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咫尺天涯
查分数那一天，夏筝颤抖着手去拨号码，在得知自己的分数后，她的心反而平静了。其实早就知道结果了，没有期待，也就没有所谓的失望。
他转头，睡眼惺忪地笑道：“你要谢的事情太多了，不过如果可以，我情愿不听你说谢谢，因为太见外。”
如果回家重振跆拳道馆的生意，别说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做得好，就算做好了，那又怎么样？他不可一世的梦想呢？他曾经向心爱的女孩儿许下的诺言呢？到时候都会一场空吧。
“恩。”温宇宸从鼻间发出这个简单的音节就挂了电话。
“你不好奇夏筝去哪儿读大学吗？她高考考得很差。”
“你打算读什么大学？”冯漾问。
“妈，妈，你还好吗？”温宇宸也蹲下身来，却还是比自己的妈妈高了半头。
夏筝走到阳台上，热辣辣的风轻拂过她的脸颊。春风如昨，忽而就夏至了呢。
所有人躁动起来，周围的女生簇拥着夏筝站起来。
“你等我，我们不要断了联系，千万不要，你等着我，我们一定还会有别的办法重逢。”温宇宸将她抱得更紧。
顾博旭绅士地牵着夏筝的手走到舞台中央，灯光再次亮起来，舞台上空落下彩带，在人们热烈的欢呼声中，顾博旭挽着夏筝鞠躬，然后看着眼前的帷幕渐渐落下。
顾博旭微微眯了眯眼，“你对我的定义似乎不太准确。”
“妈妈也不想你放弃学业，妈妈一直都那么支持你，可是你看现在家里——”温母有些着急，尝试劝服他。
另一边。
夏筝又开始低着头沉默。
“哪儿？”顾博旭倒真的很好奇这件事。
一身风尘仆仆地归来后，夏筝却并不接他电话。
“当然是去看表演。”顾博旭优哉游哉地回应着，然后潇洒地掉转车头，车子便平稳行驶在了马路上。
——你快回我电话。
“恩，我要跟你分手。”夏筝昂着头，直视着温宇宸说，她的身体却缩在衣服里微微发抖。
温母抬起头来，脸上还挂着泪痕。
顾博旭没有直接回复他，而是离开了车门，神态轻松地围着温宇宸转了一个圈儿，语气调侃道：“这儿似乎不是你应该出现的地方呐。”
“别怕，夏天遇到雷雨天气很正常。”顾博旭安慰她。
“无法飞行的时候，飞机会迫降的，等天晴再起飞。”顾博旭回答她。
顾博旭将手中的一大捧玫瑰送给夏筝，这次，没有人去抢，也没有人会因为吃醋，拉着她头也不回地走出剧场。
“可是我很不喜欢跟温宇宸那家伙打交道怎么办？”对于一个比他大两岁的男生，顾博旭的态度没有丝毫的恭敬，全然是蔑视。
“帮你联系好了美国的大学，编导专业，要是不喜欢，我可以给你换。毕业后我安排你进电视台工作，要是你不喜欢的话，回头也可以换。”冯倩说得一派轻松，她其实是不希望自己的自作主张给夏筝带来反感。虽然血浓于水，可是毕竟不在自己身边长大，隔阂太深。
冯倩又接了新戏，而冯漾为了在电影学院拔得头筹，暑假也不肯闲着，宁愿去剧组跑龙套积累经验。
“宇宸，妈妈跟你说一件事，你来。”温母站起身，擦干了眼泪，又朝屋内望了望，随后走到走廊的拐角处。
“跟你一个航班，去留学，索尔兹伯里。”顾博旭的唇角微微向下弯了弯。
如果没有机会再见你，最起码已经说了再见。
两个人互相说服的间隙，已经走出商场，快到小区门口。
“谁？”温宇宸放下了拳头，其实他问这个字的同时，心中已经隐隐知道了答案。
从来没有给过他的，今天一定要给他，不然以后没有机会。
没有考上大学，于夏筝来说，还有别的办法可以继续人生。可终止学业，于温宇宸来说，他的人生就此结束了。
那块红色的帷幕阻隔了一整个世界，黑暗中，周围一片死寂。夏筝只是感觉，顾博旭一直没有放开她的手。
顾博旭没有再强求她，只是低低长叹了一声。
