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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泽大喜，以为傅悠然改了主意，连忙迎上，可傅悠然却错过他，朝他身后走去，厉泽回头一瞧，薄妃远远的站在那里。

“你……是薄妃跟你说的？”

关于这一点，齐亦北也想不通，傅悠然又道：“出来这么久，你也很想回去罢？回去看看父皇和母后。”

不过现在……她可以期盼么？

薄妃的双唇动了动，却没有出声，傅悠然有些失望，淡淡地道：“姨娘也保重罢。”说完，转身而去。

看着她的背影，薄妃好像用光了全身的力气，原地晃了晃，双腿一软，瘫坐在那里，一旁的宫女连忙扶住她，薄妃却浑然不觉，一双眼睛牢牢地盯着渐渐远去的背景，傅悠然始终没有回头，直到她上了车，车子又驶出了皇城，薄妃才呜咽一声，抬手捂住眼睛，泪水就像奔腾的均江，一发而不可收拾。

傅悠然不说话，齐亦北皱眉，“你在逃避。”

厉泽有一件事说得不错，她回来后不久，便大病了一场，几乎要了她的性命，她拒绝做太子妃，哪怕那个男人全然不在乎她的过去，她拒绝做皇后，哪怕那个男人因此令楚国后位空悬。这两个男人，都将她爱到心底，她却没对得起任何一个。

齐亦北惊得一下子坐起来，愣愣的看着她。

“你没有对不起我。”傅悠然回去，又站到她面前。“我从小有爹爹疼爱，有骨哥和山哥爱护，现在我也有了丈夫，有了孩子，除了一个女人，我不缺任何东西。”

两人对峙了好几天，厉泽称病不朝，傅悠然更是头面不露，最后还是厉老头儿更有责任心一点，屈服了，但仍是不放弃地商量，去也行，生完孩子再https://m.hetushu.com.com去。敢情他也怕傅悠然就像那打狗的肉包子——一去不回了。

傅悠然的话让薄妃原本毫无生气的眼睛亮了一下，她用期盼甚至乞求的目光望着傅悠然，希望她能说清楚话里的意思。

“好，我们回去。”齐亦北说完这句话，便再不出声，拥紧了傅悠然，吻着她，再与她一同睡去。

傅悠然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其实你早就知道罢？薄妃她……就是我娘。”

傅悠然叹了口气，“所以，在我原谅你之前，不要去烦我爹罢，我不想让他这么早就见到你。”

纸是包不住火的，做错了事情总要得到惩罚，就像当初她带着太子妃的金印离开她的丈夫和女儿一样，如今她的女儿也要离开她了。

薄妃在原地踌躇一会，本想回头不再见傅悠然，却又心有不舍。罢了罢了，再见一面，也让自己走得没有遗憾吧。

傅悠然可不吃他那套，挺着肚子指挥着小安子收拾东西，不过看那老头儿着急上火的模样，也有点于心不忍，便安慰他，我就是回去看看，这么长时间，我公婆也想儿子，再不回去，恐怕会给楚国带来麻烦。

无奈啊，万般无奈，厉老头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送傅悠然上了车，足足嘱咐了一个时辰，也不撒手。

傅悠然看着她，“姨娘没有话对我说了么？”姨娘二字咬得特别的清晰。

“不妨事，太医说孩子已经长大了，不像刚开始那么娇弱了，当初我们不也是一路跋涉才回到云京的么？现在就更不会有事了。”

短短几天，精致健康的脸庞已经变得憔悴，身子显得更加和_图_书单薄了，仍是那袭素衣，裙摆迎风轻舞，似乎随时都会随风而去一般。

齐亦北垂下眼帘，“你就不担心凌初夏说薄妃入秋会去世的事情么？”

“厉泽不会同意的。”

傅悠然行至她面前行住，盯着她半晌不语。

傅悠然看出了齐亦北的疑惑，苦笑一声，“我是想体验一下有娘的感觉，还挺不赖的。”

“我爹不怪你，不代表我也不怪你。”

傅悠然摇摇头，“父皇正值鼎盛之期，此时国泰民安，万人所向，齐瑞南会不会那么笨呢？”

傅悠然却一直沉默，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走了。

“这么说你不相信凌初夏的话？”

薄妃的身子晃了晃，勾起嘴角惨笑一下，点点头，“是，我对不起他。”

“你不想让父皇第一时间见到他的孙子么？”

傅悠然摇了摇头，一颗泪珠从眼角划入鬓中，“我见到了那个盒子，我娘留给我的盒子，在她那里，里面装着太子妃的金印。”

这么长时间以来，与傅悠然相处时，她总是战战兢兢，一方面希望补偿傅悠然，一方面又怕傅悠然知道她的真正身份。傅悠然想入晋的事情并未与她商量，这几天也没有见她，薄妃心中已隐隐有了些预感，终于忍不住找到齐亦北求证，齐亦北并没有刻意隐瞒什么，把那晚傅悠然的话原样转述。

皇帝出行，可是件大事，尤其是皇帝还要到别的国家去，更不可等闲视之，厉泽用尽了一切手段，甚至辞官撂挑子的主意都出了，傅悠然还是我行我素，大晋是一定要去地，你不同意，这个皇帝我就不干了。

傅悠然的身子停住，却没有回头，只听得薄妃语带颤抖地m.hｅtushu•ｃｏｍ•coｍ道：“悠然……对不起……我、我对不起你……”

