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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口传来一声喊，接着占德魁的身子出现在门口，他双手抱在胸前，笑嘻嘻地倚立在门框上。

看着占德魁走远，卞梦龙对那三位说：“既来此，不如玩玩，那边有一处‘青龙吐珠’，为近百尺高圆形巨石。煞是好看。从庵柱山至猴坑，多奇石异洞，有‘杏园远眺’、‘十四曲’、‘西洞泉声’、‘老龙洞’诸景，小华山谷尚有华园，诸君可有心去看看？”

“这是什么？”他惶然问道。

“你是……”

“猜测毕竟是猜测。”他笑笑，“你们看我这种安排有什么不妥吗？”

门房想起来了，笑笑，示意他可以进去了。

卞梦龙低头沉吟了一下，抬起头说道：“你们可能已经打听到我是谁了。既是如此，我也就可以明说了。我是行伍出身，办事喜欢痛快。这批玉谈妥了卖四万，你们先交两万五的定金，余下的一万五待拿到货后再交。这是我的收据。”说完递过一张纸去。

“混混儿讨打是有讲头的，连躺都有躺的规矩。”占德魁说完，按照所说的“规矩”，抬起两手，食指在脑后交叉，抱住后脑，小臂护住太阳穴，两条腿剪子拧一股，夹好肾囊，拦着门侧身倒下。

“就怕您要变卦。”

“我就是要把你给闪出来。”卞梦龙揉揉眼睛，直直地盯着他说，“你是这出古玉买卖的牵线人，露出你是个吃里扒外的坏种，我下一步的事才能游刃有余。”

“就是接受你们馈赠的人报的案。”猫脸在高厚椿前面走着，“想想看，你们给谁送过这种‘美国牛奶糖’？”

占德魁向这边点点头，便走了。

高厚椿向杨大方递了个眼色，杨大方蹲下，打开箱子，数了几张庄票递过去。高厚椿接过，走到卞梦龙跟前说：

“这占德魁先生来回跑腿，也费尽了精神。我看事成之后和图书，你们酬谢他个十元八元的就行了。”

卞梦龙一挥手，“你走吧，没你什么事了。我陪这三位先生在伐石走走。”

“您倒是打呀。”他还不依不饶地躺在地上喊，“您要不打可就不够样了。”

“别问了，”他拦住他的话，“事关军事机密，更多的话我不能说。”

出了侨兴旅店，他直奔附近的警察所去了。不是去干别的，而是去“报案”。

猫脸看他躺着不动，转面对那三人说：“你们既然走私烟土，就休怪我不客气了，到警察所走一趟。”

“搜查什么？”杨大方从椅子上一跃而起，“我们犯什么法了？”

“这是两万五千元的庄票，分别存在汕头的几个大钱庄中，请奚公子过目。”

他们正在伐石游玩时，占德魁却按照卞梦龙事前所授之意，到侨兴旅店去了。

卞梦龙看看在不远处把风的占德魁，对那三人说：

“你们要给我一点时间，一点抚慰老父的时间。”他忧心忡忡地在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无神地盯着一丛花草说，“昨天我一再对你们说，这批玉是家中三代人慢慢搜集起来的，我父亲视之如命，对我一下卖出很是忧烦，但又不得不如此。昨天你们去时，也见到了，他就在书房隔壁躺着，为什么不出来见见你们？就是因为对我卖出这批货忧闷，回避了，不愿见买主。你们交了定金，我给他看看，既成事实，他不就范也得就范了。而对你们来说，今天拿到货与明天拿到货又有什么两样呢？”

傍晚时，玩得兴高采烈的高氏兄弟和杨大方刚回到旅店客房，洗漱既毕，正为明日就能到手一批上好的玉石而庆幸时，门被“咣当”一声踢开了。

看来警察的目标很明确，表面的东西随便动了动，一旦从床下搜出一个印着英文的铁听子就全和图书都住手了。

见到他这样，杨大方反倒不挣扎了。

“在您家中都见到了，还假得了吗？”