快接近晚上时，温宇宸终于回到了鼓镇，他直接去了医院。
来到后台，剧院的负责人递给顾博旭一个红包，然后很不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今天的反响也很好，以后你不来，我们剧院要少生意咯。”
她沉默了半天，终于回了一个字：“好。”
听，全世界好像也在不停地哭泣。
与此同时，温宇宸坐在回鼓镇的大巴上，心急火燎。温父从屋梁上摔下来，腿断了，医生诊断他这一辈子估计都离不开拐杖和轮椅了。
另一边，夏筝翻着手机里的短信，抬头对顾博旭说：“我们走吧。”
“瞧你的样子，和她同龄，倒像个小大人。现在说说你，真不打算跟我聊聊？你要是去了美国，你的小男朋友怎么办？刚才送你回来的男生又是谁？”冯倩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有一个计划在夏筝脑海里盘旋了很久，犹豫了片刻，她才拨通了顾博旭的电话。
“傻瓜。”温宇宸眼角也流出晶莹的液体，他伸手揉了揉夏筝的头发。
冯漾看着昏黄路灯下顾博旭的脸，因为有关夏筝的事情才起了一点变化，心中的那丝苦楚又渐渐浮了上来m•hｅtusｈu•ｃom.ｃｏｍ。
夏筝听了顾博旭的话后，犹豫了半天，终于掏出手机给温宇宸打电话。
机场巨大的落地窗前，顾博旭远远地望着这一切。他戴着巨大的黑色墨镜，没人能看得清他的眼神，是藏着笑意还是苦涩。
“你什么时候回来？我想你了。”此时此刻的夏筝，真的很想有一个能够倚靠的肩膀，安慰她破碎的梦想。
温宇宸目送夏筝过了闸机口，直至她的身影再也消失不见。
如此反常的状况让温宇宸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又一下子悬到了嗓子眼儿。
所以，当林施施的号码再一次打入夏筝手机里时，夏筝终于接起，并且同意了她见面的要求。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诧异道。
“恩？”
她似乎也预料到温宇宸身上发生了什么大事，所以并没有问他为什么没有来送她，而是轻轻一句：“我考完了。”
“拜托你。”夏筝脸上没有笑意，而是格外认真的表情。
好久不见了，顾博旭，你还好吗？以后就不是同学了，还能用什么样的理由再见？冯漾望着顾博旭的脸，如实说：“妈妈帮她联系了美国的一所高校，打算送她出国留学。”
四
“你什么时候回千城？”
“出来说好不好？”夏筝道。
“误会了你，对不起。没能理解你的用心，对不起。我什么办法都没有，对不起。顾博旭已经把什么都跟我说了。”温宇宸痛苦而内疚的声音响彻在夏筝头顶上空。
“什么？”冯漾没有反应过来。
“Salisbury University，马里兰州。”冯漾每回答一次关于夏筝的事，心就仿佛被匕首尖锐的刀尖刺一次。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高考结束的那一天，天气终于放晴，可夏筝却笑不出来，因为她考试的时候心神不宁，所以心下有预感，千城大学肯定是百分百泡汤了。
他走后，夏筝蹲下身来，压抑在胸腔的难受在顷刻间涌出，她哭出声来。
“贵重什么？对你来说贵，对我来说，就跟一杯咖啡一样的价值。”顾博旭忙追着她，试着说服她。
温宇宸跑进雨中，一路马不停蹄地往家里跑。
“哈。”冯倩盯着她，突然呵嗤笑了一声道：“冯漾要是有你一半乖巧就好了。”
“瞧你这恼羞成怒的样子，我应该是说对了。其实你不用觉得羞愧，人往高处走，水才向低处流。不过你如今得到的这一切，都是一个人成全你的。”
夏筝置放在桌子上的胳膊抖了抖，一纸杯的冰淇淋都洒在地上。
