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骗枭

作者:冯精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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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第二章

第一部

第二章

“卞。”
卞梦龙说:“只要是真东西,在价钱上,我们不会过多挑剔。”
像是知道这老头子扯跑了题就收不住嘴,卞梦龙忙出手稳住了他,接着说:“正由于开封往昔兴盛,又有保存古董文物的传统,所以当地人家及百肆中多有文物收藏。我等既来开封写生,亦想捎带着搞上几件带回去。不知宗先生愿否帮忙?”
“老先生又不懂了吧?”卞梦龙亲热地拍拍他的肩,“‘太支那’是何意思?英文中国为China,中文读成支那。‘太支那’就是太中国了,中国的陈腐气太重了。”
这是南福楼的雅座,照例是木隔扇隔出来的包间。木隔扇上镌着“岁寒三友”、“流云百幅”等传统图案,还挂了两幅传统的花鸟画。
看看差不多了,宗九堃插|进话:“诸位此次来开封,除写生习画外,当有何私事可尽管提出,开封画界但凡能帮上忙当鼎力相扶。”
“祖宗的宗?”
“家乡南肉一名何来?”宗九堃似乎谈兴正浓,又说开去,“此名源于宋朝抗金名将宗泽。宗将军字汝霖,婺州义乌人。北宋靖康元年,宗泽知磁州兼河北义军总管,大败金军。二年又在河南濮阳大败金军。高宗时知开封府,岳飞即其提拔的统制。南宋初年,浙江金华府义乌慰问宗泽义军时制成此肉,因宗系义乌人,便称其为家乡肉,这个名就此传下来了。后进贡朝廷,被南宋皇室命名为金华火腿。”
“宗先生,钱的事不用发愁。我等俱非蓬蒿之人,离开了杭州北来时,身上都带了些钱。”
卞梦龙等从和*图*书杭州来,对家乡南肉这一来由并不陌生,使他们不解的倒是这位饱学之士为何在饭桌上不回答购置古董的事,倒对一道菜的掌故津津乐道呢?
卞梦龙丢了块肉在嘴里嚼着,对这道菜的来由,根本无心去听。
“是也。”宗九堃的情绪又被提起来,“战国时的魏,五代时的梁、晋、汉、周,北宋及金朝后期均在此建都,素有七朝古都之称,为吾国六大古都之一。”
卞梦龙足穿千层底布鞋,下身着黑色绸裤,内穿白布汗衫,衫外却套了件黑色的西服。这种中西结合的打扮在民国初年不多见,却也不算鲜见,既表明了一种开化程度,也表明了一种层次。他自幼学过国画,认为国画不讲究透视,把握不住布局和比例,同时又总好什么“写意”,几笔一勾,既不真,那个“意”又“写”不出来。无法望西洋油画之项背,因此这二年来已不把国画大家放在眼里,当然,像宗九堃这样的地方人物更不在话下。
“大什么颠,何谓之?”
卞梦龙不解地说:“那您有何可为难的呢?”
“老先生,问你个姓,怎么惹出这么一大堆来。”
众人嚅动着嘴,赶忙说好。
“英文?何谓之?”
“这是英文,先生的意思。”
“……请问贵姓?”
莫名其妙地成了“密斯脱”的宗九堃,木木讷讷地点点头,坐到上席。随之,卞梦龙和他的同窗拉开椅子坐下,没待宗老头说点什么,便东张西望地打量起就餐地点的环境了。
他身着褐色绸马褂,上有表示吉祥如意的暗花,hetushu•com.com腰间束一条蓝色的宽布带,带子很长,拦腰绕了两周后尚在右边垂下一尺多长的一截。这在旧时很有讲究,所谓“以带束腰,垂其余以为饰,谓之绅”。古时朝臣执笏入朝前后,往往把笏插在绅带间,所以“搢绅”成了仕宦的代称,后来那些不在朝中做官而在地方上有点地位的人,也围着条绅带而被称为“绅士”。
“贵姓?”
“不全也。宗又作祖庙讲,《尚书·大禹漠》中云:‘受命于神京’,据传注,神宗乃指文祖之宗庙。另,宗又作尊崇解,同是《尚书·洛诰》中云……”
“开封乃七朝古都,是否?”
王在礼感慨道:“阿拉就弄不明白,为什么中国传统布置中这么重视蝙蝠?说实话,这种禽不禽兽不兽的动物让人生厌,为什么不能像西方那样,把天鹅、骏马等等作为吉祥的动物?”
宗九堃听了这话,正待说点什么,跑堂的端上了酒和几碟冷菜,他见状,忙起身招呼道:“宴不可无酒。自古酒又分为浆、酏、醪、醴、醇、醨等,清甜者曰酏,浊者曰醪,厚者曰醇,薄者曰醨,美者曰……不说了,不说了。”他看看众人,沮丧地说,“‘密斯脱’老夫也‘太支那’了。”
宗九堃先专注地聆听,频频点头,似乎茅塞顿开,但听完之后,眉头却拧成了一个疙瘩。
“免贵姓宗。”
“密斯脱宗,请入座。”他颇为风雅地伸出了右手,在这个满嘴旧学问的糟老头子面前,从刚一接触起,他的内心状态就不知不觉地反客为主了。
