的领导火气难消，冷着脸说要给她放长假，让她先休整休整一段时间。
那里现在是尘土一片，钢筋木材堆在一旁。
她走的那个下午，一批身穿迷彩服的军校学生在轮台县购买食材。市场旁的男人肥头大耳，讨论着前几天住在宾馆里的女人，长得是真好看，肯定不好接近。
酒保一看，以为问的是辜可：“今天第一次来。”
老人说，柚子叶驱邪避秽。
柯小抬着头与他直视。
客厅里，柯小正帮着洛青给孩子换尿布。两个女人手忙脚乱的样子，看起来倒是动如一幅美卷。
成朗笑：“对她，我不能再失去了。”
她看了看，终于没忍住。
为什么？
洛青跟在他身后，抱着个两岁大的孩子，一只手抓扯着她的头发。
洛明朗，我好累啊。
辜可扶着柯小往外走，怀里的人不老实，动了动，张嘴说：“厕所。”
田美合支开柯小，她看着隔着一面玻璃的儿子，心里挣扎，嘴唇颤抖。
搬了新家，柯小买了不少的绿植，放在阳台上，向着阳，长得很快。
一审前，最后一次探望时间。
柯小到的时候快中午一点了：“碰上起车祸，堵车。”
他们之间，就这样，让人不甘心。
——你为什么怕我妈？
“那好，回来再联系。”
她懂柯小了。
“存着存着。姑娘你放心，咱拿钱办事，一定好好看着。”
等酒保走了，成朗还在收线。
老板亲自请的人，小酒保不敢得罪，小声应好。
柯小放下手里的薯片，两步做一步蹦跳到他身后，圈着他的腰。
这一年辜可二十六岁，在电视台主持访谈节目，正当红。
那些话，她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没人应。
对方现在依然昏迷不醒，家属坚持要上诉，要告到柯亮坐牢。
一桌子的菜，都是成录做的。
那时候，成录为了洛明朗被封杀的事，一直跟洛青吵架。再谦虚有礼的男人，也无暇再顾忌别人的事。
因为你曾说过，好好爱自己。所以，我有无限的力量，遇见你。
柯小拉她，最后两个人一起滚在了地上。
“成老师。”
柯小看了一眼：“你说老汲是怎么想的？整条街都是酒吧，连商机都没有，钱多不怕亏啊？”
“那个人，”成朗指着女人的背影，“经常来吗？”
那时候为了公司的利益，她不惜把她的弟弟推给众人，任他们嬉笑，任他们摆弄……
啤酒肚的保安告诉她，洛明朗前几天在录音室跟老板大吵了一架，然后就消失了，没人知道他的消息。
酒保连忙摆手：“不是不是，刚刚好几个客人跟我打听成老师的联系方式，我都给回绝了。老板说了，成老师来我们店里只管唱歌，其他事儿一概不能麻烦。”
酒保是个跟他年纪差不多的男生，调得一手好酒，颜色|诱人。
卡布背着吉他，终于在酒吧后门找着成朗，他身前模糊，隐隐有个影子。
“大家都相熟，我再介绍，反而显得多此一举。”举起杯，他敬在座的几位。
他害怕成录会对他失望，他重新振作，每天编曲，联系音乐人录demo（样本唱片），在录音棚里一待就是一整天，活成了真正的艺术者，不修边幅。
辜可翻了个白眼，踩着高跟鞋哒哒走远了。
柯小拉着神志不清的刘月香，站在院门前看着那棵柚子树连根拔起，她转头擦泪。
“朵朵，下次回来的时候我给你煲老鸭汤。”
陈双朵从却勒库木回来后不久，身体出现了排斥现象。换肾之后的治疗中，她的身体本来毫无差错，也许是在风沙的环境里待得太长，她的身体有些支撑不住，渐渐地，她又开始依靠药物。
那份随着时间流逝一点一滴绕在心头的愤懑，支撑着她走了这么些年。
酒保指了个方向：“喏，就坐那儿，正喝着呢。”
我是骑马而来的白衫少年啊
从此消失，再无痕迹。
成朗拉开锁链，一件一件拿出来。他发现，柯小一半的东西，都是他的。
柯小红着脸：“那时候分班我拿错了的。”
“然后呢？久别重逢，就没有更精彩的故事？”辜可补着妆，眼睛看着镜子里的柯小。
他抛下他最在乎的两个人，彻底消失了。
两个男人在房间里静坐着，最后打了一架。
没人看见，转身回来的柯小。
她不能安慰失意的洛明朗，也不能帮助可怜的陈双朵。
辜可靠在门边：“怎么样，挺累人的吧？当初我劝你好好考虑考虑，没想到你答应得挺顺口的。”
两人捂嘴笑着，汲志承弯腰想碰杯，辜可看都不看他一眼，柯小举起酒杯：“老汲，谢了。”
撒谎的本领一点儿也不高级。
他说：“是我错了，我对不起她。”
第二天休息，柯小坐车去市郊边的一处院子。
领导一脸诧异。
他去见了洛旬成衫，在墓前跪了整整一天，他问洛旬，我可不可以先退缩。
“不劳关心了，这份工作，我不要了。”
成朗不乐意：“以前我上学那会儿，你每天只会给我钱，让我去外面吃地沟油。我那会儿正长身体呢。”
两人一黑一白，是整个台里最合拍的组合。
他回来，就是因为柯小。
吃完饭，两人一起回公司。
柯小走过曲折的舞池，穿过热情深吻的男女，走在舞台下，静静地看着他。
抱着吉他的男人在灯光里或明或暗，他低垂着头，单薄的身子只穿着一件黑色的立领T恤，多了些成年男人的诱惑。
楼盘一开，柯小就先定好了房子，二十七楼，站在阳台边上，一眼望尽曾经悠悠的解巷。
当年他第一次站上舞台，她就在台下，卖力地叫好。
我们彼此相爱，天地崩塌，江海干涸，我也有勇气跨过一切千难万阻，去寻找你，等待你。
她低https://www.hetushu.com.com下头，想亲亲他。
他躲在录音室里三天三夜，把之前定下来的曲子全给烧了。那不是他的音乐，是别人的，是为了顺势打造四处高价买来的，跟他毫无关系的曲子。
