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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之许阳的十八世纪

作者:冰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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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第十四章

第三卷

第十四章

“就是你接住跳楼的姑娘那天,你跟那个曲姑娘说话,我去隔壁喝茶,那个跳楼的姑娘不是也姓曲么,叫,叫……”
“等等等等你给我说的慢点,两个曲姑娘我听着好乱!”许阳也跟着用上了法语:“你怎么就跟两位曲姑娘混熟的?”
在破庙送行的最后一次相见的四年之后,许阳终于再次见到了兰梦如。昔日不过十四五的娇嫩少女如今已是年近二十的美丽姑娘。她一身普通绢布做的衣裳,一根带子横系在头上遮住了刚才磕破的地方,脸上没有半分的脂粉,她显然比当初更美了,尽管脸色苍白而憔悴,却让她的容貌多了一份病态的动人。其实兰梦如容貌上的变化并不算大,可许阳很难把这个清瘦而憔悴的美丽女子让跟当年那个璀璨的灯光下回眸的明艳少女联系到一起。
怎么想怎么觉得这俩人在一起对谁都没好处,所以尽管知道外甥应该对兰梦如无意还是忍不住开口确认一下,结果问完了确定他没那个心思反而更闹心了!他这样子分明就是对娶妻没一点兴趣,这可怎么办?随便给他娶个媳妇他肯定能凑活过,可林如海怎么舍得?许太太怎么舍得?可上哪里找样样都比得上陈紫萱,能填补住他心中那块伤口的姑娘给他做续弦啊。兰梦如倒是才貌双全,问题是兰家的案子还没重审呢,就是翻案了谁知道到时候又是什么情形?明摆着他俩在一起过那一辈子都别想不被人谈论了!若许阳是真心喜欢兰梦如,那也就罢了,只要他跟媳妇能快快活活的过日子想来自己姐姐还是肯让步的!可偏许阳这态度分明是谁都可以凑活过。那又何必非要找这个姑娘啊?人都是自私的,林如海心里的天平肯定是要向许阳倾斜的。于是问题又转回来了:还是找不到合适的好姑娘。
兰梦如轻轻地把汤药放下,却并不叫许阳,只低了头慢慢说:“这药共抓了十服,这会儿药放凉些就先吃一服,其他的都让小厮包好带回去了,单子上写了煎法。等吃完了再叫人去请何大夫。”说罢放下药,立在一边却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为什么?”艾德里安十分不解。
许阳的话还没说法,兰梦如已经满脸都是泪了:“谢谢许太太,也谢谢你。我这个不孝女还没有给我娘坟前上过一炷香呢!”
“这倒是一个好办法!”
许阳又惊又喜,忙抬了眼看他舅舅,却不妨听他舅舅问他:“紫萱走了也一年多了,你娘的意思是让我在京里给你寻个好姑娘。今儿正好你提起兰姑娘了,看得出你对她挺上心的。若是你兰伯伯昭雪了,你准备怎么怎么对待这位兰姑娘?她两个哥哥是断不会允许自己妹妹为妾的,况且一旦翻案,她就是正经三品大员的女儿,冤案昭雪的话你兰伯伯搞不好还得有追封,他的女儿就是一辈子不嫁人也不可能给谁做二房。可若是真是明媒正娶这么个媳妇,你这辈子怕是在人前都抬不起头了。”
没等那边姑侄二人答话,一边就传来声音:“都愣在这里干嘛?外面这么凉,快抬个榻过来把这位公子抬进屋里头!”
