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春光扰人
“你不吃哦？”夏筝问。
春日的阳光洒在身上轻柔而温暖，一阵风拂过，将静静流淌的河水也吹出了褶皱。
“你想说什么？”
走到石光路时，夏筝惊讶地看到斑驳墙壁上的涂鸦，每一个转角用红色粉笔标一个箭头，地上写着一句句“原谅我吧”、“我会加倍对你好”、“虽然时间不算久”、“但我比想象中爱你”——
“我下周生日。”夏筝小声地说。
夏父与夏筝对视了一会儿，最后还是退居到了一边。
“你胡说什么？明明就是你小子自己骑车骑得飞快，撞了人！”
冯倩回了千城，还带走了冯漾，临走前，她将自己随身携带的一块玉佩送给了夏筝，她让夏筝记着自己的号码，如果以后反悔了这个决定，随时可以回头，她们永远是母女，这个血缘关系永远不会改变。
她大概有她的苦衷吧，也许需要时间来洗刷痛楚。
夏筝跟着七伯抵达医院的时候，夏筝浑身都湿透了，她走过的地方都拖着长长的水渍。
而今天，不但不能去放风筝，连走路都湿答答的，阴郁又潮湿。
四
所以，魔术秀的最后一场的那朵玫瑰，送给夏筝，不是巧合，而是故意。
身穿白衣，头戴白帽的队伍吹吹打打从石光路的巷子口出来，为首的是夏筝，她表情呆滞地看着前方，眼眶早就干涸地流不出眼泪了，她的双手捧着一个黑白的相框，框内嵌着的照片上是夏母温和而慈祥的笑脸。
“你好，你好。”能在这里遇到自己儿子的女朋友，简直是一件意料之外的事情，温母也有些不知所措。
她来到河边，学着身边人的样子，将两枚铜钱丢进一个盛着河水的碗里，然后举着点燃的一炷香叩拜，口中念念有词：“愿河神保佑温宇宸高考顺利，考上理想的大学。”
“我不想因为这件事而失去你，你没有了妈妈，往后我会对你更好的，你别对我这么冷漠，行吗？”温宇宸很着急，语气已经是几近哀求了。
“朋友？”老板停止与店员之间的争吵，望着夏筝发出促狭的笑意道：“是女朋友吧？”
“妈妈我答应你，我会振作起来的。”她望着那行字喃喃道。
“吃胖了怎么办？”夏筝嘴边叼着一块排骨，含糊不清地问。
夏筝站在屋檐下看着雨幕中的人影，几乎望眼欲穿，都望不到温宇宸来，而这会儿早就过了他们约定的时间。
“你胖成什么样我都喜欢你。”温宇宸快速回道。
温宇宸以为自己听错了，她不逃跑不反抗，没有不理会他，也没有将他大骂一顿。可是她如此冷静和干脆，他倒不知所措了。
夏筝眼前一黑，脑中像爬过千万只白蚁在啃噬她的脑细胞，她什么都思考不了了。
“你肯再度跟我说话就太好了。”温宇宸道。
夏筝还没说话，夏父便率先冲上来，七伯在旁边都没拉得住。
她的眼神很空洞，似乎透过面前温宇宸的身体，正望向那不知名的远方。
这时，一个束着马尾，容貌清秀的女孩子走过去蹲下来，将自己手上买的还没来得及戳开的奶茶递给老奶奶。他望着这个场景，心底一暖。
“宝珊心好，为了你这个丫头，连我都骗。可是你害得我没了妻子，没了儿子，我上辈子欠你的吧。”夏父喃喃自语，始终都没有看夏筝一眼。
谁知温宇宸却一把拉住她，强迫她转身，与他对视。
夏母轻柔地抚摩着夏筝的头发，眼神无比眷念。
“我可以和你一起对抗。”温宇宸忙不迭地应道。
“你怎么能说得这么轻松？”夏筝陡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道：“里面躺着的，浑身插满管子的女人是我妈啊，是养了我十几年的妈啊！”
夏筝哭笑不得，她原本拿着的那朵玫瑰花被温宇宸丢尽了垃圾桶，怀里的那一大束玫瑰正散发出醉人的香气。
夏筝脑海里蓦地出现冯漾的脸，以及她捏着那些照片威hetushu.com.com胁自己的样子，夏筝摇了摇头，坚定地说：“不行！”