她给洛明朗打电话，那边占线。
唉，得给老板申请申请转幕后的事儿了。
酒保认得他，老板不远千里去请的驻唱歌手的助理，他说：“当然能，老板说了，两位先生的酒水全部免费。”
通告的后场，他跟节目制作人大吵了一架，怒气冲冲横眉冷眼，一口烟雾吐在他的脸上，嘲笑侮辱他：“傻子。”
两个人坐在没有光线的地下室里，柯小浑浑噩噩的。
辜可剪完片子以后，已经是中午十二点了。她打电话给柯小，约在公司楼下的餐厅吃饭。
成朗说：“想明白了。”
唇印盖上，洛明朗抱着她，深吻着。
可是，错过了。
柯小喊：“妈，我在呢。”
柯小陪着田美合去见他，当年的愣头小子冒出了胡楂，躬着背，谁也不看。
想到每天睁眼闭眼都是你，想到终于鼓起勇气回来见你，想到跟你坦白当年如此懦弱。
舞池的灯光暗了下来，渐渐柔和，摇晃在舞池中心的人散了开来，纷纷回到位置上。
成朗抱着她坐在沙发上，思考了一阵：“好像是个办法。”
“那你呢，你又为什么？”柯小问她。
谁也没想到，开了间酒吧，倒是把一躲一找的两个人给聚在了一起。
柯小每天来给他打扫房间，后来毕业，直接搬了进来。
他去过的地方，驻唱过的酒吧，均无所获。
辜可恨铁不成钢，靠着她也猫在沙发里，两人穿着单薄，肌肤贴着肌肤，不一会儿就汗津津的。
好无力啊。
与此同时，陈双朵站上了国际的奖台。
成朗还盯着那个方向，背对着他的女人大概是喝醉了，整个人软绵绵地缩在椅子里，头发被揉得乱糟糟的，还是一杯接一杯。
她扭过头：“我、我不小心装错了。”
“朵朵，你看，咱们的家。”
田美合喊他，他也不应。
柯小缩在地上，一把抢了回来。
大三那年中秋，柯小因为学校校庆的事，已经三天三夜没睡好觉。于康乐突然造访，他们在学校外面吃了顿饭，柯小本来还计划着国庆的时候回解巷，跟他约好了时间。
卡布坐在旁边的凳子上，看他一点一点的动作，狠下心，说：“老师，就这样啊？”
卡布客气着：“不辛苦，拿钱办事，妥心的。”
“钱多人也傻呗，我听餐厅的人说，老汲最近几天到处跑，前几天还跟人去了一趟沿海，找人回来驻唱，也不嫌折腾。”
走出门的时候，辜可叫她：“为什么你最后要改口？”
酒精的味道交融在一起，柯小低着头不舒服，动了动，洛明朗一个翻身，把她抵在了角落里。
他亲吻着她的脸，把泪珠一颗颗吻尽，从眼角到鼻子，直到柔软的双唇。
“姑奶奶，你玩什么花样啊？”千杯不倒的人，装醉装得倒是挺像的。
男人调试好了琴弦，他嗓音很低，唱的是好几年前的歌。
她不是无动于衷，可是他要是想成功，这些都是必须付出的代价。
卡布点点头，聪明应着：“还有事儿吗？”
汲志承拉着成朗坐下。他曾经听闻他的名字，是合伙人在电话里提过。
田美合问柯小：“为什么？”
她点击留言，隔了好久，只说了一句。
“嗯。”沉沉的睡意袭来。
柯亮打伤了人，对方家属不依不绕，不肯和解，不要赔偿。
真真切切，实心实意。
她说：“我想变好一点，去找柯亮。”
汲志承打算跟朋友合资开酒吧，两个服务员凑在一起，说着这件事儿。
低沉的嗓音，是整间酒吧的背景声。
酒保猜，两人可能认识。那这生意，肯定能谈成。
于康乐跪在她面前，一米八七的男人哭得脸都变了形。
手里卷着布，他动作慢吞吞的，像等着什么。
“柯小，以前我是自由飘荡无所顾忌的灵魂，你是山水间的寻爱者，庆得我们曾经相遇，幸而我们没有失散在天南地北之间。
他手上用着力，像要把她揉进身体里一样。
辜可手卷着长发：“想好了怎么跟他说吗？这些年，他过得肯定不好。”
曾经有个比他矮半个头的小男生，一副大人模样的教训他：“你还想不想活了？”
好好活着，活得开心。
“柯小。”
她又去了洛明朗的公司，却被人拦在门外。
成朗摇摇头，从最底下翻出一张光盘，是那时候他参加比赛的录制。
人是那个人，反应却出乎了她的意料。
晚上，汲志承特意叫了辜可和柯小来酒吧里聚一聚。
卡布扛着一箱泡面回来，指着外面打电话的人问他：“老师，那个人是谁啊？”
卡布豁出去了，指着酒保指给他的方向，不确定地问：“你看看，那是不是她？”
她干掉一整瓶酒，胸口被液体浸湿。
从前对柯亮闭口不问的女生瞪大了眼睛，从前不问，现在也不问。
他摇摇头，唉，又是个花痴的女人。
这种事儿，不用特意来知会一声的。
那一年夏天来得很早，三月的时候就有人换上短袖。
对洛明朗来说，成录是不可辜负。
洛青事业心强，特别是他出事以后，她一心扑在工作上，他们两人连面都难见上。赶上哪天回来，他煮好一碗面出来时，她已经倒头呼呼大睡。
“为什么谁也不联系？我当时急疯了，却连你一个影子都找不着。”
柯亮守着车，旁边的小个子迷彩服是个荤人，听见男人们的对话，问柯亮：“你该不会都没处过对象吧？耳朵都红透了。”
柯小点着头，回头看的时候成朗还在收拾着东西。
成朗转过身，不看她。
她租了间地下室，在北京待了两个月，每天都在找洛明朗。
她梦见四岁的柯亮，跟在她身后，小手攥着她的手，甜甜地叫她姐姐。那时候田美合还没有把柯亮接走，他们相亲相爱，是彼此的心头肉。
生来平凡，不能与命运作对。
他留了一笔钱给刘月香，就北上去找洛明朗了。
他依然做音乐，推掉好几个通告和影视。为此，洛青和他大吵了一架。本来以为他会老实一些，可是他却变本加厉，自降身份去酒吧驻唱，狗仔偷|拍了好几回，以高价威胁公司。