许阳却不知道林如海因为他愁的胡子都要抓掉一大把了,他一得到兰济和可能翻案的消息就急匆匆的叫人备车,跑去了教坊司,大白天的教坊司外人并不多,他去了飞云楼报了名字,一会儿便有人来告诉他曲姑娘有请。
许阳道:“我是胳膊断了,又不是腿折了,还是试着走走吧!免得回到家里还没缓过来,被我妈见了以为我的伤有多严重,又该哭了。”祝少彦一听也觉得有理,便不勉强,上前搀了许阳,果然许阳缓缓站了起来,走了几步,还真是没什么问题。艾德里安也不肯骑马了,要坐车在身边照顾许阳,许阳便让祝少彦自己回家,他这里不用这么多人照顾。
许阳呆了半晌,他压根就没想过跟兰梦如再有什么发展,只把她当做故人之女跟少年时期的朋友罢了。他呐呐道:“舅舅,我现在没心思想这些东西。我,我现在不想娶妻……想再缓一两年,让我缓一两年就成。过一两年,不管母亲跟舅舅给我安排谁家的姑娘,我都一定老老实实把她娶进门,安安生生的过日子。至于兰姑娘,祝少彦倒是很喜欢她,要是兰姑娘能嫁他其实也不错……只是”许阳顿了一下,似乎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林如海并没有插嘴,只静静地等着他理清自己的思绪:“祝师兄怕是不会答应的。这世道,原本对女孩子就更苛责的。其实这样一想,若是过几年,我还没找到个合适的姑娘,兰姑娘那边也真的找不到什么好人家,让我娶她也未尝不可,不过这事儿也不是我能决定的,得看兰姑娘怎么想。我是无所谓的,她是个好姑娘,我要是能娶她也未尝不是我的福气。”
许阳处理好伤势,那个叫做珠儿的姑娘正式的给许阳跪拜谢他的救命之恩,许阳知道她是兰梦如的侄女,那也就是兰济和的亲孙女了!他当日对兰梦如的感情只是少年时懵懂的自己都说不清的淡淡爱恋,可对兰济和的尊敬却是没有任何和-图-书折扣的,这会儿他无意中救了兰济和的孙女,实在觉得自己的胳膊断的值,又怎么能容忍这位尊敬的老人的孙女在他面前跪着,连连叫她起来,偏那姑娘就是不肯,自己浑身无力伸不出手扶她起来,祝少彦这个混账东西又去送大夫了,只得叫艾德里安去拽她起来,谁知道艾德里安毛手毛脚的一不小心就碰到了小姑娘的玉手,这珠儿姑娘今天就是因为不肯被人占了便宜才跳了楼,这是个爆炭脾气的姑娘,这会儿正是杯弓蛇影的时候,抬手就给了艾德里安一个大耳光。
要说许阳不关心兰梦如,那是不可能的,不冲当日他对兰梦如的爱恋,就单论他跟兰济和的关系,亲眼看到兰梦如落到这个地步他不管不问都是说不过去的!可是他真的不知道怎么面对兰梦如,尽管他如今对兰梦如没有非分之想,可是毕竟有过那样的念头,所以总是觉得自己去见她本身就是对紫萱的背叛。可是兰梦如如今的境况他实在是一想起来就揪心。当初他不愿意为儿女私情去麻烦舅舅,可今日他都知道兰梦如的下落了,还不管不问太说不过去了,那毕竟是兰济和的女儿啊。他犹豫,只是不知道怎么跟舅舅开口。
许阳又气又笑又是心酸,兰梦如当日是何等出身的姑娘,现在却成了男人们挂在嘴边的玩笑。祝少彦还是好的,起码对兰梦如是真心倾慕,可其他别的人呢?“大家”二字不过是叫着好听罢了,有谁真正把她当回事儿呢,她出卖自己的才艺,不过是为了保护自己的侄女,就这样,还不是屡次三番的照应不及。
“你知道教坊是什么地方么?”许阳看着帐子上精致的刺绣轻轻的用法语说:“有些官员犯了罪,或者被人定罪,就会被杀掉或者流放,他们的家产,会被查抄充入国库,而他们的亲属,就会被卖出去给别人当奴隶,那种一辈子不能赎身的只能做奴隶的奴隶。或者,像曲姑娘这样被送到教坊司,接受训练,然后给政府官员和有钱人唱歌跳舞取乐,老了,就在这里干粗活养活自己……这样的姑娘,是不可能离开教坊司的。她们几乎都是皇帝下命令被禁闭在这里的,没有人可以违抗圣旨。”
叽里呱啦争执了一通,许阳才蓦地发现自己失态了。自己冲艾德里安乱发什么脾气?他说的难道不是事实么?教坊司里的女孩子有谁是因为自己犯了错才去了那种地方,这种惩罚真的能代表公理么?艾德里安不过是出于正义感而有了一些不满的言论,自己何尝不是心中不平才特意的跟艾德里安说出自己的心里话作为发泄么?
