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最后还是哭了
2
她只是沈梨，沈梨自己的沈梨。
沈梨哭到抽噎，嗓子也哑了，她恨恨地盯着沈爸沈妈：“所以沈梨为什么要被生下来？”
问题太多，堆积在胸口却如鲠在喉，她问不出口。
沈梨撑着膝盖站起来，慌乱地往台阶下退了两步。
沈梨坐在台阶上掩面哭泣，小猴子若有所感似的，轻轻抚摸她的背。沈梨抬起头，湿漉漉地看着小猴子：“‘猴大王’，你不是说要帮我的吗？”
沈梨停下，但没回答，沈爸又说：“沈梨，顺便给我带包烟回来。”
小猴子从乔禄怀里跳下来，追出几米又被乔禄喊住，它回头看了一眼小门廊里站着的所有人，发出哭泣般的呜咽声，再转过头，那个女孩已经跑出拐角不见了。
沈梨把冰淇淋的包装纸扔进垃圾桶，仿佛看到蓝色大桶里躺着那些被连根拔起的花，她抬头看看如今为了沈天佑而填上的草坪，忽然笑了，自嘲般地笑了，两秒之后她哭了出来：“为什么？为什么？”
铁盘子砸在了草坪上发出闷闷的声音，沈梨全身像奓了毛似的，她听得出来这是她家的果盘，她浑身僵硬地回头，看到乔禄站在屋檐下，灯光打在他的头顶，却看不清他脸上的表和-图-书情。
“不……不是这样的……”沈梨开口想解释，沈天佑端着什么凑到门口，沈妈第一反应便是把儿子往屋子里推。
一桌子好菜，沈爸沈妈热络地给乔禄夹菜，沈天佑破天荒没跟不给他面子的小猴子计较，耐心地给它喂吃的。
“你就是这样想的？你带‘布丁’回来的意图，就是这样的？你想让‘布丁’去替你折腾你弟弟，你的亲弟弟？”
沈梨从房间里出来，发现餐桌上竟然没有她的碗筷，她默默地看着处在一团和谐中的几个人，迈了一步，又越过餐厅直接去了门口。
不管在其他人的眼里是怎样的场景，沈梨只记得她离家出走的那天晚上，漫天星光，一条蜿蜒的公路从上而下，两旁是绿树，橘黄的路灯默默地站在原地，目送她哭着逃离自己待了十几年的家。
“你去折腾沈天佑吧！”
“他是你弟弟！”
沈爸见她真的想要自己浇水，就给她做了一个小号的，像一个茶壶一样的洒水壶。沈爸扶着她的手，带着她浇花，给她讲花的习性、浇水的时间……
沈家今晚灯火通明，宝贝小儿子虚惊一场，男女主人盛情款待救了小儿子一命的乔禄。
接下来他们会怎样？指责她？惩罚她？教训她？
沈梨留下失望的一眼，转身逃离了小院。
沈妈冷清的声音敲碎了沈梨脑内的最后一根弦，沈梨毫不掩饰自己的眼泪，她的脸上一片水光，笑得如同碧波荡漾：“就因为他是我弟弟？他出生之后还有人在乎过我吗？沈天佑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你们记得一清二楚，可是我的生日你们就能忘得一干二净！他出生之后，你们给我开过唯一一次家长座谈会，结果竟然走错年级、进错教室。你们总问我为什么回来得晚，却忘了我告诉过你们，下学期开学我就上高三！”
爸爸会怎样看待她？妈妈会怎样想她？这些问题在沈梨的脑子里出现了仅仅一秒，就被她破罐子破摔般丢出脑袋。
“呵——”，沈梨冷笑一声，怎么会有人在乎她？沈梨掩上门，下台阶往外走，走了两三步，门忽然“吱呀”一声响了，她迟疑地回头，只见一团黑影，往她身上攀。
沈梨当时年纪小，不懂得伤心，因为沈爸说会再给她种两棵