“我跟你说，这可是个宝，你要是能请过去，赚的肯定不少。”对方说。
不能佑人健康，不能保人平安。
后来，挖土机浩浩荡荡踏平解巷。
柯亮出事的时候，柯小依然在北京。
大四这一年，她忙得昏头转向，论文，实习，生活向她不断施压，可是咬咬牙，她一样挺过来了。
她抢过他手里的浇水壶，抬头盯着他。
她给洛明朗打电话，那边是冰冷的机械女声。
笔顿住，男人抬头。
临近海边的小镇里，大小事不消半天就能传开。一间面积不过二十平方米，单就两层的清吧屋里，男人的声音吸引了不少游客，一打听，原来也是红极一时的小生。
酒保见对方爽快，也不耽误：“其他客人对成老师唱的歌特喜欢，问以后能不能每天多加一首。老板说这事儿只能成老师做主，如果成老师不答应，我们以后也绝不提此事儿。”
柯小北上，站在人潮汹涌的北京火车站，她突然有些害怕了。
我不知道那个时候，一身狼狈的自己该怎么面对你，告诉你我失败了。
柯小扯着他的脸：“我听卡布说，你偷|拍了我很多照片，侵犯肖像权，我可以告你。”
柯小往后退了一步，跟他保持着距离，问辜可：“你怎么还不回去？”
“老师，老板说想再加一首。”
“我真的很后悔，当年跟着你离开解巷。”
然后电话那边痛声大哭，田美合第一次跟她求饶，她说：“柯小，你救救柯亮吧。”
柯小跟洛青发着短信，没看她：“干吗？”
“今早儿我问了老汲，签的合同是常驻。本来谈不拢，说是给我通电话的时候又给叫了回去，你说怪不怪，那时候你要死要活地找，找不着，现在阴错阳差的，反而给碰上面了。”辜可觉得这事儿是真玄乎。
上百年的巷子，就这么没了。
成朗没接话，专心收着吉他ｈｔtｐs://ｗｗｗ•hｅtushu.cｏm.ｃoｍ线。
那个拿着吉他的少年，整日酗酒。柯小没办法，找来了成录。
洛青捂着脸哭，她曾经夜夜做噩梦，坠下山崖的尸体，河里打捞起的人，每一张脸，都是洛明朗。
曲子铺在谱架上，他了了画了几笔。
他转飞了好几个大洲，终于在南美的布宜诺斯艾利斯见着了亚伯教授。当时亚伯教授正有一场手术，历时八个小时。
年少时候的她，觉得有人爱，是需要踏过漫漫黄沙征途，攻下富饶城池才能换来的东西。所以，刘月香疯狂地、盲目地、不顾一切地对陈双朵的疼爱才是她最最害怕，最不能面对的一面镜子。
柯小睁开眼，努力克制：“没有。”
手术后的身体渐渐变好，她常年在天上飞来飞去。她给柯小拍莱茵河水，送给她普罗旺斯的红色蒲公英……她走遍了大千世界，却依然不快乐。
没人在，柯小站在院子里打望，远看一些，是茫茫的绿色，新种下的麦子正窜头，长得很高。天色还浅，青白色的天空里飞过一群燕子，柯小望着那些扑翅而去的影子，心里也渐渐远了。
卡布顺着方向看过去，吓得差点儿摔一跤。
老汲一饮而尽：“我也没想到这么巧，不过……”
他关掉音响，走到男人旁边。
酒保递给他酒：“为了追女孩子呗，听人八卦说，后面还准备开KTV呢，所有的娱乐项目开个遍，以后姑娘想干吗，直接招呼一声，老板也省得担心。”
柯小没吭声，叫了好几瓶酒：“见着了，就觉得比什么都好。”
她看了眼舞池前的电子琴手，穿得跟个非主流似的，头发爆炸，跟刚锅里炸出来的爆米花一样。
她放下包，扶着人。
回去的火车上，柯小做了好长一个梦。
一再推迟的专辑，接二连三的酒局……他坐在录音室里，像一具没有了灵魂的空壳，走来走去，就是走不出心里的困境。
“明明……明明那时候我们已经在一起了，你连一声告别都不给我……”
辜可给她倒了杯水：“怎么样，她身体好些没？”
田美合打电话质问她，为什么不看好弟弟。
“走，汲志承酒吧今天开场，蹭酒去。”
每个周末他都提着水桶进去打扫卫生，墙壁上不下百张的照片里，是同一个女孩子。
她们的视野宽阔，柯小一眼就看见了辜可说的人。
成朗顿了一下，他以为说的是柯小。
还没撒手，柯小先推开了她。
她盯着门口的影子，问他：“你管不管？不管我丢这儿了。”
辜可坐在吧台上，叫了杯伏加特，指着舞池里晃动的男男女女：“你看看，都是些即将腐败的躯体。”
换好衣服，她拉起沙发里的柯小。
他把自己困住了，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的不安和彷徨。
柯小点点头：“好。”
她当初不顾劝阻报考体育院校，一心想进国家队。没想到被生活打磨过后，已经记不起当年也曾有过这样的梦想了。
就此别过
“酒吧老板，来谈合作。”
辜可回：“我等他。”
她走上前，抓着成朗的衣袖，一下一下摇晃：“这些年你去哪里了？”
柯小拿上包：“行，剩下的事情就拜托劳模你了。”
你好，成朗。
成朗刚站在门口，看到的就是三个人一拉一扯，柯小弯着身子垂着头，要哭不哭的。
刘结巴说：“咱走了，也还是一家人。我没爹没娘，在这条巷子里吃百家饭长大的，娶了媳妇儿，一儿一女，一生有幸。我刘智忘不了这恩情，以后谁家有难处，别不开口，咱，”他站起身，“一辈子是家人。”
他跟在男人身后来来回回走了个遍，男人问他：“你老跟着我做什么？”
我想带你去看山野里的花
“你去叫他进来。”
刘月香拍着她的手，重复着：“在呢……在呢……”
直到演唱会前的一天，他躲在酒店里，喝了一箱酒，把自己泡在水里，终于清醒了。
“咚咚……”
他跑上台，盯着那方向看了好几次。
她想起在北京的那半年，打两份工，休息的时间晃荡在北京城里的大街小巷，整个人瘦脱了相。