许阳心里一酸,他知道兰梦如其实是不想让他看到她在人前弹琴卖笑的模样,还是轻轻点头:“好,我以后没什么事儿就不过来了。”
虽然许阳是走着进屋的,可是许太太还是哭了一场,出门的时候还全须全尾的,回来就断了条胳膊,就这么一个心肝宝贝的儿子,她不哭才怪呢!更糟糕的是哭的不是她一个,林黛玉正好来串门,一看他这幅样子也绷不住掉泪了:“这是怎么弄的!?”
“珠儿姑娘!”
许阳道:“母亲身体很好……”他一时间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干脆从兰太太的后事说起:“兰夫人的尸首被我妈让人领了出来,在扬州城外买了一块地,葬下了。那地方虽然不算宽敞,可风水还算不错,临来京城的时候我还去给她老人家上过香。”
说起今天发生的事情许阳是有些尴尬的,虽知道这年头男人去教坊是非常正常的事儿,内眷们请教坊司去家里演出也是常事儿,可他还是有些底气不足,但还是乖乖解释了前因后果,只隐去了曲如梦就是兰梦如不提。许太太听得眼泪都下来了:“都是些好姑娘,这是造的什么孽啊!”又念了声佛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做得对。”
这吉原的风度倒是很好,面上还带着笑,可说出的话却非常严厉:“你说的很是,这事儿自然不是这么简单的,可这话不该在这个场合这么直愣愣的说出来!你姑姑这些年为了护着你受了多少委屈?可这都几年了,你还是这么不管不顾的说话办事都只图自己痛快,我不信你除了跳楼就找不出别的办法来!你今天若是真摔死了,你姑姑这些年为你做的又算什么!她还能活么?”
许阳一时也呆了,他并未多想,只觉得这年头又没电脑联网,户籍什么的对平民或是低级官员来说很难办,可对于林如海这样的高官真的就是给当地父母官写封介绍信的事儿。只要给兰梦如弄个身份,她们不就可以重新开始了?这会儿他才意识到,这年头没人撑腰的女孩子压根不可能独立生活的,尤其兰梦如姑侄这等容貌的女子,真让他想的那样在个偏僻的地方安顿下来,怕是住不了几天就的被当地的土豪什么抢走做小老婆了。
好半天,还是许阳先醒过神:“兰妹妹,你这些年,过得好么?”
经过艾德里安这么一刺|激,许阳不再犹豫了,他终于决定告诉林如海这件事儿。许阳跑去林和*图*书府把兰梦如的事情跟林如海说了,态度十分坦荡,说完了就直接问林如海有没有可能把兰梦如姑侄俩从教坊里面弄出来。
许阳道:“这是小事儿,你继续说你画像的事儿!”
兰梦如喃喃道:“昭雪?昭雪?还有那么一天么?我这么苟且偷生的活着,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亲耳听到我爹昭雪的消息。我等了四年了,整整四年了,到底还要等多久?到底还要等多久?”她声音很低,语气十分的绝望。
林如海本来是担心许阳对兰梦如有什么念头,这并不独独为了许阳,也是为了兰梦如。兰梦如的父亲是个让人尊敬的好官,林如海不希望他的女儿在他平反后因为自己的外甥而再被人指指点点。兰梦如虽在京里有名,可若是以后能远远的嫁到个安静地方说不准也能重新过上安生日子,可是许阳不行啊,他名气太大了,这俩儿人凑到一起一定会成为挂在人们嘴边的话题!
“什么好办法,你听不出我是在讽刺你么!”
这会儿祝少彦才注意到跪坐在一边的曲如梦,也认出了那个叫做珠儿的姑娘,他惊道:“这是怎么回事儿?好好地珠儿姑娘怎么跳了楼!”
