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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如果一个人失去了过去，她的脑海里会多一片空白，然后空虚寂寞妄自遐想自己过去的生活，再从别人的只言片语中拼凑自己的过去，这比回忆的痛苦更多一分纠结，那样的话，还不如不忘。

孩子他妈也走了过来，看着我跟我妈，抱着地上哇哇大哭的孩子，忍气吞声，红了眼眶。

我说：“外公，您是想让我帮您打天下吧？您还是不甘心吧？不甘心自己用大半辈子打下来的江山就这么被搞垮了再无翻身之日，所以您想靠我，靠我这么一个一向被您当作耻辱的外孙女扳回一局。外公，您凭什么认为我会帮你？”

外公厉声道：“不，你是我何秋荣的外孙女，你不是一般的女孩儿，有哪个女孩儿能像你一样，十五六岁就能从几份资料的零散数据中找出挪用工程款的漏洞？叶儿，你脑子比大多数人都好用，你就该做个商人。”

整个寒假我都在外公家度过。我妈病还没有好，家里房子卖了之后还没有买新的，外公家那栋老式洋房是我们暂时的避风港。

我喜欢听她的故事，但我不喜欢她老活在过去。有时候我甚至想用什么方法让她就此失忆和_图_书，忘记一切，或许就不会再痛苦抑郁。

在医院遇到许久不见的艾胜，我很意外。如果早知道我妈会因为见到艾胜而出事，我宁愿没带她去医院复查。

那天午后，我答应了外公，帮他接管那个已经倒闭的公司。我并不是爱接管烂摊子，只是我发觉，这十九年来，艾胜教我的一切，都适用于商业竞争。我反正没事干，将所掌握的东西学以致用也未尝不可，权当锻炼了。人生永远少不了拼搏，纵使我的人生比一般人都短，我依旧得拼搏，不是吗？只有拼搏的人生才多姿多彩。

小孩很可爱，吃着我妈给的糖，朝她甜甜地笑着，我妈也笑了。多久了，自从病了之后，就很少笑，这次倒因为一个孩子笑得好开怀。我妈高兴地将孩子抱在怀里，亲他的脸，摸他的头，看起来，她真的很喜欢那个孩子。

艾胜被激怒了，伸出大手要打我妈，我赶紧扑到我妈身上，挡下了一巴掌，很疼，但我没吭声，只是拉着受了刺|激的我妈，紧张地劝说：“妈，我们走！我们回家！妈，我们什么也没有看到，什么也没听到，我们回家！好不容易过了几wwｗ•ｈeｔushｕ.ｃoｍ•coｍ天平静日子，咱别想不开，咱们回家啊！”

她不慌不忙地讲着，一直在回忆过去，走不出来，她的抑郁症一直没有好转。

过去了，都过去了，妈，都过去了。

事情就那么巧，我跟我妈待在门口，逗弄着那个长得很秀气的孩子，等着他父母来认领。

外公笑道：“凭你这会儿叫我外公啊！你这孩子跟其他人不一样，看上去很和蔼，不计较，其实心里有杆秤，明白着呢。你要真不想帮我，真恨我，就不会口口声声叫我外公。”

我从不知道她的恨到底有多深。我一直以为，这些恨都是可以忘记的。然而事实告诉我，不能。

生长阶段的小孩子，每天都会有很大的变化，别说我妈没认出他来，我当时也没有认出来。

“艾叶啊，不简单！棋艺不错啊！亦步亦趋有大将风范，你若是个男孩，必能成就一番事业。”外公说完，眯着眼喝起了茶。忽而又像想到了什么，眉宇间有些哀戚。

这天午饭后，外婆带着我妈去散步，外公约我在院子里下棋。

陪我妈做完检查，我让她先去医院门口等着，我去拿药，等我回来的和_图_书时候，就看见一个三四岁大的孩子，大概是跟大人走散了，正站在门口，抓着我妈的手哭。

我的心很乱，很慌，颤抖地哭着哀求：“妈，我们不恨！不要再恨了！”