顾博旭挥了挥手问：“那你希望我怎么做？”
六
“你没有自己的想法吗？你可以说的，没关系。”冯倩道。
“我们去剧院干什么？”夏筝自觉拉好安全带，皱着眉头问戴着墨镜的顾博旭。
“那我的学费怎么办？”温宇宸很着急，珠宝设计系的学费非常昂贵，原本就不是一般家庭可以支付得起的。即便是靠着微薄的家产，即便他努力学习拿全额奖学金，大概也不够。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你觉得我今天的表演如何？”顾博旭走到夏筝跟前，问她。
“我也想你，也想回去，可是家里的事情还没处理完。”温宇宸的声音听起来格外疲惫。
顾博旭陪她蹲着，一句话不说，只是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像哄一个丢了心爱玩具的小女孩一样。
冯漾气得在原地不停喘气，胸腔剧烈起伏着，最后，终于有眼泪顺着眼角滚落下来。
一
“这是goodbye kiss。”
“我——”夏筝心下难过，嗫嚅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出来吧，我就在你们小区门外，你不会想我开车硬闯进去吧？”顾博旭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变化，话语里却带着一丝丝胁迫的意味。
顾博旭看了看她，再挑衅地看了看温宇宸，自然知道她的意思。
夏筝没办法，在简单收拾了自己一下后，就下了楼。
顾博旭望着她，她主动要和男朋友分手，他应该高兴才对。可是为什么她凝重的表情，像极了一种死寂的凭吊。
冯漾追着顾博旭下楼，“你等等我。”
冯倩在赶戏的空档还是给夏筝打了一个电话，关心她的分数，冯倩说：“小漾已经稳稳妥妥会被影视学院录取，你呢？你考了多少？前段时间看你复习那么用功，一定考得不错吧。”
“他不可能接我电话的。”夏筝唇角泛着苍白的笑。
——“你还在千城吗？”
“哪所学院？”顾博旭接着问。
顾博旭停下脚步，双手插在裤袋里，静静地望着冯漾。
温宇宸以为她只是在跟他使小性子，放柔了声音说：“之前不是还很懂事吗？怎么现在这样？等我处理完——”
望着站在门外哭得眼睛肿肿的夏筝和陪伴在她左右的顾博旭，冯倩笑着调侃：“这是怎么了？哟，你还挺能干，才几天功夫，就换了一个男朋友。”
“还有别的事？”顾ｍ.ｈetｕshｕ.coｍ.ｃｏm博旭问。
次日早晨，千城机场。
“只有钱就以为可以得到全世界，趁虚而入就是君子所为吗？”温宇宸反击道。
“我不想出门唉。”夏筝倚在沙发上，手拿着遥控，正一台一台得漫无目的地转换电视频道。
“这太贵重了。”夏筝依旧推辞，然后继续朝前走。
一系列精彩纷呈的魔术表演，掀起了在场的一轮又一轮高潮。
“我找你电话找了很久，打你电话打了三次你都没接，这三十分钟是还给你的。”林施施摘下墨镜，很不客气地回击夏筝。
夏筝抓稳扶手，心脏莫名地跳动厉害。
“我可能——暂时回不去吧。”温宇宸的声音听起来依旧很疲软。
“那也要打，走之前，最起码要打声招呼吧。”顾博旭说。
三
“不好了，发动机出现故障了！”机舱的服务人员喊了这一声。
挂完冯倩的电话，夏筝就打给了温宇宸，温宇宸经历了几天的自我思想斗争后，心情平静了许多。
“条件是什么？”夏筝挖了一口冰淇淋，淡淡地问。
忍住满腔的愤怒，温宇宸哑着嗓子问：“急着把我叫来千城，就是为了要上演这样一出戏码给我看吗？”
剧院内熙熙攘攘坐满了人，顾博旭特意给夏筝留了VIP的坐席，让她可以清晰地看到他在舞台上的每一个小动作。