许阳心里难过,兰梦如善良依旧,到这个地步还在为林妹妹的名声着想,他轻轻问兰梦如:“这里,管得严么?有没有可能想办法出去?”
祝少彦恼火的要命:“这会儿说谢顶什么用!我小师叔没事儿还好,要是让他执笔的手出了什么问题,追究下来你怕是也甩脱不了干系!”
林如海一听这话就知道许阳是真的对兰梦如没什么心思了,他其实早知道外甥早就对她无意了,只是还是有些担心,这才多问了一句。问完了就后悔了,这不是往外甥心头上扎刀子么。结果许阳的回答实在出乎他的意料,他还真敢去思考娶兰梦如的可行性,问题是出发点不对!许阳等于是在说:“我是对娶媳妇没什么兴趣了,所以谁都随便,了,如果能让兰梦如日后有个依靠,她乐意的话我娶她当然也是可以的了。”
许阳心里一酸,这样的日子,有什么自在可言?说没人找麻烦,真没有的话刚才珠儿又怎么会跳了楼?心里虽这么想,可他知道兰梦如定不会想听他说那些毫无意义的同情的话,想了半天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轻轻地问兰梦如:“你知道玉儿找过你么?”
艾德里安的汉语向来说的荒腔走板,可许阳却把“曲姑娘”三个字听得清清楚楚。当即差点把才喝下去的药给喷出去!“曲姑娘答应了让你给画像?”
许阳想要劝她,却又不知道从何劝起,可有些事情必须跟她说清楚:“我问了我舅舅,兰大人的尸骨是被兰大人的同年封大人赎走了,葬在了城外……等兰大人的冤屈昭雪了,就可以把两位老人家迁到一起了。”
吉原训完了珠儿,又赶紧来看许阳:“今天实在是多谢这位公子了,若不是您挺身而出,我们这里今天就真要出条人命了。”
兰梦如慢慢摇头:“照规矩是没可能的,虽有人钻漏子,可我这样的谁不认识?出不去的。除非有一天我爹的案子……算了,不提这些。药凉些了,你先喝了吧!”
许阳一向言行端正,林如海隐约知道他过去对兰梦如的曾有的心思,可见许阳目光清澈,显然并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念头,自己的外甥也不是那种人,便也直接说了实话:“被充入教坊司的犯官家眷,要说完全弄不出来也是胡扯,一些权贵直接把人接到自己家金屋藏娇,打通关节给那个女孩子报个暴毙一类的说法,反正日后也不出来见人,没什么作难的。若你只是这个想法,我还真有办法给你把人弄出来。可你分明不是这个意思,你想她们堂堂正正的生活,对不对?可京城权贵谁不认识曲如梦,你要怎么安排她,难道一辈子不出门么?或者你把她们送到穷乡僻壤让她隐姓埋名的过一辈子?两个貌美如花的女孩子,没有人撑腰,又没个体面的身份,去个人生度不熟的地方,你让她们怎么生活!或者你可以安排人照顾,不让她们多出门,可那样又比在京里闷着强多少。”
许阳的胳膊断了,当时看着没事儿,晚上就有些发热,不过倒也没有大碍,受了这样程度的外伤发烧是一定的。只是这种情况下再想去给太上皇画画就很不方便了,只得求了大师兄葛明远替他去请假,果然又挨了葛明远一顿臭骂,晚上老师兄回来告诉他太上皇说他胳膊不方便,就算右手能动也肯定影响画技,让他好好养着,年后再过去给他画画。
祝少彦屁股疼得厉害,不能坐不好站的,呆了一会儿就告辞回家了,他刚一走,下人便禀告说佩兰先生过来了,果然紧接着艾德里安就跑了进来。艾德里安非常正式的拿了一套包装精美的法语书籍做礼物,又认认真真的询问了许阳的伤情,知道他的胳膊确实没什么大问题,尤其右手已经完全恢复了灵活,这才松了一口气:“还好你的手没有事儿,不然真的是绘画界的损失。”
许阳被老爷子教训的灰溜溜的www.hetushu.com.com不敢吭声。第二天碰到一瘸一拐的祝少彦,才发现自己老师实在是心软,祝少彦在他受伤的当天就被他爹狠狠抽了一顿,在床上躺了两三天,还没等好利索就又被他爹赶着过来跟许阳赔罪。许阳寻思这下子祝少彦可不敢再琢磨着去教坊司玩了吧?结果祝少彦贾装模作样的给许阳赔罪之后,便十分猥琐的凑到许阳跟前:“小——师——叔!!还是您厉害,就这一下子曲大家一定把您记在心里了!那日你离开教坊的时候她直送到大门口,我认识她三年了,她对我也算不错了,可每次送别她最多走出花厅。哎呀呀,那天我怎么反应那么慢啊,若是能让我接住珠儿姑娘,别说一条胳膊,就是两条胳膊都断掉,只要从此曲大家对我另眼相看,我绝对心甘情愿啊!”