棋下了一半，我的被杀了很多，外公剩下的也不多，怕老爷子生气，我不敢太放肆，弃了一“车”，留漏洞给外公，准备让他赢了讨喜。外公一向眼光锐利，怎么看不出我的把戏，所以我只能尽量在留漏洞的同时化解棋局，让自己输得不是那么明显。

又下了一会儿，手上冻疮奇痒，棋局尚未破。将军的关键一步，外公停了下来，将棋盘一抖，全部棋子散乱在中央，外公抿着嘴朝我笑。

我妈还在哭，还在骂，马路上很多人在看我们，我也跟着她哭，不停地劝，劝到我脑子混乱得忘了回外公家的路。

我的脚垫在孩子的屁股下面，也被砸得有些疼，但总算为这孩子减少了些冲击力。

对于艾胜的在外面的女人，不，如今可能是他的妻子，我只见过一面，印象并不深，更别说那个躲在爸妈身后的孩子。

我说：“外公，您老心真明，什么都瞒不过您。”

我说：“我是女孩，不适合打和*图*书天下。”

我妈笑了，表情冷冷的，对着艾胜吼：“是啊！我就是想杀你的孩子怎么了？我还想杀了你！你怎么能过得那么好啊？有老婆有孩子，你的日子真好过啊！你看看我，我过的是什么日子？你凭什么过得那么好？你这个人渣凭什么还能享天伦之乐？”

我哭得嗓子都哑了，我妈坐在出租车内，一声不吭，她的眼泪已经没了。

我妈只是得了抑郁症，正常时，她不疯不傻，谈起话来也很有逻辑，从不颠三倒四。近来，她很喜欢跟我讲她大学时跟我爸季东明恋爱直至结婚的事，讲到他们过去的甜蜜幸福，讲到季东明死的时候，她的伤心绝望，讲到艾胜的出现，讲到这十几年来她的情感内心。

在我的记忆中，外公一直不喜欢我，纵使我们跟艾胜还是一家人的时候，他也不喜欢。他有着根深蒂固的重男轻女思想，我想要不是舅舅不务正业，也不娶老婆，没生下一男半女，估计外公根本不会正眼看我，更别说和我一起下棋。

这是个很酷的老头子，从不轻言苟笑，下盘棋也把气氛弄得很凝重。虽然有阳光，依旧很冷。因为平时嫌戴手套麻烦，我的手上起hｔｔps://ｍ.hｅｔushｕ.com.coｍ了几块冻疮。在大中午的阳光下一晒，手上痒痒的，很不舒服，我伸手挠了几把，但被外公瞪了几眼后，还是强忍着继续跟坐在对面满脸严肃的老爷子下棋。

在家的时间永远比在学校过得快，寒假一晃而过。回学校之前，我带了我妈去医院复查。

“艾胜，我恨你！你毁了我，我恨你，艾胜！”我拽我妈走，她却不停地回头，哭着朝被孩子他妈拉住但依旧想冲过来打人的艾胜大吼大叫。

是我先遇到那个小孩——艾胜跟那个看起来很温顺的小老婆生的孩子。

外公抬头看着我，问：“想不想去打一份天下？”

整个寒假，我一直跟着外公学习经商手段，闲暇时陪着我妈聊天，或者去看看李薇。

然而，当孩子的爸妈急急忙忙赶来，我妈脸上的笑容霎时僵住了，抱孩子的手也颤抖了起来，小孩子就这么摔了下来，我急忙伸手去接，孩子仍然擦过我的手，摔落在地上，痛得直哭。

艾胜跑了过来，指着我和我妈骂，骂我们残忍，骂我们心狠，骂我们要杀他的孩子。

我不是傻子，知道外公突然找我下棋，和颜悦色地跟我说这番话必有深意。直截了当地问外公想要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