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个？自己追着跑过来，难道不是为了见见他么？
“长话短说，我很忙。我知道温宇宸这些天为什么不来上课了，他家里的所有事我都调查清楚了。你应该不想他的学业终止，我也不想。我已经跟我爸爸说了，他会赞助温宇宸念完大学，并且送他出国深造，你虽然没什么见识，但总归知道国内是培养不出一流设计师的吧。”林施施逼视夏筝说道。
“现在在家，明天早上八点的飞机，飞美国。”顾博旭说。
之前那么多的风风雨雨，都是她一人的风雨。可是这次是发生在他身上的事，她已经替他做了最佳选择。
“走？”夏筝恍惚了神。
“看我表演。”顾博旭回道。
“她怎么了？不是去剧组实习了么？”夏筝奇怪地问。
过了一会儿，就在顾博旭昏昏欲睡的时候，夏筝突然低低地说：“谢谢你。”
“你不回来的话，那你就永远别回来了，也永远别找我。”夏筝故意发火。
“难道不是吗？”温宇宸皱着眉头。
“你是不是还在想他？”顾博旭突然问。
两人说着话的间隙，窗外刺眼的阳光消失，突然间光线就暗了下来，耳旁还传来一声雷鸣，整个机舱开始震动。
这段话听着感觉那么无力和苍白，并且听上去像告别。
夏筝站在广场上，看着从豪车上下来，撑着伞向自己走过来的林施施，高跟鞋、短裤，露出她白皙瘦长的腿，鼻梁上的大黑超遮挡了她三分之二的面颊。
温宇宸觉得今天的夏筝不同寻常，他不在的这段日子里是又发生了什么吗？
分手比她想象中要容易得多，没有一句质问，没有一句挽留，夏筝原本还准备了一堆决绝的话要跟他说，现在都不必了。
“夏筝。”顾博旭停车的时候突然叫她。
顾博旭冷嗤一声：“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家伙，赢了我又怎么样呢？”
顾博旭，你真的就那般无情么？我在你眼里是不是比不上夏筝的万分之一？冯漾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他，似乎要将他看穿。
——“喂——”
“不行，不可以！”温宇宸猛地摇头，再也不要听她说下去，转身就跑。
最仓皇无措的时候，夏筝感觉有一个人紧紧握住了她的手，她能感受到那人掌心传来的温度。
顾博旭倚靠在车门上，看到温宇宸从一家宅院的大门中出来，阴沉着脸朝他走来。
温宇宸拳头已经举到了半空中，顾博旭看着他，却没有丝毫的退步。
毫无主见的温母给温宇宸不断地打电话报告伤情。温宇宸望着前方高速公路上堵成长龙的汽车队伍，恨不能下车奔跑回家。
舞台突然陷入黑暗，在观众的尖叫声中，一束灯光亮起，戴着假面的顾博旭站在那束光下，手捧一束红玫瑰。
果不其然。
望着一个身高一米八的男生在自己面前缓缓蹲下去，痛苦地抱着头。顾博旭心中也钝痛，你可以不赞同她的所作所为，但是你要知道她的付出和牺牲，你必须要知道。
夏筝抬头，冯倩从茶几上拿起一叠文件递给她。
冯倩是多心细如尘的人，一听夏筝的声音不对，立刻改了说辞：“考得不好也没关系，我送你出国念书。”
有些出乎意料的是，这次，冯倩和冯漾都在家。
有事的时候才会想到他，而他也会在她出事的时候第一时间伸出援手。他很无私，而她却很自私。他能给她的很多，而她却什么都给不起他。正是因为这样不平等的关系，夏筝才那么讨厌自己。
他的座位就在她的旁边，一切巧得有些不同寻常。
冯倩打了一声哈欠：“算了算了，你不愿意说就不说吧，我先去休息了。”
“那么偏僻的地方。”顾博旭微微皱了皱眉头，转而https://m.hetushu.com.com又松开。
“什么怎么办？”
楼下街边甜品店，隐蔽的小角落内。
他们俩现在同是天涯沦落人，梦想一道破碎。
