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此心如一
几分钟后，席家上下都出动了。
“哥哥？”席杉杉用手指戳着自己的下巴，歪着脑袋天真地问，“有比我矮的哥哥吗？”
在客厅的两侧，站着许多用人，排列得很整齐。席辰没有下来，席正峰不让他下来。席正峰虽然四十多岁了，但精神头十分好，整个人看上去十分有书卷气质。若不是他的眼神充满不善的探究，唐爱会认为席正峰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沈若昀，你知道席辰现在的情况吗？”唐爱问。
原来是跟花有关的事，唐爱点点头，看起来心不在焉：“嗯。”
邵屿偶尔用眼角的余光瞥着唐爱，她呆呆地坐在那里，两眼无神，心事重重。
“唐爱！别阴阳怪气地暗讽我！再说了，我哥哥被劝退是我们家的事，我们怎么处理也是我们家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席杉杉被点燃怒火，言辞激烈。
席杉杉被吓得一愣一愣的，直到席辰转身回了房间，她都没有回过神来。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席杉杉的腿软得站不稳，她顺着手扶滑下去，一屁股坐在地上，因为受惊，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落。
席杉杉扭头，红着眼睛瞪着席辰：“你刚刚叫我什么？”
他以前……明明对她那么好，还说过，他只喜欢她啊。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里，唐爱给邵屿讲了在房间里种什么绿植比较好，种这些绿植需要注意些什么。邵屿认真地听着，在笔记本上认真地记着唐爱的话。
“哥哥。”席杉杉喊了他一声，他装作没听见。
他走后，少年又扭过头，看向了窗台上那盆茉莉花。
“谢杉杉！”席辰一个箭步冲上去，将唐爱拉到身后，怒视着席杉杉。
所有人都很喜欢她，除了那个始终坐在角落不说话的小男孩。
席辰启唇，欲言又止。
她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抬头看着席正峰，席正峰坐靠着沙发，慢悠悠地转动着拇指上的扳指。这个姑娘很聪明，心思也很细腻，她在暗中提醒他，席辰是他唯一的孩子，他只有给席辰最正确的选择，才是作为一个父亲该做的。
邵屿带着她出去开车，上车后，副驾驶座上的唐爱神情恍惚地盯着前方，邵屿帮她系上安全带，说：“幸好不是你开车，不然今天就回不了家了。”
他明明不是那样的人。
那个时候，那个哥哥抬头看了她一眼。
她现在，还好吗？
当晚，月光昏昏，夜空中布满了厚厚的云。
因为心疼，热情的小助理就对上司多了些关心，每天都等到席正峰下班了，自己才一个人默默地回家。
忽然，门锁“咔嗒”一声被转开，沈若昀从门外走了进来：“你叫我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那就是花肥浓度偏低，我上网给你买合适的花肥回来吧。”
而这些闲言碎语，全叫小助理一个人承受了。
沈若昀轻松地带着她们来到席辰房间的窗户下，指着窗边的树问唐爱：“可以爬上去吗？没关系吧。”
一双手放下喷雾，拿起剪刀将茉莉花的枝叶修剪了一下，然后离开摆放茉莉花的地方，走到阳台处，眺望着远处明媚的天空。
如果茉莉花还被他精心地养着，那么，她在他心里，总该是有些地位的吧？
邵屿起身去开门，脚上穿着一双灰褐色的兔子拖鞋。唐爱坐在沙发上，轻轻地晃着身子，抬起头来扫了一番家中的布置——比起第一次来这里时，多了些生活气息，家中的窗帘换成了灰褐色，和邵屿的性格倒是蛮像。
“杉杉……”
少年点点头，视线却没有离开过电脑。沈若昀带气离去，将门关得“砰”地作响。