她跟来兴师问罪的成录大吵一架，两人彼此针锋相对，冷言恶语，最后抱头痛哭。
那时候，她二十三岁。
可是遂不如意，汲志承说：“可是我贱啊，就爱看着你。”
那段长达十八年的采访里，以身相许，不是最后的结局，却是柯小心里，最美好的结局。
“就是，该碰上的总能碰上，恰巧时间对了。”柯小抿着嘴，浅浅笑着。
成朗笑，像当年他们第一次见面，一脸天真，叫她：“青姐。”
而是刘月香，对陈双朵的疼爱。
卡布拆开泡面：“那咱们合作吗？”
她怕的，从来不是刘月香。跟她掌心断裂的手无关，跟她常年在垃圾堆里染上的臭味无关。
门打开，里面蹒跚的身影单薄：“回来了啊。”
“我连你一张照片都没有，想你的时候就看，一整夜一整夜地看。”
官司难打，柯亮根本不配合，他坐在审讯室里，双眼空洞无神。
成朗说：“客气了。”
“姑奶奶，我今天一回公司就听说了你的事，你果真是巾帼英雄啊。”辞职信不过是对公司的施压，公司哪里肯真放她走。
田美合绝望地哭倒在监狱门口，她问过律师，柯亮这种情况，最少判六年。
感受到她的目光，他回过头，温暖笑着。
跟于康乐和平分手之后，她独自一个人去了却勒库木。
柯小黑线：“就没有了？”
高跟鞋踩在地上声音刺耳，辜可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下，懒懒缩着身子。
男人没说话，直着腰看他，等着后话。
柯小有了浅浅的睡意，强撑的眼睛，盯着台上的男人，一眼也不想错失。
上车前，女人站在石头堆砌而成的院墙外看她，冲柯小招手。
被人丢弃又怎么样？身患重病又怎么样？
台本一撂，柯小倒在沙发里，轻笑了一声。
他们的生活像匆匆流水一逝不复返，变故，挫折，生离，死别，一路相随。
柯小停在原地，新来的实习生一路跌跌撞撞送刚审完的上期片子，年轻的模样像极了那一年脚底发软的她自己。
他想跟她在一起，生老病死，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再也不分开了。
他自由的灵魂，一直在世间飘荡。有时候，连她都抓不住。
柯小摇摇头，不像。辜可这人特强势，说不上两三句就爱跟人吵，人家大款们爱的是温柔爱脸红的清纯型，辜可明显不是。
辜可冷眼相看，他反而心情不错。换作平常，就是等她看他一眼，都要排队拿号。
厕所在后巷里，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
没有目击证人，在酒吧的后巷里，鲜血一路淌到垃圾堆旁，打扫卫生的酒吧服务员循着血迹找过来，就看见躺在地上的伤者，和手里还抓着砖头的柯亮。
可是那个时候，有钱也救不了陈双朵。
“有他的消息吗？”声音干涸。
她爱过的那个人，曾经也来过这里。
成朗扭过头：“嘁，谁稀罕。”
他说：“我好想你。”
现在，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柯小的哭声更大了：“我什么都没有，这些年我努力过了，当初你教我的，要好好爱自己，我做到了，还是什么都得不到。”她抬头，问小酒保，“怎么办？我真没钱。”
年纪最大的老人拄着拐，扯袖擦泪。他出生在这条巷子里，结婚在这里，生孩子在这里，没想到，最后眼看着一条腿要跨进地里了，反而要离开这地方了。
这事儿卡布做不了主，他看着成朗，等成朗亲自开口。
他离开的那一年，是几乎粉身碎骨的一年。
他们的亲人，就此失散。
男人抬起头。
两个人从底层走到如今，受过的冷言冷语不少，刻意的刁难也是数之不尽。有时候实在坚持不了了，扛了一箱酒坐在地上一瓶接着一瓶喝。
汲志承点点头，人、地点，都能对上，不是特意的，又怎么会在毫无可能的答复之后转了口。
搬家的那天，柯小看着一地的打包袋满脸愁容。
紧接着，筹备演唱会，他每天在练舞室一待就是二十个小时。洛青来找他时，他手里还拿着笔，https://m.hetushu.com.com镜子上写满了音符。洛青找人把镜子清洗了，两个人面对面仇视着，谁也没说一句话。
这一次，好像是时空的混乱，他们在重复上演那一幕。
“成朗？”
同样信封的辞职信，在两分钟后又放在了一脸怒气的男人的办公桌上。
他说：“这巷子，这院子，是我爷爷的爷爷的时候留下来的，瓦翻过了几次新，院墙修了不下五次，”他伸出右手比在半空中，“风雨中摇摇晃晃了这么些年，留不住了。”
柯小有隐隐的怒意：“这事儿有一半的责任在我身上，节目是我策划的，采访是我答应下来的。只是我没想到，他们把主意打在了我身上。”
辜可喝大了，汲志承送她回去，就剩下柯小和成朗。
找不着洛明朗的那几年，他又开始抽烟，每次烟燃，他又在裤兜里摸出一颗糖。
她从小被爸妈抛弃在奶奶家，说话做事看人脸色，从来不曾感受过父母的疼爱。
他冲出录制间，下着雨的夜里他一路跑回录音室，抖着身子写的歌，在第二天被无情地打了回来。
你给了我太多东西了，曾经有过的，从来没有过的，你都给我了。
她喝醉、装可怜、矫情，都是想告诉他，没有你，我什么都做不好。
她昂着头，泪水滑过整张脸。
从前的那个他，自暴自弃委身于黑暗之中，并不明朗。
柯小回头，应了一声。
奶奶曾经说过，回家的人，不能沾有风尘，不然以后，还会奔波。