“你原谅她了？”

傅悠然轻闭双目，继续说道：“我娘没死，她因为贪恋荣华，离开了她的丈夫和女儿，回到另一个男人身边，富贵了一生，也痛苦了一生，原来她也不像她想的那样冷血无情呢。”

奈何傅悠然归心似箭，虽然对这老头儿表示同情，但绝没有改变主意的想法，就当车驾正要起行之时，傅悠然突然吩咐停车，随后又在众人掺扶下下了马车，朝厉泽走去。

薄妃抬起头来，泪眼婆娑地望着傅悠然，傅悠然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你这一生只对不起一个人。”

太子明找到了他们，叫人送上太子妃的金印，让她决定去留，如果她当时断然拒绝，而不是举棋不定？会怎么样？

厉泽这个悔啊，当初怎么就能同意皇夫的事情呢？这回可麻烦了，让齐亦北自己回去？傅悠然是绝不会同意的。多亏来京多时的墨燕辰，他跟厉泽原就有交情，这次来楚两人更是谈时论势，处出了感情，墨燕辰便偷偷的给厉泽送了个锦囊，让他没招儿时拆开，保证傅悠然能按时回来。

“只凭这个？或许是……你娘临终前交给她的。”

傅悠然不理他的错愕，“我娘会像凌初夏说的那样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么？”

“我只是不想让自己恨她。”傅悠然又闭上眼睛，想掩去眼中的泪水，“或许有一天，或许……”

让一个人当着自己女儿的面承认自己那样的过错应该很难罢？虽然她没有说出实情，但对傅悠然来说，已经够了。

晚了，一切都晚了，在她后悔之前，她已经扔下了一切，偷偷的回到楚和图书国，回到另一个男人身边。

泪水遍布了薄妃精致的脸庞，她紧闭双目，痛苦地低喃：“别再说了。”

薄妃点点头，“你怪我，恨我都是应该的。”

薄妃垂下眼帘不与她对视，轻声嘱咐她要注意身体，傅悠然点头答应，两人之间陷入一阵磨人的沉默。

傅悠然睁开眼睛，“离晋时，山哥说不想再见到一个人，那个人是谁？厉泽故意拖延时日，不带我去见我娘的墓，为什么？每当她听到有关我爹的事情，都会显得特别激动，知道是我爹让我回楚，竟然心病发作，又是为什么？她对我……那绝不是姨娘该有的态度。还有……”说到这，傅悠然叹了一声，“我叫弃伢去我外公的原籍查访，我外公他……只有一个女儿。”

或许什么，她没有说，大概连她自己也不相信自己或许有一天会原谅抛弃她的娘亲吧。

所以她的一生，注定要在悔恨当中渡过。她永远素衣薄裳，不争、不妒，她用药使自己永远再不能生育，因为她已不配再做一个母亲，所有的一切，都出自于她的悔恨。

齐亦北盯了她半天，突然失笑，“你早就做了这个打算？”

“我是皇上，他就得同意，他不同意，我就挂印辞职。”

“为了这个你才想回大晋？”

齐亦北还是不同意，“为什么想回去？”

她错了吗？皇甫氏虽是平民，却也家底颇丰，自小便没受过穷苦，直到被选为太子妃，更成了金枝玉叶，可是突然有一天，这些富贵荣耀全都不见了，面对的只有几间草屋、空空的米缸、残烂的菜叶、硕大的老鼠……还有那自小养尊处优的丈夫、年幼的女儿，她永远忘不了债主上门时的窘迫，可www.hetushu.com.com就算是这样，她的丈夫还是不改豪爽义气的作风，她哭过、闹过，换来短暂的妥协，而后，一切如故。

“很奇怪，她明明知道在什么时候会有事情发生，可发生的事情却又跟她说的完全不同。”

“悠然……”

难怪，齐亦北就说这些天怎么没见着那小子呢，原来是出任务去了，不过傅悠然的态度挺奇怪，按理说她早就有所怀疑，后来又知道了实情，应该暴跳如雷才对啊，怎么还会跟薄妃每天黏在一起？

多少年，她连哭都不能哭得大声，现在她再没有顾忌，羞愧、委屈、悔恨……多少年的心酸齐齐涌上心头，悲凉的哭声渐渐变为嘶喊，传遍整座皇宫。

傅悠然望进齐亦北的眼睛，“厉泽准备好我娘的墓了么？”

“可是他却从没怪过你。”傅悠然苦笑一下，“或许他还因为不能给你更好的生活而觉得委屈了你。”

“反正我的主要任务是平乱，现在乱已经平了。”傅悠然勾了勾嘴角，“等我们入了晋境，谁还理他。”

齐亦北一愣，什么叫“准备”？难道……

齐亦北看着她，“你怕齐瑞南真的会造反？”

齐亦北沉默了一会，才道：“你现在的情况不宜远行。”

“悠然。”

傅悠然静静地站在那里，她不只一次想过现在的情景，本以为她会暴怒着指控，可是并没有。

“还有？”傅悠然笑眯眯地看着他，“还有什么？”

傅悠然摇摇头，“每天见到她，我都强迫自己忘记对她的怀疑，到现在得以证实，我再也不能强迫自己装作不知了，况且我也不知道，将来该让自己的孩子如何面对她。”

“可是……”齐亦北忧道：“这里毕竟是你的家乡，还有……”