“傻杉杉，哥哥以后会长很高，比你还要高。”谢婉秋走过来摸着杉杉的脑袋，杉杉看着闷闷不乐的哥哥，把手中的洋娃娃递给他，“给你玩儿吧。”
席杉杉伸手挽着席辰的胳膊，不以为然地说：“能说什么，当然是把他们两个赶出去咯。”
唐爱微微抬起头，与席辰对视，眸中闪烁着星辰一般的光泽，在光泽之下，有肉眼难以察觉的晶莹。
他试了那个密码半年，也改了那个密码半年，终于成功了。他也终于可以看到那个对他而言最重要的人，在上面所留下的东西了。
那盆君子兰摆放在窗台上，幼叶偏黄，有一片成叶已经到了枯黄死亡的地步。唐爱找到茶几上的剪刀，将枯黄的叶片剪掉，说：“这是饿黄，有按时施肥吗？”
可是……可是他明明知道，他不能喜欢唐爱的……
唯一的变化，就是话少了，笑容少了。
“在谁心里是重要的人？”二楼上忽然响起一个声音，唐爱抬头一看，席辰站在楼栏处，双手搭在手扶上，目光却冷冷地瞥着唐爱，“你们有完没完？能不能不要把什么人都往席家人身上凑？摆这么大的阵势在这里质问一个小女生，是因为她能让席家变得更好，能让席家企业在竞争中屹立不倒吗？既然对我们什么用都没有，为什么留她在这里？”
筒琳点点头，胸有成竹：“我知道，交给我吧！”
于是，路灯明暗处，几个身影一闪而过，但他们完全没有留意到隐藏起来的摄像头，正对着他们闪着隐隐的红光。
酒醒后，席正峰为自己的行为感到自责，但一方面又觉得对不起去世的妻子。因此，他没有娶小助理，只是给她买了一栋房子，算是给了她一个家。
“谁在外面大吵大闹的？”斯ｗｗw.ｈetusｈu.ｃｏｍ•cｏm时，一道清斥声从不远处传来，沈若昀一听，忙似蔫了气的野狼，耷拉着耳朵，赔笑起来，“嘿嘿，杉杉，杉杉是我。”
唐爱低着头，两只手缠在一起，不说话。
“很按时，按书里说的一样。”邵屿已经从厨房倒了一杯水出来放在茶几上。
然而，这世上许多事情，都不是人为所能控制的。感情是个随心感性的东西，经不起理智的考验。
“席辰，你那天说的是真的吗？你真的一点都没有喜欢过我？”唐爱忽然抬起眸子来，眸子里如星子坠入碧波清潭，漾开一圈圈细小的涟漪。
管家略带歉意地笑着：“沈家少爷，老爷有吩咐，席少目前不能见旁人。”
“你叫来的？”席杉杉自然不信，好笑地说，“行，你叫来的，我这就去告诉爸爸妈妈！”说完，她就转身往楼下跑去，唐爱在席辰背后默默地叹口气，说，“我又闯祸了。”
素馨花，在枝一株，年年岁岁，此心终日如一。
沈若昀摇了摇头，压抑着心中的不快，说：“我再帮你想想别的办法吧。”
席正峰没有在意，只是他不相信，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那个小助理每天都有做不完的事情。
“是。”唐爱笃定地回答，目光与席杉杉对视，没有分毫退缩。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呢？沈若昀，我现在很担心他。”唐爱站起来，眼神里充满了请求，沈若昀虽知此事行不太通，但看到唐爱的模样，又不忍心拒绝她。
管家连连鞠躬，说：“沈家少爷，您就不要为难我了，要是沈家少爷进来喝喝茶，我自然吩咐席家上下好好招待您，但如果您是来见席少的，很抱歉，您请回吧。”
“刚好在你跟我讲完的时候送过来了。”邵屿提着外卖在茶几对面坐下，将外卖一盒一盒端出来摆好，再将盖子揭开。唐爱的肚子恰好在此时叫了几声，她尴尬地捂着肚子，身体从沙发上滑了下去，和邵屿坐在同一高度的位子。
席正峰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或许是因为听见自己儿子的那声“席老爷”。
她不知道这个年轻的上司发生过什么事情，只知道他没日没夜地忙着，作为小助理，她有些心疼他。
“你怎么来了？”席辰问，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而看望席辰的小分队并没有就此放弃，夜色下，他们潜藏在三角梅下，等待时机，好翻墙入院。