许阳神色沮丧,便想跟林如海告退回家,谁知道林如海又喊住了他:“与其闷在家里胡思乱想,你倒不如去劝劝那位兰姑娘,按你的说法,这姑娘的心思怕是不对头,看样子竟是只为了她侄女才勉强度日的,这样子下去早晚得出事儿。我们这阵子正搜集周海华的各种罪证,他执掌刑部多年,弄出了不少冤案,这会儿我们私下里一一的细查,你兰伯伯的案子是重中之重……若是顺利,不出两三个月,他就能翻案了,你去看看她吧,这么些年都熬下来了,可别最后这个节骨眼上出什么事儿。”
“打瞌睡!我看未必!平日里我们出来进去手里端盘果子她都看贼似的盯着,怎么那么大个活人还带着个狗腿子摸进去反倒看不到?”那叫做珠儿的小姑娘这会儿早缓过劲来,直直的站在一边冷笑。
许阳的如今恰是风头正盛的时候,祝少彦特意的把小师叔这个称呼喊出来,那吉原立马明白了许阳的身份,态度更是不同,正好这会儿有人抬了软榻过来,吉原过来帮忙把许阳扶到榻上躺好,让人轻手轻脚的把许阳抬到了飞云楼旁边的一座精舍里躺下,一会儿何大夫也来了,检查了一下,许阳的左边小臂骨折了,好在折的很干净,处理起来也不麻烦,好好将养应该不会留下后遗症。右手却没什么大碍,只是抻着了,歇几天就好了。原来那珠儿姑娘掉下来的地方不过是三楼,她分量又轻。许阳这些年也是练过些功夫的,接的动作很好,把力气卸了大半,而且可能是身为画家的本能,他救人的时候下意识的把左手抬得更高,承住了大部分的力,这才护住了右手。一听右手没事儿,吉原松了一口气,谁不知道许明灿正给太上皇画像?真让他在这里受了伤画不成了,追究起来虽不至于有什么大罪可是挨顿排头甚至丢了官是一定的。许阳自己也放心了,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可若是因此毁了自己画画的手那可真是惨了!不过就是这样,许阳怕是也要有十天八天拿不稳笔了。
那珠儿原本虽然衣衫不整却一脸的倔强,一听这话不吭声了,低头一看她姑姑一身狼狈的遮了脸跪坐在地上无声的悲泣,再硬气不起来了,跪下来搂着她姑姑哭开了。
兰梦如在教坊司呆了四年,早不是哭起来难以自已的娇小姐了,她略略放纵自己哭了一小会儿,不等许阳再劝她便收住了眼泪,让许阳略等她一刻,便走到里间去了,片刻重新回来,脸上早没了泪痕,还上了薄薄的粉遮住了哭红的眼眶,只眼里的红血丝还能透露出她才哭过的事实。
“是的是的就是珠儿姑娘,这名字挺奇怪所以我没记住。对,这么说起来就不容易弄混了。我跟她攀谈起来,后来说起跳楼的事儿,我觉得她做的非常不对,就批评她了怎么可以这么不珍惜自己的生命呢?还害得你被砸断胳膊。结果她就生气了,跑了出去。后来我跟你回家了,想起这件事觉得很不好意思,那样一个小姑娘,遇到那么可怕的事情,她一定被吓坏了,我却还因为你胳膊的事情冲她发脾气……”
药十分的苦,许阳的心里更是苦涩。兰梦如是他少年时期的最瑰丽的梦想,时隔多年,这个梦就在他面前,可两人都不再是昔日的两人,他对情情爱爱早失去了兴趣,她也被这些年的生活折磨的再无当日的明媚。一会儿祝少彦回来了,“车准备好了,你别动,我让人抬你上车。”
“有什么办法呢?难道你还能拐了她逃回法国么?”
