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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点了点头：“嗯，是我。”

那天在墓园里宫雅说的那些话，始终萦绕在我的心头，总是趁我不备就涌上来。

他有一张英气俊美的脸，一头稍带自然卷的黑发，眉目生得很好看，琥珀色的眼里有错愕的神色。

那些藏在时光里的秘密，在此刻，用这样的方式赤|裸裸地摆在了我的面前。

眼圈毫无预兆地泛红了。

教室的门没有锁，轻轻一拧就开了。放假一个多月了，桌椅上落了一层灰。我走到倒数第三排，靠着窗户的那个座位，伸手按着桌面，指腹在桌板上来回摩擦，然后我摸到了两个字——宫旭。

大学录取通知书送来的那天，天气还是很炎热。

雨越下越大，风也大了起来，窗外的雨打湿了我的半边身子。我转身想要关窗，然而就在我回过头、手搭上窗户的时候，有另一只手落在了窗户上。

我闭上眼睛，因为吃过了药，原本兴奋不已的大脑，慢慢地归于宁静。

宫旭喜欢看窗外，我喜欢看着他好看的侧脸。

他的目光一下子冷了下来。接着，他按着窗台，手臂用力一撑，整个人从窗外跳进了窗户里面，蹲在和-图-书课桌上，视线与我平视。而他的另一只手，直接“咔哒”一声，将敞开的窗户关上了。

如果宫旭还活着，他一定会去念大学，会继续潜水。他那样温暖的人，一定会每天都活得明媚灿烂。他喜欢看天空，喜欢枕着微风浅眠，他会用认真而专注的目光看着我，这个时候我的心跳就会“怦怦怦”地加快速度。

我以为他是在看窗外的天空和云朵，我以为他是在看着某个地方发呆，我以为——我以为他只是在看窗外。

我吃了药躺在床上，试图让自己睡个午觉。

我们班的教室在二楼，从楼梯口往左走，第三间。

他不是宫旭。

我觉得张医生的话很有道理，我必须要完成宫旭的梦想，他没有做到的事，我都要替他做到。

通向二楼的楼梯，因为用了很多年而显得陈旧，石灰墙壁也斑驳了好几块，露出里面的水泥色。

我的手握成了拳，低下头，长长的刘海挡住了我的眼睛。

我趴在课桌上，就这么静静地望着窗外。

午觉起来之后，我带上相机，决定去我和宫旭曾经一起念书的高中看一看。

和*图*书7月28日，在宫旭的墓地里，他曾弯腰帮我捡过一朵白玫瑰。

浓密的树荫挡住了炙热的阳光，支离破碎的光落在脚下，那点点斑驳的光影，仿佛是水里泛起的泡沫。

现在是暑假，学校里只有准毕业生在补课。我走进学校大门，一切都是这样熟悉。这一年来，我都没有好好仔细地看过这个学校。

“宫旭？”我抬起头来，看到的却是一张陌生的脸。

吵醒我的是风声和雨声，冰冷的雨从窗户打进来，落在脸上冷冰冰的。

为什么直到现在我才明白这件事？

我在看着他的时候，他也在看着我。

风雨都被关在了窗外，雨点打在窗户上，噼啪作响。

我想过要放弃去念大学，但现在我想去那里——或者说，我一定要去那里。

如果时间可以按下暂停键，那该有多好，我想将此刻的心情保存下来。

那时候碧天白云，风声无痕，坐在窗户边的宫旭最喜欢看窗外。

他穿着白衬衫、黑布裤，身上的衣服被雨打湿了。

这一年来，我第一次感觉到了轻松，仿佛卸下了沉重的行囊一般，我的脚步都变得很和图书轻快。

我从未想过这样的活法，就像是我紧闭的心门，被人悄悄推开了一条缝，一抹不一样的光亮照了进来。

没有梦，我睡得很安稳，张医生这次给我开的药很有效。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找到了要做的事，知道了自己将要面对的未来，我浑浑噩噩的脑海变得非常清明。

“我听宫雅说了，就是你吧。”他的语气淡淡的，带着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和宫旭一起去潜水的那个人。”

宫旭，遇见你，喜欢你，就算现在是这样难过，我也不觉得后悔。

我蹲下来，用相机拍下了藏在桌面下的那两个字。我擦了擦凳子上的灰尘，在我的位子上坐下来。

“原来真是你啊！”他蹲在我面前的桌子上，身上的水珠凝结掉落。

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到尽头，就是我们一年级时的教学楼。教学楼前面长了一排又高又粗的银杏树，这时节银杏挂了满树，碧绿的银杏叶分外茂密。

不知道是因为心情太闲适，还是因为四周太安静，我竟然闭着眼睛睡着了。

这句话我反反复复想了很久，他是想让我将余下的生命，都替已经死去的那个人活下和*图*书去吗？

我看着他的脸，却慢慢生出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就像是我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人一样。

“你是谁？”我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我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了，僵在原地，好一会儿都无法动弹。

他就站在窗边，一手搭着窗户，一手压在窗台上。

我仰着头，拿着相机对着碧蓝色的天空拍了一张照片。这就是宫旭喜欢看的风景，我要把这样的风景好好记下。

宫旭去世之后，毕业前的一年，我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活着。很奇怪，曾经我的成绩不上不下只是中等，但是最后这一年，我的成绩突飞猛进。或许是因为除了学习，我什么都没有做。所以，最后我顺利地考入了当年宫旭梦想中的大学。

那时候，我喜欢偷偷看他，心里喜欢得不得了的时候，就悄悄地用笔在桌面底下反反复复写他的名字，写得久了，就有了这样的印记。

我睁开眼睛，有那么一瞬间，我分不清今夕何夕，好像耳边还有老师的讲课声，同学私底下交头接耳的声音也清晰可辨。然而，当我回过头去，所有的一切像是迅速褪色的老照片一样，那些鲜活的幻影彻和-图-书底消失不见了，留下来的，只有整齐的课桌板凳，被一层厚厚的灰尘覆盖着。

那是一只骨节分明、干净有力的手。

“如果你不知道你为什么而活，那么就想一想，如果死去的人还活着，他会怎么活。”张医生是这么对我说的。

那时候我喜欢侧过头看宫旭，他总是看着窗户外面。我站起来坐到了他的位子上。明明这里没有人，明明不会有人看到我在这里，我还是紧张得手心都出了一层汗。

原来他并不只是在看着天空，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映在窗户玻璃上的我。

我想和过去好好地告别，告别之后，就从这里重新开始。

“你是夏拾雨？”在我绞尽脑汁地回想到底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人的时候，他先开了口。

我举起相机，对着天空拍了一张，然后将映在玻璃窗里的桌椅板凳，也拍了一张。

他怎么可能是宫旭呢？

总觉得，能来这里真的太好了！

我看着自己的脚尖，终于想起是在哪里见过这个人了。

我扭头朝窗外看去。推开窗户，微风吹进来，然后我就怔住了。

四处非常安静，炎热的盛夏，只有知了孜孜不倦地播撒着它的热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