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奉天运
第985章 规矩
上午姑娘穿着素衣见客，她们就晓得不好。没想到这回夫人是往狠了发作，连秦嬷嬷都挨板子被撵，更不要说她们当丫头的。
曹頫在翰林院学习一年半，没有染上酸腐之气，心思还是那么活络。
离喀尔喀诸王出京没几日，曹颙想起十七阿哥所说。不管旁人如此，十七阿哥这个忙，曹颙却是得帮的。
如今各省税银相继抵京，大家都卯足力气，惦记这笔银子。
恒生前日随同曹颙回府，见了这两只神气十足的海东青，大家都爱不释手。其中，尤其数妞妞最欢喜。
这帝位更替之时，正是权利倾轧之际，要是自己成了倒霉蛋，跟谁说理去？
那媳妇应了一声，唤了两个健硕的仆妇，将秦嬷嬷拖到一旁。
这一晚，好几家都不太平。
她姓秦，四十来岁，是玉敏的奶|子，李四儿早就瞧着她不顺眼。只是这秦嬷嬷平素老实小心，挑不出半点错处，男人又是早先在老太太身边当差的，李四儿不好轻易发作。
外加上这“规矩”来，“规矩”去的，戳中李四儿的跳脚。
夫妻两个说了几句话，就各自安置……
妞妞转年就十三，离及笄就剩下两年，她们婆媳两个说起，都只有感叹的。若是妞妞是曹家女儿，反而诸事便宜些。
“如今姐儿大了，早不需奶|子在屋里侍候，怎容你还在身边嚼舌？来了，打二十板子，撵出府去！”李四儿正没处撒气，扬声对侍立在旁的管事媳妇说道。
虽是求情的话，但是硬邦邦地说出来，ｍ.ｈｅtｕsｈｕ.cｏｍ•ｃom听的李四儿越发火大。
“姑娘小，你不会劝着些？还是你存心叫我们母女反目，好挟持姑娘，受你的摆布？”李四儿横眉竖目，恶狠狠地看着地上跪着的妇人，呵斥道。
看着他们小大人似的对答，李氏与初瑜不由莞尔。
曹颙入夜方回来，带了几分醉意。初瑜服侍他换了衣服，又使人预备了解酒汤。
今日是礼部轮班，明日就是户部轮班。
话音未落，就见有人挑了帘子进来，一袭蓝衣，还是白日里的装扮，不是旁人，正是李四儿的亲生女玉敏。
因此，这送走了做客的女眷，她就使人将女儿身边侍候的奶|子与丫鬟都传了来。
初瑜叹了口气，道：“晓得了。我预备份厚礼，明日使人送过去，总要将这件事圆过去。”
翻手云覆手雨，半点都错不得。
不同的说辞，都是一个目的，就是要银子。西北大旱，江南水患，西南地动，东南安抚台湾府。
要赈济灾民，要修水渠，漕运船舶维护，户部京仓修缮，无一例外都是要银子。
“姑娘既晓得规矩，还多说什么？听说姑娘这些日子在抄《地藏经》，姑娘倒是好孝心，既要孝顺死了的嫡母，还要孝顺活着的乳母！”李四儿怒极而笑，咬着后槽牙，喝道：“你将我搁在何处？还是你自觉尊贵，忘了自己本是小老婆养的？”
曹颙点点头，轻声道：“说句大不敬的话，这个年不好过。”
“谁掌着姑娘的衣裳？”李四和*图*书儿慢悠悠地端起一盏茶，饮了一口，问道。
曹颙握着她的手，道：“不好轻举妄动，落了行迹，反而添了罪过。岳父向来不参合储位之争，即便有风浪，也波及不到他身上，你不要担心。”
初瑜见他说得郑重，心里添了几分不安，低声问道：“是不是……宫里有什么消息？”
时辰不早，曹颙与恒生父子，便别了众人，出府去南苑。
秦嬷嬷不敢喊叫，但是这忍痛传出的闷哼声，更令人心惊。
外加上明年是康熙七旬圣寿，他口口声声说不大办，但是礼部官员都按照康熙五十二年，他六旬大寿时预备。这又是一笔银子，尽管这笔银子，许是花不上，但是现下户部就要开始预备着。
父子二人，到达南苑围场时，已经是巳时。
今日一早，妞妞也随着天佑他们几个，给恒生送行，眼睛却是粘到恒生那只海东青身上。
“眼看就到年末，京城不太平，明儿起，叫曹元好生约束下人，行事不可差规矩，不管是在府里，还是府外。若是有不服帖，闹出是非的，直接送官府法办，不可姑息。”曹颙揉着太阳穴，眯着眼睛说道：“东府那里，明日我会同五弟说。你见着二弟妹时，也知会一声。我还得去南苑，八日行围。蒙古王公十一日离京，算起来还要在那边耽搁几日。”
他没有贪图拥立之功的意思，也不愿莫名被牵连问罪。
曹府，梧桐苑。