两个人坐下来低头吃饭，温宇宸快速往口中扒着饭，夏筝吃完了一块排骨后便开始慢慢地喝汤，一边看一边拿眼角的余光偷瞄温宇宸，几次停下来，欲言又止的模样终于引起了温宇宸的注意。
“我大概是上辈子欠你的。”夏父突然开口。
夏母的神智已经慢慢涣散，她努力地呼吸着空气，贪婪地眷念着这个人世间。温宇宸倚在门口，眼中终于也流下了男儿泪。
温宇宸约了夏筝在一家奶茶店门口等。这家奶茶店是一个外地人开的，装扮得非常有情调，这也是鼓镇上第一家奶茶店，生意自然是出奇的好，温宇宸为了订这家店给夏筝过生日可费了不少功夫。
“你干什么呀？”夏筝终于醒过来，望着自己怀里的玫瑰叫道。
她会努力扬起一个苍白的微笑答：“谢谢，我没事。”
一天过去，夏筝逐渐融入了正常的生活轨迹。
“你应该是说完了，那我走了。”夏筝转身，不再留有余地。
夏父蹲在地上烧着纸钱，动作迟缓且麻木。夏筝也蹲下身子，陪夏父一起烧纸钱，明晃晃的火焰烤着夏筝的脸，有一种说不出的苍白。
“这是——”
夏筝怔怔地望着他，过了半晌才低下头说：“其实我不是讨厌你，我是讨厌那个无法对抗命运，又无法从悲剧中醒过来的自己。”
出殡的时候，温宇宸其实也来了，来送夏母最后一程。可是他不敢贸然走出来，毕竟他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他而死，所以他只敢远远地望着出殡的队伍，望着夏筝削瘦的背影，心疼又自责。
夏筝再也听不下去，整个人就这么冲进了雨里，雨声顿时盖过了所有不悦耳的声音。
夏筝已经嚎啕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是枕在夏母的臂弯里不住地摇头。
“爸，我有事情想问他。”夏筝小声地回道，语气却格外坚定。
护士手里拿着一条白布，夏筝认得，那是专用来遮盖死人的布。
多么标准的一问一答，可是流血的伤口在心底，怎么会没事呢。放学回家的路上，夕阳西下的整个小镇开始慢动作。
周围打饭吃饭的人群纷纷将目光投放到他们身上，夏筝不知是被那些人探寻的目光看得不好意思了，还是被温宇宸认真的目光盯得心花怒放，她边笑边站起来捂住温宇宸的嘴：“好了，我听见了，你说那么大声干吗？”
“保佑我家温宇宸高考顺利，考上理想的大学。”
可是那拳头却在空中停了几秒后就落了下来，夏父喘着气，眼睛红红的，指着温宇宸低吼：“你认识这小子？那知不知道就是他撞了你妈，你妈现在躺在里面生死未卜，你居然帮着他！”
“哪怕明天高考，你今天生日，我都陪你过。”温宇宸很认真地回应。
老板看出了她的穷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朝门外，脸上皮笑肉不笑道：“小姑娘，那就不好意思咯。祝你生日快乐。”
夏筝连一句谢谢都没来得及说，就匆忙奔上楼。期间，她因滑倒摔了一跤，她也来不及揉一揉就跑上楼，然后像只无头苍蝇一样乱转，终于找到了急救室，门口坐着一个男人，他抱着头，一副痛苦又愧疚的样子。
魔术师拿着玫瑰走下台，递给夏筝。
“你留下来干什么？这个家有值得你留恋的地方吗？你真是奇怪，别人家的孩子，如果亲妈是大明星，都恨不得巴巴地跟着走，你怎么就喜欢留在这穷地方呢？”夏父望着她，眼睛血红血红的。
“我想吃糖醋排骨。”夏筝盯着温宇宸的饭盒道。
终于，温宇宸受不了了。
他满脸的惊讶，以及脚步的迟疑，都让夏筝越来越怀疑一件事。
夏筝跑进店里，哀求老板道：“我是温宇宸的朋友，他应该有事耽搁了，那个桌位再为我们保留一会儿，就一会会儿好不好？”
剧场内，魔术师站在台上一直目送m.hetushu.com.com着他们俩离开，然后望着空空的门外出神。假面下，那是一双深邃而充满惊喜的双眼，谁也说不明白那里面盛着什么。