“没跟你说话。”席杉杉白了沈若昀一眼，转而继续问唐爱，“你是来见我哥的吗？”
沈若昀和筒琳走在她后面，对视一眼，暗暗唏嘘。他们知道唐爱进去被席家发现了，却不知道席家对唐爱说了些什么，此刻看到她消沉的样子，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可是现在，唐爱的出现把这一切都打乱了。
“你又没做对不起我的事，相反，是我请你回家帮我的忙，你为什么要跟我说对不起？”邵屿将车开出停车场，淡淡地笑着。
对这个小助理，席正峰是关照的，仅是因为她可爱、她对他好，他才关注的。正是因为他只关注自己的工作和小助理，所以公司里的闲言碎语他都没有听到。
邵屿笑了笑，继续吃自己的饭。只是虽然他打趣她让她有些羞赧，但却让房间里的氛围却变得十分美好。随后的几天，唐爱都在帮邵屿处理家中绿植一事，空闲的时间被填充得很满，她自然而然地就很少去想那些让她头痛的事情。
沈若昀没有再站在门口企图说服席杉杉，而是抓着唐爱的一只胳膊，将她带走：“我们走。”
久而久之，席正峰发现了她一直在等自己下班，问起来的时候，她总是傻笑着摸着脑袋，说：“没有啊，我也是刚好事情没做完，就留到了现在。”
“不用了。”唐爱摇了摇头，慢慢别过脑袋，眼睛一阵发酸。
后来，小助理辞职了，因为她怀孕了。
唐爱有些自责，她回头望了望那片三角梅，抬头对沈若昀说：“对不起。”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要凶她……为什么要变得这么可怕！
说完，唐爱将目光对向席正峰，神色一变，诚恳地问：“席……席老爷，我并非有意私闯席家，我想过光明正大进来，可是被人挡住了。席老爷，席辰被学校劝退，您以后打算怎么办呢？”
“哥哥！”卧室门忽然被打开，席杉杉原本想叫席辰下去吃饭，然而在开门后却看到席辰的房间里竟多了一个唐爱！
只是岁月悠悠，不知道另外一个人如今过得怎样呢？
唐爱的身体往前一倾，问：“你能带我去见他吗？”
沈若昀巴巴地闭口，看着两个女生之间若有若无的火药味。
在关于绿植的话题上，唐爱便有了说不完的话。等讲到差不多的时候，唐爱问：“记好了吗？”
“我带你们去席辰的房间，他住在二楼，如果我们不小心被发现了，我就引开他们，筒琳你带唐爱去见席辰。”沈若昀打头，还不忘叮嘱筒琳。
席正峰不由地勾了唇，缓缓地说：“席辰的眼光很好。”
“我只是想看他好不好。”唐爱垂着眼眸，轻声说。
“您话中直白的意思就是我配不上你们家少爷，是吗？”唐爱听得出谢婉秋的讽刺意味，既然谢婉秋并非席辰的亲生母亲，在受到言语侮辱时，唐爱也没必要尊重她。
少年走回卧室，盘腿坐ｈｔｔｐs://wｗｗ•ｈetusｈｕ.com•ｃｏm在电脑面前，说：“你以前跟我说，我哥最爱在自己的博客里记录一些事情，我现在修改了密码，已经登录成功了。”
席杉杉怔了怔，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看着沈若昀，问：“你没毛病吧沈若昀，你居然帮着她说话？哈！你不是喜欢我吗，行啊，我现在给你一个机会，你赶她走、跟她断绝往来，我就让你追我！”
沈若昀欲说还休，只能有些懊恼地拍拍自己的脑袋，然后听话地走过去，各种角度地拍了几张茉莉花的照片。
邵屿笑起来：“那就辛苦你了，这些花花草草什么的，我确实也不太懂。”
躺在房间床上，思绪远游的席辰听到敲窗声时愣了愣，直到又一声敲窗声响起，他才起床拉开窗帘。拉开窗帘看到窗外那个人时，席辰倒吸一口气，他反应神速地打开窗户，一把将唐爱拽进屋内，然后闭窗拉帘，扭头吃惊地看着她。
“小助理是席辰的妈妈。”唐爱用的是陈述句，不是疑问句。
“我也算旁人吗？”沈若昀指着自己质问管家。