“是啊。”高厚槐说道，“我们把钱送到您家中，直接把那批玉提走不就完了吗？”

九点钟刚过，高氏兄弟准时到了，同来的杨大方，提着那只用铁链条系着腕子的小箱子。

“你血口喷人！”杨大方怒吼起来。

警察押着这三个人，依次跨过躺在地上的占德魁，出了门。

猫脸冷冷地说：“我是要拿去，不过不是吃。”他说着剥开一块糖纸，在里面的东西上舔了舔，呸呸喷了几口，抬起头来厉喝一声：“拿下！”

“十分满意。”高厚椿回答得倒挺老实。

他们愕然向门口看去，只见几个警察虎狼般闯入。打头的那个扬扬手中一张纸片，喊道：“搜查！”

“笑话！”猫脸冷笑道，“你们不但知道，还把这种走私带入的包着糖纸的‘美国货’到处馈赠呢。”

“趁我还没变卦，就先这么办吧。”他说着从地上拔了根草，狠狠地揪成两段。

卞梦龙大面上扫了一眼，知道不会是伪票，掖入内衣口袋后说道：“明天上午这个时候，再带上一万五的庄票，到我家来提货。”

占德魁听到了，往这边递个笑脸，说：“三牛喂了马吃。”

那三人登时茫然了。

他却没走，说：“我们一起去伐石玩，他们让我来取点东西。请把房门钥匙给我。”只三五分钟，他进屋放好东西便出来了，把钥匙扔还给门房后，扬扬手，“爷爷辈儿！”

“请问先生找谁？”门房照例叫住了他。

猫脸打开盒盖，里面果真装满了包着糖纸的东西。

几个警察忽地扑上来，分别扭住了高氏兄弟和杨大方。高厚椿急了，猛挣了几下，大声喊道：

“不打算变卦？”

高厚椿冷笑了一声，“www.hetushu.com.com警察大人如若想吃的话，可以拿去，这一整听算我免费奉送了。”

“当然是牛奶糖。”

高厚椿吞吞吐吐地说：“……既然成交了，既然货就在您家中，同时我们又把钱都带来了……为什么不能一次交讫两清呢？”

高厚椿辨识了一下，“是我们的，这是装美利坚牛奶糖的铁筒。地道的洋货。”

“钱带来了？”卞梦龙从巨石后走出，劈头就问。

伐石在汕头市的南面，隔着三里多宽的伐石海与市区南北相望，从市区到伐石有轮渡。

高厚椿递了个眼色，杨大方高举箱子示意了一下。

高氏兄弟听罢，对视一眼，几乎同时说：“言之有理。”

人走了，占德魁一骨碌爬起来，掸掸身上的土，一溜烟跑回了粤东旅店。进入客房，见卞梦龙正倒头大睡，忙过去摇撼着他的肩膀，大声说：

“三牛喂了马吃！”

“俩姓高的加一姓杨的。”他挤出个笑脸。

高厚椿拿过纸读了读，见到落款为“奚秀山”，不由得笑了，“您果真是奚公子了。我们听说您在陈济棠手下当过副团长。这次您是回来……”

猫脸眯眼看着他，“装得还怪像，你既然承认这是你带进来的，就不会不认识鸦片烟膏吧。”

“对那批货，你们满意吗？”

高厚椿脸色苍白，嘴唇颤抖着：“我们实在不知道糖纸里包着的是这种东西。”

“多少？”卞梦龙又问。

他却动也不动，躺在地上倒想上事了，卞老小子真行。当初，他带回去两兜美国牛奶糖，正吃时让老卞瞧见了，老卞看着糖想了一阵，把糖纸全仔细地剥下来，说日后用得着。结果昨天到鸦片烟膏小店买了些烟膏，回来后用这些糖纸包上，今天上午自己在伐石拖住那三个傻小子，让他潜入傻小子的客房，把这些包着糖纸的烟膏塞和_图_书入糖盒，然后去报案。一报就灵，傻小子们晚上就被警狗子“茬巴”上了。