“我们聊一下。”温宇宸在食堂门口拉住夏筝的手臂。
有同学来关心她：“唉，你没事吧？”
温宇宸越来越忙，忙得没有时间送夏筝回家，就连说几句话都是匆匆忙忙的。可是夏筝并不怪他，六月的高考，所有人都像弓上的箭，绷紧了全身的气力，蓄势待发。
夏母似乎看到了温宇宸的身影，她的瞳孔渐渐放大，呼吸急促起来，她猛抓住夏筝的手，夏筝将耳朵贴近她，只听见她急促的声音道：“我，我想给你买蛋糕，可是家里，家里没有多余的钱。隔壁的王婶儿前两天被车跛了脚，车主赔了好多钱给她。我就想，就想着被自行车撞应该没那么严重吧，结果，结果是自作孽不可活。”
抵达千城后，温宇宸先是带夏筝去游乐园，然后去电影院，最后去看一场魔术秀。
魔术师先是以自己精湛的手指技术表演了一些小把戏，例如从礼帽中抓出一只活蹦乱跳的兔子，或者是将一把小汤匙变弯。然后，他请出了自己的助手，一位绝色美人，一同表演了一出“空中漂浮”，在场的所有人都啧啧赞叹起来。
夏筝没有回答，只是一味求着老板：“就再等一会儿，今天是我生日。”
“妈，妈——”夏筝一遍遍喊着，早已泣不成声。
“妈妈临走前跟我说过真相了，昨晚又托梦给我，叫我不要怪你，要开心地生活。”想到妈妈，夏筝心下刺痛，却又拼命稳定自己的情绪，缓缓解释道。
“爸，究竟是怎么回事？妈一向很小心的，怎么，怎么会出车祸？”夏筝语气里饱含着不确定，她甚至到这一刻都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看在你今天生日的份上，给你优惠价，算你三十块钱一小时，现在超过了三个多小时了，算你八十块好了。”老板打着精明的算盘。
“还是不要了吧。”夏筝推托。
“别叫我爸，我承担不起。”夏父一下子站起来，可能是脑部供氧不足，他的脚步踉跄了一下，夏筝赶紧扶住他。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话。”温宇宸很执着。
“其实，其实——”夏筝吞吞吐吐。
医生摘下口罩，面无表情地对外面的这几个人说：“去见她最后一面吧，我们已经尽力了。”
夏筝睁开眼睛望着这灰白的天空，心中默言：其实我现在倒真的宁愿你是因为下雨而不来了，可是那又怎么可能呢？
这个女孩子就是夏筝。
护士急匆匆地赶过来劝架，并告诉他们这里是医院，不许大声喧哗，可是夏父哪里听得进去，一边叫骂一边挥舞着拳头要和温宇宸拼命，而温宇宸的脾气也被激上来，委屈与愤怒渐渐打败了心底最原始的内疚。
丧期一满，夏筝就回学校去上课了，她把自己的心封锁起来，几乎不与任何人说话。
“对不起，对不起——”夏筝慌忙道歉。
梦中的夏筝丢下包就坐在了桌前，贪婪地吃着饭，夏母坐在一旁，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道：“我不希望你过得不开心。”
夏父将行李箱的拉杆拉起来，直往外丢，夏筝小跑着拦住他，哀求道：“爸爸，别赶我走，我要走了，你以后怎么办呢？”
“你喜欢吃就全部给你吃咯，多吃点。”夏筝面前小碗里的饭菜堆砌成了一座小山，温宇宸用筷子将那小山往下压了压，语气特别宠溺。
“可是人家已经付了定金了，不如再等等吧。”
夏筝将温宇宸送进考场后，自己去寺庙边买了一炷香，然后去了石板河。
二
魔术秀快结束时，魔术师一人走到台前朝台下观众鞠躬，观众鼓掌的间隙，他突然从衣服里掏出一朵娇艳的红玫瑰。
魔术师的唇角扬起一抹讽刺的笑。
温宇宸就像得了强迫症一样，一遍遍确和-图-书认自己的证件和笔有没有带齐，他的脸色虽然很镇定，可动作却很慌张，夏筝觉察出了他的心情，于是自己也跟着紧张兮兮起来。