沈若昀和筒琳把唐爱送回宿舍后，叮嘱了她几句就离开了，离开时，两个人的心里忐忑不安，总感觉那样失神的唐爱十分危险。
斑驳温暖的阳光在树荫上一闪闪的，然后打在了晶莹剔透的水珠上。那些水珠在纯白色的花瓣上慢慢打转，映着一层薄薄的金色。
暮冬早早地过去了，清明时节的绿色碎影在阳光斑驳的地面摇晃，唐爱换上了她最喜欢的白底印茉莉花图棉麻长裙。她坐在树影下，手里捧着刚从图书馆借来的书，但是没有心思看。四月了，席辰养的那株茉莉花，该开了吧？有时候她真的不晓得，对于席辰而言，她到底属于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男孩脸上烫烫的，只是小小的杉杉并未感觉到那份烫。男孩点点头，说：“嗯。”
沈若昀不停地叹气，怎么会这样呢？对此刻的唐爱而言，除了席辰，应该什么事情都伤害不了她，难道是席辰那小子说了什么话，让唐爱变成这个样子的吗？
忽然，一个巴掌轻轻地拍向唐爱的脑袋，唐爱一缩脖子，捂着痛处盯着沈若昀。
三年后，席正峰的身边来一个小助理，是刚毕业的女大学生，对这个社会充满懵懂的期待，一切都想做到最好。
回到家后，小助理把醉酒的席正峰照顾得无微不至。
而席杉杉听到这个名字后，也没有再说一句话，而是用手不停地搓着另一只胳膊，将目光瞥向别处。
站在栅栏门外，唐爱有点忐忑。
席辰皱起眉头，叹了一口气，说：“沈若昀带你来的吧？你们胆子简直太大了。”
“老爷。”谢婉秋侧过身体，皱眉看着席正峰，说，“这丫头就是想麻雀变凤凰，她和我们家席辰在一起，能给我们家席辰带来什么？您这样说，不是长了她的威风吗？”
“唐爱是吧？你喜欢我们席辰？”席正峰跷上二郎腿，双手搭在膝盖上，坐得端正。
刚随着妈妈来到席家的时候，席杉杉对这个大房子充满了好奇感，整整一天都如一只花蝴蝶在别墅里穿梭而来、穿梭而去。
十几年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在冥冥之间改变他们的关系……
“我明天就去花鸟市场买你说的这些绿植，你到时候来我家帮我一下。”邵屿说得很随意，仿若两人之间只是交往多年的老友，无须客气，无须害怕被拒绝。
在之前，即便哥哥对她多有冷漠，她也是不害怕的，因为她有足够的时间去挽回曾经的感情。
管家先生颔首，走向唐爱身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我们已经知道你是什么人了，花城小景区里开客栈的。”谢婉秋在旁边饶有兴趣地打量唐爱，那副嘴脸跟席杉杉完全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小地方的姑娘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吧，喜欢我们家席辰也很正常，但是我看你也不小了，有些道理你总归晓得，大家虽然都是人，可是很多地方却相差十万八千里呢，这距离如此远，两个人怎么在一起呢？”
话音刚落，四周变得极其安静。
“唉，我担心她这个样子，又会变得跟以前一样了。”沈若昀苦闷地挠挠头。
“我带了朋友一起去看看席少，席少呢？”沈若昀顺手勾着唐爱的肩膀，问管家。
他们三个猫着腰寻找隐秘之处慢慢前进，等走到路灯下时，方才看清他们三人的模样——是沈若昀、唐爱，还有筒琳。
等忙碌的时间过去后，她尝试着给席辰发短信、发微信，但是，席辰没有回她一条消息。
在他卧室的床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电脑上的页面是新浪博客的登录页面，页面提醒的是“修改密码成功”。
唐爱叹息了一声，并没有答话。
唐爱嘴角浮着隐隐的笑：“阿姨也是个聪明的人，怎么会猜不到我为什么这么做呢？”
酒醉朦胧中，席正峰以为梦见了自己的妻子。也是在那晚，糊涂的他和小助理发生了关系。