直到他带着一个提包匆匆往侨兴旅店里闯时，才明白卞梦龙为什么要让他在这里生出点事，好让门房能牢牢记住他。

前几年孙文办同盟会的时候，为推翻帝制，海外侨胞资助了大量军饷。对这些，高氏兄弟在海外时有所闻，加之在奚家听出点味道，因此确信把握了“奚秀山”之所以肯低价盘出家中珍藏的真实意图。并认为他们之所以能捞上一把，实在是钻了国内军阀混战的空子。

“忘啦？‘八国联军的二大爷’加‘义和团的把兄弟儿’，您忘性没那么大吧？”

“不信的话，警察大人就打开看看嘛。”高厚椿扬了扬眉，挑衅地说。

“是你？”那三个全怔住了。

“这是你们的吗？”猫脸拿起铁听扬了扬。

“好你个大疤拉！”杨大方猛喊起来，两个警察下死力揪着他，他连喊带叫地挣扎着，暴怒地喊着，“我要打死你！”“混混儿不怕打；就怕不挨打。”占德魁来了精神，对那两个警察说：“别拦别拦，叫他打嘛，老占我正想卖卖味儿呢。”说完还摆了个亮相的姿势。

“你还不知道？”猫脸把剥开的糖纸往他眼前一递，“就凭你带来的这种‘美国牛奶糖’！”

高厚椿等了却一桩事，心情正好，又是奚公子真情相邀，哪有不同意之理。

“我老占这辈子不愿平白无故地遭人恨。本来警察去抓他们，他们既不知是谁捣的鬼，也不知是谁报的案，不就完了吗。你为什么非得叫我赶在寸劲上去闯一出，让他们明白是我下的绊子，这不是把我给绕进去了吗？他们一旦出来还不得找我算账。”

“走就走。没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高厚椿对那两个说，“天下总有个讲理的地方。”

“不怕是赝https://m.hetushu.com.com品？”

在来之前，他们也打听了一番，侨兴旅店的人亦知大通旅店的老板奚伯荪是个古董迷，其子奚秀山从军。把所打听到的情况一合，他们断定，在奚家所见就是奚秀山，前方战事急，他是回乡筹集军饷来的。家中所藏不多，只好低价盘出古玉藏品，以应战事之需。

高厚椿低头一看，糖纸里包着的竟是他不认识的红褐色的膏状物。

“是吗？”

第二天一早，卞梦龙带着占德魁乘轮渡从市区赶到伐石。这里是汕头的风景区，有大小山峰三十多座，最高为香炉峰，峰顶两块高约数丈的巨石，状如香炉，云雾弥漫，有如香烟缭绕。他们与高氏兄弟便约定在峰顶会面。

“好说好说。”高厚椿连声说。

那三个兴奋得抓耳挠腮。

“里面装的是什么？”

“杨老弟，这话可不占理。”占德魁依旧眉眼带笑，“我血口喷人？可鸦片膏子是在你们的住房里搜出来的。铁证如山，怎么会是你占哥哥诬告呢？”

“可您已经露出点了，剩下的我们猜也能猜出一些了。”高厚椿原来是个喜欢自作聪明的人。

“你们凭什么抓人？”

“鸦片？”杨大方惊叫出了声。

满屋的人见他这个架势倒静下来了。

“别以为我们不知道。”打头的那个警察生了张猫一般的脸，他一挥手，几个警察便翻了起来。

猫脸不作声，又剥了几张糖纸，里面全是烟膏。他铺在巴掌上递过去，笑道：“这就是你们的‘美国货’？这是鸦片烟土走私！”

“是我。”占德魁一笑，“你们送给我的‘美国牛奶糖’全是这种烟膏。政府禁烟，我作为国民不能看到这么走私夹带，就报案了。”

“这里面是四万的庄票和部分现钞。”

猫脸走过去，踢踢他的屁股：“占德魁先生，你报案有功，自会犒赏你。你起来，先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