见她忧心匆匆，曹颙有些不落忍，道：“行了，面上过得去就行，你https://www.hetushu.com.com也不用太惦记。咱们不求飞黄腾达，只求平安，这点也不算贪心。”
她们两个是玉敏身边的大丫环，侍候玉敏多年。
虽只比恒生年长两岁，但是辈分在，妞妞如此嘱咐也是理直气壮。
恒生见她如此，怕她心里不痛快，闷坏了身子，答应等到围猎结束，就将自己那只海东青给妞妞养，这才哄着她展颜。
她最终容不下早已失势的赫舍里氏，谋夺了这嫡妻的名分，都是为了一双儿女的前程。其中，对于相貌不出众的女儿，更偏爱几分。
“姑姑，八日围猎，完了我就使人将它送回来。”恒生说道。
九门提督执掌京畿宿卫，位高权重，不是帝王心腹，不足与担当此任。
她先是看了一眼被推搡倒地，挨了十来板子的秦嬷嬷，又看了眼跪着的两个丫鬟，然后抬起头望向李四儿，小脸绷着紧紧的，道：“不知秦嬷嬷坏了什么规矩，引得您恼她？按规矩，您料理家务，本无女儿说话的余地，只是她到底奶女儿一场，与女儿有养恩。还请您手下留情，给女儿留几分体面。”
没等李四儿发作，就听外头有丫鬟道：“太太，姑娘来了……”
“什么时候，咱们也能出去打猎就好了。”妞妞如是感怀道：“还是在昌平庄子的日子自在，总能让人透透气。”
两位老尚书，平素待自己很是客气，这个面子应不会驳的。只是他们两个如今都不在南苑，想要料理这事还得回衙门一趟。
李四儿见她呆呆傻傻的，话也和_图_书说不出，冷哼一声，目光又望向跪着的两个丫鬟。
今早出来匆忙，忘了这一茬，只能等明日小朝后再说此事……
曹颙沉了一下，还是实话实说，道：“隆科多的发迹，就在眼前，许是还要风光几年。他那个继夫人，即便再不堪，亲事虽不可做，但是也不要轻易撕破脸。”
因此，曹頫痛快地应了，还有些自责自己没有想到这些。
如今老太太已经不在，又得了这个机会，李四儿如何会放过？
“啊？”初瑜诧异出声，抚着胸口，半晌方镇定下来，附在曹颙的耳边道：“额驸，咱们怎么办？要不要回王府寻阿玛商量商量？”
听堂兄吩咐这一句，他当然不会觉得曹府的谨言慎行，是因为胆小的缘故，还以为堂兄年纪轻轻就升为侍郎，遭人嫉妒。
……
恒生垂手听了，老实地应道：“姑姑吩咐，侄儿记下了。”
次日，用了早饭，曹颙没有着急出府，而是让人将曹頫请来，交代了一番约束下人的话。
她这两年，开始学着女红针线，没有再跟着夫子读书，但是骨子里爱动的天性不减。
那妇人不敢分辩，唯有磕头讨饶。
隆科多的异常，使得他警醒。
妞妞使劲地点头，脸上欢喜不已，道：“瞧它们两个这么威风，指定能大展神威。”说到这里，视线落在恒生身上，慢慢收敛笑容，道：“皇家打猎行围，听说人数甚多。到时人言马嘶，乱糟糟的，你也要留意自己个儿，别让哥哥嫂子操心。”
康熙这两年身体不好，并不是秘密。
曹颙向来洁身自好，就算旁人盯着他，也难挑出什么错处。最容易抓的，就是下人出纰漏，一个治家不严的帽子就要落在他身上。
他在京城多年，也听说官场倾轧之事。
听了曹颙的安慰，初瑜稍觉心安，不过想起佟府新夫人，心里拿不定主意，开口问道：“额驸，若是……到了那时，隆科多的九门提督还做得稳不稳？”
送恒生到御帐附近，看着儿子去了，曹颙才回转去自己帐子。
送走了客人，繁华落幕，李四儿心中没有扬眉吐气的爽快，只有满心的羞恼。她心中最恼的，不是李氏的婉拒亲事，而是女儿使小性子，让自己没脸。
曹寅生前被弹劾免官，也是“治家不严”的罪名。前车之鉴历历在目，如何能让人掉以轻心？
这两个丫鬟一个长着容长脸，笼烟柳眉，看着稳重温顺；一个圆脸，皮肤白皙，嘴唇上有粒小米粒大小的胭脂痣，平添几分俏丽。
旁边，已经传来抡板子的声音。
秦嬷嬷见李四儿目光阴狠，心里一激灵，晓得不能善了，却是再也不敢求饶，更不敢拿玉敏说嘴，就是怕激起李四儿凶性。
那圆脸丫鬟面色一白，带着颤音道：“回太太的话……是奴婢……是奴婢掌着姑娘的衣裳……”
玉敏听了，小脸涨得通红，半晌方道：“您放心，女儿从不曾忘了自己个儿的身份……只是身份如此，更不敢乱了规矩，使亲长蒙羞……”
曹颙坐在书案后，将明日要禀奏的要事，写了节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