少年盯着电脑屏幕，一字一句地说：“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他们之间，真的如他说的一样，彼此无关吗？
沈若昀点了点头，随后又说：“席辰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身世，所以十分恨他爸爸。后来，席正峰又娶了一个太太，叫谢婉秋，谢婉秋带来一个女儿，就是席杉杉，席杉杉原本叫谢杉杉的。”
“席辰，沈https://m.hetushu.com.com若昀都跟我说了，关于你的事。”唐爱盯着他。
“可能更糟。”筒琳慢悠悠地补了一刀。
席杉杉退回去的时候，吩咐管家将门关好，非席家的人不要随便放进来。
客厅里陷入一阵静谧，半晌后，席正峰抬起手一挥：“送唐小姐出去，顺便把外面那两个孩子也送出去。”
拍完后，沈若昀走到门口，对电脑面前的少年说：“我走了。”
“一个没见过什么世面，跟人说话时需要紧紧抓住衣服才能鼓起勇气的女孩儿，能有什么威风？”席正峰抬眉笑了一声。
男孩子默然地点头。
席正峰有了孩子，不想小助理打胎，于是劝她生下来，生下来，他们就结婚。
霎时间，那个爬上所有阶梯的少年猛然回头，凌厉的眼神中迸射出可怖的寒光，惊得席杉杉一个趔趄，差点儿从楼梯上摔下去。
“记好了，唐老师。”邵屿抬起头，扶了扶鼻梁上的金丝框眼镜，微微笑起。
筒琳捏着下巴，想了想说：“席辰和他爸爸的关系不和，经常发生争吵。席杉杉喜欢席辰，但是陈魅喜欢席杉杉，外加之他知道席正峰父子感情不和，所以才铁了心要害席辰。不过我听你这么说，席正峰应该挺喜欢席辰的，毕竟当年得知席辰妈妈怀孕时，他请她生下来，并答应随之结婚。”
只是令人感到奇怪的是，唐爱虽然十分低气压，但是生活和学习却同往常无异。按时吃饭、休息、学习，上课也十分专心，这些现象与她的外表形成了一个很大的反差。
“小事儿，那邵老师，我先回去了。”唐爱抬头看向他。
沈若昀叹息一声，说：“所以呢，你接下来打算看完那些可能藏有秘密的博客，然后做什么？”
“她单方面说她是我的朋友吗？席老爷，我长这么大，你见过我有什么朋友？”席辰冷冷地回击席正峰，模样之陌生、言语之冰冷，都不是唐爱以前所见过的那个席辰。
唐爱摇了摇头，说：“我如果怕惹麻烦，我就不会决定趁夜翻墙来看你了。”
席辰将唐爱挡在身后，冷着脸对席杉杉说：“她是我叫来的，不是什么私闯民宅。”
他们是白日去的，席家很大，是一栋独立的别墅，别墅周围围着欧式复古的黑色栅栏，栅栏上爬满了紫红色的三角梅。如此景象，直让唐爱想起了偶像剧里的男主家，与此无差。
唐爱皱起眉毛，有些幽怨地说：“你这么帮我，若不是你喜欢席杉杉，我都会误以为你喜欢我了。”
一个他曾经承诺过的人，承诺他，一定会尽自己所能，好好地保护她。
唐爱点点头，大口吃起饭来。邵屿看到她这个样子，脸上露出欣慰的笑。他知道如果直接问唐爱的心事，她肯定不会说，就算会说也说不清楚，因为她心中也是乱的。与其如此，不如想办法转移她的注意力，让她的世界变得更明亮。
唐爱感觉到面前沈若昀的背影笼着很深很深的怒气，他在忍着剧烈的喘息声，鼻息一声高过一声。沈若昀站在她前面，用低沉的声音对席杉杉说：“杉杉，刚才你说的话我就当没听见。我希望你记住，喜欢一个人，哪怕是喜欢得再卑微，他也是有自尊的。今天你对我的态度，我可以不放在心上，但你对唐爱的态度，席辰不会不放在心上，你记住，席辰一定不会不放在心上。”
杉杉总是天真地坐在男孩旁边，问：“哥哥，杉杉是不是对哥哥最好的人？”
少年却不为所动，而是扭头看着窗台上开得正好的茉莉花，说：“你拍张茉莉花的照片给小爱看吧，就说你来看我，顺手拍的。”
唐爱看了看那株梧桐树，树干纵横交叉，比较好爬，于是点点头：“我可以。”说着，她便踩上树身，小心翼翼地往上爬。
栅栏外的影子往里面张望了几下，身手敏捷地翻过栅栏，将那两个摔倒的人扶了起来：“你们没事吧？”