和*图*书梨树，沈梨的梨树。但梨树最终没能在小院子里安家，而沈梨也早被教导着不可以拿那些小事给爸妈添麻烦。现在，那个小号洒水壶还摆在沈梨的书桌上，贴了贴纸变成了一个小笔筒，而那片花却因为沈天佑的支气管问题，被沈爸亲手拔掉了。花被连根拔起，被当成杂草一般扔在一边，最后落得丢进垃圾桶的下场。
沈梨咆哮着，对着沈妈控诉，小猴子甚至被她吓得把头埋进乔禄的胸膛里。
沈梨给小猴子买了它喜欢的布丁，她一手抱着小猴子，一手拿着一个冰淇淋，口袋里放着沈爸让她买的烟。
沈梨看着怀里的小猴子，低声说：“有你，也不错。”
“是姐姐又怎么了？我为什么不可以自私，我不喜欢沈天佑，就是不喜欢！”
沈天佑感谢乔禄，更感谢之前朝他发疯的小猴子，在他看来，要不是小猴子开门，乔禄也没办法进来救他。
小门廊下站着沈家三口和他们儿子的救命恩人，小猴子蹿到铁门之后的小路上，它回头看了沈梨一眼，然后毅然地投入乔禄的怀抱。
奇怪的是，她纵然很难过，哭到打嗝，心里那些满到快溢出来的负面情绪却像是按了清除键，一下子就
hetushu.com.com清空了。像是十几斤重的书包被突然拿走，她整个背脊都空了，一种从没有过的轻松在她的大脑里诞生。
“我带你回来就是让你去折腾沈天佑的，你为什么不折腾他了？去啊，去折腾他！不许和他好，不许和他亲密，你得整他，害他，折腾他……”
当时的沈梨大约只有五六岁，矮矮的个头，说话奶声奶气，抢着要沈爸浇花的洒水壶，其实她也就比装满水的洒水壶重一点，却不自量力想抓起比自己略轻一点的洒水壶。
乔禄以为沈梨是“沈家的乔子舜”，却没想到自己一个出来找她的举动，造成了现在覆水难收的局面。
去他们的！她绝不会承认自己有错！
“我不姓沈吗？我做错了什么？”
“我不仅恨他，我还恨你们。”
是的，就是这样！她从来不是好姐姐！她会嫉妒、会吃醋，委屈久了也会发怒。她从来不是一个孝顺女儿、好姐姐。
“因为我不喜欢沈天佑，所以就没人喜欢我吗？”
有人问：“去哪里？”
“哐当。”
她一直以来被教导着做个好姐姐，就像原本该随意生长的爬山虎被固定了生长方向，没有了任性的资格。现在，她越过了栏杆，无视那些规则，她甚至能想https://www.hetushu.com.com象他们被气得跳脚的样子。
这么多年，什么时候他们对她有过好脸色？大概是亲戚朋友聚会，问起成绩时，他们才会脸上带笑地提起她。在照顾沈天佑这件事上，做对了没有奖励，做错了就会挨骂。除了沈天佑的姐姐，她到底还有没有另一重身份？
沈梨轻声说：“对啊！”她眼睛里的光芒越发锐利，淬着伤痛，假装自己满不在乎，实则偏激到了极点，“我就是那样想的！我的亲弟弟，我讨厌他，我恨他！所以我才把‘猴大王’带回来，我就是想整他！”
“总说我是姐姐，总说他是弟弟！当姐姐就要永远让着！被他陷害了、欺负了也要让着！沈天佑说的话你们无条件相信！我和他之间出现任何问题，错的都是我，被责怪的也只有我！”
那个小门廊里站着的，不止乔禄一个人。沈家夫妇站在他的身后，沈爸若有所思，沈妈的眼里满是难以置信。
连小猴子也不要她了。
便利店离沈梨家不远，只有几十米的距离。沈梨家住在一楼，除了单元门那个正常的出入口之外，沈爸又让人打通了另一个出入口，将外面围成一个小花园。小花园有一圈矮篱笆，铁门后的小路两边，沈爸曾在那里给沈梨种下不少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