“爸爸。”夏筝轻声喊出声。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一朵玫瑰就把你打发啦？我给你买了一束，你好好捧着。”温宇宸打翻的醋坛子还没有扶正，手指轻轻弹了一下夏筝的额头。
“当”一声，急救室的灯灭了，所有人都不安地望着那扇“生死之门”。
“你说什么？”夏筝没听清。
“夏筝，你是不是开始讨厌我了？”温宇宸从牙缝间挤出这几个字，他很怕听到夏筝肯定的答案。
三
听到这句话，夏父忽然安静下来。
温宇宸的眼神藏了很多情绪，有心疼，有无奈，更多的是疲惫不堪。
“去，去找冯，冯——”
“好啊。”夏筝快速回道。
晚上，夏筝做了一个梦，她梦见了夏母。夏母的打扮跟每一个等待她放学时的打扮一样，围着围裙，头发束在脑后，慈祥地笑着。
为什么？原因她想过，可是想不明白。也许是觉得他可怜，也许她要等着弟弟回来，也许她真的对陌生的环境有一种恐惧，更或许，她不想面对冯漾。这里纵使万般不好，却是她长大的家。
当天晚上，夏筝等着温宇宸下晚自修，然后他送她回家，两人终于和好如初。
“哦。”温宇宸回应道。
在电视中见过千万次都觉得夸张的画面终于成为了现实。夏父冲上去，就像一头发狂的野兽，夏筝先是扯着医生的衣袍不断哀求，最后跌跌撞撞地跑进急救室。
“嘟——”显示生命迹象的仪器发出刺耳的声音，那荧屏上原本起伏的线变成了一条直线，于是，漫天都弥散着悲恸的哭声，也许上天听到这声音都会怜悯。
“我说过我要留下来的。”夏筝慌了。
“伯母好。”夏筝有礼貌地先打招呼。
夏父一手握成拳头，一手攥住温宇宸的衣领，将他推倒在栏杆上。温宇宸本不想反抗，可是他的上半身已然悬空，看起来很危险，随时都有坠楼的可能。出于人的本能反应，温宇宸开始挣扎，于是两个人扭打成一团。
温宇宸猜不透夏筝的心思，虽然觉得奇怪，但是也不多问。
温宇宸顿了顿，摊了摊手继续说道：“整个事情就是这样。”
接着，有一束白光如投影一般扫在台下女观众的脸上，速度越来越快，晃花了众人的眼，最后却落在夏筝脸上。
夏筝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唇角毫不掩饰地往上翘。
快到家门口时的那一句“你妈妈也不希望你不开心”正中她的心怀。
青城中学是考场，因为高考，高一高二考生便休息。
“宇宸，你怎么会在这里？！”夏筝惊呼出声，温宇宸的左手臂缠着厚厚的白纱布，脸上似乎也有擦伤。
夏父正想告诉夏筝事情的由来，却听见脚步声，然后便见一个人耸拉着脑袋，从走廊的另一边过来，正慢慢走向他们。
已经失去很多了，那么就不要再失去对自己好的人了吧。
灯光暗下来，全场寂静，温宇宸买的前排票，所以当戴着假面的魔术师出场时，他能清楚地看到魔术师衣服上的碎片。他侧过头去看夏筝，夏筝应该是第一次看魔术，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舞台，模样很激动。
夏筝尴尬地转了个身，就要往门外走。老板又在身后说道：“给你提个醒儿，现在的年轻男孩子都花心着呢，你那男朋友长得挺帅，小心现在没来陪你过生日，是在陪别的女孩儿呢，别不信，我可见多了。”
五
夏筝感觉一阵心慌，她眼泪在眼眶内打转，却硬是流不出来。
护士拔掉了吸氧器，夏母努力集中精神对夏筝说话，她也知道自己快不行了。
夏筝心底有隐隐的不安，果然在她走回家时，七伯冲出来，非常激动地对她喊：“和-图-书小筝啊，你去哪里了啊，你妈出车祸进医院了你知不知道啊？！”
“三楼急救室。”护士指了指上楼的方向。
温宇宸会刻意地在她经过的地方走动，可是她就算是看见他，也不会打招呼，眼神里的疏离让温宇宸的心犹如被利器刺穿。