原本说好了温宇宸会在这一天送夏筝进考场，可是他却临时失约了。夏筝一个人站在考场门外的走廊上，望着这连绵不断的细雨，眼前模糊一片，心下立刻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偌大的家里空空荡荡，只剩下夏筝一个。
“小姐，有事要赶紧说，我得回家吃饭呢。”顾博旭依旧双手插着口袋，神态痞痞的。
——“你是谁？”
往事回首，这已经是第二次。他的心意，再一次被人践踏。
“什么？”夏筝抬头。
“这条手链你拿去。”夏筝哽咽着，用力褪下手链，然后塞进顾博旭手掌心。
两人走进一家冰淇淋店，坐在角落的位置，这里适合谈心。
“是我自己考得不好，你替我着想，我应该感谢，不应该再有什么别的要求。”夏筝睫毛垂得低低的，遮挡了她的眼睛。
——“那就是在了。”
手机突然响起，是夏筝。
“她总有一天会习惯的。”夏筝轻声说。
林施施有些讶异，她居然回得那么直截了当，想来是早做好了这样的心理准备。
“我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吗？”夏筝问。
“以后可怎么办呐？”
夏筝一句话没有说，闭上眼睛，双手丢开行李箱，环抱住他的腰，在这一秒，选择沉溺在他的怀抱。
“在你去美国之后，就很难再见到他了，哪怕是当个普通朋友一样相处，所以现在不要给自己留遗憾，人有时候，其实是吃的自尊心的亏。”顾博旭深深地凝视着她说道。
这样的天之骄女才有资格挽救温宇宸的人生吧，夏筝恍惚地想。
冯漾见况，忙说：“妈，我去送客。”然后很快地在玄关处换好鞋子，飞奔了出去。
冯倩有些错愕，她居然一丝抵触情绪都没有。看眼前她的神情，像是解脱了。
顾博旭，我不会再喜欢你了。我会忘记你，我一定要忘记你！冯漾在心底呐喊，却喊得自己的心很痛。
哭了很久很久，直至夕阳西下，顾博旭又陪着夏筝跌跌撞撞地走回家。
夏筝又像疯了一般地抓起那条温宇宸送她的手链，连同泥土灰尘，一齐紧紧握在手心，整个人埋在双膝间，泣不成声。
夏筝站在门口，看着他们脸上各异的笑容，自己怎么都笑不出来，即使笑出来了，那笑容也是万般苦涩的。
“好，地方你定。”夏筝听到电话那头，顾博旭利落披上衣服的声音。他应该是刚刚起床。
一次，两次，三次——
一个钟头过后，顾博旭开车抵达了一个偏僻的郊区。这里顾博旭并不陌生，因为这里是千城的又一处富人聚集地。越是郊区，越是豪宅林立，富人们从来就不会考虑交通不便这样的问题。
顾博旭喊了一声“伯母”，随后与冯漾两两相望，各自沉默。
“道馆那么多的学生，以后你爸爸要是不能动了，那些学生谁来教？我们一家的生计谁负责？”温母首先考虑的是这一点，而温宇宸却想到了另一点。
夏筝又感动又难过，也没有跟他说，自己没有考上千城大学，她早就食言了。三年的努力付之东流了。她的努力，还有他的努力。
“你低下头来。”她说。
两人从商场的咖啡馆走出来，穿过一楼的首饰铺，夏筝眼睛不经意扫到一条精美的钻石手链，忽而忆起，某人曾无数次对她许诺以后要亲自设计一条手链给她的。现在想来，这个承诺遥遥无期了。
离别的气氛瞬间感染了夏筝空落落的心，可她只是停留了那么一秒，便毫不犹豫地朝候机厅走去，就在快过闸机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阵重而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就在她刚要转身的时候，那人便抱住她，将她按进自己怀里。
夏筝还没来得及发表意见，顾博旭便已经踩着油门，将车速提高到一百码，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我给你戴上。”顾博旭从盒子里取出那串精美又昂贵的钻石手链，然后握起夏筝的手，发现她手腕上戴着一条别的，他毫不犹豫地扯掉它，丢到地上，然后轻轻地为她戴起自己买的。