许阳正看着艾德里安跟那个珠儿姑娘驴头不对马嘴的说话,忽听见门响,兰梦如端着汤药进来了:“珠儿,这屋里药气大,你带这位先生到隔壁吃茶。”艾德里安是个有眼色的,立刻跟了那珠儿姑娘出去了。
好容易胳膊上了药,固定上了夹板,好上了夹板,许阳这才有心思抬眼看人,与站在人群后面的兰梦如的目光几次相遇却又赶紧错开。他明白兰梦如的心思,不肯用自己的真名,不愿别人知道她的出身,这是她最后的一点尊严。许阳不愿毁掉她这点坚持,尽管心里难过,可从头到尾甚至连多看她一眼都不敢。
许阳心里乱的很,很想问问兰梦如她这些年的境况,可看和-图-书兰梦如的样子分明是不想让旁人知道她与他相识,只得强笑道:“我左胳膊怕是断了,还好右手该是没事儿的,这就无所谓了,反正我很少拿左手写字。倒是该给这位姑娘看看,别摔出什么暗伤来。”
此时的许阳满脸是汗,因为剧痛脸色十分的苍白,而曲如梦因为才经过一场大哭,满脸都是泪痕,额头磕在石板上破了皮,头发也十分的凌乱。谁能想到,时隔多年的重逢会是这般模样!一身的狼狈两人相互对视了半晌,曲如梦如同梦呓般轻吟:“许哥哥……”她声音十分的低,就是面前的许阳也听不清楚,只从她的口型上判断出她在说什么。
祝少彦鸡飞狗跳的忙着安排人叫了大夫,这会儿又挤了进来,忙让许阳倚着他坐好,看许阳的左臂软软的垂在一边就知道这条胳膊怕是断了,心里也焦急的要命,嘴上却连连安慰:“小师叔忍着点儿,我已经使人去叫何大夫了,他的骨科是最好的,去年小金将军从马上摔下来,腿断成三四截都给接好了,你这点伤一定没事儿的!”
连艾德里安这样萍水相逢的人都有着这样的正义感,可自己却龟缩在家里对兰梦如姑侄的境遇不管不问,难道这些年在这个世界的生活真的磨平了自己的棱角了么?
那珠儿打了人,也觉得自己过分了,她虽然泼辣,可毕竟不过是十五六的小姑娘,一天里连番惊吓,虽化险为夷了可是情绪却还是十分的不稳定,涨红了脸跟艾德里安道歉,艾德里安脾气一向好,连连摆手说是自己太不小心了。
许阳微微一笑:“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比生命更珍贵,就是真的搭上这双手,也是值得的。”
艾德里安点点头:“是啊,你受伤那天,我不是跟着曲姑娘去隔壁喝茶了么,我就跟她聊了一会儿,后来我又去看望曲姑娘,正好碰到弹琴的曲姑娘,曲姑娘就帮我就说服了弹琴的曲姑娘给我当模特……”
艾德里安点点头,又摇摇头:“不管因为什么原因,在一个女孩子遭遇到那样的事情之后还去责怪她,都是非常缺乏绅士精神的行为。所以我第二天就带了礼物去向她道歉。结果遇到了曲姑娘,就是那个珠儿姑娘的姑姑,她问我找珠儿姑娘干什么,我跟她说了,然后我又就问她可以不可以做我的模特,被拒绝了。后来她就让人去喊那个珠儿姑娘,我跟珠儿姑娘道歉不该因为朋友的伤势而迁怒她。那个珠儿姑娘脾气虽然有点大,但是很讲道理,说没关系是她失礼了。还托我想你道谢,对了,前些天我过来就是想跟你说这个事儿,可是你睡着了……”
许阳的眼泪已经快出来了,他的声音也很轻:“兰妹妹,是你么?”