“你就叫唐爱？那个对席辰而言，十分重要的人。”席正峰的话不怒而威。唐爱的目光落在他的胸口处，看起来不似瞥向别处那般心虚，她说，“我名字是叫唐爱，但对席辰而言，重不重要，我就不知道了。”
席辰回身，说：“我说了，你不该来的，我家人很难应付。”
“你很喜欢我们家席辰。”席正峰端起面前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茶，然后放下茶杯，抬起敏锐犀利的眼睛看着她。
“不能在一起你不早说？不能在一起你还要骗她那么久？为什么不能在一起！你哥哥怎样跟你说的你忘了吗？”沈若昀有些气愤，指着床上的少年压低声音，恨恨地骂着。
“那哥哥也要对杉杉最好，知道吗？”席杉杉捧着男孩的脸，盯着他的眼睛，像是要盯出一个窟窿。
随后的日子里，席杉杉总是会主动去找他，因为杉杉觉得，他太闷了、太不快乐了。
一时间，房间的空气凝滞起来，三个人彼此站着，全都愣住了。
唐爱没有迟疑，她一言不发地转身，随着管家离开了席家。
席杉杉从铁门后面走出来，身上穿着公主一般的家居服，冷冷地瞥了沈若昀一眼，最后将目光定格在唐爱身上：“你怎么也来了？”
席正峰笑了笑，说：“没什么不好意思回答的，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在我们席辰心里，你可是十分重要的人呢。”
“你刚刚说了什么？”席辰冷冷m•hetusｈｕ•com•ｃoｍ地问。
唐爱无所谓地笑笑：“没关系，我去面对就好了。”
邵屿走到她面前，微微一笑，说：“我前段时间养了一盆君子兰在家里，但是最近发现有了好多黄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你帮我去看看吧。”
他一定会对杉杉好的，因为小小的他最喜欢的就是杉杉了。
在席正峰心里，这个小助理比他之前的任何一个助理都贴心，话不多，做得却细致入微。
“杉杉。”沈若昀抢身站在唐爱面前，眉头微微一皱，“你太过分了啊。”
唐爱一怔，一直抓着衣服的手不由地松了松。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席杉杉，她的脸色变得很快，仿若被火烧着一般冲过来，紧拽着唐爱的手腕就往卧室外面拖，一边拖一边尖声喊：“私闯民宅是吧？跟我出去！我要报警！”
“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要以牺牲唐爱的快乐为前提吗？这两者不矛盾。”沈若昀站在床边一侧，不解地说。
“小爱，你何必呢？”席辰不明白，为什么她这么死脑筋？明明不该是这样的，明明在那个人的心里，唐爱不是这样的女孩儿。
而进卧室后的席辰，一直靠在门后，神色复杂。
外人看起来他在一手管理那家子公司，但只有内部的人知道，这家子公司的掌控权实际在谢婉秋手里。从那年夏天起，公司就已经不属于他了。
唐爱浑身冷透了，从头发到脚趾，犹如置身冰窖，瑟瑟发抖。
有一次席正峰出去应酬喝多了，打电话让小助理去给他开车。小助理刚拿到驾照还是个新司机，原本半个小时就能到达的家，她开了整整一个小时。
宽敞的客厅里，唐爱站在最中间，席正峰和谢婉秋坐在牛皮沙发上，前面的茶几上摆着两杯热茶，席杉杉就站在他们的旁边，那神情似乎是要吃人一样。
席辰仓皇地躲开她的目光，背对着她，说：“小爱……我……”
席杉杉坐在楼梯上，哭累了，然后用力抹去眼泪，望着哥哥房间的方向，痴痴地望着，眼中有难过、有不解、有不甘。如果可以，她真不希望她是他的妹妹。即便是没有血缘关系，但她想要和他在一起，这个世界都不会允许。
这时，门铃响了。唐爱揉了揉鼻子，转移话题说：“可能是外卖到了。”
“滚出我的视线，我再也不想看到你。”席辰说话的声音很低，充满着森森的气息。
反正她回去也没什么事，不如就留在这里帮帮邵屿的忙好了。