她蹲在地上，没有力气。
辜可本来等着柯小大闹一场，可是柯小只看了一眼，就无声无息地走了回来。
卡布收拾好自己的器材后，就退到吧台边上等着。
一锤落音，最后的判决，是五年。
洛青的心力不是只放在他一个人身上，顾及他的时候，两人争吵不断。
柯小从包里掏出一个信封，放在桌面上。
“刚刚说的事儿，定了。”
“成朗……”
成朗跨出门槛，贴近影子，弯着腰，问她：“柯小，你怎么越来越矫情了？”
辜可侧着头，凑近柯小耳边：“骚包。”
关上门，她依然能听见里面的破口大骂。
柯小抹掉泪：“我要站在更高的地方，等着他回来。告诉他，我疼爱自己，所以，我有足够的能力爱他。”
辜可和小酒保傻了，没头没脑的，这是做什么？
柯小扭头，眼睛忽闪忽闪：“冥冥之中。”
卡布耸耸肩，找酒保去了。
女儿，儿子……
一唱就出了名，不少人来找他做音乐。
没答应。
卡布回头看台上慢条斯理的男人，指给酒保看：“那位先生就不用了。要是他真想喝，就给他多加些薄荷，兑兑酒味。”
辜可叹了口气：“待会儿还得剪片子，我就不送你了。”
他劝，没劝住。
可是真的遇见了，她才觉得，没有他在身边，一点都不好。
“怎么？不是他啊？”辜可不可置信。
柯小回笑,商量着：“其实还有个办法，你听不听。”
这些年，她最怕的，就是跟当年的熟人提起他。
洛明朗点头，有。
调着琴弦的男人低着头，指间在琴弦上扫过，眼睛淡淡瞥过碰杯相拥的人。
柯小建议着：“要不我另外找套房子，咱娘俩儿一起住好不好？”
成朗双手插兜，故意逗她：“说什么？”
柯小看着消失在夜色里的车，没有说话。
这下，换成柯小没接话了。
柯小缩在沙发里，脱掉高跟鞋，双腿蜷着。
他越来越像成录了，改了姓，换了命。她不晓得这些年他经历了什么，当年又发生了什么，她只记得后来洛青坐在她对面，说：“是我对不起他，逼他赶通告接影视。他跟专辑的制作人大吵了一架，然后就无影无踪了。”
男人听着声响，瞥了他一眼，反而吓得卡布不知道怎么开口。
拆迁款赔了不少，刘结巴站在众人之中，难得一次说话利索。
趁着水开的时候，成录支着手等在碗台前，他忍不住关心地问道：“这些年在外面，过得好不好？”
她有足够的理由去找那个人了。
穿着校服的，坐在长着桂树的院子里的，在画室里的……每一张，都像是偷|拍而来的，隐隐地模糊。
成朗单膝跪在她面前，剪短的头发下一张脸严肃认真。
那时候，她第一次懂得，自己的力量有多微不足道。
成录停住动作一回忆，好像是。他记得他给成朗就做过一次饭，在他十二岁那一年，被人打得头破血流。
“其实是我对不起他们两个人。现在放手，也算是弥补他们了。”
这些年，他换了名字，躲在离洛旬成衫安葬地不远的海边村屋里。谁也不认识他，他活得倒是挺自在的。
后来，是成录把她拎了回来。
可你偏爱深谷里的荆棘啊
柯亮没有再给她说话的机会，他恶狠狠地盯着她。
新开张的店，装潢高档，酒也是国外货，生意自然不错。
辜可摇柯小：“算他有良心，没敢让你一辈子等下去。”
他说：“那是我们老板朋友，以后肯定常来。”
老汲故意卖关子，喝了一杯酒，见辜可无动于衷，又倒了一杯，突然手腕被抓，他笑：“你别急啊，等我喝完这杯酒。”
于康乐坐在石阶上：“小亮还有一年就回来了吧。”
柯小回家的时候，辜可正在跳肚皮舞，纤细的腰肢裸|露在空气中，柯小羡慕得要死。
姑娘 我们去流浪
辜可喝得醉醺醺的，问她：“柯小，你怎么还能坚持啊？那帮人都是吃人骨头的魔鬼啊。”
卡布摇摇头，真矫情的明明是他，本来一点的收工时间，生生拖到现在。嘴上说着不在意，眼睛却一直追着人家看，现在反倒怪上别人了。
镜子里，照出的是卑微可怜的自己，难存于世。
他觉得，好像没有意义了。
那时候，她在医院里陪着陈双朵，这一分别，就是数年。
两个女人吵吵闹闹的声音吸引了厨房里的注意，两个男人纷纷侧头，看见被摆弄在沙发里的小孩尿了两个女人一身。
他没有谈过恋爱，可是他爱过一个女孩。
下一秒，柯小号啕大哭，扯着衣服，愤懑堵在胸口。
她心灰意冷，因为毫无音信，只能动身离开。
她险些就要哭出来。
柯小搅动着汤匙，已经好多年了。
柯小转过身子：“哪一个，看上人家了啊？”
刘月香看见于康乐，爬到他的面前，声嘶力竭：“你为什么现在才来，你怎么现在才来，朵朵她等了你好久啊……”
她做事渐渐老道，对谁也不放心，对谁也没信心，只相信自己一个人。
他心里早就肯定答案了，可就是不敢提这事儿。
柯小靠在他怀里，他的心跳很平静。
她说：“辜可，柯亮坐牢了。”
成录笑，一直是。
走之前，于康乐跟她说：“我们结束了。”
辜可站在玻璃门外，正修剪着指甲，见她出来，冲她抛了个风情万种的眉眼。
辜可坐在餐厅里，来来往往的大多是二十一二岁的小情侣。她打开化妆镜，眼角又添了两条细纹。
刘月香呆呆看着她，一双手摸着她的脸：“朵朵，不哭，我们不哭。”
骨子里的疼，恨不得把自己拆碎了，就没感觉了。
嘴一撇，她嘟囔着：“你就没其他想说的了？”
他想起十二岁那一年，身有清风的男人站在他面前，他的一生，才如此有幸。
他起身坐在她旁边，歪着身子，渐渐下滑，头枕着她的腿，一手盖着眼。
房间的小阳台外，侧出一角，不像外面的阳台的视角开阔，可是一眼就能瞧见当年的巷尾陈家。
她手指往后：“那里是你的床，以前你常跟小小一起睡。”