这个男生在接到她电话的时候，动作永远迅速，并且第一句话总是那句状似懒洋洋实则十分认真的“你有什么事？”
他沉默了好久才回道：“我会回去的。”
“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我说了，你不回来，你就永远别回来了！”夏筝提高了分贝。
整个机舱开始进入剧烈震动的状态，行李箱掉下来，砸到人的头上，伴随着旅客惊叫的刺耳叫声，夏筝感觉眼前混乱一片。
“你又想找我打架么？我上次是让着你，别以为我真的打不过你。”温宇宸冷冷地冲顾博旭说。
“于我来说，在哪里读大学真的一点都不重要，反正我将来是要继承我父亲的产业的。冯漾小姐，你好好读你的戏剧大学，将来和你妈妈一样成了大明星，我认识你，也算一段不错的谈资，祝你红到好莱坞，拜拜。”顾博旭慵懒地朝她晃了晃手臂。
“你疯了吗？！”冯漾失声吼叫。
“喂喂——”冯漾不能忍受他的无视。
www•hｅｔｕsｈｕ•cｏｍ.ｃom他追上她的脚步，将精致的盒子塞进她手心：“收着吧。”
温宇宸不停地给夏筝发短信，最后被逼无奈的他只得凭着稀薄的记忆找到夏筝家的方向，在小区门外等她。
“谢谢妈妈。”夏筝轻声说。
夏筝叹了一口气，将手机关机，走进考场。
五
“我不要。”夏筝拒绝。
国内所有电视台的午间新闻都是：上午十点，千城飞往美国索尔兹伯里的飞机于太平洋上空坠毁，伤亡惨重，飞机失事原因不明。
“妈，我不想放弃学业，我还有一年就要毕业了！”温宇宸往后倒退了一步。
“只要你消失就好了。”林施施打断夏筝的话。
“可是他——”
“你迟到了三十分钟。”夏筝说。
夏筝闭着双眼，主动将唇贴附在他的唇上，再睁开眼时，她的眼角已是湿润一片。
他将她送回家后，就在车里，拨通了温宇宸的电话，早就刚才夏筝一遍又一遍地拨打电话时，他就记下了这串号码。
“她现在在哪里？夏筝现在在哪里？”温宇宸颤颤地问。
“伯母，我是夏筝的同学，她心情不太好，我送她回来，我先走了。”顾博旭礼貌性地打了个招呼，然后便打算离开。
顾博旭三下五除二地解决了夏筝请他吃的提拉米苏，用餐巾纸擦了擦嘴角，抬头痞痞地问：“所以你是想让我假扮你的劈腿对象？”
“不是。”夏筝抬脚便要往外走。
“你刚才不是说了吗？”顾博旭回得很迅速。
毒辣辣的太阳晒得藏在树叶间的蝉齐齐闹革命，夏筝看到小区门外停着的车，眯着眼拉开车门就快步钻了进去。
那束光剧烈摇晃起来，在每个观众的脸上扫来扫去，最后落在夏筝脸上。
“是一点好起来的可能都没有吗？”他问。
顾博旭一直走在夏筝的身旁，突然抢先几步，拦在她前方道：“那就打给他吧。”
这样结果，夏筝失望的同时反而松了一口气，早就知道他不会接她的电话了，如果接了，她还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她之前听说了他父亲从屋梁上掉下来事情，也听温宇宸提起过他的妈妈希望他子承父业，不要再念下去了，家里承担不起。
那人听到动静，缓缓地转过身来，看到夏筝和顾博旭在一起，眉头皱起。
“我演得还不错吧？本来想等待你的褒奖，现在却只能看你哭了。”顾博旭走上前，也蹲下来，他用手为她拭眼泪，语气难得的温柔。
可对于林施施和夏筝来说，是谈判。
他不是自私，也并不想逃避什么，可是他无法接受短时间内，他的人生就要经历这么大的动荡。
耳边传来什么东西砰然爆炸的声音，整个世界好像都成了一片灰烬了。
顾博旭听完她的话之后，突然又问：“想好了吗？之前那么多的风风雨雨都一起走过来了，这次真的要放弃吗？”