她是怎么上来的？
他的态度让席杉杉很不爽，席杉杉几步追上去，高声喊道：“哥！哥哥！你干吗为了一个外人这样对我啊？你别忘了，我才是你最亲近的人！”
唐爱被沈若昀带着，走过三角梅的尽头。然后，沈若昀松开手，用手将头发抹向脑后，脸上终于浮现出了明显的怒意。
旋即，她就走回了别墅，在二楼楼梯转角处看到了站在那里的席辰，他站在窗户边上，隔着稀疏的翠绿藤蔓，将栅栏铁门处的景象看得一清二楚。
“我担心你。”唐爱诚实地抬头。
“现在的情况？估计被他爸关在家里了吧，他老不听他爸的话，他爸没办法，就爱关着他。”沈若昀说。
她担心席辰，担心的不得了，但是也不想把沈若昀卷进来，若是她再想去看席辰，便一个人想办法就好了。
某一天，唐爱刚放学，就听到有人在叫自己。一瞬间，身周的女同学纷纷看过来，在那儿窃窃私语，有些还忍不住发出尖叫。
站在楼梯上的少年眸子清冷，仿若此处所发生的一切他都与他无关，所以才显得漠不关心。
他这么帮唐爱，是为了一个人呢。
等车停稳在邵屿所住的小区楼下时，唐爱才慢慢回过神来：“到了啊？”她解下安全带，开门站在那里，随后跟在邵屿身后，去了他的家。
唐爱没有答话。
她这模样，跟昔日初见时的天真活泼形成了很鲜明的对比。
“就是……关于你爸爸妈妈的事情。”唐爱又低下头，怕戳中席辰的痛处。
唐爱自小生活在天雾山上，打交道最多的就是那些花花树树了，所以即便她是一个女生，爬树对她而言，也不算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饿了就多吃一点，如果不够，我就去给你下点面条。”邵屿将饭菜推到唐爱面前，说得很温柔。
唐爱离开席家后，一直沉闷不说话。
“你……”沈若昀一时间被扫面，脸上有些挂不住，于是用手撑着铁门，对着里面大声喊，“席少爷！给我出来！你爷爷沈若昀来看你了！”
少年回眸看着那株茉莉花，眼神中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哀伤。花已经开了，要给她看吗？
席杉杉从臂弯里抬起头来，泪眼闪烁着，她与他的初见，她至今还记着，深深地记在心里。
“看起来是个聪明的人，可为何要做私闯民宅这种蠢事呢？”谢婉秋懒懒的抬头，举手投足间都是一股贵族妇人轻蔑的姿态。
席辰没有停下脚步，席杉杉穿着高跟鞋，步子比较小，眼看就要追不上时，她气急败坏地一跺脚，尖声喊道：“席风！”
沈若昀懒懒的躺在沙发里，双臂环胸，说：“你们知其一，不知其二。席家的关系，乱着呢，我也只是一个外人，有些东西不敢确定，也就不敢轻易地告诉你们。”
“哈？”席杉杉睁大眼睛，似乎听到了什么滑稽的话。她看向沈若昀，手却指着唐爱，讽刺笑起来，“我没听错吧？和图书这个外人竟然想看我哥哥过得好不好？拜托唐爱！”她缓缓将目光移向唐爱，双手环胸，脸上的表情变得不耐烦，“我求你别成天做着野鸡变凤凰的美梦好吗？你跟我哥哥什么关系，居然到我家里来找他，你以为你们是男女朋友了吗？你也太搞笑了，席家所有的一切、我哥哥所有的一切，是你唐爱努力一辈子都得不来的！你配不上我哥哥，所以就别站在这里白日做梦了！滚回去吧！”
在哥哥的心里，除了唐爱，再也容不下别人了。
唐爱回过神来：“对不起，邵老师。”
沈若昀骂她：“在想什么呢？我有那么不堪一击吗？再说了，不止你担心席辰，我也很担心席辰，我帮你跟他见面，也是在帮我自己好不好？”
唐爱迟疑了一会儿。
邵屿笑起来：“好啊，小老师。”
从那以后，席正峰没有一天是快乐的，整天没日没夜地埋首在电脑前，除了工作还是工作。他很爱他的妻子，也很想念他的妻子。
“没事儿！快走！”其中一个人催促道。
席辰迅速地抽回自己的手，转身就往楼上走。
唐爱没有理她，只是平淡地说：“确实跟我没什么关系，我也没什么资格。我来看席辰、想帮席辰，也是出于朋友的原因。因为不仅我，还有很多他的朋友都很关心他。但是你们说得也对，这毕竟是你们的家事，我不能过多地询问，要怎么做，席老爷心里一定有想法了，毕竟，席辰是您唯一的孩子呢。”
