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汪阿姨。”朝汪思琪点了点头，我下意识地去看卫季末。

卫爸爸发自肺腑的话语，听得我热泪盈眶。我身边的卫季末和汪思琪，也是神态各异，心事重重。而卫季风，我听得出他此刻的声音十分复杂。

其实我也很讨厌医院这个地方，到处都充满了消毒水的味道，随处都能听到恸哭的哀号，时刻都伴随着死亡的离别。

“别着急，季末。医生不是说了吗？卫叔叔情况已经稳定了，随时都可能醒过来。”我走到他身旁，轻轻地抱了抱他，“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安静地等待。还有，照顾好自己。要不然还没等卫叔叔醒过来，你自己身体先垮掉了。”

尤其是卫爸爸出车祸住院的这一个星期，我天天都陪卫季末守在医院。

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拉着卫季末继续朝病房走去。人还没走到，我已经听见病房里隐约有争吵声传来。而原本一直守在病房门口的卫季风，早已不见了身影。

“我讨厌这个地方！”卫季末靠医院走廊的墙壁上，神情忐忑而无助，“都一个星期了。一宁，你说他怎么还不醒过来？”

太好了，看样子卫叔叔醒过来了。

咆哮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卫季风如受伤的小兽一般，呜咽着问道：“爸，这么多年，你到底当我是你的儿子吗？你有真正地爱过我吗？是不是在你心里，只有哥哥和图书才是你的孩子，而我什么都不是？是不是无论我做错什么，犯了再不可饶恕的罪孽，你都能这样轻描淡写地当成没有发生一般，随我去？”

“爸！”卫季风呜咽一声，低泣起来，“爸，对不起，是我错了……”

“按说，你弟弟与你爸的关系并没有好到这种让他不吃不喝、形影不离的程度。而且，你弟弟看起来也不像是这种性格的人……再加上，你不觉得他脸上的伤痕来得有些奇怪吗？”

卫季风还是不理我，一如这一个星期以来的惯例。他抱着脑袋，蹲在墙角，将头深埋在双膝之间，不肯让人窥视到他现在的表情。

这一个礼拜以来，卫季风一直守在医院，寸步不离。就连卫季末也在我的劝说下，回家休息过一晚。可卫季风是任凭谁来劝说，都不肯离开。

还没走到病房，却与前来探望的汪思琪在走廊上不期而遇。

“爸爸的爱，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全部给了另外一个女人。”难堪的沉默之后，我听见卫叔叔低沉的声音再度响起，“可是爸爸是真的把你妈妈当自己的妻子。如果还有机会，我会尽量去弥补她，弥补你和你哥哥，弥补这个家……所以孩子，不要怪爸爸了好吗？也不要恨你哥哥。他其实比你还可怜。你好歹还有你妈妈陪在身边。可是在这之前，你哥哥连自己的ｈetｕsｈｕ.cｏm•coｍ母亲是谁都不知道。”

难道……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听出了我话里的言下之意，卫季末停住脚步，低头沉思了片刻才开口回答，“他们平时的关系……该怎么说呢？我弟弟是个很叛逆的孩子，而我爸，大概是因为内疚吧。他的精力和心思，大多放在了我的身上。所以季风平时十分嫉妒我，老是做一些事情为难我，然后惹我爸生气。”

我下意识地朝卫季末递过去一个眼神，阻止了他前进的脚步。又拉了拉面色微变，正准备朝病房走去的汪思琪的手，恳切地对她说道：“阿姨，不要去。如果你想了解你儿子心中最真实的想法，那么此刻，你就不要进去。”

“那你不觉得，这次卫季风的表现很奇怪吗？”

卫季风的声音由小及大，仿佛要发泄什么一般，越来越暴躁，越来越不能自抑。

“你大概都知道了，因为爷爷的关系，爸爸曾经失去过一个幸福的家庭和一个深爱的女人，以及心爱的女儿。而你妈妈和爸爸的开始，本身就是一个错误。这些年，爸爸都没有放下过往事。爸爸心里恨，恨爷爷的专横，恨自己的懦弱，才让局面变成现在这样……爸爸把自己的情绪带到了家里，这些年，爸爸对你和你妈妈都关心得不够。以至于你妈妈现在做了一些错事，爸爸要负很大一部分责和图书任，所以爸爸也不会怪她……”