祝少彦倒是认识说话的人,原来是教坊司奉銮吉原,便问道:“吉大人,这青天白日的怎么闹成这样,是有人到这里捣乱么?”
教坊司奉銮不过是小小的九品官,不过但凡做到这个位置的肯定人脉够广且绝对是八面玲珑的人物,这位吉大人也不例外,一见是祝少彦就笑道:“原来是祝二爷?惭愧惭愧,今天飞云楼当值的婆子打瞌睡,竟让人闯进了楼里,这才惊到了珠儿姑娘。”
艾德里安的脸却有些红:“哦,阳,我不是有意瞒你的,只是前几天你伤的比较厉害,我来看你的时候你正好睡着了……我其实是去教坊了,曲姑娘答应了给我做模特,所以这几天我都是去给她画像的。”
“不会很久了!你再忍忍,我舅舅跟我说了他们正在查,估计也就是这几个月的事儿,你万万再忍一阵子,还是那句话,只要活着,就有希望,等兰伯伯的案子重审了,你的哥哥们就能回京了,你也就熬出头了。”果然这话说出来兰梦如脸上绝望的神色退去了不少,只是眼泪流的更厉害了。
许阳不去画画了,空闲的时间也就多了。因为许阳已经把他能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儿办完了,他的舅舅叔叔还有伍师兄这些人也就不把他叫到跟前讨论国事了,这些事情许阳再帮不上什么忙,何必总把他揪在身边跟着提心吊胆呢?故而许阳对事情的进展如今知道的真是不多,只是明显的身边这些在朝为官的长辈跟师兄们全都越来越忙了,不过他自己胳膊那个样子,也不好到处乱跑,只得窝在家里。
不过他就是窝在家里也没闲着,右手能动,便依然坚持每天练字。功课也没落下,孟老先生早从葛家搬回来了,从早到晚的盯着许阳,恨不得拿了跟鞭子抽他读书:“既然你有空去教坊司闲逛,那以后不如天天多做点功课!老老实实呆在家里,哪里会招来这样的飞来横祸!本以为你长大了不用我多管,谁知道原来也不是个省心的!”
许阳这一天过的累极了,可母亲跟妹妹的面前他再累也得说清楚,先解释了自己胳膊问题不大,已经处理好了,母亲妹妹别太担心,然后才说了当时的情况:“遇到个姑娘跳楼,我给接住了,就把胳膊给碰断了!”
到了小厅坐下,片刻兰梦如便过来了。兰梦如一坐下便挥退了侍女,问许阳:“你怎么过来了?胳膊还伤hetushu.com.com着呢。”说罢又轻声道:“我是应该带了珠儿登门道谢的,可后来想想十分的不妥,只能作罢了。许——许太太身体还好吧?”
可听了这话,眼前的这个自称曲如梦的女子却似乎一下子清醒过来,当即脸色大变,伸手抬袖遮住了自己的脸,声音大了很多:“奴蓬头垢面不堪入目,莫污了恩公的眼。”
“不!你这么说,这位曲姑娘不是自愿呆在那种地方,我就更想帮帮她了,一定有办法的。”
艾德里安挠挠头,难得的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后来曲姑娘就留我喝茶,她自己到隔壁练琴了……说起来那个珠儿姑娘跟弹琴的曲姑娘长得很像,可是,可是感觉上真的完全不一样,我觉得不能够为曲姑娘画一幅像一定会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她的琴声实在太美了,我就忍不住又跑去见她了,跟她聊了几句,我就问她为什么不离开那里呢?她明明一点都不喜欢那里,为什么不可以换个工作呢?我觉得她不适合呆在那里。可是曲姑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不过我再次提出请她给我当模特的时候她就答应了。阳,我真的觉得她一点不适合那里,她是个真正的音乐家,她的琴艺根本不属于那种浅薄的让人解闷儿的层次。阳,你能不能帮我打听下她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才做那种工作的,我想帮帮她。”
艾德里安点点头:“阳,你是个真正宽容善良的人。”
“这不公平!”艾德里安十分的激动,也换回了法语:“你们的皇帝太可怕了!官员们犯罪,跟他们的家人有什么关系?怎么可以处罚这些无辜的人呢?而且是用这么卑鄙残酷的方式!曲姑娘才多大呢?最多二十岁吧,听他们话里的意思她已经呆在那里好几年了,好几年前她多大?才十几岁啊?这样年纪的女孩子难道会犯什么足以让她一辈子没有自由的罪责么!”