一推开门，夏筝惊讶地发现今天夏父回家得很早，他正蹲在一个旧皮箱前整理着什么，听见门响，也不转身，只是说了一句：“你回来啦。”
“爸，你回来得这么早。”夏筝还有些不习惯，往前走了走，她突然愣住了，夏立国在整理的都是她的衣物。
夏筝转过头，静默地等着夏父的下言，谁知夏父却什么都不说了。
“所以，所以你别怪那个男孩儿，是我自己撞上去的。”
火车上，温宇宸对夏筝说：“冯倩是你亲生妈妈的事情我也听说了，这次去千城，你要不要约她出来见一面？”
“我在听你说啊，你怎么不说了？”夏筝面无表情，嘴唇的弧度也渐渐抿成一条直线。
医院的过道里太安静，安静得可以听得到两个人的心跳。
不可能，这不可能的！
“我如果说是你妈妈自己跑出来撞到我车上的你信不信？”温宇宸声音暗哑，眼神里满是绝望的无助。
夏筝脸上泪两行，泪水与身上未干的雨水交融，早就分不清彼此了。
“那个温宇宸订下的桌位取消了吧，这么久都不来，应该不来了，我这儿客人好多。”
夏父抬起头看到夏筝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嘴唇蠕了蠕，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要说。他在看到从楼梯口缓缓爬上来的七伯后，千言万语只剩下了一句：“你终于来了。”
温宇宸喘着气，轻声对夏筝说：“我骑车是骑得很快，可是我一贯如此，也从没出过事，再说今天还是你的生日。她朝我冲过来，我来不及刹车加上雨天路滑，就撞到了她。本来自行车撞人也不至于撞成这样，可一辆汽车又恰好从她身上压过——”
接连几天的考试，温宇宸出了考场之后非常自信。而考试成绩出来时，他也确实以高分被千城大学的珠宝设计系录取。
“其实什么？”温宇宸专注地盯着夏筝，那眼神里泛着纯净的光泽。
于是，除了冯倩说的那段话偶尔回响在夏筝耳边外，生活又回归了最初的模样。所有苦难的记忆都仿佛成了春池里的一滩泡影，好像从来不曾存在于世间。
“话说完了吧？还有别的吗？”夏筝看着他问。
他不再一生气就用拳头来发泄不满，他似乎一夜之间苍老了很多。
夏筝生日的那天，天空下着阴雨，持续了一整天都不肯停歇。
夏父坐不住了，他冲上去就给了温宇宸一拳头，力道很大，温宇宸腰撞在栏杆上，吃痛地紧皱了眉头。可是他没有还手，只是一副任由处置的样子。
夏筝曾经告诉过温宇宸自己名字的典故，因为出生在春天，所以夏母给当年连名字都没有的那个小女孩儿取名为夏筝，意为留住一年中最美丽的时光。
“为什么？就算打小没有生活在一起，彼此之间没有感情，可是你毕竟是她亲生的。”温宇宸不解。
以前夏筝只是在电视上看过大卫科波菲尔表演过这个魔术，没想到此生居然可以近地感受到这场魔术的魅力，不禁整个人都变得兴奋不已。
温宇宸愣了愣，然后整个人像活过来一般，莫名惊喜，将自己饭盒里所有的排骨都倒进了夏筝碗中。
“爸，我——”声音哽咽在喉咙里。
火盆里的纸钱发出“兹兹”的声音，夏筝难受得再一次红了眼圈。
台下观众连连尖叫起来，尤其是女观众。
夏筝从梦中醒来，怔愣了许久，然后披上一件外套去奔出屋子，自家门口地上的那行字十分醒目，还没有被擦去，“你妈妈也不希望你不开心”。
她挣脱开温宇宸，这次是真的一步都不回头地离开了温宇宸的视线。
夏筝拦在温宇宸前面，夏父的拳头眼看就要砸下来，夏筝并不闪躲，从小到大，她m.hetushu.com.com已经见识多了。
“我说，你胖成什么样我都喜欢你。”温宇宸放下筷子，提高分贝，一字一顿地说。
温宇宸看着满场的起哄，气呼呼地拉着夏筝大步走出剧院，然后在隔壁的花店买了一大束的玫瑰花塞进她怀里。