他手里的杯子向着柯小，一饮而尽，一滴酒水顺着嘴角挂在下巴。
“柯小。”她叫旁边的人。
每晚两首歌，酬劳按月结算。
没有人回答他。
辜可没接话，她们住在一起这么长的时间了。她太明白柯小的想法了，所以她坚决不同意为了制造噱头而刻意剪辑采访。
只有双手抱着他，双眼看着他，她才终于能停靠在岸头。
采访被柯小撤了回来。节目取消，台里的领导摔了一桌子的文件，指着她的鼻子痛骂。
院子近乡，相邻的几户人家，升着炊烟，宁静安详。
柯小拿和-图-书着手里的U盘：“采访的原频和备份都在我这里，你想都不要想能用此来炒版面做噱头。”
等水开的时候，卡布收拾着桌上的音谱，突然想到什么，跟拿笔的男人说：“我刚进来的时候，听他说了个名字，”顿了顿，“柯小。”
“等人啊？”汲志承不识趣地问。
柯小气得在客厅里暴走。
终于有一天，他重蹈了他父亲走过的路。
“洛青最近精神不太好，夜里失眠，一坐就是天亮。我想着最近就回来，你看看有没有时间陪陪她。”低低的嗓音里带着厚重。
“我身上真没钱，下次我再给你成不成？”
“如果，”她认真道，“如果我们结婚了，那些照片就是我们的共同财产了，我也就没理由计较了。”
酒保高兴地应了一声。
可是，她也想改变一些什么。
柯小自然不担心，当初选院子的时候，她就找人了解过附近的情况和居民背景。
老板说了，这事儿要能定下来，这个月奖金跑不了。
姑娘 我们说说话
背着吉他的男人就不一样了，穿着白色T恤，头发剪成板寸，看着清清爽爽的。
然后，两两无声。
那是她生长的地方，有她的欢笑声和滚滚泪水，有疼爱她的奶奶和最好的朋友。
她抬头，望见的是他冒出的青色胡楂。
她的身体，要的是能起死回生的医术。
在陈双朵的身上，有柯小曾经渴求了十几年的疼惜和宠爱。
当初汲志承找来的时候，他一口回绝。
他跟着老师有三年了，当初来，是为了学音乐，后来，他变成生活上的管理人，除了平日的打扫，最常做的，就是整理墙壁上的相片。
可是卡布对她的那张脸，再熟悉不过。
刘月香指给她看：“那里，是咱们家的院子。”
成录打来电话的时候，柯小刚洗漱完。
反应过来的是卡布，他礼貌着说：“是今晚的演出不满意吗？”
“是挺累人的，不过也算是完成了。”
儿子，女儿……
“我那时候是看你被人打得头都破了，心想得赶紧补补，才动的手。”
刘月香哭倒在医院的走廊里，她在病床边守了整整一个多月，一步不敢离开，浑身散发着恶臭的味道。
辜可记得，柯小也知道。
柯小想也没想：“行，到时候去接你们。”
男生倔强的眼神里，是绝对不可以。
她叹气：“妈，你别犟，不然她铁定会怪我的。”
“洛明朗，我怎么办？”
他自言自语：“你也是挺不厚道的，来我的地儿，等别的人。有时候想想，都想把这店盘出去，眼不见心不烦的，我自己也开心。”
“可是当年我太浑了，不该信那些人的话，早带着你去医院，”她气息不稳，“也许……也许现在你还活着吧。”
柯小见他反应淡漠，有些不满。
“所以，你是说咱俩通电话的时候，他听见了柯小的名字？”辜可不可思议。
柯小坐在休息室里，口干舌燥。
这样，他就能一辈子为陈双朵遮风挡雨，一生不用担惊受怕。
刘月香傻傻的，冷不丁冒出来的话，吓得柯小一身冷汗。
他一身沾有风霜，站在十米远的地方，看见他的眼睛里，隐隐有水亮。
一直到离开前，柯小忙前忙后，换洗被子，晾晒衣服，做好后面两天的早中晚餐，给女人剪指甲。事无巨细。
就此作罢
她不可思议：“什么？”
辜可觉得他说得不错，点头赞同。
退掉乡下那间院子时，她特意给刘月香换上了一身干净衣裳，修剪了头发，洗了脸。
“王八蛋，我找你好久了。”
尽管换了发型，但是那张脸还是能一眼就认出来。
当初刚进公司，她身后就像跟着个护花使者，电视台本来就是个盛产八卦的地方，同期实习的姑娘凑在一起嘲笑她，说想傍大款也不知道找个肯花钱的。
辜可没说话，手一挥，就让小酒保走了。
酒保小跑过来，见卡布两人站着一动不动，小声招呼了一声。
柯小拿开他的手，一双漆黑的眼睛正看着她。
“当年你跟我说要好好爱自己，我做到了，你呢？”
打开水壶，卡布没收到答复，就猜到了结果。
辜可一路晃到冰箱前，拿了两罐可乐。
“成老师？”
梦里的姑娘你见过我吗
突然往前，她喃喃着：“那个地方，以前种着柚子树。刚种下的时候，就两根手指粗细，你长大的时候它也蹿高，”她在空中比了比，“跟你差不多高。”
柯小抓着她的手，那半个手掌就在她的掌心里，空落落的，就像她的心一样。
“那时候我好想抱抱你，亲亲你，可是我身边什么都没有。有时候想起来，我都觉得你太狠心了。
柯小笑：“老汲这人真闲不住，餐厅的事儿还不够管，现在又想搞副业。”
那后来，记忆的裂痕在柯小的心里铺满玻璃渣子，碰一下，鲜血直流。
摇晃着酒杯的男人穿着一件白色衬衫，第一颗纽扣解开，半隐半藏间露出消瘦的锁骨。
镜子里的柯小妆花了一半，眼线晕开，面有倦容。
领导层大怒，冷藏了他半年的时间。他每天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没有光亮的房间里，他想起洛旬。
“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她恳求：“我找洛明朗，就见一面。”
最后，他抬头问旁边的警务人员：“我可以回去了吗？”