许阳看他艾德里安的情绪还算不错,就试探的问了一句:“你找到模特了?下人说你这几天经常带了画板出去。”欧洲人远比中国人更注重隐私,许阳这话其实是非常不合时宜的,但是艾德里安在北京人生地不熟,他又是画人物画的,许阳真的很担心他不小心惹上什么麻烦。
艾德里安的眼神清澈而认真,许阳没办法敷衍他,只能说话实说:“你帮不了她的,她只能呆在那个地方。”
许阳微微一笑:“你是关心则乱,毕竟我是你的朋友。”
此时已是傍晚,外面脚步声渐多,外面传来女子的说笑声,却是几个小婢在点廊边的灯笼。兰梦如轻轻对许阳说:“这里人马上就多了,还是赶紧回去吧!这儿人多,晚上尤其乱,你胳膊还没好,别给碰到。”
许阳脑袋都大了,怎么兰梦如这个侄女除了这张脸就没半点跟她姑姑像的,难怪那吉奉銮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就直接训她!忙跟艾德里安解释东西方风俗不同,他这样摸人姑娘的手是不妥的,当然这话也是解释给珠儿听的:这个大个子金毛儿的外国人没有恶意。
兰梦如微微一笑:“大家伙儿都是这么过的。好歹我有点儿名气,倒没人找我的麻烦,过得还算自在。”
说完又轻轻说:“你放心,我还等着我爹昭雪的那一天呢,必不会做出什么想不开的事儿的。你以后,别过来了,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马车缓缓的行去,许阳截开帘子往后面看去,之见兰梦如依站在教坊司大门前向他离去的方向望着,此时已是深秋,她却穿的十分单薄,远远看去越发显得瘦削,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
这会儿屋里早只剩下这三个人,其他的人都被吉原赶出去了,屋里人多空气不好,太乱,他自己则跑去处理那个逼得珠儿跳楼的登徒子。毕竟教坊司也是属于国家机构,里面的女孩子虽然大多是犯官之后但也不是能随便碰的。祝少彦则跑去送大夫跟叫马车了,他出的馊主意让许阳到教坊,结果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如今脑袋都大了,回家被他爹打板子是一定的了,不过在此之前还得把许阳安安稳稳送回家才成。
兰梦如点点头:“我知道一点儿,听说是林府的人过来打听就知道一定是林妹妹的意思了。”说到这里她微微一笑:“我落到这个地步,难为林妹妹还挂记着我,她的好意我心领了,她今后若是再提起我,你不妨提一声,就说我过得还不错,省的她再为我挂心。不过万不要再让人来找我了,她是正经的大家闺秀,让人知道她跟我有什么来往对她的名声不好。”
许阳轻轻的摇头:“她的罪就是身为她父亲的女儿。艾德里安,你不懂,这就是大江,这就是中国,千百年来的规矩,一人犯错祸及全家……再过一百年,这个国家或许也依然是这个样子。君王是这个国家的最高统治者,所有人都必须匍匐在他的脚下,而每一级的官员,又可以让他们的下一级匍匐在他们的脚下;而最底层的官员,又会沾沾自喜于可以让平民在他们脚下匍匐。这个国家的腐败程度,比你们法兰西曾经的情况更糟糕。艾德里安,不要再想这些事情了,这不是你能解决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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