全身湿漉漉的，他躺在床上，任雨水从他的裤管上滴落到地板上，滴答滴答，像是谁的眼泪。
温宇宸目光停留在被丢到地上的那串手链，是他打工了整个寒假为她买的银手链。此时此刻，那条银手链上的凤凰已经落上了泥土和灰尘。而夏筝手腕上的钻石手链，却在阳光的照耀下，夏筝白皙的皮肤的映衬下闪闪发光。
“洗再多次脸也掩饰不了你刚哭过，而且哭了很久，眼睛肿得跟兔子一样。你要是愿意说，我就听。不愿意说，就换我说，我要跟你说一件事。”冯倩像念绕口令一样地跟夏筝说话。
“谢谢妈妈，我想自己静一静。”夏筝浓浓的鼻音里，硬是挤出了这句话。
顾博旭面无表情地看着夏筝，“上车。”
这一天，顾博旭打来电话，约她去剧院。
“没有，你听我说说话就好。小筝，我真的很想回千城，我要留在那里，我说过我要成为顶尖的珠宝设计师，亲自设计一款手链给你的，我不可以食言。”温宇宸对着电话那头喃喃道。
“谢谢。”说完这两个字，他打算转身就走。
“这也许是我最后一次在这里表演魔术了。”顾博旭的侧脸在停车场内被昏暗的光线遮掩，夏筝看不清他的面部表情，却听着他的话语，格外伤感。
“看什么表演？”夏筝狐疑地问。
“是啊，可是今天抱怨剧组的伙食不好，明天说导演为了先拍主角的戏份，把她晒在那里一天，其实做演员呐，就是很辛苦，之前她跟着我才有了那么多的特殊待遇，现在经历的这些，是一个新人原本就该经历的。她就受不了了。”冯倩无奈地摇摇头。
记忆中，只看过他两次表演。可是每一次表演状态中的他，戴着假面，手捧玫瑰，都像极了一个从天而降的优雅绅士。
“哪里，世上有太多比我厉害的人。”顾博旭笑了笑。
要怎么说“分手”两个字呢？
记忆中的两次表演，一次有温宇宸的陪伴，中途离场。一次顾博旭牵引着她，一直看到最后。
一切场景熟悉得恍若昨日。
“随便你。”温宇宸冷冷地回她，然后径直离开，再也没有回头。
冯倩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眼里逐渐浮起笑意，她觉得这一切很有趣，她的孩子们好https://m.hetushu.com.com像都长大了。
一整个夏天，夏筝都把自己关在空调房里度过，足够的冷空气穿透她的脑袋，让她的思绪得到沉淀。
那熟悉的胸膛和气味，夏筝微微抬头，居然是温宇宸。
“为什么？你不是一直很享受一人分饰两角，掌握全场的感觉么？”夏筝有些不解。
“很棒呐，一如既往的棒。”夏筝轻声说。
“拿来吧。”夏筝突然说。
“小筝，你过来。”冯倩朝她招手。
温宇宸垂在身侧的双手握紧拳头，青筋突起。
——你在哪儿？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温宇宸。”夏筝轻轻唤他的全名，“如果老天爷不肯同时成全我们俩的梦想的话，我宁愿被牺牲掉的那个是我。”
快要静止的空气里，不停歇地响着彩铃，然后听筒里传来冰冷的女声：您所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夏筝挣扎着离开她的怀抱，深深凝望着他的眼眸，恨不能一辈子深陷其中。
跟随着队伍进入机舱，刚找到自己的座位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回头，居然看到了摘下墨镜的顾博旭。
“人生可以荒唐，但也只能是一段时间，现在长大了，该承担责任了，所以也该告别过去。”顾博旭面朝墙壁说完这一番话后，突然回头冲着夏筝笑道：“走吧。我人生最后一场魔术表演，你是最重要的观众，必须出席。”