夏末的微风，穿过长长的走廊拂面而来。我伸手，拭去卫季末脸颊冰凉的泪水。再抬眸时，汪思琪已经哭着跑开了……

艰难地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他才继续说道：“爸爸不怪你，是因为爸爸知道你是恨爸爸放走了你哥哥，激动之下才会抢爸爸的方向盘，而不是要故意害爸爸的。可是季风，你知道吗？爸爸如果不爱你，就不会在出事的那一瞬间，避开了对你不利的方向，把方向盘往另一边打。爸爸如果不爱你，现在躺在病房里的就是你，而不是爸爸了。人，在生死存亡的时候，表现出来的行为往往才是最真实的。我的傻儿子，你现在还要说，爸爸不爱你吗？”

“那么我妈呢？这么多年，你爱过她吗？你有没有想过，我妈这些年和你在一起，她有多委屈？”

可是，卫季风是什么意思？

也许是被我的说辞打动了，也许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汪思琪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之后，终于还是悻悻地放弃了冲进病房的打算。

我发现他紧抿着薄唇，看也不看汪思琪一眼，完全将她当成了空气一般。而汪思琪的脸色也不是太好看，再也没办法把她“慈母”的形象继续下去。

这一个星期以来，卫季末以惊人的速度憔悴和消瘦下去。看着他这样，我心里难受极了。可www.hetushu.com.com是我知道，我不能表现出来。

因为，他需要我！

“哈哈，你原谅我，你说你原谅我。你凭什么原谅我？哈哈哈，我告诉你，爸爸，我不要你这样假惺惺地原谅。”走近细听，病房里传来的激动而狂躁的声音，正是卫季风发出的。

“走吧。回头咱们给他带点儿吃的回来。”我叹了一口气，拖着卫季末的手朝医院门口走去，一边走，心里却一边暗自疑惑，“季末，你弟弟平时和你爸关系好吗？”

“所以，我们现在先去吃点儿东西吧。你今天一整天就喝了一瓶牛奶，什么都没吃呢。”我牵着卫季末的手，目光却下意识地看向走廊另一边的身影，“喂，卫季风。你要一起去吗？”

“季风，爸爸知道你不是故意的。爸爸真的没有生你的气。”半掩的房门里，传来卫叔叔虚弱的声音，“咱们就让这件事这么过去，不好吗？”

这一对“母子”，自从上一次争吵之后，已经势如水火了。

“嗯。”卫季末垂眸，握住我的手却用力地紧了紧，“肯定是巧合。”

“你妈妈……是爸爸对不住她。”病房里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良久，卫叔叔才开口答道。

“季风……”卫叔叔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震撼与惊讶，“我的傻孩子，爸爸怎么可能不爱你？你和季末，都是爸爸的孩子，是爸爸最亲的人。虽然爸爸也许因为心里的和图书愧疚，对你哥哥给予了更多的关爱而忽略了你，可是你怎么能够说爸爸不爱你呢？”说到这里，卫爸爸仿佛有些激动。

“也许是我小人之心了。”我摇了摇昏沉沉的脑袋，也觉得自己想多了，“我只是觉得，凭我这么多年的经验，你弟弟的表现很反常。而且医院说，你爸爸出事的地点就在你家附近，时间也正是你从家离开后没多久。而打急救电话的是个年轻的男孩。所以……也许，这些都只是巧合吧。”

“那你爱过她吗？”

可是此刻，为了卫季末。我依旧得微笑着坚持下去。

“爸，是我抢了你的方向盘，害你出了车祸，害你差点儿死掉！我守在这里，整整一个星期，我都是提心吊胆的，生怕你醒不过来。我一刻不离地守在这里，只是为了等你醒过来责备我。可是，你怎么能够这样轻而易举地就原谅了我？”

“我才不要你虚伪的原谅，我宁可你骂我一顿，打我一顿，把这件事告诉所有人，甚至是不认我这个儿子我都能接受，也不要你这样的忽视和不在意。”

“你是说……”卫季末抿了抿有些干涸的嘴角，随即又摇头否定道，“不可能，季风他再顽皮，再叛逆，也不可能是这种人。他不会坏到连自己的父亲也害的……”

吃完饭，我又给卫季风叫了一些外卖，这才拉着卫季末的手朝医院病房走去。

早已经厌倦了这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