沈若昀按了按门铃，来开门的是穿着黑色制服的管家。管家看到沈若昀时，微微鞠躬，说：“沈家少爷，您来了。”
席正峰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自从妻子去世后，他的心就没有为谁动过一下。
“我跟她不能在一起。”
最终，沈若昀同意带唐爱去席家。
听到这个称呼的时候，唐爱愣了片刻，旋即摆手，脸上一片潮|红：“邵……邵老师，我……”话到嘴边，却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低着头，任由脸颊滚烫。
暮冬已经很冷了，但是他的言语比暮冬还要冷。席辰的脸上终于有了些变化，他不耐烦地指着站在客厅中的唐爱，对着他的爸妈说：“你们有完没完？这样问一个跟我无关的人，有意思吗？我跟她没关系，没关系就是没关系！”
沈若昀吓了一跳，立刻从沙发上坐起来，问：“你要去见席辰，拜托，他全家人都在的，他们不会让你去见他。”
“小心点儿！”筒琳用气息大声地喊。
“没事儿就离开席家吧，吵吵闹闹的，打扰我休息。”席辰冷漠地撇下这样一句话，就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唐爱沉默地收回目光，心里被鼓槌撞了起来，撞得很疼。
那个时候，唐爱还不知道，为什么沈若昀那番话里，要将“席辰”两个字咬得那样重。
但是席辰的反应很平淡，他说：“小爱，你不该来这里，会给你惹很多麻烦的，你先回去吧。”
“她好歹是你的朋友。”席正峰微微侧目，对着席辰的方向说。
而沉默的小男生因为杉杉的陪伴和热情，渐渐地不那么沉默了，虽然他只会与她搭话。
“这么快，我……”邵屿不动声色地思索，说，“刚才叫了外卖，两个人的，吃了饭再走吧。顺便……我顺便再向你请教一点花花草草的事情，我这屋子很空，打算养点其他的东西。”
只见暗黄的月色下闪过三个人影，其中两个一前一后踩着另一个人的肩膀，互相协助地爬上栅栏，然后从栅栏上摔了下去，摔疼了却不敢出声。
可是到了现在，为什么曾经的喜欢会变得一点点厌恶起来呢？
唐爱点点头：“好。”旋即，她又抬头，说，“我和你一起去选吧，别让老板坑了，给了品种不好的东西给你。”
其实，大抵只有沈若昀知道吧。
唐爱从树干跳到墙面十厘米宽的落脚处，两只手趴在窗台上，轻轻敲了敲玻璃窗。
唐爱迟疑了一会儿，最终点头。
“我在半路上遇到她，就顺便把她带过来了。”沈若昀嘿嘿地笑起来。
唐爱的脸又一阵红，说：“邵老师你就别打趣我了……”
奇怪，真是奇怪。
唐爱默默地站住，扭头一看，迷茫地出声：“邵老师？”
“走了走了，晚上叫上筒琳一起想办法啊，快走。”沈若昀没好气地抓着唐爱的胳膊，将她往学校带去。
“呵！”席杉杉不禁冷笑一声，说，“倒是挺诚实的，不过你也不看看你是什么人，就你也配站在席家的门口、进席家的门槛、见席家的人吗？”
唐爱回到宿舍也没怎么跟室友说话，室友看到她浑身上下的低气压，也不敢靠近。
“你脑袋里装的都是什么啊？我帮你纯粹因为道义！席杉杉比你重要多了好吧。”沈若昀戳着唐爱的脑门，戳一下说一句话，唐爱躲开，捂着脑门忍不住想笑。
“嘿，小家伙！”席杉杉用胖乎乎的小手指着那个沉闷的家伙，席正峰坐在客厅沙发上回头，笑眯眯地说，“杉杉，要叫哥哥，他也是哥哥。”
席杉杉走过去，和他并排站着，视线穿过藤蔓的缝隙，也落在铁门处，问：“你刚刚都看到了？”
席辰心中“咯噔”一下：“他跟你说什么了？”转而，他忽然又想，她还在叫他席辰呢，最重要的事情，沈若昀那小子一定还守口如瓶吧。
二十四年前，席正峰年轻的妻子病逝。
然而，孩子生下来了，小助理却没有再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