“如果我没猜错，这里是珠宝大王林建邺的住宅，你出现在这里，是不是来拜见未来岳父的？是该好好拜见，岳父资助你读完大学又送你出国留学，筹码是迎娶她女儿，并且一辈子为林家服务么？这真是一条康庄大道。”
夏筝先去卫生间狠狠地洗了一把脸，然后才慢慢踱到冯倩面前。
“恩？恩。”夏筝漫不经心地回应。
温宇宸听了她的话，微微躬下腰。
“你是怕他不同意么？别太高估你自己，我的条件可不差，或者说，应该是他能选择的范围内最好的。只是你先入为主了。所以只要你消失了，我自然有把握。”林施施强势地说道。
夏筝第一次坐飞机，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害怕地叫了一声。
顾博旭却迅速从钱包里抽出一张信用附属卡递给柜员：“帮我包起来。”
“你长大了，也应该懂得为家庭分担压力了，之前你想读珠宝设计专业的时候，我和你爸爸就在犹豫，这个专业都是有钱人家读的，我们家的家底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你爸爸这样了，不如你回来，子承父业，将道馆的生意运营下去吧，后面你爸爸的医疗费也是一个无底洞。”
温宇宸惊诧地抬头。
“因为担心你，她高考失利，冯倩给她联系了美国的大学，让她去留学，于她来说，这也许是最好的结局。”顾博旭淡淡地说。
一切准备就绪，夏筝给温宇宸打电话。
终于挨到了高考的第一天，正是六月的雨天。
爸爸还在屋内接受各项检查，妈妈蹲在走廊上唉声叹气，神情疲惫至极。
飞机平稳得起飞，夏筝一直望着舷窗外的云层发呆，而顾博旭则拿着一本杂志翻阅，两个人都没有说过多的言语。
“我约他，他要是不回来千城，我就用这个作为分手理由。如果他来了，你就出现，陪我演完一场戏。”她的最终目的就是分手。
温母望着温宇宸的背影，觉得人生一片灰暗。
“马里兰州的索尔兹伯里大学。”顾博旭一字一顿地回她。
领完报酬，顾博旭和夏筝走去停车场，打算离开。
“林家千金喜欢你，把她当作情敌，可以让你拥有光明前途和梦想，但是条件是她必须消失。所以她忍痛联合我一起演了一场戏，某人居然就这么当真了，不是头脑简单是什么呢？”顾博旭尖锐得如同匕首一般的目光瞬间刺透了温宇宸的心脏。
“你请我喝了咖啡，我送你一件礼物，算是扯平，别给自己太大的心理压力，没什么的。”顾博旭扯了扯唇角。
“条件是，他成为我的男朋友，或者是未婚夫，这样我爸爸才有理由对他那么好不是么？”林施施上半身向前倾了倾，幽幽地说。
空空荡荡的机场内，还未睡醒的旅客们拖着沉重的行李箱，依依不舍地与自己的恋人或者家人朋友告别。
温宇宸每走一步，他的内心就更沉重一分，他似乎猜到了妈妈要跟他讲什么。
温宇宸抛下受伤的父亲，不知所措的母亲，抛下这一团糟的家庭，独自买了一张回千城的火车票。
温母摇摇头，又很绝望地埋下头：“不可能会好的，医生说他这一辈子都要坐轮椅了。”
一个熟悉的背影映入眼帘，夏筝停下了脚步，怔怔地望着他，眼角蓦地发涩。
“喜欢它？”顾博旭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
二
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也好。
“恩，只能是你，别人都不像，必须要让他相信。”夏筝点头。
夏筝坐在冰凉的候机室，灵魂仿佛都被抽空一样。飞机开始检票时，她给冯倩和温宇宸都分别发了一条短信，“我已到机场”和“再见”，所有的表达都融合在这样短短的两句话里，发完她就关了手机。
“那，那怎么办？”夏筝还是十分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