成录低着头，习惯性地掏裤兜。
后来，成录问她，你有没有他的消息？
这个故事，太长了。
“只有这一个办法了，如果没有用，我就死心了。”
“柯小，我怎么那么喜欢你。”
成朗抱着她，她顺势一跳，双腿圈在他的腰上：“你说说看。”
“然后呢？你就不怕被封杀？”成朗浇着水。
见到成录的时候，成朗有片刻的犹豫。
巡展的事谈下来，舟车劳顿，她开始吃不消，透析，换血，接连而来，就在短短半年里。
头发还是湿的，打开的电视里正放着深夜电影，老片子了，当年在戏台子前放映过。
她一点都没变，眼睛、鼻子、嘴，跟梦里出现过千百次的脸一模一样。
我路过这里
她记在心底里的名字。
经络凸起，皮下见骨。
一曲罢，男人自顾自地调动着麦克风。
他留下这句话，就上了车。
为什么你却就此杳无音信了呢？
一个能说会道，没两年就拿下了最受欢迎主持人的奖项；一个头脑精细，制作的节目周周攀上热搜榜第一。
辜可没听懂：“什么意思？别打官腔啊。”
就是可惜了，汲志承那些好酒，被柯小当白水喝了不少。
柯小泄了气，手指搅动着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那个……”卡布犹豫，心里没个准儿，“老师，你这次回来，是为了柯小吧？”
洛青惊呼一声，把孩子抱给成录，转头的时候，看见柯小身边的人，怔怔失神。
辜可嗤之以鼻：“有钱公子哥儿呗，仗着家里有钱，怎么花花多少，看的都是心情。”
拿着钱的女人指甲里藏着污垢，脸上两坨红高原。
卡布啧啧：“大手笔，真不心疼钱。”好奇什么样的姑娘值得这样花钱，多嘴问，“长得好看不？”
终于收好了，成朗又开始擦琴盒：“什么怎么样？”
成朗抱着她，轻轻顺着她的背。她太瘦了，脊骨微微凸起，抱在怀里的时候太害怕一用力就碎了。
酒吧在城市最繁华的街道上，相邻的几家店铺卖的都是酒。
他站在洗菜池前，袖子往上拢起，系着粉白色的围裙，说不出的好笑。
柯小红着脸推开成朗，起身扶着她。
辜可见有事儿，直起腰：“怎么说？”
她心里早就掂量好谁重谁轻，为了柯亮，她可以放弃柯小。
“还说我是劳模，真正的劳模是休假时候也不忘事业。”辜可按下电梯。
“忙你的事去。”
她曾经想过很多的办法，可是没能找回洛明朗。
姑娘 你跟他走吧
联系不上洛明朗，她只能去找洛青。好不容易按着地址寻了过去，人已经搬走了。
海边租的屋子，面积很小，两个男人住在一块别提多拥挤。可就算是这样，卡布也不敢动最里面那个房间。
冥www.hetushu.com.com冥之中，这个男人成了她跟洛明朗之间的牵引线。
“我听说你们台里最近搞什么回忆过去的煽情故事，好多小年轻吃饭的时候还在抱怨，都多少年前的套路了，现在还搬出来，你也不怕你金牌主持人的身价就此跌了啊？”汲志承弯腰想坐，却被她一个眼神瞪了回来。
柯小懒洋洋的，看着成朗，一杯见了底。
成朗不以为然：“挺好的，就那么过去了。”
她觉得，真不甘心。
柯小抿着嘴，好不容易从岁月长河里抽身出来。
等于康乐终于落地陈双朵住院的城市时，人已经没了。
那年秋天。
对面那个一直冷漠的人，终于松动。她只要提及柯小，他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积蓄花光，刘月香跪在成录面前，求他再帮帮陈双朵。
而洛明朗，却越来越不好。
他本来，没打算照面的。可是一听见她的哭腔，就受不了。
她本来想着，如果遇见了，她想亲口告诉他，你看看，这些年我过得还不错，那你呢？有没有好过一点。
在海边待久了，心也静了不少。当年年轻气盛，觉得什么都不顺眼，他逃离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丢下那些人，安身在了这里。
“反正别的台对我‘虎视眈眈’，我还能真怕了他啊？况且，我可是在帮你哎，少说风凉话。”
他点头：“好啊。”
柯小趴在地上，她想劝劝刘月香，可是满腹的悲伤根本让她无暇顾及。
他说：“我囚禁她六年，谁也不开心。我说分开的时候，她不同意，可是柯小，我知道，她很开心。”
我怎么办？
说到这里，辜可就来气。
辜可打着光，扶不住她，恰巧后面跟着个丢垃圾的小酒保，帮忙扶着。
成朗点点头，没说话了，收拾着东西。
他前一年跟朋友去新疆旅游的时候，路过阿克苏，他本来想顺路去看看柯亮，后来因为行程有变，也就没去了。
柯小摇头：“神智本来就不清楚了，说话的时候糊里糊涂的，听不进去。”
其实，抽烟患癌的概率一半一半。他想告诉他。
一声成先生，反倒把柯小叫回了十七岁的解巷。
谁也不知道。
“不怕啊，别的台早想挖我了，薪水可高了不少。”
房间里的刘月香打开门，一脸欣喜地奔向地上相拥在一起的两个人。
荒漠地里，分不清东南西北，她倒在黄沙之上，被石油队发现。
辜可没耐心，瞪着眼等他饮完一杯，他问她：“你还记得有天我给你打电话，说新开的楼盘的事？”
她甘心等，可如果洛明朗真让她从青丝等到白发，到死她也要找着他，让他不安。
陈双朵，双朵，朵朵……
手心摩挲着她脸上的肌肤，触碰里能感觉到细细的绒毛。
成录告诉她，洛明朗此前应该是回去过他爸妈安葬的地方，一束一束的百合放在墓台上，枯萎的花朵散落在风里，提示着人总要离去。