夏母的声音越来越轻，嘴唇泛白，身体也渐渐没了温度。
“丫头，我从未善待过你，你完全没必要如此。”
“你是老板还是我是老板？什么时候轮到你指挥我了？”
一
今天真的是糟糕透顶的一天。可是你当你以为你遇到过最糟糕的事情都不过如此时，上帝正在嘲笑你的无知，他一手翻云覆雨，故事的发展变得极具戏剧化。
六月的天已经开始预热，初夏的蝉鸣让考生们的心情更加紧张。
“多少？”夏筝问。
“我想你陪我一起过，可是不知道会不会打扰到你学习，毕竟还有一个月就高考了。”夏筝的眼睛像鹿一般，小心翼翼的乖巧与恬静。
“打了你爱吃的糖醋排骨。”温宇宸将盘中的糖醋排骨全部倒入夏筝的碗中，动作干净而利落。
老板盯着她望了望，正色道：“好，就再等一会儿，不过你超过的时间，你得按时付费。”
夏筝走着走着，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张爱玲《小团圆》中的一句话：雨声潺潺，像住在溪边。宁愿天天下雨，以为你是因为下雨不来。
夏筝怔怔地站起来，接过玫瑰，惊喜来得太突然，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夏筝没有去讨价还价，可是她掏遍了身上所有的口袋，只凑到了十几块钱。她本来就不富裕，站在那里，顿时显得狼狈不堪。
护士急得跺脚：“你们不顾别的病人，难道也不顾及里面正在被抢救的人么？她是不是你们的亲人？！”
六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很想问他为什么不来，可是事到如今，她更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不相信一切就如他们所说的那样简单。
一路走着，夏筝脑海里就一路闪着夏母从前对她的种种。很难想象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情怀让一个女人背负着那么沉重的秘密，将别人的女儿当作自己亲生的一样对待。
中午在食堂，温宇宸托着餐盘，他手臂的线条落在夏筝眼底，熠熠生辉。
只要她开心就好。想到这里，温宇宸的唇角微微上扬。
夏筝扯住一个护士的胳膊，焦急地问：“我妈在哪儿，夏宝珊在哪儿？！”
“如果可以，你还是去找冯倩吧，她可以给你好的生活。”
在魔术秀开场前，魔术师站在后台的走廊上看到很多女孩子三三两两从这里路过，一个腿部有残疾的老奶奶缩在角落里，没有人去注意她，也没有去关心她，大家都心心念念地盼着接下来的盛大魔术表演。
夏筝挤了进去，一不留神撞到一个中年妇人。
夏父停住脚步，浑浊的眼睛有些湿润。
夏筝听到有人在念和自己同样的一句话，忙回头，只见刚才自己撞到的那名妇人也在好奇地望着自己，两人大眼瞪小眼半晌，突然瞬间反应过来对方的身份。
“温宇宸。”她抬头，连名带姓地说：“其实我们之间的感情没有那么深厚的对吧？你没有想象中那么喜欢我，我也没有，所以，就这样吧。”
“你回头跟你亲妈联系，让她带你走。”夏父头也不抬地说。
时间转而就到了盛夏，人生中最漫长的一个暑假，温宇宸打算带夏筝去千城玩。一则是自己去熟悉熟悉读书的环境，二则是让夏筝散散心，离开鼓镇这个伤心地。
石板河边聚集着一群心急如焚的父母，好位置早就被占领，他们都是为了自己的子女高考顺利，来给河神敬香的。
出神之际，突然听到背后传来老板和店员吵架的声音。
第二天上学时，夏筝在食堂碰到了温宇宸，温宇宸和他们班的班长在一起打菜，班长看到她走近，便识趣地退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