姓宗的,名https://www.hetushu.com.com九堃是个六十开外的老者,掌瘦指长,喉结清奇,两簇花白的眉毛,稀稀疏疏地挑着长,唇上花白的口髭东倒西歪,双颊瘦削,额头却挺宽,先顶中似乎包容了大学问,而细长的眼睛却毫无神采、毫无感情,好像他从不思考,只是通过感官接受生活,凭着反应采取行动似的。
“大不列颠——北爱尔兰联合王国的语言。”
卞梦龙接着说:“自古以来,汴京的书画及工艺品就名盛天下,这从《清明上河图》上可略见一斑。”
“诸位学子既说好,可愿听老夫说说这个菜是怎么来的?”宗九堃不待做出反应便介绍上了,“这是你们杭州菜。做法是:先取按南味腌制好的大块猪肉,放入水中浸一个时辰,去掉些咸味,再加入原汤焖煮,临食前,片成薄片,瘦肉通红,肥肉洁白,浓香四溢,鲜咸合宜。北魏贾思勰《齐民要术》中《脯腊》篇曾记载过各式腊肉的制法。何以称为‘腊’,明朝杨慎《铅丹总录》云‘径腊而成,故曰腊肉’。此家乡南肉乃腊肉中最上乘者。”
宗九堃祖上是清朝的官员,到他这辈学上了画,尤以国画中的金碧山水画见长。这种画以泥金、石青、石绿三种颜料为主要色彩。画中山的轮廓、石的纹路、水中沙嘴、天上云霞及宫殿、台阁等多以泥金勾染。家底殷实,画功扎实,加之满腹经纶,使他在清末时的开封画界就颇有声望,至民国初年更成了一个泰斗式的地方人物。这一次,是他做东,在开封出名的大馆子南福楼请几个南方来的青年画师吃和-图-书饭,也可说是洗尘。
宗九堃佯作没听见,王顾左右而言他,向众人道:“这道家乡南肉味道如何?”
宗九堃不解地皱起了眉头。
“真有意思,我报个姓又引出一大堆来。”
“这点我早已洞知,尔等非鬻僧屠狗之徒,非家有重堂高阁的士族子弟,亦无力作此北游。”宗九堃在思索间喃喃自语。
宗九堃说完家乡南肉的由来后,夹起块肉,放入口中有滋有味地嚼了嚼,一经咽下,啪地把筷子拍在桌上,摇头晃脑地又说上了:
几个年轻人互相看看,低声议论了几句,卞梦龙轻咳一声,不像方才那么跋扈了,而是文质彬彬地开了腔:
沈知祥响应道:“这种风格阿拉也不喜欢,它太支那了?”
“此乃最后一道菜,南福楼的名菜家乡南肉,此肉绝不腻,请诸位吃来爽爽口。”
“此地乃开封也。开封旧称汴京。汴京之汴去掉三点水,乃尔姓之卞也。另卞作法度解,方才两度提及《尚书》,同是《尚书·顾命》中有云‘临君周邦,率循大卞’,此间卞字便可解为法度。”
“以后再慢慢去‘究’吧。眼下,你管我叫卞先生就行了,密斯脱卞;我呢,管你叫宗先生,密斯脱宗。”
“姓名之学不可不究吧。”
宗九堃的情绪败了。菜一道一道地上,他动了几筷子便不再吃了。倒是卞梦龙等人颇有吃兴。南福楼是个南菜馆,菜很对他们的口味,边喝边聊边吃,直到一个个打酒嗝,尚有余兴。
“不说也知,尔等非拈酸吃醋之辈。”宗九堃仍在思索。
众人动筷子夹肉,吃来果真清爽,不觉啧啧称赞和-图-书。而这卞梦龙却不甘罢休,仍问道:“宗先生,我们请您帮助寻些古董,您为何这么为难?”
宗九堃却不答话,只用鸡爪般的手捋捋胡须。这时,一盘切得极薄的肉片端了上来。他看看盘中肉,黄浊的眼球微微一滚,心里似有了谱,忙张罗道:
“一盘家乡南肉使此间开封与彼方杭州结了盟。遥想当年,开封为汴梁之日,乃北宋都城。北宋被金人亡后,宋室南渡,建都于何地?恰是诸位所在的杭州,史称南宋。由此看来,开封与杭州乃唇齿相依,唇亡齿寒。宗泽大将军被时人称为‘宗爷’,他既在北京时抗金保汴梁,后又随宋室南渡,效忠于杭州的南宋朝廷。为何制家乡南肉于宗泽,正是为了让宗爷义军从杭州出发收复汴梁。看到眼前这盘肉,我开封宗某人对别人不能说亦不当说之话,对来自杭州的学子当另眼相看,和盘托出——诸位到吾开封,切记,市井上出售的古玩字画十有八九是赝品,开封画匠与史家相辅,每每仿制古董,却能以假乱真,没有几十年功底者断断辨别不出真伪。说此话开罪乡谊,坏了他们的营生,老夫只有对杭州的学子才吐此肺腑之言。如若真有心购置上一两件真品、珍品带回江南,万望叫上夫子我给你们鉴别。为诸位之事,老夫万难不辞。”
宗九堃像是被人提及家中心爱之物,喜上眉梢,就势说道:“言之不谬。此图乃宋朝张择端所作,绢本,设色,所绘为北宋汴梁承平时期的景象。画中绘有仕、农、商、医、卜、僧、道、胥吏、女子、篙师、缆夫,还有……”
“密……斯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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