“我问过律师了，说是可以翻供。小亮，你跟法官说，人不是你打伤的，就说……就说是你姐姐……”她说得语无伦次，根本不知道在讲什么。
柯小一路摇摇晃晃，晃到门口，昂着头。
“你真的有信心能把他找回来？当初那事儿闹得沸沸扬扬的，片子播出去，可能又得轰动一番。”
洛明朗被公司封杀，彻底退出了娱乐圈。此后，他退出了所有人的生活，没有人能找到他。
成朗搂着她：“对不起。”
卡布以前跑过场，各色的酒吧见过不少，对这家有说不出的好感。
好久好久好久了。
她没有。
她的画被誉为“一支荷秀”，收到全世界各地画廊的巡展邀请。
当年两人再遇，是柯小拉了辜可一把。求职四处碰壁的辜可流落街头，行李被后母全扔了出来，她拖着只剩下两个轱辘角的行李箱，在24小时便利店碰上正写策划的柯小。
刘月香去求于二婶，问她能不能联系上于康乐。那时候，于康乐远在奥地利，他在画廊里接到电话，下午就飞往圣路易斯波托西，去拜访世界上最权威的肾病医生——亚伯•拉丁。
可是她没有想到，她把洛明朗逼到了绝境里。
再见，洛明朗。
她问：“就这样啊？就算不是搂搂抱抱郎情妾意的结局，你也该抓着他的衣领问问这些年他都去哪儿了啊，然后结结实实打一顿，算抵了这些年他欠你的。”
“给你带了些药来，下个周末去医院检查，你别忘了。”
不管分没分开，不管爱和不爱，他都应该在她身边的。
“听说你们老板原本是开餐厅的啊？怎么还想着开酒吧，这得花不少钱吧。”
你怎么办？
低沉舒缓的音乐响了起来，辜可不满：“老娘还想蹦两下，怎么就走这路子了。”
柯小身体有些发热。
柯小没说话。用情至深的那个人先放手，大概是因为真的毫无办法了。
她说：“我唯一能改变的，就是故事里的结局。”
两人的实力不相上下，可是奖项、资源，他永远低康一鸣一截。
临走前，她特意去后面那户院子，塞了两个红包，说：“我妈就拜托你们照看一下，要是有什么事儿你就给我打电话，号码你们还存着吧？”
他高一时候的数学书，上面干净得除了名字就没有笔迹了。
这条路，他不走了。
水烧开，往锅里下青菜，成录问：“那现在呢？想明白了？”
女人抬眼看她，眼白混浊，双眼失神，问：“谁会怪你啊？”
“那他就更应该回来，”柯小卸掉另一半妆，“当初他教我的，我也要还给他。”
柯亮咳嗽了一声：“没有。”
他像是想起什么：“也许成先生这一次，就是因为你回来的。”
“毕竟打击太大了。当初手术挺顺利的，哪里晓得后来出现排斥，人就没了，一喜一悲的，她肯定受不住。”辜可了然。
她站在陈双朵面前时，从来没有一丝的底气。
卡布忍不住想尝尝，问他：“能帮我调一杯吗？记工资上。”
他咧嘴说：“那成，我现在就给老板回电话。成老师，就辛苦你了。”
柯小拉开易拉罐，一口冰凉下肚，整个人就好像得到新生。
这样，他跟柯小，就是两棵连根生长在一起的树，谁也离不开谁。
男人抬手看了看手腕上的表，时间还早。
“那倒不麻烦了，我先陪她回一趟祖宅，洛老爷子念她念得紧，也想看看孩子。”旁边有咿呀学语的婴儿声。
“我有我自己的人生，我能时时刻刻盯着他吗！”
他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上。
“洛明朗。”
他伸出手：“你好，成朗。”
影子没动。
“宝贝儿，等着，姐姐再去杀他一杀。”
爆炸头先发现的柯小，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前面的男人。
他说：“那时候没准备，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顿了顿，“成录，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然后，食指间一片冰凉，银色的戒指套在她的手上，闪着灿烂的白光。
手掌一拍，绝对不会错。
柯小抿口嘴，劲儿挺大的：“其实他人是真不错，苦心巴巴地追了你五年。当初你还是个黄毛丫头，穿着T恤牛仔裤上班，人家还替你背着你那个三四十块钱的包送你上班，不错了。”
可是她哭了，他想抱抱她。
洛明朗，是你说卿有所依，生死不负。
餐厅老板跟她是熟识，追了她五年，至今锲而不舍。
田美合还在喊他，整张脸贴在玻璃窗上，泪水打湿玻璃。
她在轮台县休息了小半个月，石油队说近期风沙太大，军校的学生被分配去往各地执勤了，那个严肃庄严的学校坐立一方，现在只是空城。
成朗想象着，从来不冷不热的男人，急疯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刚碰面时，看着他胡须邋遢的脸，对方不确定地问：“你是不是叫洛明朗？”
汲志承很少拿主意，做事儿倒是快准狠，当天下午就飞了去，一回来，倒是做了件儿好事。
辜可正对着那男人，跟柯小开了两句玩笑，笑得正花枝乱颤。男人抬起头，她就呆了。
甜甜的，想一口吃掉。
辜可红着脸，眼睛里闪着的光跟十七岁那年追逐在柯亮身后时一模一样。
柯小收留了她，给她介绍工作，就这样互相扶持了五年。
酒吧打烊是凌晨三点。
从以前到现在，他只有一把破木吉他，琴弦换过几次，心里翻腾几回，爱过的人，就这一个，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